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十七章 牛刀小試(4)

李進喜養病在家而非辭職,大概是抱了一絲幻想。

既然如此,這就是沒有撂牌的衙門內部事務,多不為外界人知道,因而,也掩實了胡子的耳目。沒有土匪會對“韃子那里回來的年輕人進衙門做事”的事感興趣,同時,他們的注意力也被“新王登基,大赦天下”的新聞吸引了注意力。

這杆大赦成就了多少草莽英雄。

一旦他們留了後路,便會立刻從嘯傲山林的生涯中勒馬,自此金盆洗手,或從軍立功、馬革裹尸,或置地走狗、逍遙快活。但這是建立在天下太平無事之上的,天下太平,人以溫順用命,沒有過多的野心。但天下紛亂,群匪漸以奪人耀己為榮,以悍、橫為保命就食之法,不被朝廷赦免,搶掠吃飯,朝廷也奈何不了他們,被朝廷既往不咎,反而丟了槍杆子,沒有吃的,被別人欺負。他們不但不肯投降,還容不下投降的首領和賊人,時常坐在一起說“朝廷的氣數盡了,哪里、哪里,發生了什麼事,你我既然把頭別到褲子上,為何不一起造反,成就自己的富貴?”

深知其中奧妙的呂經一開始就預料到了。

但他也知道,土匪們會猶豫上一段時間,可美起名曰:判斷天下形勢。也可稱之為:望風觀候。不管怎麼樣,抓住這個時機,狠狠下手,能將眼界不開闊,思維不縝密的匪類猛地拉到提心吊膽,害怕自己錯過機會的考慮中。

所以,他恨不得飛鳥一代任縣尉就狠狠出手。飛鳥也不是愛拖遝的人。呂經說是明天去交接認人,可他就當天晚上沒有交接就去認了人。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就爬起來,拉出自己的人馬和縣里的兵馬彙合,修兵補甲。對外聲稱:“郡里要派人來視察,當嚴武以贏!”

戰士們也覺得代縣尉未必不想做正縣尉,放幾把火,即為縣里爭光,又可以讓上頭看看,也沒有特別奇怪特別想問的。周行文也要整頓團練,見他這麼雷厲風行,中午拉來幾十人一起排練。呂宮也去了,掛著父親的鎮宅寶劍,提著綴不動長劍地褲子。忙亂走動。

飛鳥有意讓他給自己制出一套制度,不想讓他亂摻合。他就擺出名士風流的架子。又捧來一個幾案就地工作,自稱“儒將”。他在這里分心,一會左右瞻,一會前後看,發覺附近的人們聚集了許多,都說縣里要接大官、大將。在臨陣磨槍,對自己也指指點點,不禁面紅耳赤。

他正要收攤子,感覺鼻空進了土塵,眼前天地昏花,慌忙抬頭去找塵土的來路,一看,受調度的隊伍裹圈換出,把他坐的上首變成下首,立刻揉著眼睛。又扇又咳嗽地收了攤子,憋著氣往外跑。

一口氣跑到十多人的面前,人人都看他。

一個爛衣裳的窮孩子還幼稚地問他:“你在那里畫馬嗎?”呂宮一掀嘴唇,作了個找打得樣子,問他:“畫馬。畫人頭?!”

人群中有兩個少年女子咯咯地笑。呂宮尋聲望去,一個是十八九歲的小姐,紅裙半隱,羅帶輕飄,柳眉邊兒尖尖欲翹,一個是十四五歲的丫鬟。稚氣未消。梳著兩條辮子,結上紅繩。兩條辮子隨著蹦跳不停地雙腿隨風搖擺,晃呀晃的。十四五歲地丫鬟格外活躍,遙遙給那個窮孩子擺手:“你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不是啦。他是在那里登記人名,又叫撰官!”

呂宮盯著她家的小姐,不看她卻反駁她說:“我確實是在畫馬。”他制住有點發抖的強調和身體,故作瀟灑地放下案子,甩一甩頭發,笑道:“我確實是一個畫師,來這里寫寫景致!”那家小姐被他看紅了臉,低腮弄衣。他心中竊喜,連忙說:“姑娘生得真漂亮,如不怕招擾,且看兵看馬,讓小生小描幾筆。”

那小姐連忙把慌亂的眼神投去一團人里,運起自己羞澀的功底,用蠅子般地聲音說:“這樣好嗎!”

