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十五章 丁零南下(3)

車里燈豆只有牛眼般大小,卻將暉陰播下。它照亮了趙嬸的面孔,讓她蒼老微黃的病容上煥發出一絲光亮。她不知不覺地病了,自從她發覺阿狗不是阿鳥後,就開始病了。近幾天,扈洛兒的妻子看她的樣兒不對,讓扈洛兒給飛鳥說了一聲。朱玥碧就把她接到車上。她讓段含章溫了一些奶酒,而自己坐到對面,飛鳥領回來的女子身邊。

那女子小心翼翼地坐著,見她往自己身邊一坐,手忙腳亂地往一邊爬。朱玥碧聽飛鳥給自己交底,說今天晚上要把她給人,心里的勁也順,招了手,幫她梳妝打扮,輕輕地給她說:“不要怕。過了今晚就好了!”

車外是“隆隆”鼓聲和“嗚嗚”的大角筒。這應該算是戰爭的前奏。朱玥碧聽著心里就酸。她發覺懷里的女子在用幽幽的目光注視對面的老人,自言自語說:“年紀大了糊塗呀。糊塗了!糊塗得好。糊塗了,就不用眼睜睜地看著咱家里的變故。就這樣老吧。”她揉揉發紅的鼻子,又說:“都說奶酒能祛病寒,咱也只有奶酒!”

那女子自覺不如一來就讓人要了身子,也好有個熟和的男人,得到適從。她也不知道這會該說話好,還是不該說話好,便用鄉下人那兒的俗氣話低嚷:“夫人。讓俺伺候老夫人吧,俺把她當俺娘一樣伺候,別讓俺是個人就嫁!”

朱玥碧心里泛了一絲漣漪,輕聲說:“他是你主人最得力的巴牙,是少年英雄,怎麼是讓你見個人就嫁?你也算是咱家的人。他不敢欺負你。”段含章熱過奶酒,放到趙嬸面前,轉而朝那女子看一眼,臥了過去。叮囑說:“奴隸必要忠實于主人。不管你嫁誰,都得記著孝敬主母和主人!”

朱玥碧開了幾分顏色,跟她說:“你不是要去看阿鳥的熱鬧?順便把阿狗給我逮回來,他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段含章點了點頭,回頭又問:“是不是找倆女人回來,待會好送新人?”她得了答應,摸了出去,在一樹火把邊見著趙過幾個,他們個個拿著花皮面具,為誰做薩滿的事爭論不休。她就見牛六斤見著自己就堵上來。搭著雙臂橫跳,朝手里的小火團張口吐氣。讓它在自己眼前變成一團大火,便猛地一個戰栗,“哼”地惱羞,大聲責問:“你嚇誰呢?見著路勃勃和阿狗了沒有?”

牛六斤討了個沒趣,訥訥地笑了笑,朝滾火處指了一指。見她走了,才回頭給張鐵頭說:“這女人嚇著了。你看她天天繃了個臉,還是有得怕。女人呀,她就是女人。要是能碰到不怕的,我立刻娶她。”

張鐵頭眼神古怪地看了趙過一眼,問牛六斤:“你是沒有見著真正厲害地女人。即使你在上千人的隊伍里被她看一眼,身上也會流上一背的汗。連阿鳥都怕特別怕她。”

趙過奇怪地問:“誰?”

張鐵頭趴在他耳朵邊念一句,問:“你怕不怕?”

趙過立刻不再聽下去,盯了他一眼說:“許多人都知道,她只喜歡女人。女人只喜歡女人嗎?不給你說了。”說完。他一摸屁股,連忙往人多的地方跑。張鐵頭看看他的背影,輕蔑地“哈、哈”兩笑,給牛六斤說:“嚇跑了。你要不信,咱找到阿鳥。給他說一遍,也准能把他嚇跑!”

牛六斤反正無聊,一邊噴火,一邊拉了他和石逢春找飛鳥。

他們在一坐小草棚子看到阿鳥,發現他和幾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坐在一起喝酒,湊過去。才知道阿鳥還要在他們這里爭取他們對南下的看法。便不理解地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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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飛鳥領兵二十先與野利彙合。其余人和婦孺收拾營地後到。

野利司官長已得兵馬千余,點閱一番,將丁零人分成三支,予飛鳥百余,提點說:“打了勝仗,百姓畏服,你就成百戶官了。”轉而,他和另一處司官長的人馬合兵,兵力差不多達到三千人,這就朝敵進軍。

