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樊文華語焉不詳的說法讓舒顰一連數夜無眠到天亮。

早上,掛著一雙熊貓眼的她照舊被樊文華用他那輛超級風騷的車子送到公司。

「別太煩惱,不管妳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厘清,我都會等妳。」下車前,樊文華愛憐地朝撫舒顰的面頰。「所以別再想得掛上一雙熊貓眼,我會心疼的。」呿!事情是他挑起的,現在又叫她不要急,這可能嗎?

這幾天,她想了又想,已經快想破了頭,怎麼也想不出樊文華要地承認什麼。

再這樣下去,她今晚也別想睡了!

受不了一個人繼續煩惱苦思,舒顰破例地向人求助。

江妃嬪——這個同住一棟公寓的樓友,明豔嫵媚的女性。

說來也奇怪,她和江妃嬪的性格天差地遠,但她卻十分喜歡這個說話直爽的美豔女子。

再者,江妃嬪似乎十分了解男人,說不定可以告訴她,樊文華究竟要她想什麼。

舒顰將她和樊文華之間的事逐一向江妃嬪說明——當然,略過很多私密的情事。

「結果,妳還是想不出來。」看著舒顰一臉尷尬相,江妃嬪越加肯定自己的猜測。

還以為舒顰在她最忙碌的午休時間來找她是為了什麼大事,沒想到居然是……「嗯,我不懂他為什麼要涉入我的生活,我更不懂,自己為什麼會任他涉入?

其實,我可以很簡單地制止他的干涉,但我卻沒有……」舒顰蹙眉搖頭,她是真的不明白呀!

聽完舒顰的陳述,江妃嬪忍不住連翻白眼。

「喂,小姐呀!我們同樣身是房東小姐口中的「平」ㄟ,又住在同一棟公寓,妳怎麼會這麼笨呢?」看吧、看吧,不是她在說,墜入情網真的會讓人變笨,只是沒想到連自詡聰明的舒顰也不例外!

幸好,她一向只喜歡欣賞而已。

「妃嬪,我不明白妳的意思。」舒顰搖頭。

「真是的,妳那顆優秀的腦袋怎麼老是在感情的問題上變得其笨無比呢?!」江妃嬪無可奈何地搖頭。

不管是過去的曾健和還是現在的樊文華,舒顰談的戀愛怎麼老是搞錯方向呀!

對不該愛的人浪費十年,對已經愛上的卻只想把他推出去……「小姐呀,妳為什麼願意讓樊大少涉入妳的生活,這種事還用想嗎?光看妳和樊大少在一起的模樣任誰都明白……」江妃嬪頓了頓,確認舒顰等得一臉心急,這才宣布答案:「妳愛上了樊大少啦!」「我……」愛上樊文華?!


舒顰頓時倒抽一口氣,顧不得身在公共場所的基本禮儀,她驚叫出聲:「不可能!」哎唷!她可憐的耳朵呀……江妃嬪嚇得掩住耳朵。

「小姐呀!我不知道妳對這件事這麼無法接受,不過,能不能麻煩妳小聲一點,不管是要尖叫還是要怒罵,請回家去對妳的樊大少說啦……」「對不起,我……」「我什麼我?可憐的人是我吧!就知道好心未必有好報……」江妃嬪捂著耳朵控訴,「至于樊大少要妳找的答案,妳回去自己想,那是他出給妳的課題,本小姐不便代答。不過,因為妳每次一遇到感情就會變笨,我還是給妳一點提示好了。」她微笑甜美,說話的內容卻極其辛辣。

「答案就在剛才的對白中。我泄漏的消息已經夠多了,只差沒有直接說出答案而已,妳只要把我們的對話從頭到尾想一遍,應該就會找到了,如果這樣妳還是想不出來,那……」江妃嬪兩手一攤,「我也沒轍。」「我自己想?!」舒顰根本不明白江妃嬪的意思,還待追問,卻被下達逐客令。

「啊!午休時間快過了唷,妳請回吧!」江妃嬪在心底向舒顰致歉。

光是說出她愛樊文華就要遭受這樣高分貝的攻擊,她可不敢想象一旦舒顰知道樊文華也愛她時會有多興奮,又會發出多可怕的聲音……過高的音量對于優雅的環境具有致命的殺傷力,這間小店是她的性命,所以……舒顰,別怪她重利輕友呀!阿門。

