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二十五章 髡發彎帽少年游,遇事還是老姜辣(3-3)

中午不得已去面館,恰逢一個老乞丐持胡琴討飯,在門口拉了一首小調,聲音好似斷了人腸似的。飛鳥聽到褚怡順口吟:馬尾胡琴隨漢車,曲聲猶自怨單于。心里忽而憂傷,面一點也吃不下,便把髒得讓人受不了的討飯老者請到一桌吃喝。褚怡和曲曲受不了他這種熱心腸,二話不說,立刻捧碗換桌。呂宮本也該能生受,不知為何,卻無端端地冒了身熱汗,毫不掩飾地說:“派你兩文錢,走遠點好不好?”

那拉琴老人竟真是隱士,得到他的兩文錢便抬腳走,唱道:“生子不勝歎,其心不如胡虜半,拔一毛而待客,奈之何?”他于門邊回頭,看著愕然的飛鳥,目光如炬地說:“汝好殺惡生,拘人而賣,不怕人取你狗命焉?”

呂宮大驚失色,追出去遠遠里不見人影,依然聽得一句:“嗬吆吆。好生難辦!”

褚怡卻看著門口案台生煙,店伙計、面師傅還讓出的一條道路,難辨是夢還是幻。飛鳥漸漸笑出聲來,見曲曲家中嬌嬌女,又驚又怕,便問頭還背著的呂宮:“讓他吃碗面竟然吃出怪事來,他知道我是誰?”呂宮垂頭坐下,驚魂不定地說:“想不到武墨抬頭?!墨門死士千里赴死,帝王將相亦無不畏懼。他開口說你好殺惡生,拘人而賣,定是要殺你,這該怎麼好?”

飛鳥見他好像被蒼蠅咤到屁股一樣,坐立難安,笑道:“我行我的,礙著他們什麼事?就那麼一個老頭,能拿我怎麼樣?大不了,我派阿狗保護我。”

呂宮見他還要說笑,只好歎他沒識見。嚷道:“墨門就是因他們而壞,他們自以為是地審度王侯將相的所作所為,偏偏就是要追殺和自己無關的人,說是誅殺暴虐,實際是違法亂禁,成了天下共恨。”

褚怡連連說:“好多好多年前是這樣的。千里奔波,只為假仁假義地制止亂殺人的事,壞透了。”突然,她朝下探腦,找出兩只連在一起的手臂。原是曲曲已經驚駭。不自覺地和他相靠攏,站到飛鳥地肩膀下。被飛鳥趁機捉了手。

曲曲不料被褚怡拿出兩人手臂,頓時面紅耳赤地抽手。

褚怡恨恨不平,一手抓了一只胳膊,用力地幫她將手掙開,聲色俱厲地問飛鳥:“色膽包天了不?!”飛鳥剛色忽忽的感覺到曲曲胳膊的柔軟,就被人破壞了好事。朝她看去,只見一雙眼睛中怒氣升騰,不由暗想:我摸曲曲一下關你的事?真是墨門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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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經很快便知道了墨門死士上門的事,當即封鎖四門,全縣通緝。傍晚,韓複登門向飛鳥保證說:“你不需要尋你的人來,保證麻雀也沒法接近你。”飛鳥決定去取笑、取笑呂經,不料一出門,便是一小隊人小跑彙合,前呼後擁。好不威風。他春風得意走馬蹄,陶醉得不知道幾頭幾尾,暗想:老子也沒白混一回,一有個風吹草動事,全縣都如臨大敵。這一刻。他與人對話的語氣也水漲船高,見人只喊“那小兵”,到衙門,非要讓人事先通報,自己挺著肚子等待。

此時,若他有心。就該明白他妹妹飛田頤氣指使是跟誰學來的。

只不過飛田只學了他耍威風的皮毛。成了蔑人三分。

呂經也格外厭惡墨門死士,一日之內抓百余名乞丐。

飛鳥有“千里殺人”的往事。自己倒覺得該和這些義士惺惺相惜,便奚落他,說:“以德服人嘛。我素來以德服人。他們來縣里一打聽就知道自己錯,說不定還要登門道歉呢!”

