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成竹在胸



就在謝躬和秦子婳都認為劉秀軍即將發生大亂子,而劉秀軍的將士們也瀕臨絕望的時候,事情突然發生了轉機.一支規模浩大的糧商隊伍突然來到劉秀軍的大營.

這支糧商,規模得有兩千人之多,其中一半是運糧的,一半是押糧的.隊伍中的馬車之多,站在隊伍的前頭,看不到隊伍的末尾.每輛馬車上都裝著滿滿的糧食.

誰都沒想到,在劉秀軍已經斷糧,眼瞅著要大難臨頭的時候,會突然出現這麼一支規模空前的糧商.聽聞探子的稟報,謝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喃喃說道:"這不可能!劉秀軍的後路已經被王郎軍切斷,上谷,漁陽,中山,真定,信都諸郡的糧食,根本運送不過來!"

報信的探子小心翼翼地說道:"大人,這支運糧隊,不是從北方來的!"

"什麼?"

"據說是從颍川來的糧商!"

"颍川?"謝躬不自覺地張大嘴巴,一臉的震驚和茫然.颍川距離河北,雖不至于千里迢迢,但路程也不近,颍川的糧商怎麼會突然來到河北賣糧?

再者說,現在河北兵荒馬亂,又是王郎造反,又到處都是起義軍,哪個糧商會有這麼大的膽子,敢運糧到河北販賣?又有哪個糧商,能湊齊這麼多的糧食?

謝躬一腦門子的問號,百思不得其解.

這支規模浩大的糧商,當然不是心血來潮,莫名其妙的跑到河北來賣糧,而是事先接到劉秀的調令,專程來到河北,為劉秀送糧的.

運糧隊的主事者,不是別人,正是何魯.

早在劉秀率軍進入颍川作戰的時候,便結識了颍川當地的大糧商何魯,而何魯則因為受到劉秀的恩惠,心甘情願地拜在劉秀麾下.

劉秀收下何魯後,並沒有把他留在自己的身邊,而是讓何魯繼續在颍川做糧商,劉秀則于暗中給予他極大的扶持.

當時劉秀的大哥劉縯還活著,劉秀暗中扶持何魯,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培養一條屬于自己的糧道,為將來大哥成就大業鋪平道路.

結果昆陽之戰結束後沒多久,劉縯突然被劉玄所害,劉秀也被剝奪了兵權,先是被軟禁在宛城,後來被調到洛陽做監工,他暗中扶持的何魯,也暫時派不上用場.

但劉秀和何魯之間一直沒斷過聯系,他把自己在颍川和汝南繳獲到的許多錢財,都偷偷運到了何魯的手里,讓他盡可能多的去收購糧食.

這次他與王郎的決戰,劉秀早就預判到王郎會在巨鹿城布下重兵,己方若強攻,實難取勝,不如直接繞過巨鹿城,讓王郎軍在巨鹿城堅固的城防化為泡影.

可是繞過巨鹿城,己方將要面臨一個很嚴峻的問題,就是後勤補給會被切斷.

這時候劉秀想到了何魯,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他暗中派人,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的趕到颍川,讓何魯把他所能囤積的糧食,統統運送到河北.

何魯倒是聽話,接到劉秀傳來的命令後,立馬組織人手,把這一年收購到的糧食統統聚攏到一起,集中運往河北.

單憑他自己,想要運送這麼多的糧食到河北,恐怕還沒到地方,只是走在半路上,就得被搶個一干二淨.

不過劉秀在颍川給何魯留下不少的人脈,何魯也正是通過劉秀留下的這些人脈,組織起上千人的壯丁,護送著運糧隊,從颍川一路來到河北.


何魯經商多年,為人十分機敏,也特別懂得生存之道.

沒到河北的時候,他打的是劉玄的旗號,過了黃河,進入河北境內,他立刻改換成王郎的旗號.

在北河這里,打著王郎的旗號,的確讓運糧隊成功避開了許多起義軍的騷擾.

其實以何魯一行人的速度,早就該到了,只是在半路上,他又突然接到劉秀傳來的消息,讓他找隱蔽之地,先休息幾日,然後再趕路.

何魯不明白劉秀的意圖,但劉秀有令,他必須得遵從.這也正是運糧隊遲遲未到的原因所在.

世界上最大的仇恨,不是殺父之仇,奪妻之恨,而是饑餓.

饑餓能讓人們變得瘋狂,饑餓能讓人們拋棄生死,甘願提著腦袋,揭竿而起,饑餓能讓人們拋棄道德,放下廉恥,變身成野獸,不惜同類相食.

劉秀正是巧妙的利用這一點,把麾下將士們的刻骨仇恨引到謝躬以及劉玄的身上.

他采用的手段,遠遠稱不上光明正大,但話說回來,由古至今,但能凡成大業者,又有誰能稱得上是君子?

何魯運送來的糧食,一下子解決了劉秀軍最大最迫在眉睫的難題,這讓全軍上下,無不歡欣鼓舞.看著那一車車的糧食不斷湧入己方大營,整個營地都為之沸騰.

人們感覺,跟著劉秀這位主公,簡直像猶如神助一般,每次身陷絕境,幾乎都快看不到希望了,但每次又都能化險為夷,平安度過危機.