飛鳥不敢犯糊塗,聽朱玥碧的,提了從百姓家弄來的大芸,送到那野利大人身邊地文人副職手里,在他那兒探聽敵勢。那文人姓墨,單名一個耳字。他這個副職官員是單純的公職,隨軍是沒有大車大帳,一個小厮兩頂小帳,連見客地地方都沒有。飛鳥見他寒酸,出手給了一匹好馬,繼而又邀請他到自己的營地。墨耳也沒有避嫌拒絕,土頭土腦地提了兩瓶白干,隨接他的張奮青悠了去。

大大小小的人全有心瞄他這中原人長什麼樣,穿什麼衣,打早就圍上去,非要趕了才肯走。朱玥碧有雍人女子不見客的忌諱,摟了孩子去圖里圖利家坐了片刻,就見借送酒食看人的圖里花子回來,稀奇地給大伙講:“阿鳥還給他備了兩根棍,讓他用棍吃肉!”

牛六斤笑著給她嚷:“那是筷子,早就不稀奇了,就你還不知道。”

朱玥碧朝段含章看看,問她:“聽說他還年輕著呢,三十來歲。要是你能看得上,咱就問問他,能給咱個身分不?能,就讓你如意,早早配個像樣地中原郎君!”段含章怔了一下,雖知道她有巴結人的心思,可也知道自己有意在先,頓時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頗後悔自己老是流露出對讀書人的向往。圖里花子倒不看好,搖了搖頭:“不像個男人!見著這麼好的肉,沒一點饞相。這哪成?不是半個廢人嗎?”


朱玥碧也懶得解釋了,心說:中原的讀書人才不會吸著口水,露出惡狼相呢?她看看段含章,笑道:“你去看看。看中了,給我說一聲。我給阿鳥說!”

段含章沒有辦法,只好捧了紅木板兒走,不一會便登了車。

車上陪客的十多人大部分是飛鳥籠絡的十夫長,他們都是粗人,不加掩貪婪地往人腰肢,屁股和胸脯上看。只有飛鳥上首紮了個發垛的男人貿然掃得一眼,目光含蓄,評頭論足地給飛鳥說:“這個女人不錯。”

段含章在他倆面前低下頭,恨恨地想:他這是想要我。她抬起頭,朝飛鳥看去,察覺那兒有瓶老白干,突然有了主意,便捧了,倒一碗,敬到對方跟前。

笑吟吟地說:“我請大人進酒一杯,祝大人……”一想牛羊有點不順口。就改為“官運亨通”。

飛鳥已勸酒半天了,無奈他死活不多染,一說就是“在下沒有酒量”,此時見他欲罷還休的樣子,立刻趴去他耳邊提醒:“別讓人家女子看貶了。得飲。”

墨耳不是不知道客滿飲是敬主地道理,只是自恃身份。可以不當回事,這下被女色迫著,的確不肯丟了面子,舉了就是一碗。段含章流露出欽佩之意,又是一碗敬上。墨耳這又是一碗飲盡,等到了第三碗,這才原形畢露地笑出色樣,說:“酒不醉人人自醉。小娘子覺得我怎麼樣?”說完,又一口喝盡。

敬酒與罰酒不同,酒不能過三。段含章沒想到他這麼能喝。再敬也無可敬地道理,連忙朝飛鳥看去。飛鳥也不會知道這家伙常在交際場合出入,早就磨出了好酒量,就以老成的口吻說:“墨大人不是沒有酒量,卻不肯多飲。是什麼道理?”他又朝段含章揮手,挖空腦子一想,記得龍青云招待朝廷使者的口氣,說:“去!換身衣裳回來,讓大人有個喝酒地興頭!”

段含章只好以木板相掩,打著不再進來的心思。一步一步退出去。

她出去後。墨耳的話已多了幾分,也肯接受敬酒。來回下肚五六碗奶酒,舌頭打著結兒問:“博格阿巴特兄弟呀,你雍容有度,其面有光,絕非平常人。你送給野利大人的兵甲,我一看就知道,那是出自中原良匠之手,價值不菲。不過,我沒讓他追問。為什麼呢?你肯定想知道為什麼……”他看看周圍盡是酒肉大漢,便別有用心地請求:“你帶我出去,找地方撒泡尿!”

下了馬車,他到無人處,背對著飛鳥一笑,問:“你送我的是什麼東西?”