呂經毫不客氣地告訴他:“這些亡命江湖地墨門敗類有針對性地敵視大功大德的英傑,提出除惡務盡。他們倒不去奈何朝廷中尖嘴白面,四面滑溜地奸賊。什麼時候抬頭,什麼時候惹得朝廷上下、黎民百姓恨之入骨。這不,法度剛一松懈,他們又想抬頭了,不治下去,怎麼得了?”

飛鳥很想問問:你不也是墨門的人嗎?為什麼偏偏和自己人過不去?卻終究沒敢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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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降臨,團練小衙門里更加安靜。

飛鳥燈下攻書一陣,打仗一樣鏖戰個把時辰,便一陣支持不住。他臥回床上,捧頭想念亡妻,忽而竟見她就在自己的身邊端詳,豐腴美貌,絲衣內玉峰光滑隱現,前端似黑非黑,頓時胸潮滾湧,小腹熱烘烘一片。他又想起今日忘情地抓住了曲曲,而曲曲竟不避讓,臉上一陣羞妙的表情,突然覺得自己要抱了她進被窩,她也不會反抗的,不由有點胡思亂想:不如我派人去喊她,就說我病了,等她來了再……

假想了片刻,他又怪自己,怪了自己,心里又癢癢。

想了半天,他便起身站到門口,喊來外面的小卒,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幾笑,才偷偷地問:“有沒有人長得好可以不花錢地歌伎?”想到這里,他暗道聰明,心想:將來阿過他們問起來,不花錢,自然就不算嫖娼。

小卒面色古怪,揣摩了問他:“這也好辦,弟兄們硬拉過來?”

飛鳥索然,心想:就是人家不要錢,自己總也要給錢吧。他自己都有點惡心自己的想法,轉身推走小卒,猛地關上門,准備脫光衣裳,睡著了事。突然,幾聲腳步響,門外似曾有女子的說話聲,而後小卒在門外怪異地叫:“大人。”

飛鳥應了一聲,門開了。

只見王曲曲提了一個小花籃,羞澀地站在門口,看著腳尖不動。

他大為驚喜,一把抓來,“曲曲”長“曲曲”短地問。曲曲始終不肯抬頭,從小籃子摸出一壺酒,又拿出一包花生,說:“我來看看你。你肯和我說一話嗎?”

飛鳥應承一聲,卻只色迷迷地看,手差點把不住勁,直抓那鼓囊囊的胸膛。王曲曲抬起頭。眼泡似乎有點紅,她用柔柔的小手在面部摸一下,問:“你為什麼要那麼多的妻妾呢,有的女人很風騷,你和她們好一夜就行了,也不用娶回家養。”

飛鳥愕然,疑心她說她自己,卻覺得不該用“風騷”二字,便半點也摸不到這話的來頭。他本得回答的,卻根本沒有十幾個妻妾。沒法回答,一想推翻以前地以訛化訛。又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這個既單純又暗含心計地少女弄到手,便一句話說不出來,眼中盡是驚訝。王曲曲看著他的眼睛,說:“要我說,你是怕沒有人再要她們。”

飛鳥沒有就坡下驢,好心地問她:“曲曲。你怎麼了?”

王曲曲一下哭起來。揉著兩只眼睛,梨花帶雨地說:“女學里都是李思晴的親戚,他們都說我的壞話,說我釣金龜也不看看釣得誰,見李思晴來了,還要打我。我真沒有別的意思,不過是看你人好,想和你做個朋友罷了。”

飛鳥想:女人也會爭風吃醋,樂打架而不疲?他覺得膽小怕事地王曲曲和對照李思廣而先入己見的他妹妹相比,當真是萬分的可憐。他收住僅有的心猿意馬。說:“那叫什麼地李丑女,生得丑,卻還蠻橫得很,你告訴她,以後不再理我就是了!”

王曲曲說:“我不怕。我給我哥說了。我哥說,他要來看你!”

飛鳥渾身起毛,問:“他來看我干什麼?”

