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誰算計誰



謝躬和秦子婳都判斷出劉秀軍的糧草已經不足,而他們的軍營里,糧草則是卓卓有余.劉秀軍的後勤補給被斷,但謝躬軍的後勤補給可一直是源源不斷.

而且謝躬身為尚書令,向各地征糧的速度也快,沒有哪個郡縣的太守,縣令敢得罪手握實權的尚書令.如果謝躬肯幫劉秀解決糧草問題,簡直是易如反掌.

但是在秦子婳的勸說下,謝躬最終還是選擇了袖手旁觀.他是同情劉秀麾下的十萬將士,但他更忌憚劉秀這個人.

劉秀軍抵達邯鄲的第二天,便通知謝躬,合力進攻邯鄲城.秦子婳給謝躬的建議是,己方不必全力進攻,只需虛張聲勢,敲敲邊鼓就好,主攻讓劉秀軍去打.

首先邯鄲城內守軍眾多,城防堅固,強攻邯鄲,自身的傷亡太大,其次,倘若真這麼快的打下了邯鄲城,對劉秀軍也起不到消耗的效果.

秦子婳的本意還是盡可能多的消耗劉秀手下的將士.

當劉秀軍和謝躬軍合力進攻邯鄲的時候,謝躬軍果然是出人不出力,攻城的時候,雷聲大,雨點小.

劉秀軍這邊倒是用出了全力,只是沒打多久,劉秀軍也被迫撤退了.並非邯鄲城真的那麼難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而是李育和張參率領著十多萬的王郎軍跟了上來,擔心己方的背後會遭受到敵軍的偷襲,劉秀軍才不得不放棄攻城,選擇

退兵.

因為戰斗持續的時間不長,劉秀軍這邊也沒什麼傷亡.

只是回營之後,眾將們都憋著一肚子的火氣.謝躬出人不出力,光看著己方強攻邯鄲,而謝躬軍卻在旁搖旗吶喊.

吳漢憤憤不平地說道:"王郎軍固然可恨,但謝躬比王郎軍可恨十倍,百倍!"

劉秀苦笑,以謝躬的表現,己方已很難再把他當成自己人看待了.倘若有機會,謝躬沒准都會在己方的背後捅一刀.

目前,劉秀軍所剩下的糧草,已連一日正常的消耗都不夠,軍中的將士,由一日兩餐也變成了一日一餐.再這麼耗下去,全軍將士的確有被活活餓死之危.

現在戰場上的局面很有意思,也可以說很詭異.

劉秀軍和謝躬軍明明都是更始朝廷這一邊的,但謝躬軍卻和王郎軍抱著同一個心理,都坐等著劉秀軍因為糧草不足的問題而先發生內亂.

劉植向劉秀提議,他再去謝躬軍大營走一趟,無論如何,也要向謝躬先借些糧食回來.劉秀並沒有勸阻劉植,點頭應允.

不撞到牆上,將士們不知道有多疼,不被人家拒絕幾次,將士們也不會明白劉玄和劉玄的心腹們有多惡毒.

劉植再次前往謝躬軍大營.和上次一樣,謝躬親自接待了劉植,好酒好菜的款待他.看著這滿桌的酒菜,劉植的心里也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

己方大營里,十多萬的將士饑腸轆轆,餓得兩眼冒藍光,現在即便擺在他面前的全是山珍海味,他也提不起絲毫的胃口.

他長歎一聲,對謝躬說道:"謝尚書,我軍大營,糧草已有不足,希望……謝尚書能暫借我軍一些糧食."

謝躬喝了口酒,含笑問道:"劉將軍,不知你部的糧食還夠幾天食用?"

劉植沉吟片刻,苦笑道:"實不相瞞,只夠半月所需了."

謝躬聞言,揚起眉毛,目不轉睛地看著劉植.過了一會,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半月所需,足矣!有半個月的時間,你我兩軍,足以攻破邯鄲!"


劉植吞了口唾沫,急忙改口說道:"在下……在下剛才言過其實了,我軍之糧草,不足十日所需."

"不足十日,那麼省一省,也夠十日之用."

劉植暗暗皺眉,說道:"其實,是不足五日."

謝躬搖了搖頭,笑道:"劉將軍似乎還是沒跟我說實話啊!"

劉植將心一橫,直言道:"其實軍中之糧草,連今日所需都尚且不足!還望謝尚書能出手相助,解我軍燃眉之急!"

謝躬也沒想到劉秀軍的糧食竟然已經全部用光,連維持一天的軍糧都沒有.

他愣了片刻,無奈地說道:"劉將軍所有不知啊,我軍糧草也快消耗殆盡,正等著後方運送糧食上來."

劉植眯了眯眼睛,他低下頭,看著自己面前的這些酒菜,這還叫糧草消耗殆盡?

他急聲說道:"謝尚書,現在你我兩軍身在邯鄲,直面強敵,本為一家,我方有難,謝尚書真的要袖手旁觀不成?"

謝躬苦笑道:"劉將軍,並非我不想幫忙,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你總不能讓我把麾下將士的口糧統統送到你部,讓自己麾下的將士們餓肚子吧?"

劉植再忍不住,騰的一下站起身形,怒視著謝躬,沉聲說道:"這麼說來,謝尚書執意要袖手旁觀?"

謝躬歎口氣,說道:"我軍也實在是糧草不濟!"

劉植氣得臉色煞白,抬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這些菜肴,他又看向謝躬,言下之意,這就是你的糧草不濟?