而她身旁的小丫鬟歪著腦袋看他,疑惑地問:“你不怕他們懷疑你刺探軍情,把你抓起來?你的畫呢?拿來讓我看看,我素喜丹青,最喜歡畫牡丹!”說完,她帶著要抽什麼的姿勢湊一湊。呂宮差點兒沒被她的舉動嚇尿。他百無聊賴地坐在那,確實描了一幅小畫,不過即不不是馬也不是兵,而是一個風情萬種,身無寸縷的女郎。他怎肯要這丫鬟自己拿到他的一匝紙張去與自己的牡丹比較,情急之下瞪眼作勢,嚷道:“你這丫鬟。不知道一點規矩!”


“啊?”她家的小姐張大嘴巴問他,似乎很護丫鬟。

呂宮還沒來找來理由,就見那個紅繩丫辮女沖自己哼了一聲,拽著自己家的小姐,繞行而去。他心里極為懊悔,暗說:不會說話,得罪人了不?突然,他看到路勃勃別弓走馬,抬著屁股、偏著頭往一旁繞,靈機一動,心說:這家伙即有馬又有弓,還和那小丫兒年齡相仿,倘若追上哄住那小丫,我不是能和她家小姐獨處了嗎?想到好事,他立刻朝路勃勃招手,喊道:“小鹿脖,你過來!”

路勃勃立刻挺著僵挺地身子來他面前,執鞭而指,粗聲大氣地問:“喊我嗎?下次喊我,喊博小鹿,我家有博格,博大鹿,我就叫了博小鹿。”

呂宮想不到上次見他,他還跟賴皮蛤蟆一樣爬著見飛鳥,這次竟無禮說話,不過也顧不得計較,好言哄騙說:“和我一起去勾引兩個女子。我要小姐,你要丫鬟,怎麼樣?”

路勃勃反問:“為什麼你要小姐,我要丫鬟?什麼是小姐,什麼是丫鬟?”

呂宮心想:告訴你,你心理肯定不平衡。于是,他便說:“小姐就是小女孩的姐姐,丫鬟就是紮了兩個小丫辮的小女孩。我要小姐,是因為我和小姐的年紀差不多大。告訴你,那丫鬟大眼睛,雙眼皮。非常漂亮,就是有點愛頂嘴!”

正說著,他又看到兩個女子輕快地移動,連忙給路勃勃一擺手。

路勃勃心性大發,激動地說:“好。搶來的女人會生孩子,我們瞞著博格,把她倆搶回去分了!”說完,他看著那兩個女子,怒吼一聲,蹬馬猛跑。

呂宮嚇壞了。心說:“壞了。他怎麼會去搶呢?”他丟了自己地案幾,挾了一摞宣紙去追。追了一半愁這家伙認不認自己的帳,心說:追上去他也不認帳,我能怎麼他?得去找博格,讓阿哥降阿弟去!他急忙返身,朝飛鳥那兒奔走,半路陣腳碰到壓隊地趙過。立刻大呼:“去喊博格。博小鹿去搶親了!”

趙過目不斜視地走馬,回答說:“我沒得軍令,等解散了就抓他回來!”

呂宮投路又走,碰到在另一側壓隊的牛六斤,又喊:“老牛!你騎著馬,去喊博格。博小鹿要去搶親!”

牛六斤大吃一驚,馬上亂扭身子,搶天大呼:“他怎麼比我還膽大?奶奶的,這頭小色狼。我現在不能亂走,亂走是要掉腦袋的。

你自己多走走路。要不回去給路勃勃說,說博格說過,不允許。”

呂宮眼看他押隊轉彎,無可奈何地痛吼說:“又一個不敢亂走。這次搶了是人,搶了。博格還有什麼法子補救!”突然,他想到路勃勃腰上地弓刀和蠻橫地性格,眼前頓時閃現出那漂亮可人的羅裙小姐推之可道地體格和彈指可破的皮膚,極怕會發生那驚恐、淒美的一幕:路勃勃地箭在細皮嫩肉的軀體上穿過去,那杜鵑花兒般地女子悲啼泣血,便甩開兩腿。撒了一路紙片和不規則的腳步響。老遠大喊:“博格!”

