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二十五章 髡發彎帽少年游,遇事還是老姜辣(3-4)

飛鳥灰頭灰腦地爬上了內高外低的城牆,遙遙見遠近幾只火把,並不肯往上撞,干脆徑直潛伏回小衙門。呂經自他走後就趕到那兒了,此刻尚在他那間小屋里看翻他讀的書,猝然見闖進個人,嚇了一大跳。

飛鳥大笑三聲,捉迷藏一樣地問:“沒想吧?!我可以能瞞過所有人的耳目,悄無聲息地摸進屋來。”頓時,呂經的怒氣蒸騰直上,連珠炮一樣喝:“你少年人。不知道凶險呀你。你沒有一點戒心呀你。你有點勇力就藝高人膽大呀你……”

飛鳥見他先就自己的安全考慮,心里熱乎乎的,一句話也不敢吭。半晌,呂經終于消了氣,叫人收還尋找的人手,叮嚀說:“天下什麼人都有。以後給我記住,不要不長記性。”接著才問:“他們找你干什麼?”

飛鳥說:“他們是哪個門的反賊,為首的叫呂墾山,說他們那一幫乞丐兄弟有十來萬人,只要我造反,就迎我進關中。我投其所好,胡亂搪塞一番,連忙回來告訴你。”

呂經直勾勾地看住他,聽他這麼一說,滿意地說:“你沒上當就好。我已經從他們的從黨中里撬問過了,知道他們是沖你來的。正要和你講呢。”

飛鳥心驚不已,背頰幾乎要流出冷汗。他實在想不到呂經竟能提前知道,暗想:幸虧我沒有反心,也聰明。倘若我或有異心,或為了擴充地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回來也不吭聲,那就被老爺子猜疑了。

呂經招手讓他靠到自己身邊,這才輕輕地說:“我對你寄予厚望。你也沒讓我失望。他們想玩一手圍魏救趙,可惜。自己卻撞到了鐵板上。”

飛鳥大奇,問他:“怎麼玩這一手?為什麼目標是我。還這麼幼稚?”

“幼稚?!”呂經小聲說,“他們不知道朝廷招安已經是近幾天的事了,本想靠假意扶持你,讓你替漏網的反賊吸引朝廷的注意力,結果一看形勢不對,故意讓我抓住他的人,給我漏底,玩了一手離間計。逼你,逼朝廷。眼下。恐怕也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這幫匪徒一網打盡,才能澄清你自己。”

飛鳥腦袋里轟隆一下。似乎清醒了許多,失聲說:“原來如此。快給我幾個人。”

呂宮點了點頭,握著他的手,說:“務必一網打盡,實在沒有把握,就先放一放!”

飛鳥算一算腳程。肯定地說:“靠我追蹤的本領,只要有十來騎,就一個也跑不了。”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⑴бk文學網,電腦站:ωωω.ㄧ⑹k.cn手機站:wap.ㄧ⑥k.cn支持文學,支持① ⑥k!

夜色晦澀道不明。呂墾山正借書箱上燃得繁榮一點豆火,使勁地踩下草鞋。他聽到聲聲馬蹄,心中疑惑,反手蓋滅燈火,率領弟子朝一片田壟跑去。後面地人先後伏好,倒草一樣數了一排個子。方有人低聲問:“為什麼只聽到馬蹄,不見火把?”

沒有人能回答得上來。呂墾山只好又隨大伙聽去,發覺那馬蹄聲又消失了。便使勁地在眼眶里轉動眼珠,問:“會不會是沖我們來的?博格敢獨自赴約,也算是一條好漢。只要他肯和審將軍相互呼應,大事可成。可他,也不是不會出賣我們。”

又沒有人能回答得上來。只能聽到幾聲唯唯諾諾地語氣詞。他只好動了氣,罵:“一群廢物。倘若博格知道你們都是這樣的膿包,還肯起兵?”

突然,眾人聽到背後有響動,慌張而起。

這下起來,再也不能往哪里掩藏了。

一名奔走的弟子最先舞手短叫。無端端仆倒。兩名弟子一看。就大聲喊:“被射死了!”