王曲曲又哭,說:“你說干什麼?我又不像褚怡那麼風騷,洗澡碰到了你,以後怎麼辦?告訴你吧。褚怡也想玩玩你。不然不會千方百計地要我離你遠一點,趁你睡覺拽你的光身子看。”


飛鳥終于反感到倒胃地地步。他暗想:褚怡雖然多事。但未必不是為了你好,你竟然說褚怡也想玩我。我是老鼠嗎?!讓你們一個個地團來團去地玩?!他抓住王曲曲地胳膊,面無表情地說:“你回去。”眼前閃過那壺酒和那包花生,他也一並拾到她籃子里,暗說:“原來是算計老子的,一壺酒差點把老子哄去。要是今晚忍不住把你給睡了,不得已帶你回家,一輩子都要當老鼠,被你她娘地玩。”

王曲曲還不知道怎麼了,連聲問他:“你怎麼了?”

飛鳥便告訴她說:“李女雖然丑得很,可也是我應她父兄的婚約的女人。有她,我就得離你遠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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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人送走王曲曲,心里煩悶,想站在院落里回回神,突然察覺到生人氣息,心知有異,立刻朝暗處看去,問:“是誰在樹後藏著?”隨即,暗處便走出兩人。以飛鳥的目力,不難看得一人極像今日看到乞丐,一人黑衣寬短,面龐威猛。

乞丐也不避聚攏到飛鳥身邊的兩個小卒,朗朗笑道:“博格將軍看得起我們來?!今日見面提個醒,不想竟讓大人驚慌失措,如臨大敵,豈不讓人懷疑這‘隴上歸虎’浪得虛名?”

“隴上歸虎”想必便是自己。飛鳥沒好氣地說:“藏頭露尾的土鼠輩家伙,快滾吧。”

那威風之人似要動怒,被乞丐一把抓住。乞丐笑道:“將軍不知道我們中原人即使心里生氣,也要為人留下三分顏面?!官府勢大,鷹爪遍地,豈有不藏頭露尾的道理?換一個地方說話可否?”

飛鳥沒遇到過這樣的江湖人,也未往凶險里想,暗中說服自己:我看他們並不想怎樣。去見識、見識也好。因而一口答應。那乞丐便一仰手,丟了兩只短鏢,口中說道:“至于呂經老兒的眼線,且不必跟去!”飛鳥沒有練過接鏢,雖然看得清楚,卻不容易撈,手舞足蹈卻只撈到了一支,另一支依然直撲自己身後一人。

那人卻也伶俐,得了飛鳥的示警向旁一躍,只被打中了肩膀。他正要呼人,看到飛鳥看著他說:“不可喊人,去屋里看看傷。”卒子心里感激,大聲說:“他們不是好人。

去了要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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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緊隨他們幾走幾摸,已來到縣城的土牆根子處,見他們蕩了竹杆上去,也蕩了上去,最後來到外面三里遠的亂坡地上。

那里點了枝火把,聚集十余寬短衣裳地披發男子,個個背著糧食袋和竹箱。手持竹劍。

他們見師傅、師兄已領來客人,就圍成一圈,把地上的燈碗一一點著。在一團亮光中,老乞丐給飛鳥抱拳說:“在下也姓呂,上墾下山,但和呂經老兒並無親緣。”飛鳥知道他墨門中以“愛人”為准,不想他在自己的面前發鏢傷人,心中輕視,笑而罵他說:“倒和我有親緣。我正在墾山,正想把名留給兒孫用。”

他身旁的猛漢勃然。說:“我師傅好心請你商量大事。你卻這樣辱他老人家。他當你是好漢一條,老子卻看不上眼。”他恨恨作請。說:“你可敢和我過上兩招?”

