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二十四章 郡司馬河中落網,狄阿鳥威鎮隴郡(1)

郡兵擁擠一團,被火丟中燒死者不知其數。

敵人瘋狂地外逃,卻紛紛撞入丁壯的槍林做刀下鬼。

祁連見事情比預想得要順利的多,片刻間已殺敵數百,敵人無力再戰,便將他們牢牢困住,自己去見飛鳥。他知道飛鳥已經在丘上看得清楚,讓十余名手抄簡陋巨斧的斧手簇擁著自己飛奔給戰場里外的所有人看,讓他們知道戰勝後不慌不忙的威嚴和對博格的尊敬。他沿戰場外走了一遭,這才奔到丘前,下馬沿兩道女眷的通道間走上去,端正紮在飛鳥腳下,朗朗說:“請將軍示下!”

飛鳥立刻微笑而得意地看向朱玥碧。朱玥碧還難以置信,一臉地淚光。她模糊地看著面前血透戰袍的祁連,欣喜若狂地轉向飛鳥,哭著問:“這是贏了嗎?”扈洛兒裹著飛鳥的披風站在旁邊,小聲地給她解釋:“這一仗打完,可不就贏了嗎。”

白燕詹則直直看住祁連,發覺他沾了一絲血的臉頰略微消瘦,嘴角緊抿,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起立行禮,按刀于面前,平靜的面容上不帶一絲驕色。白燕詹正要誇飛鳥的人如何英勇不凡,飛鳥抽出彎刀,大聲下令:“三軍可以起舞了!”

朱玥碧“噗哧”笑了一聲。圈人盡皆不知所以,愕然看他。

飛鳥絲毫不知道自己語出驚人,若無其事地問:“怎麼了?”

祁連忙不迭地回頭看一眼,心里哭笑不得,卻不肯讓周圍的人有“正打著仗,怎麼能跳舞”的想法,便委婉地問:“怎麼起舞?”

飛鳥一副恨鐵不成剛的樣子,大聲問他:“你沒跟我一起打過獵呀?圈住了獵物就不動了?!不會亂走,振兵跺腳總會吧。”他自己好像不知道什麼叫軍情緊急一樣。拿著自己的彎刀,要舞給眾人看,祁連怕了,喊令下去:“博格大人有令,全軍退擺陣勢,振兵齊鳴!”

軍令一聲聲傳下去。飛鳥要求說:“令鹿巴帶騎兵在敵我間環繞!咱們家也有大鼓十面,全搬出來,敲!也給我抬來一面,我也敲?!”

朱玥碧喘著氣拉上他的後襟,喊道:“你別鬧著玩了。好不好……”

白燕詹則為飛鳥出頭,給她說:“高陽帝曾執干戚以舞。威服天下,怎麼是鬧著玩呢?”飛鳥大悅,捧了白燕詹的干手,肉麻地摸了一摸,說:“老先生深知我心呀。”大鼓准備好了地,在丘前一一陳列。幾個女人跑去把布一揭,就摩挲磨光的鼓面。一時找不到鼓手。飛鳥便拿了牛骨頭一頓一頓地敲給幾個男女聽,令祁連幾個的家眷們和著自己的節奏敲,女人們多嬉笑。

段含章聽得幾個讀書人紛紛說哪一個女人曾擊鼓助戰,一等飛鳥下去,便迫不及待地跟下去。她把骨頭要到手里,給飛鳥說:“讓我來吧。”說完遞給圖里月一把刀,厲色給周圍嬉笑的人們說:“你們的丈夫們在前面作戰,生死難料,你們卻有心嬉笑?!隨我擊鼓。錯音者當死。”

飛鳥見眾人悚然,再也不敢不聽,立刻對她刮目。

隨著“咚咚”的單聲戰鼓,震懾人心的呐喊逐漸一致。只見丁壯們退開數步,幾個精壯大漢在陣前飛奔努力。不一刻,成塊的小陣嵌部如魚鱗,兵器嘩然,怒喊沖霄。站在東丘上的讀書人張目便可縱覽刀槍如林地戰場,只見內圍火光沖天,亂走一團。外圍卻漸漸嘩然一致。裂出條條通道,暗中皆想:中央的敵人嚇也嚇死。