縣里可用的騎兵幾乎走了個空,飛鳥只帶了七騎。他見自己幾箭射亂了墨門弟子。便把箭下掛了油棉,掩身的時候點燃,又射。眾騎中射的,見他箭走如火線,到哪里,哪里可以看清,也隨了射。


墨門子弟也不嚎呼,或奔走,或站住迎戰,似乎斗志不曾松懈。

呂墾山卻省悟到危險,一邊下腰探手摸路,一邊緩緩地給那個飛鳥手下敗將說:“看來是凶多吉少了。只需活著一兩個回去報信,其它的,也不要顧死士的臉了,四散而逃吧,逃一個是一個。”

那威猛的弟子一抬眼,便是一名騎士連人帶馬地恐怖身影魚躍閃過,一名師弟斷哼而倒,不由神色焦急地懇求說:“師傅。你走,我率其余的人死戰到底。”說完,他下放兵器,猛地掠向前面平坦地莊稼地,往地下一擲,燃起一團亮火。

他站在亮火中,威風凜凜地高呼:“有誰敢現身死戰?”

墨門弟子們紛紛放出半煙半火的藥彈,致使場地大亮,時而顯露出幾名騎兵的身影。

呂墾山早已回到最初藏身過的地方。

他在田埂旁摸到一條地溝,不走改爬,順溝向前。身後是一團團明亮和一聲聲大喊。接著,是他大弟子的怒吼:“博格。你這個蛇心的毒夫!“呂墾山身子猛地一停,又往前爬。

師傅帶弟子,那都是言傳身教,哪有不愛惜地道理?

師傅沒了徒弟,無論是江湖還是起義大營,又怎麼混?

聽得他們慘叫,他淚流滿面,卻又不肯停歇,狗一樣地猛刨疾走,只是用喘氣聲呼來:“博格。我要讓你血債血還。我要你生生世世被我墨門人追殺。“他便一直爬著,呼著,呼著,爬著,渾然不知爬了多久,身子爬高又落空,聽到水花撲通一響,跳到一條有水的溝里。他驚喜交加抬起雙臂看了一看,鳧水而亡。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⑴бk文學網,電腦站:ωωω.ㄧ⑹k.cn手機站:wap.ㄧ⑥k.cn支持文學,支持① ⑥k!

天亮後,街上出來的人都被衙門口的景象嚇到。

衙門里的人也被驚動了,到跟前便看到一串人頭。

有識得大體的人認出為首的人,便大聲呼他,魂不附體地勸他說:“博格大人,你這是干什麼?”

飛鳥見有人問,立刻告訴他:“我是要人知道,我博格專殺別有異心的墨門武卒。”

這事。呂經也很快知道。他卻不以為怪。大里大氣地說:“掛到衙門口有什麼?是我讓他掛的。替我叫一下博格,讓他換身衣裳,到我家喝幾杯。”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⑴бk文學網,電腦站:ωωω.ㄧ⑹k.cn手機站:wap.ㄧ⑥k.cn支持文學,支持① ⑥k!

飛鳥怕有人打擾自己睡覺,便在呂經家睡下了。醒來時出來,他見呂經抱了幾本書看,便故意打擾兩句,而後再離開。不料,呂經“啪”地把一本書摔到幾桌上,歎氣而嗔,似乎很不滿意。飛鳥眼皮一跳。看到名字“兒女英雄傳奇”六個封面字,心想:他!他把我那的書都拿他家里來了?接著又想:趙過喜歡看幾個人亂跑斗劍。打妖怪,沒什麼大不了地呀。還沒轉過心念。呂經後面的教訓就來了:“少年人嘛。走走狗,玩玩女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別學什麼劍俠。劍俠看起來是扶弱濟貧,可實際上呢?草芥人命。橫行不法。我剛才翻翻,只見那什麼王元寶,一把鬼斧只一揮就殺了七八十個人,嘴里還說不過癮。這以後要是想在正路上混,就不能看這些書。”

飛鳥愕然,不知道他這是唱哪一出戲。

緊接著,又是一本書被拍到桌面上,呂經說:“你現在正在學習做人道理的時候,將來真成了一方司牧,再讀‘齊民治要,這樣的書也不晚。我先放到我這里。”


飛鳥懶洋洋地應付著。心想:看書好,想要去就說。這樣地書也不給讀,還讀什麼?

