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十三章 生命之絕唱(3)

帶著趙過、牛六斤等人來到黑駝山時,那座山礦果已荒廢多日。

堆放礦渣的山谷中還有少許人留下。

這些老少都有“黑”鐵的背景,要在高顯拉走十三家大工後賺上一筆,眼瞅著冬天沒能如意,個個都跟老貓瞄食一樣,乍一眼看到飛鳥趕來的幾匹瘦馬、幾頭牛,就霸王式地給上五、六斤沒過火的塊鐵,擺了不換也不行的架子。

大伙就著一座被雪壓塌的工棚里那幾尺高的雪台子,擺了大碗酒談生意,談著談著,刀子就抽了插到面前。坐鹿巴對面的是個年過半百的老漢,年紀雖已不小,腮幫子上卻還滾了年輕人男人才有的橫筋。他發覺自己灰白的頭發被瓦進棚子的風蕩動,就用粗大指頭勾了勾,緩和一樣來說服:“來一趟不容易,馬也別牽走了,牛也留下吧。我再給你幾斤鐵精,你回去勾勾火,也能用!”

接著,他威逼一樣伸出頭,用鼻孔“恩”地一問,就走到飛鳥身邊,把台子上的雪一抹,解了腰上的小袋,抓出一小撮,放在飛鳥的面前。

什麼鐵精?飛鳥一看在面前蹦的顆粒,就知道那是鐵渣。

他左右看看,石春生對面坐了個黑青年,鹿巴的背後蹲了倆狍子頭大漢,連路勃勃身旁也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是一個或幾個看一個,因而心里更加有數——他們壓根就是拿了強買強賣的勢頭,只因為討假還價的鹿巴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鐵”白癡,這才沒有貿然翻臉。

既然對方有心吃掉自己,自己更不必手軟。

他按掉心中的一絲愧疚,黑著臉罵要不換了的趙過說:“你懂什麼?這種鐵精做的箭頭最厲害,射人身上就活不成,比鐵貴!既然要為咱阿爸報仇。非得多多地要。”

說話地那老漢臉上露出幾絲不易察覺的奸詐,“那是”、“那是”了一陣,拿出吃虧吃到底的樣兒說:“既然是給你阿爸報仇,我也就不賺你錢,全給你鐵精。你想要多少?要是不夠,可以先欠著,打完仗再還!”

飛鳥看看他,心說:“鐵渣勾火,質劣不說,一去就沒了三分之二。你他娘的真當我是白癡!”連忙感激地喊聲“阿伯”,說:“萬一打了敗仗怎麼辦?我拿什麼還你?我不欠你的。今天先住下。明天等圖里圖利再趕幾十匹馬、幾十頭牛,全換了——。你家還有多少?帶我去看看。”

老者心里一喜,招手要了飛鳥說悄悄話,還把女兒許出了口。回頭,他聚了三五家子坐下商量著這筆生意要怎麼吃,吃多大。一商量就到下午。

這時,路勃勃和牛六斤已在他們的草垛和馬棚邊呆著,給幾個女人吹噓飛鳥家的富有,嚷那頭領把女兒許配給飛鳥的事。一個年齡不大的姑娘聽得入神,很快就咬著雪白的牙齒離開了。她摸到了飛鳥在山陽樹起地營帳對面,臥在雪地上往下看。

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一個姑娘爬到她身邊,小聲問她:“你在看男人嗎?”

第一個姑娘羞然,小聲地說:“豁哥林親家根本就沒有女兒!他老是欺騙善良的人,一定會被長生天懲罰地。我阿爸根本就不該受他的保護。為他打鐵。”

第二個姑娘說:“你阿爸從中原來到我們這里,沒有親戚,沒有朋友,離開了豁哥林親就再也沒有地方可去。我阿哥給我說,豁哥林親雖不是好人。但他有辦法,有兒子,很快還會為一個大部的首領冶鐵,有好的前途呢。”

第一個姑娘咬咬牙齒,說:“他還不是想用阿爸煉的刀巴結別人?要是我阿爸還冶煉不出他要獻給首領的寶刀,一定會因為壞了他地事而被殺死。

“我要把豁哥林親欺騙他們的事告訴下面這些買鐵的。讓他們帶我們走!”

