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十五章 丁零南下(2)

朱玥碧怔怔地看著,怎麼也不明白一個小姑娘怎麼會考慮這些,但稍用心一想,就明白段含章未雨綢繆、想得比誰都深遠。她驚悶半晌,脫口就問:“你小小年紀,想這些干嘛?”段含章以為她定要深究“想這些干嘛”,心里虛,緊張地擺了擺手,解釋說:“這是明擺著的嗎?要不是關系到阿姐,我才不去想呢。”朱玥碧心里發熱,可又想要她往下說,便連連追問:“那你說怎麼辦?替姐姐想想!”

段含章矜持地吐愁,眼神兒眯了一下,就比著朱玥碧的肩膀壓到前頭的地面上,頹喪地說:“阿鳥寶特不知保密,已將身份泄漏出去,我能有什麼法子呢?就是阿姐,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那也是沒有辦法。”是呀,嚷都嚷了出去,還有什麼收回來的辦法?朱玥碧期待之色稍一收斂,便拉了段含章,叮囑說:“見到他,你好好地問他,要多給他出主意。我知道你是個伶俐的丫頭,腦瓜里的籽多。等一會,你回去收拾收拾,以後就住到我身邊,替我看著阿狗,咱就是一家的人了!”

段含章頭搖得跟撥楞鼓兒一般,掙了身,跺了幾步腳嚷:“阿鳥寶特見我的第一天就把我捆了,塞到帳篷里。讓我一天到晚見他的面,我怕得很。”朱玥碧老聽她說厭惡飛鳥的話,哪會由她,死活扯了那胳膊,勸說:“看你也不是膽小的女孩子。他吃得了你不成?”

段含章再嚷理由,已都是說不出口的,就半推半就地從她去了。她們回到小帳、大車邊兒找飛鳥說事兒,沒有找著。

圖里牛、圖里草都背過路勃勃,坐著車艙壁周圍的蒙皮板,阿狗幾個小孩兒晃著車輿,催督用盾牌擋頭的路勃勃“好了沒有”。路勃勃撅了屁股往地上栽畫了骨頭的小皮塊。一繞,正准備進到車艙,被朱玥碧攔到。朱玥碧看看不早的天色,發覺那東面已沉得像一頭黑牛,就給路勃勃說:“你怎麼又玩起來了?你看人家鑽冰豹子,哪天不是天不亮就去抓魚。阿鳥疼你,你也該讓他省點勁,別老跟圖里牛,咱家里有他阿爸、阿媽地羊……”

路勃勃理直氣壯地爭辯:“鑽冰豹子是我抓回來的奴隸,他勤勞不好?不是替我們家干活?再說了。我打獵的時候多了,你都沒見著。”朱玥碧正為找飛鳥不著謳氣。一聽他的長篇道理就冒氣,責怪說:“鑽冰豹子的狗被狼咬死,你去看看就行了嘛。要不是你偷懶,阿鳥怎麼會自個跑去?你也不想想,這營里大大小小有多少事讓他拿主張?”

路勃勃收了委屈,氣呼呼地說:“阿鳥不讓我給你頂嘴。可你也不能老冤枉我。是我不去的嗎?鑽冰豹子看到那條狼會掏人挖的冰窟窿,來喊我,圖里牛他們都不讓我去。阿鳥就讓我繼續玩,自己去了。你怪我什麼?”

朱玥碧朝段含章看了一眼,無奈地嘀咕一句:“都是阿鳥把他慣的了。”接著,她又沖路勃勃喊:“那你也別再玩了!你含章阿姐要搬到咱家住,你喊鐵頭一聲,把她的瓶瓶罐罐都弄到咱家來。這天都要黑了,莫耽誤!”

路勃勃把手里的盾牌拋給圖里牛,拔身跳在雪上。翻了一個滾爬起來就跑,等著回來還可以繼續玩。

段含章關切地喊了一聲“慢點兒”,小跑追了去。跟上時,路勃勃已喊了張鐵頭。張鐵頭對段含章敬而遠之,看都不敢看一個。低了頭扯過路勃勃,圈上手臂,小聲地問:“主母怎麼讓這個女人回家住?難道她知道天命不可違嗎?”