很快,第三本書被拍去桌面。他疑惑地湊過頭,看到“隴上郡志”。立刻先一步問:“難道這本書也不能讀?”

“是呀!”想不到呂經真這麼說。

他解釋說:“地方志是小宮從我這偷的吧?凡是地方志,那就是地方事,應該收歸官府,由官府的人讀。”

飛鳥差點暈倒,結結巴巴地問他:“那我讀什麼?”

呂經拿出一本房中術,說:“你是已經完婚的人了。可以涉獵一下這個。這個禦女之道嘛。博大精深“……正說著,他看到老妻攆雞。身影自門外跑過,連忙咳嗽了一聲,把書放下來,面色卻更加嚴肅。

飛鳥只好和他大眼瞪小眼地看。

呂經對眼對累了,自己先笑出聲,但最終還是收斂去,輕聲說:“剛剛有戰報。周行文這一仗打贏了!誰也想不到,憑他那麼點人,竟然斬首二百七十三人,收降一千一百一十九。因為堵回周屯的降兵過多,敵酋也在其中,他們那一小族人地後續老弱准備帶著牛羊馬匹,歸順我靖康朝廷。”

接著,他又補充說:“那撒察剛剛拿到朝廷地賜姓帖子,因為羞憤,差點在軍營里自殺。”

他把胳膊支到腿上,問:“你說你還讀書干什麼?你就不是做文官地料,干嘛非要看文官看的書?!你知道朝廷里地凶險嗎?你知道光明磊落的人也會被誣陷嗎?你若是去裝模做樣地做文官,我就沒有你這個,侄子,免得受牽連,進了墳墓也被人挖出來。”

飛鳥自己也覺得這一仗打得好,尤其是讓敵人敗逃回周屯,最終倉皇投降。他樂滋滋地想:老子去做文官也不是不能做得!他沾沾而笑,假裝奇怪地問呂經:“我大哥打了勝仗和我有什麼關系?”

呂經又說:“那接下來的該有點關系了吧?!你和呂宮都得到褚放鶴前輩的評鑒。你是性格好,有膽有識。可呂宮那小子一下掙了倆不一樣地,人家送來一個真的給我,說:什麼機辯之士,輔偽飾非,長袖常束,有才而無性……言外之意,他是一個耍嘴皮子的人,能幫人家遮蓋不足的地方,比如你是狼,他就能做一個狽,掩蓋你的不足;人恭敬的時候會放長袖子,而他老卷著,不是說沒有恭敬的心理嗎?說他才能還好,卻沒有駕禦才能的性情,這也就是說,他偷了頭豬,因為害怕,會藏到鄰居家里。”他輕輕歎氣,仰了頭說:“你們兄弟倆,我也就指望你一個了。”

飛鳥拿眼角往一旁掃,心想:也不能一心往壞上想呀。突然,他眼睛一亮,問:“我是不是也有兩個不一樣的?”

呂經苦笑:“小宮是不成器。怎麼,你也想要兩個?”

飛鳥皺了眉頭,不放心地冥思。說:“就怕我也有兩個,他不給兩個。你光高興來著,卻是假的。”

呂經點了點頭,說:“有好評不忘問不足,這正是君子地氣度呀!先聽我再講一件喜事,然後再叫上小宮,提上兩壺酒,去問候老師。有什麼不足的地方,敢于接受人家的實話。”

飛鳥兩只眼睛放出光華來,忘形地說:“還有喜事?”

呂經點了點頭。說:“雖然朝廷答應使自鎮撫,聽任調遣。但我還是勸你主動要求設鄉。你的人和迷族人不一樣。迷族人習俗甚多,土語難懂,又不設官學,朝廷不能用官,用了官,就是外人壓族。而你則不一樣呢?這個長官司將是有善始。未必有善終。你懂嗎?”