被江妃嬪趕出咖啡店後,舒顰一路神思不屬地飄回公司。

當天下班時間——「經理,如果沒有事,我先下班了。」張秘書微笑招呼。

舒顰抬眸看著張秘書。

可能嗎?難道事實真如妃嬪所說的:每個人都看得出她愛上樊文華,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張秘書……」「什麼事?」「在妳眼中,我和樊文華之間看起來像什麼?」「咦,像什麼?!」今天經理怪怪的,怎麼會突然問她這種事?張秘書困惑地偏頭。

舒顰難為情地吶吶解釋,「就是……就是我和他看起來像什麼關系……」這一回張秘書聽懂了。

「什麼關系?!你們不是已經訂婚的未婚夫妻嗎?還問這干嘛?經理,妳該不會忘了自己手上還戴著訂婚戒指吧?!」手上的戒指……啊,她竟忘了將它還回去,而樊文華也沒有提起。

被點出的事實讓舒顰當場愣住了。

「雖然妳不像樊先生一樣直接表示,反而很小心的藏住心情,不過大家都看得出來哦,妳其實很喜歡樊先生,當然,樊先生也很愛妳……」張秘書一臉豔羨,「每一次,只要有樊先生在場,經理的表情就特別美麗……看著這樣的妳,有時候我不禁想大聲說:「戀愛中的女人最美麗啦!」只是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找到讓我變漂亮的人……」舒顰無言。

在他人眼中,她真的是一副沉醉愛河的模樣嗎?她還以為自己將感情藏得很好……「在你們的眼中,我……我真的像是愛戀著樊文華嗎?」「嗯!」張秘書用力點頭,「很愛很愛的唷!」這時,牆上時鍾敲響六下,昭告時間已是下午六點鍾整——「啊,六點了!經理,妳還有事嗎?我的約會快來不及了,可不可以先走啊?」「對不起,耽擱妳的時間,妳快走吧!」舒顰回過神來,笑著致歉。

「謝謝經理,bye-bye!」糟,都六點十分了,再不走就要被剝皮了啦!張秘書火速地沖了出去。

六點三十分,樊文華依慣例到企畫室接人。

「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他笑著問。

舒顰看著這名正朝著自己走來的男人,心頭不禁湧起一股微帶酸澀的甜。

「沒什麼。」她搖頭,「走吧。」在車上——樊文華再次利用紅燈時間,看了舒顰一眼。


舒顰的神情大異往昔,微赧中卻又帶有淡淡的傷感……他滿心的疑問終于在踏進公寓大門時間出口。

「舒顰……」樊文華臉上出現罕見的遲疑,「妳……我要妳想的答案,妳想出來了嗎?」「……沒有。」說謊!心底有道誠實的聲音在吶喊著,舒顰下意識地側首,避開樊文華太過誠摯的眼神。「我還是想不出來。」「是嗎?」聽得出樊文華淡淡的兩個字中,潛藏著無限的失望。

「沒關系,我可以等。」舒顰猛然抬眼,看見樊父華包容的溫柔微笑……霎時間,她的心像是揪成一團。

不行,他們……不合適的。

樊文華和她的世界差異太大了,他不是個甘于平凡的人,而她卻只想追求小小的、平凡的幸福……她不能再任自己繼續沉淪。

為了避免讓樊文華起疑,舒顰強扮笑顏轉移話題。

「對了,認識你這麼久,只看到你每天無所事事地閑晃,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有職業……」「妳終于也會想問啦!」樊文華欣喜微笑,「還以為妳永遠也不會開口問我呢!」「你不說就算了,干嘛諷刺我?!」「是,我說、我說,我靠繪畫為生。」「咦?!」不是靠祖產嗎?舒顰臉上有著明顯的訝異。

「妳以為我是靠祖先遣留的財產在過日子呀?如果真靠我家老頭生活,那我可慘了!」樊文華一臉怕怕地搖頭。「或許妳不知道,但不管是在紐約或巴黎,EdwardF.的劣作還算賣得出去。」「EdwardF.?!」他……竟是EdwardF.!