說完她就爬起來。從雪坡上往下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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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路勃勃和牛六斤。飛鳥幾個人都在休息。他們只等到了天黑,就從馬圈下手。怎麼也不防一個姑娘摸到營地里,把小帳簾子一個一個地掀開看,就只好半羞半喜地把她逮到飛鳥面前。

飛鳥細細看這姑娘,白皙的嫩臉上透出股溫婉賢淑的氣質,苗條的身軀修長勻稱,竟是名不可多得的美人,就色咪咪地伸出手,在她臉上抓一把,說:“這一定是那頭領的女兒!也好,反正是我的女人,先拉到我帳里睡一覺。”

那姑娘後悔自己沒有聽從女伴的話,吐了一口吐沫,大聲說:“胡說。我不是豁哥林親地女兒。你們這群把鐵渣當成鐵精的白癡,不知道好歹的東西!要是敢碰我一指頭,我——我就死給你們看!”

飛鳥哪管,和石春生合力,說把她捆了就把她捆了,左右使勁,把她提溜到腳不挨地的高度。趙過好心地去安慰,說:“你人挺好的,還來告訴阿鳥。我們只讓你睡一覺……”剛說完,他胯下就被那母虎般地姑娘踢中,彎腰往一旁跑。

鹿巴一巴掌抽過去,拔了刀,准備砍了再說。

張鐵頭立刻來爭,保護在那姑娘面前,大叫:“我,我來……”剛叫完,他發覺自己做了趙過第二,便低了一低頭,“嗷嗷”地彎下腰去。

那姑娘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恨不得一頭撞到豆腐上,來換回自己自取其辱的本意,一邊厲聲尖叫,一邊又奮起一腳,正中張鐵頭的頭。飛鳥只後抱個結實,連忙讓石春生再拿繩子,把腿也綁了。

等飛鳥把她摁結實綁了腿。幾個人這才面面相覷,不知道對這樣的俘虜怎麼辦。張鐵頭揉著自己的腦袋,商量說:“這小娘子練過腿功,正適合我。阿鳥,你已有了女人,就把她給我吧。我調教、調教,再給……再給……”他轉了一大圈,覺得自己玩了後還不舍得給人。就說:“我做老婆!”

牙猴子不願意,趴到跟前,邊嘖嘖贊歎,邊說:“我年紀大,老光棍,鹿巴也一個人,輪不到你先要老婆——我看,大伙拈閹,誰拈著了,歸誰。”


那姑娘欺負這些人對女俘虜無經驗。又是一口吐沫給牙猴子塗了臉,鎮定地說:“你們想要我也行。誰殺了豁哥林親。我就嫁給誰。薩滿說我嫁的人必是一國之主,就看你們誰會是真豪傑,誰是欺負女人地騷山羊。”

飛鳥大叫厲害,心想:這女人還真有手段,簡簡單單地一句話,就把命運高掛了。即分化我們,又讓人以巴特爾自居,不拿她為難。

不過,越是這樣,越讓人窩氣。

于是,飛鳥很不舒服地笑笑,問周圍的人:“誰殺了豁哥林親,我將來就封誰做國王,把這個女人給她。牙猴子,你要不要?國豬呀!國家里地豬。再也不用訓練了,吃飽就睡……好不好?”

牙猴子沒有多想,笑吟吟地張了張嘴。趙過連忙用手堵了去,大聲說:“阿鳥才是一國之主。今天夜里,誰也不能殺豁哥林親。只許逮住他,給阿鳥殺!”