路勃勃怎麼會知道,抓頭抓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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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含章不顧飴達爾壓在心里地哀愁,說搬走就搬走。

她收拾一陣雜物,心全不在上頭。全是喜滋滋亂茬茬的愁。等和朱玥碧一起臥了,也任阿狗把手探到自己懷里揪。她那里還沒有被誰碰過。每當尖尖地指頭兒動一動,都是讓人舒舒服服的騷動。

醒來的阿狗問一句“她怎麼和我們睡在一起呀”,又被拍睡著了。段含章把眼睛放在黑夜里,翻了個身,見朱玥碧也翻了個身,就打了個呵欠,說:“我可還沒讓人染指過,要是他半夜回來,多不好?不行,我還是下了車,鑽到小帳里睡到明早。什麼事也得到明早不是?”

朱玥碧不舍地說:“你就讓姐姐一個人害怕得睡不著覺?他回來,要是敢動你一指頭,我就讓他娶你。”

段含章沉默了片刻,不依不撓地拒絕說:“誰要他這樣的男人?”


朱玥碧念叨說:“不嫁人,你不知道人的好!我知道你想找個白皮書生。我癡長了幾歲,也多了幾歲的閱曆,比擬看得透。他們表面上一團錦繡,暗里卻是木訥訥地半截僵木樁子,即不知冷,又不知熱,愛你全在把你壓到身子底下的時候,一遇到什麼小事,手忙腳亂,能扔下你就不會留。”

段含章拿出了不相信的表情,說:“他們讀書的人都明白大道理,怎麼這樣對待自己的女人?”

朱玥碧笑道:“他們關在房子里講道理,道理就走不出去。窩里是老虎、是牛,出了門,軟綿綿地讓人家捏,捏得疼了,晚上又在你那兒撒,有什麼好的?以前,我有個戀人,家有薄產,飽讀詩書。我本還以為找對了人。誰知道,他碰到阿鳥的阿叔,一個眼神就敗得跟咬架咬輸了的小雞兒一樣。我回頭看看,他兩條腿都駐不住,抖得像兩根草木棍。你說,就這樣的男人,怎麼讓你躺在他身邊的時候安穩?”

段含章明白地“噢”了一聲,心里反過來想:咱女人也有勝敗之分?我想你也該明白這個道理,到那一天,別怪我欠你人情!事實上,我並不欠你什麼,是你誤以為我討厭寶特大人才喜歡我地,當我不明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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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後。和飛鳥一起狩獵的趙過回來遞話,說昨日遇到的那頭老狼過于狡猾,差點把兩人領到冰窟窿里,飛鳥氣不過,非要追到它才肯回來。朱玥碧心中稍安。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飛鳥這一走就是三天。

眾人還有一大堆事兒要聽吩咐,個個要她拿主意。她哪是拿主意的人?段含章趁機獻了幾策,不時就竊到權力。而後,行營那邊的長官派出地游騎被人劫殺,野利大人要飛鳥帶著所部人馬一起去打仗。她也替朱玥碧應承了個日子。這麼大地事,她甚至沒和趙過、圖里圖利、張奮青任何一人商量。

等到大伙知道。不管是怪還是贊,人人心里都這麼琢磨著:這個女人行,敢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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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圍牛欄上的雪斑漸漸地消褪,露出灰褐色的枝干,兩三氈短氈不規則地掛在頭頂上,裹在幾個發斜的棚子周圍。營地雖小。卻是自己一手締造的。

飛鳥裹著一身厚厚地皮袍,跋涉中站定,遙望那披了夕陽地營地,知道自己徹底勝利了,遠遠戰勝了對手。

一頭干癟的雄狼老實地趴在他肩膀上晃蕩,血早已干涸,舌頭早已被合攏地牙齒卡住。雖然已經死了,他仍對這匹瘸腿的老狼充滿敬意,輕輕地撫摸著它地頭,暗想:它能像人一樣掏冰窟窿里的漁網。也一定會是那匹接連出入自己地營地而無恙的禍首。

他奇怪它只偷不咬,見人就跑的劣性,本還以為它是狼群里卑劣的賊,可追了一夜才詫異。最終,那狼拖了瘸腿重傷逃了二天二夜。直到轟然倒地,才讓他追悔地敬重。

飛鳥已經是三天三夜沒合眼了。他心里恍恍惚惚,只剩下熬過這頭老狼的意志力,滿意地告訴自己——我贏著回來了。不食不眠讓他的意志力變得脆弱。這一刻,“無字古書”在他頭腦里反複重現他看到地那幾幅圖案。