眼看飛鳥回頭朝他張望,他心里大喜過旺。突然感覺到眼前閃現一團馬影,便撲通摔倒,上天無階下地屋門地捶地大呼:“博格,博格。有你這樣練兵的嗎?連人命都不顧!我養了二十年的男兒身,終于碰到了夢中的仙子……”他透過躥馬跳出來的周行文,能看到趕過來地飛鳥,知道反正他會趕過來,就把氣急轉為抒情,哀鳴不已。

飛鳥打馬來到,一看呂宮痛不欲生,再一問,路勃勃帶弓戲美把他嚇的,連忙安慰說:“他才不敢呢。他身上的鞭傷還沒好,騎馬都得舉著屁股。他要當著你的面逞逞英雄,要你怕他,去了,頂多走兩趟馬,怪叫幾聲,再過分點,也不過是掀掀裙子!”


說完,他拽呂宮上馬,奔馳尋找,直到嚇躲多處百姓,才找到兩個,少女面前的路勃勃。路勃勃的馬被丟到二十步外,弓也在別人手里。可那丫鬟還在氣呼呼地大吼:“氣死我了,竟說我倆是兩只美麗的小母狼!”

路勃勃百般不是地往飛鳥身上推,捂著不敢怎麼沾地的屁股,抓著頭說:“不對嗎?博格什麼都不懂,他常常這麼說!”繼而,他拿出威風的樣子說:“相信我的弓是好弓,人也是神箭手了吧?”

“傻家伙!”飛鳥憋住笑,小聲地問呂宮,“怎麼樣?”

呂宮見那窈窕地小姐要說話,連忙噓了一聲。那小姐眼中含韻,很同情地問:“他一定沒讀過書……你的屁股怎麼了?”

呂宮高興地說:“說你呢?”飛鳥哼了一聲,朝路勃勃看去,看他怎麼回答。路勃勃很不自然,團腰半立,摸了摸,嘿然說:“博格讓人打的!”

那小姐挪動蓮步探過去,一路搖過去,憐惜地站在他身邊,安慰說:“一定很疼。不如把你買到我們家里?洗澡,換衣裳,留頭發。看看這頭發,一看就是壞人剪的。”她的丫鬟手持弓箭,用細指挑弦,反駁說:“不是壞人剪地。那掏了頂的髡發很有意思呀,他是個放牧為生的胡兒,所說的博格,一定是他的家長!小郎,我教你,你將來見到漂亮的姑娘,不要說她是母狼,要說她像一團盛開地牡丹。反正我最喜歡牡丹。牡丹是這個世上最美麗、最高貴地女人,國色天香,端麗嫵媚,雍容華貴。”

路勃勃猛地掙脫身旁的小姐,跳到幾步外,凶狠地說:“你說誰是奴隸?博格是身份高貴地天驕,他當我是他的親弟弟……你再說我是奴隸。我劃爛你的臉。你怕不怕?”

那小姐微微一怒,用柔指頭將他的頭點仰,擺打著胳膊,用超出呂宮想象地嗓門說:“有本事來劃姐姐的臉!來呀!看姐姐眨一眨眼睛不?你個小奴隸。”

路勃勃退了兩步,突然前躥,抱上她的腰。那小姐感覺路勃勃要摔倒自己,嘴巴“哦,哦”使勁,一手推住路勃勃的頭,一手撩著裙子。伸腿去絆。丫鬟連忙跳到前面,遙遙用無力的腳掌支援。大叫“小賊”。呂宮生怕心上人吃虧,一邊順馬溜下,一邊大喊:“路勃勃,放她一馬!”

路勃勃還是窩著頭把她撂翻。那丫鬟只好出絕招,使勁拿弓戳人。呂宮快步跑上去,把路勃勃按翻。自以為玩了一手英雄救美戲,正想順著“小姐,你受驚了”,“壯士,嗚嗚”往下做,那丫鬟又改拿弓箭戳他,還仰了脖子對著背後的林子喊:“來富,大貴,快來,這里有個大色狼!”

呂宮以為她家的人就在旁邊。摟身低頭,應付著丫鬟的敲擊往一旁爬。路勃勃不顧背後被小姐抓,掙到前頭拽他腿,責問他:“是你說的”,姐是你的。丫鬟是我地。”他一指,朝丫鬟指去:“她才叫小姐!”

呂宮只好回身推他的頭,死不承認說:“誰說地?”他氣飛鳥無動于衷他,連忙誣賴說:“博格說的,是博格說的。博格,你快來救我!”