飛鳥更不舒服了,罵道:“你們都是一群頭大無腦地人,娶一個女人就能當國主?今夜一定得殺豁哥林親。只有殺了,其它人才不會抵抗,咱才以少勝多。既有了鐵。還能多出上百的百姓!咱一個人睡她一回,都做國王。怎麼樣?”

那姑娘的臉一下發白,哭喊說:“我好心來告訴你們,豁哥林親以鐵渣騙人,你們卻要恩將仇報。就不怕長生天懲罰嗎?”

張鐵頭是有磨嘴皮的功夫的,說:“不怕!我又不是草原人……”

話音剛落,頭頂就響了一聲悶雷。鹿巴往天空一覓,撲通跪倒,看著阿鳥說:“冬天里打雷。長生天他老人家動怒了。

飛鳥也抬起了頭,眼看四空晴朗無云,湛藍的天空亮潔得讓人無法相信,心里也生出一絲敬畏。他看張鐵頭也“哎呀”一聲跪到地上,抬頭看著青天白日,磕頭告饒:“我是說著玩的。”上去踢了一腳,脾氣就摁不住:“長生天示警,必有其因。要是為了保佑這個女人?要是。您老人家再打一聲雷,讓我們聽清楚。”

大伙站的站,跪的跪,無不抬頭盯著,緊張地等了半晌也不見了雷聲,便把目光集中到飛鳥身上。飛鳥得意地笑了,又抬頭大喊:“我沒打算殺她,只想給她找個好丈夫。你看趙過好不好?他……”

突然,天空又撕了一裂脆響。

飛鳥心氣轉到耍賴上,不由咽了咽吐沫,把眼睛眯縫起來,扯著嗓子又喊:“萬一沒有人做一國之主呢?她就是寡婦了呀,你是在懲罰一個好心的姑娘,好意思嗎?虧我這麼——這麼相信您老人家!我第一天跟您老人家談心,您可不能讓人失望!”

牙猴子拉拉他地腿,小聲地說:“阿鳥。你就少說兩句吧,千萬別惹出什麼大懲罰!”

“怕什麼?長生天喜歡勇敢的巴特爾。”飛鳥給他一腳,對著天空問,“是不是誰敢把她拖進帳篷,你就讓誰做一國之主?俺家兄弟眾多,缺少女人,不能不要她呀。要是誰把她拖走不對她好,那才是真地恩將仇報。那時,您老人家再懲罰我不遲。”

說完,他並沒有讓人拖那姑娘走,而是讓步地堅持說:“我留著你是怕走露消息。反正晚上殺豁哥林親的人在我們幾個里面。你就挑吧,掃好了便進他的帳呆著!”

牙猴子第一個擺手,剛說了句“我不要”,那姑娘已聽進了耳朵,給飛鳥說:“我進你的帳。”

飛鳥微笑地擺了擺手,那姑娘就覺得身子一輕,被趙過和石春生一人抬頭,一人掂腿,扔到一個黑咕隆同的地方。她既害怕又急切地等著半晌,不見人來,突然覺得那人不會再鑽進來,只好大喊:“那個補丁頭,你進來!”

沒有人搭理。

她一下冒了一頭汗,心想:他為什麼不進來呢?他不進來,我怎麼求他救我阿爸!于是,她大一聲小一聲地叫個不停。

一只手伸過來,把她嘴巴里填上破莘片。她更激動了,燥熱,跳動。兩條綁在一起的腿一伸一縮,始終也擺脫不了噩夢一樣地處境,只好麻木地安靜下來,瞪大兩眼,在黑暗里望著,望到疲倦時就睡著了。

等被刨出來時,她絲毫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只知道四面漆黑,前面有火光和人影。她麻木地跟著牽了馬的飛鳥走,揉著發漲的嘴巴。活動、活動木木的舌頭,說:“補釘頭!我求你了。你把我阿爸帶出來好嗎?”