飛鳥以為他不認得,解釋說:“大芸。這個東西其貌不揚,但很滋補,你以酒洗一洗,和羊肉一起下鍋。”

墨耳猛地一回頭,咄咄逼人地說:“沒錯。可這是我們中原人的叫法,當地人應該叫它‘馬糞參,。你年紀輕輕,收藏中原寶貨,知道給中原人備筷子,必定出自我族名門。以你們現在地樣子來看,一定不是前幾年淪入大漠地。西定末年又太久。聽父親大人說,涼北城初建時,雁城大總戎不堪敵擾,輕戰追敵,以致全軍覆沒……全軍覆沒不至于吧,畏罪不還的可能性最大。”

飛鳥想不到他奇想天開,這般對號入座,便笑而不答。墨耳悵然一歎,說:“其中也有我家親戚呀。現在陳州易主,免為侍敵,我們這些雍人當守望相助才是!你看我表面上為難你,其實呢,不是那回事。我不苛刻地叱喝你,背後怎麼為你說話?是不是?”

飛鳥立刻就坡下驢,笑道:“我心里清楚著呢。這些都是過去地事了,我是丁零人!”

“對!”墨耳點了點頭,“丁零人的命不值錢。可越不值錢,越讓咱們有機可乘。雖然汗王想納為部眾,但也要有個過程不是?沒納為部眾前,他們是外人,和成部族的人不一樣的外人。這一仗,不瞞老弟,沒有什麼勝算。領兵的會把丁零人放到正面,讓嫡系從側面迂回,對不對?”

飛鳥點了點頭。墨耳又笑,心懷鬼胎地說:“那。誰來領這些丁零人呢?得丁零人領丁零人。光野利大人那就有四百人。全軍加起來,總共有上千戶的丁零人!領他們正面作戰地不光要有拖住敵人的本事,還要聽話。敗了,不是你的過錯,依然有利;勝了,千戶官是跑不掉的。這可是一大筆百姓。要是我把他們送給老弟你,你該怎麼感激我?”

飛鳥憨實地笑笑,說:“你叫我怎麼感激你,我就怎麼感激!”

墨耳湊了嘴,說:“我想要百十家奴,怎麼樣?”

飛鳥心底暗罵,心想:我就知道你別有用心。嘴里卻一口答應下來。說:“你一半,我一半,成!”

墨耳兩手在胸前一擺,教導說:“老弟果然是聰明人呀。我是找對人。那些丁零人行嗎,他們領悟不透的。事成後,你不能把人當面給我,也不能給我一半,因為你是千戶官,替汗王牧百姓的呀。等去了陳州,咱再用一張不付錢的空契約買賣。你私擄平民也好,打仗的奴隸也好。給我百十個,怎麼樣?”


飛鳥不敢相信地反問:“那你就不怕我反悔?”

墨耳搖搖頭,斬釘截鐵地點出一指頭,嚴肅地說:“那你就不聰明了。百十個奴隸算什麼?不算什麼!”他抖了抖兩個袖子,又說:“我在大人物面前混久了,想懲罰一個不守信用的人還不容易?只要把誰不知回報地話遞出去。那他就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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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墨耳走後,飛鳥就要面對同是丁零人地十夫長們。

他很想把墨耳的話說給這些老實人,卻還是保持了理智,給大伙說:“咱們南下,是要去仰仗拓跋部的汗王吧,那可是得向別人交心的。這一仗,咱們豈不要表現表現?我看,我們就主動請命,前面迎敵。”

十夫長都認可這道理,紛紛說:“對!將來隨著別人去打仗。分戰利品,不能讓人小瞧了!”

飛鳥這就派人去上頭請戰。兩天後接敵,也不知道是墨耳在上頭活動見效,還是飛鳥的請戰讓上頭放心。上頭果然任命他領丁零人。

飛鳥四處熟絡了一下,就把丁零人集中到一起。

他是不想被動地潰退。把勝利交到拓跋部手里,就針對雜碎地丁零人能不能協調作戰下手,要求他們認識自己和百夫長的大旗,並挑出百余人,居軍後策應,誅殺抗命之人。

很快。敵方的全貌漸漸清晰。他們是一支從西而來的部族,老少在萬口之上。擁有大量地銳馬、駱駝,果然是勝之不易。緊接著,戰場在雙方間鋪開,數十騎執短相拼,殺紅雪地。

次日一早,兩軍正式擺出,以馳駝圍陣,軍中主將按原定計劃讓丁零人居于正面,而將主力人馬集中在西側。考慮到中軍的戰斗力不強,熟知戰事地將領有意將西軍以小半徑迂回,等中軍潰敗撤退時出戰。