謝躬無奈道:"倘若不是為了招待劉將軍,我在軍營里,也好久沒有吃到這麼豐盛的飯菜了……"

他話音還未落,劉植一腳把面前的小方桌踢翻,桌上的菜肴散落了滿地.見狀,謝躬麾下的眾將官齊齊站起身形,一個個手握佩劍,怒視著劉植.

劉植沒有理會周圍的眾人,目光陰冷地看著謝躬,點了點頭,說道:"謝尚書今日之恩,我劉植記下了,倘若有機會,我劉植必加倍報答謝尚書!"

說完話,劉植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劉植出身于巨鹿大家族,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窩囊氣.看著謝躬那副虛情假意,惺惺作態的模樣,他都覺得反胃.

當著尚書令的面如此無禮,謝躬麾下眾將又哪會放他離開,人們紛紛起身離席,站在營帳口,把劉植的去路擋住.

劉植目光陰森,冷笑著問道:"想殺我劉植?你們動手試試!"

說話之間,他目光在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在場眾人皆被劉植鋒利又陰冷的目光嚇得一哆嗦.謝躬安坐在塌上,慢條斯理地說道:"既然劉將軍急于回營複命,諸位將軍就代我送送劉將軍吧!"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劉秀軍雖然斷糧,但畢竟是十萬大軍,他此時若真殺了劉植,也不好收場,弄不好,劉秀都得率兵攻打過來,得不償失.

聽聞謝躬的話,眾將握住劍柄的手紛紛放了下去,讓開營帳口,一個個皮笑肉不笑地擺手說道:"劉將軍,請吧!"

劉植回頭冷冷看了謝躬一眼,哼了一聲,邁步走了出去.


回到本方大營,劉植把此行的經過向劉秀以及眾將們講述了一遍.

聽完他的話,吳漢氣炸連肝肺,騰的一下站起,對劉秀拱手說道:"主公,既然謝躬不仁,也別怪我們不義了!他不借糧,我們就去搶!"

"對!主公!我們到謝躬軍大營去搶糧!"

"主公……"

這次,眾將大多都站在吳漢這一邊,都支持己方到謝躬軍去搶糧的建議.

劉秀面無表情地問道:"我們去和謝躬軍拼個兩敗俱傷,好讓王郎坐山觀虎斗,坐享其成?"

他一句話,把在場眾人都說得啞口無言.鄧禹瞄了一眼劉秀,心思轉了轉,露出義憤填膺的表情,說道:"欺人太甚,謝躬實在是欺人太甚!"

朱祐咬牙切齒地接話道:"主公,我早就說過,劉玄心思歹毒,不足為信,倘若我等再忠于劉玄,早晚有一天都要被他害死,干脆主公就帶著我們大家反了吧!"

以前,劉秀麾下的官員,並不是人人都希望劉秀去登頂帝位,有那麼一些人,還對劉玄存在幻想.

可是這次的事,讓那些對劉玄抱有幻想的文官武將們,算是徹底絕望了.

我們是在為你征戰厮殺,幫你去平定叛亂,可是當我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你卻袖手旁觀,落井下石,我們憑什麼還幫你去打仗?憑什麼還為你去和敵人拼命?

"主公,反了吧!"中軍帳里,不管是武將,還是文官,無不是異口同聲道.

劉秀眉頭緊鎖,臉色一沉,呵斥道:"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誰都不可再言,違令者,殺無赦!"

人們躥起來的火氣,被劉秀壓制了下去.但只是壓制,而不是熄滅,壓制的越狠,等到爆發的時候,爆發力也越強.這,也是劉秀最想要的.

若說此時的劉秀,毫無進取之心,那是不可能的.剛剛造反的時候,劉秀的確沒想過稱帝,一心只想著輔佐自己的大哥.

大哥死後,劉秀也沒有稱帝之心,而且也沒有那個外在條件.到了河北,壓在自己頭頂的那座大山終于消失了,劉秀頗有一種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感覺.

這時候的劉秀,也沒有稱帝的心思.可隨著中山,上谷,漁陽三郡的投靠,尤其是在劉秀和劉楊成功聯姻之後,這時的劉秀,野心才開始真正迅速膨脹起來.

只是稱帝這種話,他自己不能說,得讓麾下的將士們去幫他說,稱帝這種事,他自己也不能做,得讓麾下的將士們強推著他去做.

劉秀這個人,做事周全,所思所想,面面俱到,他是既想要實的,也想要虛的,既想要至高無上的皇位,也想要仁義閑德的好名聲.

普天之下,恐怕再沒有誰的野心,會比劉秀更要大了.

翌日,劉秀軍徹底斷糧了.全軍將士,全都窩在自己的帳篷里,要麼躺著,要麼坐著,一個個無精打采,垂頭喪氣,同時對謝躬乃至劉玄的恨意也越發濃烈.

繞過巨鹿城,冒著後勤補給被斷的風險,這個命令是劉秀下達的,現在全軍斷糧,劉秀自然要承擔全部的責任.

可現在的情況是,近在咫尺的友軍明明糧草充足,卻不肯分給己方一粒糧食,人們怨恨的焦點自然而然便集中在謝躬的身上.秦子婳還是太小看劉秀了,她以為自己成功算計了劉秀,但從未想過,是不是劉秀正在將計就計的反過來算計著她,以及她的夫君謝躬,乃至謝躬背後的劉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