路勃勃湊過頭。不懂地問:“阿哥,你帽子上打了補釘,她就叫你補釘頭,要是你褲襠里有補釘,她會不會叫你補釘褲襠?”接著,他猛地一直身。跺了跺腳,喊道:“將軍!路勃勃點了馬棚,前來大叫。”

飛鳥傻然,問:“什麼叫前來大叫?”

路勃勃揉了揉腦袋,說:“趙過教我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大叫!”

飛鳥想了半天,覺得錯是從趙過那就開始了,也不強行更正,只是看著火光,發愁地說:“這小桃花害得我不想親自去殺豁哥林親不說,還平白無故地叫我補釘頭。要是她非做我地女人不可?我這一輩子就完了!”

路勃勃興高采烈地問:“為什麼?我要?”

那姑娘幾次都插不進嘴。猛地一推路勃勃,著急地扯著飛鳥打,大聲叫嚷:“死補釘頭,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快救我阿爸呀。”

飛鳥怔忪一愣,心想:媽的。怎麼訓老子這麼順口?他立刻直白地回答說:“什麼意思?老子有女人了!不想要你,因此就不用救你阿爸?咱可是說好了的,誰殺了豁哥林親,你就嫁誰?”


路勃勃心懷鬼胎地從背後伸手,往前摸索,心里激動得不去看。不估計距離。一等抓到肉厚的地方就自我感覺,把手掌搭在那兒。心里一個勁地說:“我還沒摸過,光摸摸,你當成是阿鳥哥吧。打他一巴掌!”他撐了耳朵地留意,聽那姑娘說:“我求你了,是真心的。你就和我一起,把我阿爸帶出來吧。”立刻膽大包天地捏一捏。

剛捏完,飛鳥便轉了臉,一巴掌打到他頭上,問:“你這家伙怎麼抓了我地屁股不丟?還又揉又捏的,我還以為是那女人抓的,嚇得動都不敢動。”路勃勃連忙放手,不敢相信地看看,果然抓的是飛鳥的屁股,便摳著臉龐往一旁跑,邊跑邊說:“我以為——,也一動不敢動。剛敢捏一捏。”

那姑娘又催。飛鳥沒了辦法,只好實話實說:“路勃勃點馬棚吸引大伙地注意力。

我的人趁大伙已埋伏到豁哥林親家地旁邊,很快就殺光他們。等一會,我站到火堆里說:我是豁哥林親的女婿,凡事有我呢,你阿爸就得救了!”

姑娘發覺他的腦子不好死,好心地提醒說:“豁哥林親就那麼好殺?他根本沒有女兒。也沒有人相信你。”

飛鳥賴忽忽地說:“我管他好殺難殺?非殺不可了。他有沒有女兒關我屁事?是他要嫁女兒。嫁女兒的老子死了,死無對證,我怎麼知道他有沒有女兒?我分他地家產,要他地百姓,誰敢放個屁!等一會,你出去支持一下,喊兩句好聽地話,說我長得威武,是個巴特爾,家里有馬有牛有車有善戰地兄弟,什麼都有。好吧?不然我就說你買凶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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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棚到豁哥林親家約摸有四百步,各占了窪坑的一角。

眾人亂哄哄地救火、喊鬧,一抬頭,發現豁哥林親家的房子也了火,便匆匆趕去。他們上去一看,才知道豁哥林親家的男人沒死的便跑了,而婦孺都在雪地里跪著,其中一個兒媳婦單薄的衣裳被人撕開,正一邊發抖,一邊用手掩凍得紫紅的椒頂饅頭。

沒有人能想透誰會有這般的大膽和能耐,在火光沖天、人聲鼎沸的幾百步外公然殺了男人,從容不迫地趕出婦孺,甚至有可能膽大妄為地施暴、奸汙。

等到有年齡、有威信地人出面說了幾句話,問大伙的意思,心里懶散的大伙只是用嘴巴呼一呼報仇的意思。這時,飛鳥也不怕別人把自己當成頭號嫌疑犯,大搖大擺地走出來,站到眾人面前,問:“怎麼了?頭領家怎麼了?”