火光中地郡兵已在不可抗拒。無法反抗中死傷大半,此時魂魄早散。他們向四周看,又看到一片振動竹槍林和一張張憨樸汙濁的面孔上激動,壓抑無比,不敢近前一步。


數十騎怪叫的騎士呼呼啞啞地圍上他們奔馳,把外頭的兵丁趕得到處亂躥。

被燒傷的林榮自個也心神悸動,他找到幾名軍官,試圖穩住驚魂不定的戰士,重整人馬,努力了好幾下,卻都是有心無力。他們在人群間走動,看著人圈里燃燒地大火和死傷狼藉、舉著兵器跪倒以示投降的自家兄弟,無不確信大勢已去。透過呐喊聲,他們聽到幾聲慘厲的大叫。循聲音的來源看去,神色猙獰的石士傑正提刀殺人,腳下正躺著兩個尚未斷氣的前鋒戰士。林榮在跪倒的軍士間大步過去,拽住他的樸刀,激動地說:“石將軍,你就省省吧。”

石士傑吼叫道:“你的部下你管,我的人,得蒙將軍大人厚愛,哪一個也不能跪在這里向敵人交兵器?!”

林榮向下看,方知他們地姿勢和許多的郡兵一樣,一樣跪倒待降。他擺了擺手,給石士傑說:“不要再殺弟兄們了。趁我們還有一戰之力,有條件可談,尚可與敵人相約。若再濫殺,致使他們離心,各自投降,那就連一絲條件都談不了。”

石士傑瞪大了眼睛,怒聲喝問:“你也要投降?!”

林榮苦笑,抬頭說:“這份上,也許根本就不用投降?!”

“胡說!你就是要投降!”石士傑扭頭吐了一口吐沫,從起了白皮的嘴唇里蹦出這一句,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猛地回刀朝林榮砍去。林榮猛地往下一縮,躲過刀鋒。他在軍中的威信數一數二,身後的部下們紛紛利劍出鞘,把石士傑裹在里面。林榮及時地喝了一聲,給石士傑說:“進來半數地兵馬,哪個不是拿著命來的?但凡有一點勝算,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你看看這周圍,看看或臥或坐的兄弟們,數點一下,看看完好無損的還剩多少?!你自己可以不投降,有什麼資格殺別人?!若我是你,我就尋敵首一決生死。”

石士傑無語以對,提樸刀而出,逢一胡子面前躍馬揚刀,便把他拽下馬,大吼:“替我傳個話給你們的匪首,問他敢與我石士傑決一死戰否?!”

鹿巴制止住要將他席卷的騎士們。驅馬走近他到十步地地方,看到一名身高頂丈,胸厚膀寬,面如黑鍋丑陋大漢,便隔著臥倒地戰士和他對峙。外陣見一人掖長刀于身後,一人端坐馬上,對視不讓,聲勢更振,猛烈大吼:“博將軍,殺了他!”內陣則也升起一陣斗志。把求勝突圍的心寄放了去。

石士傑四面環視兼顧,繼而問他:“你就是博格?”

鹿巴生硬地說:“我是博大鹿。和我一戰怎麼樣?!”

祁連覺得不妥,突然聽到飛鳥在耳朵邊說:“鹿巴真他娘地會挑。這家伙也真他娘會長,四個虎牙全在嘴唇外面。你調集幾把弓箭,把他射掉。我也好走馬勸降!”他扭過頭,才知道騎了匹矮馬穿越戰陣來到自己身邊。他深有顧慮,輕輕地詢問:“他大張旗鼓地叫陣。射他是不是讓人看不起?”

飛鳥見鹿巴下馬和他戰成一團,兩個來回就已險象橫生,嫌祁連話多,自取己弓掛箭,說:“螞蜍要在蹦之前逮,這等人沒有真本事,怎麼敢叫陣?他們無論剩敗都會助長敵人地氣焰,下次再要不得。”石士傑自幼得異人傳授,武藝精良,力大無比。除了小霸王,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與鹿巴斗不三個回合,欺負鹿巴刀短,嘶嘶啞啞,連走帶抖。

大刀緊圍繞著鹿巴的人頭舞,幾如切開的生姜片在飛舞,忽然騰跳翻腳時聞羽箭之聲,竟倒插了刀面,身子又卷高數尺,走到十余步外。

他大叫一聲:“鼠輩安敢暗算。”