如果這都不算真命天子的話,那麼什麼才算真命天子?

其實人們所不知道的是,劉秀所創造的一個個神話,其中確實是有運氣的成分,但更多的,還是為人早就的.

就在劉秀軍興高采烈接收糧食的時候,謝躬也忍不住聞訊趕來,一探究竟.上次他來,劉秀軍大營還充斥著死氣沉沉的氣氛,而現在,完全被歡呼雀躍所取代.

看著營中將士們臉上既興奮又激動的笑容,這是無論如何也裝不出來的.

這時候,謝躬的腦袋都在嗡嗡作響,惡人他已經做了,可他這個惡人做的,沒有起到任何的效果,他等于是白白做了一回惡人.

此時的謝躬,已隱隱覺得自己似乎被劉秀算計了.

他來到中軍帳,時間不長,被龍淵請了進去.中軍帳里的人可不少,劉秀以及麾下的眾將都在,何魯以及他帶來的幾名心腹也都在.

原本其樂融融的中軍帳,隨著謝躬走進來,歡聲笑語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都是在冷眼睨著他.

謝躬暗暗苦笑,他向劉秀拱手施了一禮,說道:"下官拜見武信侯."

"謝尚書不必多禮."劉秀樂呵呵地看著他,慢條斯理地說道.

"下官聽說,有支從颍川來的糧商,到了武信侯大營."謝躬說話時,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何魯等人身上.

在場的眾人,他大多都認識,只有何魯這幾人眼生得很,而且他們還都是普通百姓的打扮.

劉秀笑了笑,向何魯擺擺手,說道:"何先生,這位是尚書令謝尚書."說著,他又介紹何魯道:"這位便是謝尚書想見的颍川糧商,何魯何先生!"


謝躬轉頭看向何魯,上下打量他一番,幽幽說道:"何魯?以前從未聽說颍川有何先生這麼一位大糧商,不知何先生販賣的這些糧食,都是從哪弄來的?""這和你謝尚書有關系嗎?"沒等何魯說話,坐在一旁的吳漢嗤笑出聲,說道:"何先生是糧商,不偷不搶,就願意來到河北,就願意把這些年積攢下來的糧食白白贈予我軍

,這有什麼問題嗎?"

這麼多的糧食,又哪里是一個普通糧商能囤積下來的,能囤積這麼多糧食的糧商,又豈能是默默無名之輩?

此事,里里外外都透著蹊蹺.謝躬對劉秀說道:"武信侯,這位何先生,行駛詭譎,其中恐怕另有隱情,我想帶他回營,查問一二."

何魯聞言,臉色頓是一變,急忙看向劉秀.劉秀淡然一笑,慢悠悠地說道:"謝尚書有什麼問題,不必問何先生,盡管問我就是."

謝躬莫名其妙地揚起眉毛.劉秀含笑說道:"何先生一直都是我的屬下."

聽聞這話,謝躬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他恍然大悟.

難怪颍川會突然出現何魯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大糧商,原來他是劉秀的屬下,看來,劉秀早就開始在颍川布局了,他這是想干什麼?

謝躬微微眯了下眼睛,沉默片刻,問道:"武信侯,可否借一步說話."

劉秀與他對視片刻,笑了,向在場眾人揮了下手.見狀,人們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身形,臨走出營帳前,皆狠狠瞪了謝躬一眼.

等人們都出了中軍帳,劉秀淡然說道:"謝尚書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武信侯早就通知了颍川的屬下,運送糧食到河北."謝躬一字一頓地說道.

劉秀聳聳肩,不置可否.這麼簡單的問題,他懶著回答.

謝躬繼續說道:"既然武信侯明明已經從颍川的屬下那里征調到了糧食,為何還要向下官借糧?"

劉秀笑了,樂呵呵地反問道:"謝尚書以為呢?"

"武信侯是篤定了我不會借糧."

劉秀但笑未語.謝躬大聲說道:"武信侯是一心想讓我來做這個惡人!"

"哈哈!"劉秀聞言大笑,反問道:"謝尚書自己不是也想做個惡人嗎?"

他反問的一句話,倒是把謝躬問了個啞口無言.他沉默許久,幽幽說道:"躬只是區區一尚書令,分量還沒有重到能讓武信侯專門設計陷害."

嗯!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劉秀笑呵呵地沒有接話.

謝躬繼續道:"武信侯讓我做這個惡人,真正的目的,不是想讓麾下的將士們恨我,而是想讓麾下的將士們恨當今!"嗯!不僅有自知之明,還很聰明!劉秀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意味深長地說道:"謝尚書是位難得的人才,我以為,謝尚書待在長安,是屈才了,不如留在河北,這里是

謝尚書可以大展才能的理想之地."謝躬目不轉睛地看著劉秀,與他對視片刻,猛然站起身形,轉身向外走去.快走出營帳的時候,他又突然停下腳步,扭轉回頭,說道:"武信侯,只要謝躬在一天,河北,

就永遠都是天子的河北,不會是其他人的河北!"說完話,他一撩簾帳,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望著來回搖晃的簾帳,劉秀勾了勾嘴角,輕輕歎息一聲,喃喃嘀咕道:"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