有人回答他說:“人死了。幾乎全死了!”

飛鳥吼一聲,用手壓壓他們的吵鬧,懶洋洋地說:“老頭子死了。你們以後就跟著我吧。我帶你們去一個好地方,絕不虧待你們。“路勃勃跳到飛鳥身邊,幫腔一樣吹噓:“我們家里有馬匹上千,牛羊遍地。”

一個大漢指了飛鳥地鼻子,大聲說:“你一個買鐵地,什麼意思你!?”

姑娘認得這個是豁哥林親的結拜兄弟,立刻給倆一條繩上的螞蜍擔心。飛鳥給她擠擠眼,笑道:“老子是他女婿。你不知道?他把女兒嫁給我了。“周圍立刻爆了一陣子的笑。那個指了飛鳥鼻子的大漢惡狠狠地說:“他是騙你地。他根本就沒有女兒!”話音剛落,飛鳥便跳過去。一把扯了那個不遜地大漢,問他:“你胡說了不是?肯定是你想貪圖他的財產。”

大漢無端端地心虛,使勁往後掙,大叫:“沒有地事。他的確沒有女兒,不信,你問問大伙。”接著。他“嘿“、“嘿“一急,握了拳頭朝飛鳥臉上打。觀戰地那姑娘見飛鳥捂著眼睛頑抗,幾個男人也上去就按,不禁“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突然,飛鳥撚地窩身,身形一拐,不倒翁一樣穿別了那大漢的膀子,按住他地後脖,借他的前沖之勢將他按倒在地,又“噌”地抽出長劍。指到一個對方幫手的臉上。四周安靜下去,而那得矣飛鳥的大漢因膀子受傷而發的呻吟特別醒耳。團團轉動的場心人漸漸軟了下去,說:“他真沒有女兒。我們都怕他,不敢告訴你。”

路勃勃舉著弓箭,給身旁地姑娘說:“補釘頭厲害吧。人人都被他嚇住了。我的弓都用不上。”

飛鳥問:“那你們跟著我好吧。我不會騙人。還打算告訴你們,我知道他騙我,要留下我的馬、牛,就殺了他。本來想把你們也殺光可看你們只是被他逼迫的百姓,就有點不忍心。這是我給你們一個機會。”

眾人震驚、戰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孤身老狼般站在人堆里。要給眾人機會。

突然,馬嘶聲聲入耳。周圍圍上來五、六鐵騎,個個引弓待發。飛鳥見援兵來了,又大聲說:“殺散你們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不想死的就跪下,喊老子一聲主人!”他回過身,使勁地拍打手下敗將的人頭,一直打到他喊“饒命”,這就說:“你這家伙是個好樣的。我准備把豁哥林親的牛羊分你一半,帶著你去打仗。你願意跟著我嗎?”

眾人見他原諒了那個送他黑眼圈地仇人,紛紛跪下,高呼主人。鹿巴慌里慌張地用手數跪地下的有人多少,正數得高興,張鐵頭提醒他說:“快告訴阿鳥。沒見著豁哥林親!”

鹿巴連忙朝飛鳥看去,發覺他已帶著路勃勃和那姑娘走遠,只好給張鐵頭說:“不礙事,他跑都跑了,還敢回來?”

飛鳥沿路走得一陣。不時來到一處大膛的山洞,又往里走,發覺周圍全是斷了的柑蝸舀子、鐵渣,蓋頭,和半廢的地爐,立刻明白這里是煉鐵地窯爐所在的地方。他們一走就走到盡頭,又發覺別有洞天的一處。

一個年輕人、一個姑娘分別躺在兩床被褥上睡得正香,被帶飛鳥前來的姑娘踢醒。她問那男的:“我阿爸呢?”那年輕人往火光明亮處一指,說:“我已經三天沒合眼了,實在是熬不住。你讓我阿妹帶你去!”