飛鳥心想:得過且過,萬一朝廷永遠打不過我呢?他故作愁苦地說:“唉。阿叔呀,阿叔。

你也有你糊塗地地方,我手下用地是些什麼人?這些人可是匪類中的亡命徒。他們想要錢財,想威風,想管幾個兄弟。設鄉,你能都給嗎,不給,有把握不亂嗎?不光要亂,還要裹著我亂。我不想受個官爵。拍拍屁股走人?我為自己作想,也只能一點、一點地下手,把包袱卸下來。”


呂經愣了一下,說:“也是。這麼說,郡里的俘虜手上沾血。也必須受到懲處?”

飛鳥苦苦一笑,似要傾訴萬般的委屈:“如果不是因為我把他們充為勞役,會是多少條人命?我不在乎誰說我惟利是圖,可惟獨阿叔不行。你要是不是這個縣長,能理解我,為我說句好話。我還苦撐個,屁。”

呂經自己也掉進了巨大的感情旋渦里。聲音里多出一絲顫抖,忘情地說:“為你該做的。為天道正義,不要為你叔叔。”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⑴бk文學網,電腦站:ωωω.ㄧ⑹k.cn手機站:wap.ㄧ⑥k.cn支持文學,支持① ⑥k!

飛鳥出來,沒和呂宮商量就決定既然要拜老師,就得拜得漂亮。

他是英雄志滿,箭在弦上,就怕天不破地不塌。

路過酒鋪,他二話不說,便看中人家地帶塞地酒缸了,暗想:我要是送這個大的兩壺酒,不是最尊敬師長地人嗎?

可錢呢?錢呢?

立刻,把他眼睛瞄向跟著自己的小卒,准備把他當到當鋪去,作個,活當。可他再想想,小卒沒身份沒地位,人家未必肯出幾個錢,便放過這小卒一馬,說:“拿著刀,跟我來!”小卒尚不知道自己差點被賣,尚佻皮地抽出刀,擺了一個二郎抓奸地走勢才罷休。

片刻之後,他倆從周行文的小衙門里出來,拿到一張房契。

緊跟其後,一個任幕僚的土紳幾乎都要哭了,帶著幾個值班的卒子急追,引了路上許多人側目。小卒有點心虛,勸飛鳥說:“不再開玩笑了吧。周參軍都惱了!”飛鳥回頭看看,連敲帶打地摟了周行文的族兄弟去了偏僻處。

不一會,周參軍也轉了風,指揮卒子們一氣來到呂大鷂的當鋪前。

他們進去抵押,竟拖出了幾大張銀票。飛鳥抖著銀票問湊頭上來地周參軍:“怎麼樣?這些錢夠買幾個院子?說你冥頑不化,你還不信。錢還不上,轉身再買個院子,不又是小衙門?!”

周參軍琢磨半晌,建議說:“你大哥的案子是破的。過一會,我也把它拖來當。然後換個新的。真他娘的想不到,衙門里的東西就是不一樣。這一攤全給他,給了就換地方。”

其它的就不是自己的事了。飛鳥揣著錢和他分手,再次來到酒鋪,抽抽鼻子進去。之後,酒鋪老板便卷了個包往外走,店鋪的伙計、小徒都出來送,飛鳥也出來送,一邊送一邊說:“一路慢走。”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⑴бk文學網,電腦站:ωωω.ㄧ⑹k.cn手機站:wap.ㄧ⑥k.cn支持文學,支持① ⑥k!

傍晚,送兩壺酒的四人來到縣學。

飛鳥趾高氣揚地走在最前面,中間是酒伙計和小卒滿頭是汗地推了插了小紅旗地酒車,最後則是提了兩三包鹵菜,走兩步往停下來看一看的呂宮。他們從東小門進去,半路里碰到李思晴、褚怡和兩三少女,閃得她們一雙雙明亮的眼睛似驚似乍。

褚怡震驚之余,連忙上前攔了飛鳥打招呼。

飛鳥毫不客氣地把她掃開,而後無論是聽到“喂、喂”的叫喊聲還是聽到不知所謂的吱吱咋咋,一概不理,領著酒車趟過去。後面地呂宮卻鬧市過囚車般左掩右躲,忙于應付,不時要停下來替飛鳥解釋:“我們特為先生送來兩壺好酒,一不小心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