一種奇怪的欲望將他吞噬了一半,讓他成為了一匹渴望食物、水和女人的狼。他甩了大步。搖搖擺擺地往前奔。看到迎面而來的張奮青,“吼吼”地一叫。把他從馬上拽下來,笑面跌成兩半。

上了馬,飛鳥就使勁地踢馬,直到馬如箭如龍般跳過柵欄,鑽到氈子里,將他拋在地下。兩三人都是看著那道閃電般的速度的,嘴里叫著“壞了”,跑著、跑著,聽到馬匹悲嗡一聲,才知道騎士沒有被摔死,爬起來的時候刺了馬,正抱著傷口咕咕地飲熱血。


他們看看飛鳥,飛鳥也看看他們,幾個眼神地接觸,厚毛皮下的劍就挺了出來。飛鳥大吼了問他們:“看什麼看?沒見著老子餓壞的樣子嗎?不走了,都趕快跟老子去弄吃的。”

他整整食了大半只羊才肯從落馬地地方鑽出來,拋給追上來的張奮青一匹老狼,讓他倆對著嘴巴笑。趕過來的朱玥碧忍泣而笑,轉而發覺自己被他扛得腳不離地,一面尖叫一面捶打他的背。

他正要把這個女人扛回去,獻食的人中鑽出一位年長地男人,按著自己的翻毛帽子行禮,把自己的長臉遞到飛鳥面前,說:“小主人!我們這些人都是在自願跟你來的呀,你可不能讓我們做奴隸呀?”

飛鳥話兒打著彎,問他:“什麼奴隸?”

張奮青立刻扛身去了飛鳥身邊,讓他知道段含章的新主張 要把二十幾家百姓劃成五戶一個單位,分由自己、圖里圖利、鹿巴、牙猴子等人管理。一時之間,早已是滿城風雨,和她一起來的百姓暗中偷罵,偷傳她最終非要把所有地人都變俘虜,烙上烙印。

飛鳥一口否認過,就回去睡覺了。醒來問起,朱玥碧笑著跟他解釋:“段含章那小丫要替你收拾部眾,說編排了才不像散沙,又能打仗,又不會逃亡,向敵人告狀。我都願意了地。她還說,你不隱瞞自己的身份……”她原原本本地說一遍,再頂著飛鳥地眼睛看,發覺他表現得很平淡,不由停住了,問:“你都聽進去了沒有?”

“自作聰明!”飛鳥簡簡單單地評價了一句,說,“沒錯。我是沒有隱瞞自己的身份,這會讓咱們不安全。可是,我能隱瞞得了嗎?百姓們和咱呆上十天半個月了。還能探不到?這樣編排就能杜絕他們去告密?”

“百姓和咱還不熟,這時候不能不給人家好處,找對他們無功無勞的外人管束,不然,除了用鞭子還有別的辦法?你說,除了圖里圖利可以靠穩重和能耐試試,還有誰行?牙猴子年長,可他不能笑,一笑就是個馬猴子一樣的賴貨,張奮青和鹿巴。還無家無業,其它的都和我年齡差不多。連一家人吃喝拉撒的事都料不全,讓他去管嘴上一把毛地人?這個女人真夠毒的,根本不在乎他們是不是跟自己一起來的!”

朱玥碧心里不免失望,嘟囔說:“人家好心好意地幫你,你卻說人家心里毒!早就知道你聽不進去!那個野利大人又讓你和兵打仗,人都不排一排。倒時誰站到前頭,誰站到後頭?”

飛鳥“嗯”一身,不滿地問:“什麼時候去打仗?我沒有任命眾人之長嗎?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女奴做主?你給她說,我一生氣就給她烙個,奴隸印,給咱家擠一輩子的奶。問她信不?”朱玥碧臉上無光,生氣地埋怨說:“哪有你這樣的人。人家就知道自己的好心要當驢肝肺了。我還不信,你看看你?哪是個驅使人效命的人主。我已認了她這個妹妹,干脆也給我烙個奴隸印……”

飛鳥笑笑,伸了個懶腰,說:“是呀。讓人效命的主子爺不管為自己費心的人對還是錯。都要給個點鼓勵。可我的參謀將軍們不服呀,他們也天天出主意,想要女人想要威風。咦,對了,我怎麼覺得這個女人分治百姓是要買他們地心?我看你這個傻女人。遲早被她哄。”

朱玥碧問:“那你也要獎勵她,准備獎勵什麼?”

飛鳥反問:“把我獎勵給她怎麼樣?”