鹿巴也想大罵。一轉頭看到舉弓的飛鳥。便不再吭聲。


飛鳥還了一句娘,立刻掛了三四支箭。次第開弓,連珠射了一通。石士傑見羽箭紛紛在空中劃弧,既快又刁鑽,撕了戰袍攪了一通,把箭蕩去。兩軍陣中無不鴉雀,想必也是被石士傑的本領鎮住。飛鳥心里一陣火起,不待祁連知道,丟了弓走馬,大罵著“你娘的頭”奔卷到跟前,到了就用刀劈。石士傑立刀斬馬,不料馬偏了去,一團人影自上頭撲卷來。

他使刀斬馬,刀首在下,竟再沒有機會拖起來,只好棄刀保命。

祁連頓覺飛鳥的形象丟了個精光。鹿巴卻當此人惹過飛鳥,是大仇人,二話不說,也掄身往上奔。石士傑長刀丟了,短劍摸不到手上,只好連滾帶爬地躲。飛鳥一拽一拌把他甩一跟頭,等他摸著地爬時,一腳就又是一跟頭,破口大罵:“我讓你要決斗,讓你還決斗?!就你這點本事還要和老子斗!”石士傑剛爬起來回身,一大耳光就甩得他耳朵吱吱響,還沒來得及作任何反應,臉就被一個硬物砸開了花,血汩汩直淌。他咆哮了一聲,卻換了一只打得爆響的拳頭招呼在面門上,只好又後退兩步,再圖打算,不料,小腿上又挨一腳。

他干脆也不講章法了,蓬頭蓋腦地揮舞著手臂扒拉而上,亂打一氣還擊,不料,又被人家摸掂了結實,一勾一絆,泥上滾了四五步遠。他這次爬起來,感覺自己的膀子酸疼不聽使喚,在倒地時被扭傷了。

上萬人本來還覺得這個找茬的敗軍之將了得無敵,突然間看到這種反差,都覺得他就那兩手花刀,爆發出一陣陣熱烈地歡呼,一聲高一聲低地怒喊:“主公神武!”

對面陣營里的人在石士傑出去叫陣地時候,心底的確恢複過一點點斗志,可哪想,自家勇冠三軍的將官威風了不兩下就被人打成落水狗。他們都覺得每一被打到臉就是在打自己們的臉,要閉眼心酸好一陣。林榮身邊的部下紛紛說:“他石士傑不是號稱有萬夫不擋之勇嗎?這突然蹦出來個怒漢太可怕了,只手按住了他,一摸他一骨碌。”

林榮並不吭聲,反複矛盾著該不該認降。

飛鳥罷了手。他喘著大氣,拖著暈頭轉向的石士傑向中間地敵陣走去,把這遍體鱗傷的大漢丟到幾個士兵面前。鹿巴攔了一下沒攔住,連忙揮揮手,帶人緊緊守到旁邊。圖里圖利等人看飛鳥竟大搖大擺地進了敵人陣營,還故意踢翻了跪倒的士兵,都大驚失色。他們動也不敢動地看著,無不下令給身邊的人:“一有異動,就跟著我。殺進去!”

飛鳥踢翻了,到處問:“你們都是小霸王的兵?小霸王呢?”

他幾腳換來幾句投降,士兵們不敢直視,顫抖著說:“我們投降!”

“這就對了!都是同一個衙門的人,打個屁的仗?!天下都是你們這些龜孫兒子打壞了的。”飛鳥一路往里插足,大大咧咧地罵過去,“你們他娘地實在可恨,打來就殺百姓,抓了人到寨子下頭砍,原是死不足惜。可老子和你們不一樣。老子讀過書,知道大道理。知道我們是一個朝廷,一個州,一族人,一個衙門,殺你們,于心不忍。不管怎麼樣。先給老子罷兵。你們幾個,去,把兵器都攏起來,擺到一邊去。小霸王呢?!”

而敵人似乎也已被他征服。林榮眼看趟進來的十幾人,心里軟綿透了,也知道圍困到這份上,是為拿著兵器地俘虜,便不作他想地迎上去,說:“司馬大人還在寨外。我是郡中林上營校檢林榮。閣下不會是博格吧?具我知道,博格大人不在軍中?”