爬起來的姑娘正是白天那個勸人地那個。她打著哈欠,看看飛鳥和路勃勃,勾了第一個姑娘走得飛快,小聲地說:“你怎麼帶著他來了?萬一他搶走你阿爸地寶刀呢?”

第一個姑娘回頭看了飛鳥一眼,低聲說:“不會的。他是個奇怪地人,你越以為他要做的事,他偏偏不做。他剛剛殺了豁哥林親,來接我阿爸!”

雖然洞里響著奇怪的聲音,雖然很低,卻讓飛鳥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他往前頭看,一個清癜的老人撐著寬大的灰衣服,在一處土架子上往一處爐火上看,胡須直映岩壁,怪不啦嘰的胡須和下巴頡連成一體,頗有幾分仙人的感覺。


飛鳥心中敬仰,連忙給路勃勃說:“這個老頭在煉寶刀!光看他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他能煉得成。你跑快,問問他要不要幫忙!”

路勃勃飛奔幾步,卻一頭折了回來,告訴飛鳥說:“我有點怕他。”

飛鳥奇怪地問:“為什麼?你都敢摸我的屁股,卻怕他?”

路勃勃連忙解釋:“也不是怕。就是有點不敢給他說話!要不,我捅他一刀吧。這樣容易點。”

飛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聲喊:“土堆上地那老頭……你女兒來了!”

老頭回了臉,看不清樣子,只是大吼:“都不許過來,寶刀就在今天晚上出爐。”

第一個姑娘收住腳步。幽幽地說:“是不是覺得我阿爸的胡須和頭發都有點怪,渾身的衣裳跟水泡得一樣?他還有一身的癬病呢。那都是鐵爐害的呀。他將隕鐵煉化,千洗百煉出純汁。可那鐵質越來越熟,鐵器就越來越綿。他捉摸了種種的原因,把劍爐改成煉丹爐,加上各種煉鐵引料,一個月炸開四次。不久前還告訴我說:上古劍匠投身入爐。方有世之神器,實在不行,我也要投爐喂刀!”

“什麼?”飛鳥大吃一驚,反問,“世上還有這樣的人嗎?”

第一個姑娘哭了,眼淚如漣地靠著他說:“他都糊塗了,吃了一個月的素,要是還不能煉好這把刀,一定會投爐的。現在豁哥林親死了,沒有人再干涉。你就把他強抱下來。我去找繩子。”

第二個姑娘覺得這個主意不好。反問:“要是硬上。他頭腦一渾,跳到爐里怎麼辦?”

飛鳥見第一個姑娘了無主張,干脆沖著那老頭吼:“呃!老頭!我家也是煉鐵的,讓你見識、見識我家地寶劍。你敢給我比煉鐵的本領嗎?下來看一看。說不定能讓你大開眼界。”

果然,那老頭耳朵一豎。一溜煙地奔下來,問:“你地劍呢?”

他女兒連忙把他抱個實在,卻沒想,他猛地一退、一甩,將女兒摔了個跟頭。飛鳥看看他,發覺他長得特別像魯直。渾身精瘦。老臉暗黃,炸起來胡須透著燒焦後的彎曲。心底一陣激動,連忙把腰里的劍解下來,送到他手里。

那老頭“唰”地抽出飛鳥的寶劍,一看就說:“這是青銅的,通常比不過鐵!”

飛鳥立刻看向路勃勃,說:“把你的鐵刀給我!”

路勃勃是靠老臉賴了把鐵刀,一轉身就捂住,說:“不行。我知道你這把劍利,不跟你對砍!”

飛鳥安慰了他一把,把他地刀拿到手里,又一手捏了劍,相交一劈。眾人只聽到“咔嚓”一聲,就發覺那刀的前半截已不知去了哪。老頭接了短刀看,說:“這刀是熟鐵……”很快,他承認說:“你的劍是硬!”