朱玥碧咬了朱唇,猶豫了一會,斬釘截鐵地說:“要是你非想多個人侍奉,要她總比要別人好!”接著,她紅著面孔。羞澀地說:“我懷孕了。怕是有不能侍寢的時候。就你這小狼,沒有人喂。還不亂鑽?”

看來她對她地好姐妹交了心。

飛鳥眼前閃出段含章那張緊繃繃的臉,怎麼也不相信她那種眼睛老愛轉圈的女子會是個善良人。他拋卻許多注定一樣的巧合,慢慢地站起來,走出去,一聲大喊,召喚出鴨子一樣亂撲騰的參謀將軍。

段含章趁飛鳥不再,就來到朱玥碧的身邊,明知故問地說:“寶特大人呢?他還不准備准備,明天去和野利大人彙合?”


朱玥碧無奈地說:“嫌咱女人們頭發長,見識短,去找他地參謀將軍了!”

段含章還不知道誰是飛鳥的參謀將軍,問明白他身邊的人都是,這便啞然失笑,說:“都是一些囫圇話都說不上來的,還學人家幕府里的謀士樣?”她偷偷出去望一望,果然能看到飛鳥集中大小幾個,來回大聲吼叫,心里猛一失望,不知不覺地說:“乖乖。人家都是用滿腹經綸的謀士,他卻用幾個抓耳撓腮的少年!”

飛鳥不知道段含章和朱玥碧遠遠看著,站站,走走,就發覺衣冠不整地大有人在。他覺得自己不督促著,大伙干什麼都不上心,武藝也不好好地練了,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氣,一直等問分治百姓的事兒時,祁連支支吾吾,趙過直腸直肺地說,“祁連說,咱要一樣看待,我也這麼覺得。”,這才慢慢轉為高興。

他讓人去召集百姓聽自己說話,自己則轉過臉走一會,當即把偷聽的孩子們攆走,逮了朱玥碧和段含章,再次教訓說:“以後少自作主張。我地謀士多了。”

段含章立刻白了眼睛嘀咕:“那些人也算謀士?”

飛鳥一本正經地看著她,補充說:“他們不光是謀士還是猛將。我身邊猛將如云,謀士如雨,什麼時候要用一個自作聰明的女人。如果她能改改,我可以讓她做我的將作令,造車、煅兵。不然,下次,我就罰她做奴隸。”

段含章等他敲山震虎完,走過去,才哭笑不得地給朱玥碧說:“聽到了沒有,他抱著一群武夫當寶。我看他能有比我更厲害的高招來。”她往四下里看看,隨手撿了一片四平八穩的石頭,擺好讓朱明碧坐,說:“阿姐。咱們就看他有什麼本事。”

百姓們漸漸聚集,大小百余頭擠湊到一起,卻不怎麼亂。飛鳥走到他們身邊,先罵了一頓人問他們都聽說什麼了,到處亂嚼舌頭,然後拉出曾送過他黑眼圈地大漢壇阿讓,讓他做第一個五戶官,而其余的讓大伙自己選。

段含章嗤之以鼻,看到這就跟朱玥碧說:“看他立的官,到時聽不聽他的?”

朱玥碧知是實情,可也不容她將飛鳥看扁,只是用飛鳥的話說服她:“他的巴牙還不怎麼認識里面地百姓,怎麼管人?”

段含章說:“慢慢地不就認識了?看這些人會對他忠心?”她盯著飛鳥等人,目不轉睛地盯著,等事情出點錯,某個人不服氣,不滿意,看了好一陣。她把目光轉往鹿巴他們那兒,可除了有點沮喪地牙猴子外,還是沒有人吭一吭。她默默地想:不吭才危險。

正憤憤不平地想著,場面上的飛鳥又說話了。

“除了五戶官,每五戶還要有一個牛頭。他和五戶官一起,帶你們打仗!打仗、打獵地時候要聽牛頭的,聽明白了嗎?”飛鳥簡短地一介紹,又把段含章提名的巴牙指派出去。

段含章看看十幾步外的牙猴子,立刻發覺他喜形于色,咧著猴子嘴,滿意地笑。她又發覺所有人還是歸他的巴牙管,而五戶長只是相當于副官,起到的不過是協助、協調的作用,立刻恨恨地碾了碾腳。

朱玥碧卻看不出里面的區別之處,揉著胸脯說:“丫頭兒。他嘴上不肯,可還是聽了你的。

他們說不定要操練了,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