飛鳥打馬走了兩步。沖路勃勃喊:“還不拿回你的弓。騎上馬走!”

路勃勃一抬頭。一骨碌掙脫糾纏,站起來從“啞啞”叫的丫鬟手里奪了弓。回頭跑到馬跟前,拽了就到飛鳥身邊賴笑,說:“哥。那個女奴隸說自己是力士,想給我摔跤。摔不過我還耍賴!”飛鳥都在看著呢,淡淡地說:“人家說你是奴隸,你就是奴隸了嗎?再這樣給別人斗氣,回去我還收拾你!”說完,他沖蜷縮一團,拼命護頭的呂宮喊:“她騙你地。樹林那里沒有人,我剛去看過,快,快,撕裙子!”

飛鳥騎馬回去,突然發覺周行文的團練隊形大亂,正爭先恐後地擠成一團,連忙指給路勃勃說:“此時,敵人打來,誰的人能把敵人打退?”路勃勃立刻大聲喊:“是我們的!”飛鳥又問:“為什麼?”


路勃勃學習過的,連忙說:“我們的人馬嚴守了軍紀!”

飛鳥問:“你每次只要犯有小錯,我就不放過你,恨我嗎?”他看看路勃勃,見路勃勃紅眼搖頭,又說:“即使我再愛你,也得管束你!小時候,阿爸把我投到大監里,讓我受了整整三個月的苦,就是讓我明白:凡有作為皆有後果。阿弟,你只需明白這句話,就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巴特爾。”

他輕輕敲著馬屁股,踏步來到紛亂的團練隊伍邊,周行文笑著遞出幾塊破紙,說:“看看。都是呂宮這小子害的。他什麼不畫,畫個赤身露體地女人,害得軍士大亂,哄而搶之。”

飛鳥看了一眼已眉開眼笑,說:“呂宮要助你我敗敵!”

“噢?”周行文滿臉疑惑。飛鳥用手拿起一片紙張說:“匪徒中數大天二和徐青皮兩股勢力最大。拿大量的人去辦三、五、幾十的匪類,對大局沒有影響,分成十幾、二十的人兼顧,就會被大勢力的胡子鑽空子。也只有剪除兩處強匪,才能徹底震懾匪類、縣西地外族和馬幫分子。你不是說你多次追討過?為什麼不能將他們鏟除?兵不多?”

周行文承認說:“他們寨里紮得好,不但易守難攻,還能養上上千戶人。而且,他們都是馬幫出身,和縣西的迷族山寨關系很好,很容易勾結在一起,越大舉動兵,仗就越大。我們只能等團練辦起來才動真格,這時候,嚇住他們就是大功一件!”

飛鳥笑道:“現在的二百來人,先在縣南和大天二打一仗,挫敗大天二的銳氣,而後突然沖進大天二的營寨,快戰快決。迷族也會自衛呢?”

周行文緊張地反問:“能打贏嗎?”

路勃勃驕傲地仰起頭,甕聲甕氣地說:“當然可以!第一仗打破他的膽,再進他地家,他們就會慌亂逃跑?”

周行文反問:“可一戰而勝,他們應該防備才是!”

飛鳥搖搖頭,說:“不會。不是在他們家門口打地,不是我們找他們打的,他們要防備什麼?第一步,我們要引蛇出洞!”

周行文嚴峻而默契地說:“用大批糧食!他得防著青黃不接地日子。”

飛鳥說:“最好不要用糧食。大筆的糧食出入,瞞不過敵人的耳目。若用真的,臃腫的糧隊會給我們造成負擔,也容易被焚燒,傾灑。就用我家的馬匹。我不相信他們這些馬幫出身的匪類對幾百匹好馬不感興趣。明天,呂縣長假意要我把馬借給郡里,我大鬧縣衙,而後不得已,帶一部份人經過縣南。你和圖里圖利領著我的部曲埋伏,必勝!”

周行文還是感到不太穩妥,說:“用你的人埋伏,太少了些。”

飛鳥解釋說:“遇到三五百的敵人攻擊,不過是一場一鼓作氣的戰斗而已。

我的人都有精湛的騎術,即使埋伏地點稍有偏差,也能迎頭趕上。何況,在這樣的戰斗中,攻擊的戰斗力起決定因素,敵人遭受到意外的打擊,便會逃遁。再說,我的人絕不可能和敵人來往,不會走漏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