飛鳥曾小心翼翼地試過劍,此時頗有讓老頭大出意料的自信,左右看看,發覺牆邊有一只蒙了牛皮的大桶,高四尺半,足有三圍,便提劍過去,屏息凝視一番,把劍往攔腰處一砍,只聽得一身慘叫,人頭殘軀落地,血噴沖天。

眾人傻了一傻,待飛鳥遲疑地踢正殘軀,才聽得他喃喃地說:“天命呀。我以為我避開你,一定殺不成你。你卻躲在這里。

為什麼?”片刻之後,他恍然明白了:自己的人殺向豁哥林親的家中。豁哥林親被路勃勃放出的大火嚇到,一味落荒而逃。半路上,他心有不甘,想在寶刀開爐時拿了寶刀,獻給哪部的首領,借別人報仇,便在老人聚精會神煉鐵時藏到桶里!

老人已不管死人汙血,搶走他的寶劍擦拭。擦拭再三,而後放到一處光滑地鐵骨頭墩上敲擊,又敲擊周圍的鐵器,說:“我知道了。刃芯韌,銅質,可表部卻以沖灌之法和多股旋擰之力細密地結到刃芯上,因而剛柔並濟,不但不容易損刃,還非常鋒利!不過,它和我的刀材質不同,根本沒法比的。”

“胡說八道!你女兒說你的刀越來越綿!”飛鳥說。

老人扭頭看了一看,搖搖頭說:“她懂什麼?刀劍從身到表,終須剛柔並濟。就拿你地劍來說,至剛之刃至柔,碰到脆硬的刃,並不是硬碰硬,而是先斷其內,後而斬過刃身。若是碰到極軟之物,便又先斷其表。”他拿出一個體表有金屬的小木錘敲打斷刀,反問:“一樣的道理不?”

飛鳥搖搖頭,說:“不一樣。”

老人想想,說:“是不一樣。你又不煉鐵,給你說了你也不懂。我徒弟飴達爾呢?他懂。”突然,他大驚失色,叫道:“不好。我的刀。”說完,便又一次沖上土架。爐中大火洶洶,火色白亮耀眼。老人仰天長嘯,嚴肅地回頭,緩緩地說:“女兒。你尋個男人吧。自古寶刀出世,必飲人血而酣然。可汗對你父親的大恩,為此才能報答!當然,也不全是為了報答他。”他娓娓地說:“對于每一個冶匠來說,這是至高無上無上之榮譽。希望你能理解父親。把這一爐寶刀獻給可汗地後人,完結父親地心願。”

飛鳥立刻大喊:“你這老頭,冥頑不化。你投進去就死了,怎麼知道刀就是好刀?說不定,你投進去就壞了一鍋鐵湯,不如活著看一看,冶出千把萬把的寶刀、寶劍。”

老頭笑道:“這哪來地野小子,老是不懂裝懂。寶刀出世必有魂魄,猶如人有七情六竅,蘊吾之魂,食吾精血,是為永生之道。得此法而去,遠勝出家人的修仙得道,可媲美天地忠碧,猶如丹心汗青。制止忠魂埋骨,是不欲**名節,制止得道升天,是不予人快樂逍遙。而制止匠心自絕,是毀之神器。天地間萬物永有追尋,生命循環湮滅,惟有以生命相托,方煥發驚世絕唱。”

他吟道:“千刀萬劍于我何干?屠人利器而已。”說完,便如一只田雞般縮去脖子,走到土堆高處,縱起一身寬大搖擺的灰衣,乘清風一縷,投到萬丈光明中。

“噼噼啪啪”的燃燒和軀體的收縮茲拉聲不絕于耳,猛然讓天地一抖。他女兒頭昏腦脹的晃了一晃,給第二個姑娘喊:“去喊你阿哥。讓他為出爐准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