這是相當走險地戰法。飛鳥雖沒聽說過指揮整個戰場的拓跋黑云,因為升官升得倉促僅僅見了一面,但立刻就可以肯定,他肯定是個跟隨拓跋巍巍出生入死、浴血奮戰地人物。

拓跋黑云不怎麼看好飛鳥的年齡,直到知道飛鳥讓人認軍旗的事才勉強作罷,讓自己地兒子拓跋梟寵親授戰機。拓跋梟寵也是個少年人,留了和飛鳥小時候一樣的小辮子,言語又傲氣又流暢。他處于想飛的年齡,干脆請求父親讓自己帶了二三十個勇士到飛鳥這里監戰。

飛鳥心里叫苦,也只好帶著他們回自己的陣營。

陣營中已是旌旗多面。拓跋梟寵一到,就擺正自己地五花戰袍,指出飛鳥把車擺到兩翼不對,該把駱駝擺到兩翼。因為戰陣緊迫地推進,已無法調整,他也只是說說,迫切之想不過是讓飛鳥去壓陣腳,自己迎敵。

兩人話不投機半句多。

飛鳥對這個一樣的小辮頭恨得牙根癢癢的,看他自信的樣子,知道遲早要得罪他,便頗有修養地問他:“你見過我們高車族的車嗎?知道駱駝撒尿要澆多大的坑嗎?這些都不知道怎麼打仗?回去問問你阿爸吧。”拓跋梟寵的鼻子都氣歪了,反問:“這和打仗有什麼關系?”飛鳥更有修養地問:“連知道和打仗有什麼關系都不知道?還要管?真該要我們丁零人教教你!鐵頭,教教他。”

張鐵頭立刻笑吟吟地來到跟前,大擺駱駝尿幾斤幾兩。拓跋梟寵沒有飛鳥那麼好地修養,幾次都要翻臉,都被跟著阿爸的巴牙掖住,不許他在關鍵的時候和這干丁零人起沖突。他也就忍住了,自暴自棄地看這個年齡和自己差不多的小子到底有什麼本事。

在拓跋梟寵投視的盡頭,敵人開始出現。不過,他們派出幾撥百余人地隊伍來回攪擾,聲勢大雨點小。

拓跋梟寵知道敵人只肯以少量的勇士佯攻,不願接實大戰。不由朝頭頂狼首的飛鳥看去,心想:我看你這個細眼睛地丁零人有什麼辦法!飛鳥卻一仗不接,依然不動聲色地推進。


段含章從他那輛大車里爬出來,站到他身旁看,只見前方數里的土坡上黑壓壓地一片,手不自覺地緊握在欄上。

拓跋梟寵發覺隊伍越走越快,竟不是誘敵來攻,而是主動出擊之相,大驚失色,連忙喝問。段含章往拓跋梟寵那里看一眼。心想:你哪知道阿鳥已和他的參謀將軍們商量好了,要主動出擊敗敵?她看看前頭。心里並不樂觀,碰了碰飛鳥說:“你就聽聽人家地吧。不是光咱一支人馬在打仗!”

飛鳥看了她一眼,說:“那你讓隊伍停下來!”

段含章半信半疑地問:“真地?”

飛鳥點了點頭,說:“真的。”他又朝拓跋梟寵喊了一聲,說:“你們讓隊伍停下來,那就停!”

拓跋梟寵也是有點不敢相信。撥馬到車跟前,說:“那還不趕快吹角!”

飛鳥點點頭。幾個丁零人立刻拿起牛角,嗚嗚直吹,可隊伍只雜亂地斂速,還在前進。段含章、拓跋梟寵連張鐵頭和趙過正在傻眼,先後有兩名百夫長冒汗趕到,大聲沖飛鳥喊:“博格阿巴特!你怎麼不讓走了?一停下可就全亂呀。”

飛鳥朝拓跋梟寵看了看,問:“還要停嗎?”

拓跋梟寵則轉臉看看自己身側地胡須大漢。那個大漢立刻用低沉的聲音說:“停不下來了,強停就把人馬圈成了一窩子!人家能保持這支隊伍不亂,已經很了不起了。敵人不會再猶豫。該進攻了……”

飛鳥看著他們交頭接耳,發覺段含章的手移到了自己的手邊,碰來碰去地挪,便朝她看一眼,發覺她眉目含俏。鄙夷地想:這是個貪慕虛榮而又借大義之名地女人。我剛剛讓她下不了台,她卻對我笑呢?突然,他一陣豁然,心說:“她只喜歡被人奚落。你越讓她丟臉,她越敬佩你。”于是,他又想起那把讓自己眼饞的刀。命令一樣冷喝:“把你那把刀拿來給我!”果然。他看到段含章動了動嘴,想吭聲卻轉了身。心里不由得意地大叫:“不知道我打她一巴掌,她會不會更麻利地照辦?”