老乞丐也不再阻攔,盤腿坐下。飛鳥從一把墨門子弟中要來一把竹劍,大步走上去。

老乞丐對自己地弟子很有信心,看雙方皆走到場地中央,躬身行禮,相斗起來。便摸須微笑。飛鳥和那劍手交了手,就知道他果然也像董老漢說地那樣,變化快,招式流暢不實,不能跟著他走,便只求以靜制動。那人原先游走,不大一會就不再耐煩,圍繞飛鳥一連串地爆敲,飛鳥一一格開既可。眾墨門人只見師兄圍繞著飛鳥騰挪跌蕩,上敲下擊。左刺右砍,只覺得飛鳥支撐片刻,就會敗下陣來,無不大聲叫好。


突然,那劍手仰劍在上。連連劈下,失去了步法。飛鳥便猛地反手,上前一步,用原先的柄部重重地捅在他肚子上。

那劍手似被他捅到後背,悶哼一聲彎下腰,竟再站不直。飛鳥把竹劍丟掉。拉著他的頭讓于身後。他便在地下翻滾一團。

場地里靜默一片。老乞丐也面容聳動。說:“我墨門劍法的要旨正是大巧若拙,返璞歸真。想不到。將軍反得了我劍法的奧妙。”

飛鳥拍拍手,狂笑說:“就你們這些人,放到真刀真槍的戰場上,一起上也不是我地對手!不信,你老叫花子來領教!”老乞丐原本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地,眼看自己也無把握,怎肯下場,伸手讓他坐下,而後面對面地問他:“將軍,你從關外歸來,看我山川河岳壯闊否?”

飛鳥不知道他問這句話的意識,實實在在地說:“自然漂亮。”

老乞丐又開門見山地問:“老叫花子把此大好河山拱手送予將軍,將軍可敢要否?”

飛鳥一下震驚,轉而故作驚訝地問:“大好河山是你家地?”

乞丐搖了搖頭,說:“群雄起兵,背後都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比如師闊虎,云宗山人趙行之出山輔助。可惜,云宗看他不成氣候,把他舍棄啦。浪東起義,那背後也有人,只可惜小有氣候時被竹甲軍橫掃,一蹶不振。”

飛鳥前所未聞,驚訝地說:“起兵地群雄都有背後有力量?我怎麼不知道?!”

乞丐笑道:“將軍是率直的好漢,自然看不到這背後的力量。流寇劉遜裹民十余萬,竟被一丁點官兵追到遼州,可謂狼狽之極。他尋求魔門幫助,這才兵教合一,自稱大上人。”

飛鳥淡淡地說:“草寇而已。”

乞丐仰天大笑,往上一指,狂放地說:“當今朝廷的開國天子也一樣,他數次尋訪儒門劉裴基,最終方才得到河漢,河東,燕趙,江北士子的幫助,成就了王業。”

飛鳥冷冷地說:“士子和你們不同,他們是正當人,心里不邪,想的是天下怎麼安定!而你們呢?惟恐天下不亂。什麼魔門,魔就行了,還有一門,聽著就不是好貨。至于你們這些武墨,肯定也是一丘之貉,連‘愛人,都做不到,又怎麼拯救天下。”

乞丐訥訥一歎:“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家成了正統,自然希望天下安定。”繼而,他神態激揚,怒發一縷直飄腦後,奮聲說:“我知將軍素有大志,何不趁郡中空虛,取隴上而自專?到時,我墨門聚集響應,十萬丐幫子弟呼應將軍從龍入關,天下可定!”

飛鳥知道說了這話,游說不成就是仇敵,便不回答,而是拍了拍他地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連夜離開吧。什麼時候我取郡城了,你再露面。”

那乞丐被飛鳥唬住,又驚又喜,隨後又小聲說:“老叫花子只是一名不沾邊的長老。將軍若有意思,可以和上頭的人見一見,免得他們猶豫不決。給您說實話,他們支持浪東起義不成,大多怕了!只有讓他們知道將軍不是扶不起來的阿斗,他們才敢出手。”

飛鳥沒想到這群吃飽沒事干的,專門找人造反,心里好笑,暗想:我一回去就得和呂經說。不然,將來你們到處說我要造反,我豈不是死得很難看?出于提醒,他又說:“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快離開吧。該見的時候再見。”他看老乞丐期待的眼神似乎再問是什麼時候該見,又說:“沒有該見的時候,就不見面。”末了,心里暗罵: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