飛鳥大笑。掄了指頭點他說:“聽牛寨主說的?!牛寨主的話你也敢信?!牛寨主有沒有告訴你,羊將軍請我去做將,比小霸王的官要大?我不去則已,去了就得壓住他小霸王,好好報今日之仇。”林榮渾身一震。暗道:“想不到他是羊杜一閥的人。”他剛冒出半分擒賊擒王地心思,聽飛鳥這麼說,又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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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越燒越急,傳來的喊殺聲越來越一致,明顯帶著有意識的威懾力。小霸王地心越來越涼,他移轉目光。朝河道口看去。


那是一處亂山石的水灘。往前想進入山寨,需經過一片犁光地葫蘆腰。突然沒有了灘塗,只有深水丈余。軍士大多摸著灘往里趟,踏著、踏著就進了沉進去了半個腰。河水又深又冷,下腿已徹骨動筋,這般挨了腰,便感覺到半身地筋都被看不見地大手攥成一團。那些兵士們早被寨頭子上一通火燒得驚亂,多不承認自己識水性,只一味跟著先佯攻的水兵人云亦云地回報:“河里下了好幾通水網!”

小霸王心里大恨,連殺幾人皆無用,又要再殺,被部下死死抱住。他丟劍長歎,突然記得那個強行扣在軍里,以邀作見證地州官王水曾給自己說:“博格坐收逃民,攫取人心,其志不可奪也。之前,他還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輩,充其量不過是曾陽一霸,將軍草率地征伐他,其實是在成全他,勝了成就他虛假地仁心名節,兵鋒稍挫,則必使他天下揚名。”

此時,他想起來,追悔莫及,喃喃地給部將說:“悔不聽王水先生之言!白白栽到上頭,害了兄弟們的性命。”

山寨中傳來一陣地動山搖地的“殺”字呐喊。一身泥的將士渾身濕透,個個站在泥水地里看他,忽而又朝山寨方向看。他們都不敢想,只有一個參軍往最壞處想了,說:“司馬大人。快撤退吧。他們已經戰敗!”

小霸王猛地朝他看去,拔刀要殺,直到眾人紛紛求情,這才住手,說:“找個人。去給那個老想自立的牛寨主說一聲,給他許諾個官職,讓他來與我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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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六斤還正在睡覺。

他沒有得到任何風聲,斥候還沒來得及稟報。倒是小霸王的人先來了。

幾個人帶了小霸王的兵上去,個個先給他說:“二十里外卻有大片的亮光!出去就能看得到。”

小霸王處的來使只是督促說:“司馬大人說了,他快要攻破山寨,要你帶人馬表示表示忠誠……”牛六斤制止住心里狂亂的激動,一擺手,制止了他,又揮手攆去了人,這才給使者說:“你瘋了不是,想置我于死地嗎?你們送來個假博格,差點害得我眾叛親離。”

使者恍然明白到一點什麼,前頭一只眼喜出望外地一睜,說:“你壓不住人?”

牛六斤深長地歎了一口氣,說:“壓是壓得住。這仗打得怎麼樣?要不要我現在就領兵與他會合。”使者大喜,說:“當然要得。司馬大人就是這個意思。他說了,只要你心里肯認朝廷,他就給你個名正言順地身份。”

牛六斤一拍大腿,說:“好呀。我求之不得呢。”他出來找到龔寨主商議,都以為山寨要破,小霸王把殺人的事留給自己辦,便立刻點兵,趁他們不防,猛地接應。

山寨連日湊起來的千余人,牛六斤連點三百余象點樣的精銳。使者卻嫌人少,實話實說:“司馬大人中了山寨賊子的詭計,現在正缺人馬。多帶人馬多立功勞。”

他看了看龔山通,又立刻朝牛六斤看,小聲說:“天明後才能知道分曉……”話沒說完,他就發覺牛六斤地笑里充滿奸詐,連忙問:“怎麼了?”牛六斤立刻停了幾聲鬼哭狼叫的笑,包了幾包嘴唇,摸了摸豬樣鼻子,掩蓋說:“沒什麼!我是怕司馬大人不放心。既然你這麼說,我可就傾巢而出了?”

使者見他這麼爽快,連連說:“傾巢而出好!傾巢而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