他抬頭看看,前面已經潮水般湧來敵騎,踏得地皮發抖,仍在從容不迫地向前推進笑了一笑,心說:“這部地首領也是個巴特爾,立刻撲捉到戰機,要在一刹那間消滅我們這一部分人馬呀!可惜……”他大喊一聲:“路勃勃,還等什麼?”

敵人拉著長長的隊伍,拉出兩道偃月溝,幾乎讓路勃勃在雪塵彌漫一氣的天地里失神。路勃勃還是及時反映過來,舉了一支火把,喊攏一群騎士,三三兩兩引火,朝駱駝屁股吊著的燃料燒去。一群駱駝撂了粗大的腳掌就往前跳。

飛鳥也不等段含章的刀能不能來,跳車上馬,沖趙過大呼:“趁敵人兩翼還不能包抄,你速去督戰隊,只許人往前沖。”接著,他又朝張鐵頭呼了一聲,讓沖鋒地號角長鳴。

兩翼的車斜壓往後,無法讓人馬宣泄,人馬紛紛從駱駝走空的地方往外沖。飛鳥知道對方若迎頭進攻,自己用車碾對方兩翼的戰術就難已實現,此時真感謝對面的巴特爾,是他三面包抄,讓自己只需把壓陣腳的車輛放棄,一路沖往那片婦孺圈成的高坡。

雙方的沖鋒讓撥撥馬蹄劈啪撒霧,讓滾滾玉屑飛遍整個戰場。搖旗幟的翻飛舞旗,寒風再颼颼一鳴,如同亂鬼窟里搖出招魄旗。一時間,戰場雖大,戰爭只集中在走駝左右,只見與中路敵人接壤處,密集的失蹄馬撅了屁股滾翻,厚衣大帽地彪壯漢子一頭頭栽倒。敵人察覺到飛鳥的意圖,拼命地把左右包抄的後路人馬壓到中路。但往日溫順,今日狂走的駱駝兩邊都惹不起,見空檔就趟了跑,硬生生地讓敵人圈不上。

敵人雖眾,卻不得不采取守勢,漸漸拉出自己的一道駝城,希望靠它緩和。圖里圖利和兩個百夫長都盯上了,雖然號令不了戰士,但一裹著旗幟上,就吸引了許多分不清上級地人馬。他們壓著沒成型的駝隊攆擊,讓它們嚯呼亂走。

攪成一團的人駝堆還是讓馬隊滯了一滯,這里就成了主戰場,殺得血糊糊一片。趕車的扈洛兒和張奮青放開牛力,裹著飛鳥的那面大旗猛沖,而飛鳥帶人環繞著牛車,往來守衛,不一會已將狼頭帽染成黑眼紅嘴。

敵人拖了家口,贏得起敗不起,又知道這是拓跋部的部分兵力,哪敢戀戰,拋卻礙事之物,有條不紊地撤退,等拓跋黑云帶主力接應來到,葷都沒能沾著。

眼看敵人已越過被人馬踐踏成碎碴子淺冰河,拓跋黑云沒能約束豬心里不出氣地部下,又對敵人地戰斗力估計不足,越河輕追,被撤退的敵人偃坡埋伏,射折百余。他回頭向兒子問了戰事,立刻對丁零人刮目相看,派人急馳,告訴拓跋巍巍說:“德令甸到托素湖一代夾于我拓跋氏、北方突脫、金留真,東方夏侯部之間,其人不過百戶,且多為丁零。汗兄無聞,是其無統屬也。

此丁零人皆善戰,聞金不止,望旗狂飆。使之少年高車小酋領眾千余,以百人督伍,砍殺膽敢落後者,直沖不顧,竟敗虎狼之敵,望汗兄褒之用之……弟拜!”

飛鳥有了實至名歸地千戶官稱,分得相當多的戰例品。可拓跋黑云仍將這場平手之戰的所有榮譽都賦到飛鳥那兒,使得丁零人皆大歡喜。他們也不知道丁零是拓跋部對零碎人家的稱呼,漸漸接受彼此硬加捏造的身世。因而,在一起南下的路上,總有幾人過訪,言行都很恭敬,說:“丁零人是該有自己的首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