舒顰臉色倏地蒼白。

「嗯,有什麼不對嗎?」「沒什麼。」舒顰垂眸,避開樊文華關心的一光。「我只是剛好想起以前曾看過一篇報導,知道近幾年有一位倍受畫評人及收藏家看好的新銳華人畫家EdwardF。」壓抑住波動的心情,她語氣淡淡地繼續說下去。

「EdwardF.的作品以感性、隨意著稱,是個前途不可限量的新星。且因作品稀少,所以畫作的標價有逐年攀升的趨勢……原來,他就是你。」耀眼閃爍的畫壇新星,全世界藝文人士矚目的焦點——這就是樊文華的世界。

他們之間的差距真的太大了,越是探索,越是感受到兩人之間的差異……果然,她一開始的預感並沒有錯,她和他……不合適呀!

舒顰的平靜有著某種無形的凝滯,樊文華直覺不對勁。

「舒顰……」他輕喚。

但舒顰不打算給他說話機會,繼續發問:「不過,你的活動范圍不是在國外嗎?怎麼會在台灣出現呢?」樊文華的心思還牽掛著舒顰反常的異樣平靜,微蹙著眉答道:「我回來看老朋友,順便度假。」「打算在台灣停留多久?」「至多六月吧!七月份在倫敦有一場畫展,必須前往當地打理一些事……」他直覺答複。

「這樣呀!」舒顰微笑輕歎,「六月份是嗎?」果然,他是一只過境暫歇的大鵬,時間到了,自然會再次振翅高飛,翱翔蒼穹天際……而她——志向願望都如此平凡的她,終究不該愛上他的。

接近下班時間,墮落天堂——在這夜間七點才開始營業的酒吧里,此刻已有人聲。

眼看樊文華再次將魔掌伸向他的心肝寶貝,卓盛堂趕緊沖上前搶救。

「喂,你也幫個忙,喝什麼都好,就是別再糟蹋我的寶貝了!」卓盛堂一邊將酒藏到自己身後,一邊關心地看著坐在吧台前的惡友。


這兩天艾德不知怎麼了,老是大清早就上門,然後拿他的心肝寶貝開刀……從早上八點鍾開始喝,卻百喝不醉,越近下午六點,他就越清醒……最高級的純麥戚士忌耶!

這可是他靠交情死拗活拗,才能每年從老同學家的釀酒廠分到幾瓶的頂極佳釀,結果居然被某個惡質盜匪當成買醉用的工具!

連品嘗一下也沒有,直接整杯倒進口中的喝法,這根本是烏龜嚼大麥,太糟蹋他的寶貝了!

「你和你那個奇跡之女發生了什麼事?」卓盛堂忍不住開口。

因為舒顰只用一個眼神,就完成了降服樊文華這名逍遙浪子的不可能任務,所以他為了表示對舒顰的推崇,特別奉送了「奇跡之女」的名號。

「我和你認識這麼多年,也算有點交情吧?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忙。」卓盛堂很夠義氣地開口。

只要不繼續摧殘他的寶貝,就算要他做牛做馬也沒問題啦!

「她不再接受我……」樊文華低喃。「我以為,我已經成功闖進她的心中,只差她沒有意識到……結果,她卻對我關上心房……」「咦?!」「我不明白。」樊文華痛苦地抱頭。「她明明已經逐漸接受我,為何會突然關上心房……不拒絕我的索取,卻不再讓我進入她的心中……」「會不會你做錯了什麼事或說錯了什麼話?」卓盛堂小心翼翼地問。

「有嗎?!在她突然改變之前,她第一次問及有關我的事……」「你老實說了?」「我不覺得有隱瞞的必要。」「笨呀!這就是問題所在。」卓盛堂雙掌用力一拍。

找到問題症結了!這下他的寶貝有救了!

「咦?!」樊文華一臉困惑。

難得會看到樊文華吃癟還不自知,卓盛堂可是很辛苦才把已經到嘴邊的笑聲咽下。

「那天,奇跡之女的志向你不也都聽到了!還記得吧?」確認樊文華明白地點頭,卓盛堂這才繼續解釋。

「光聽她的計畫就可以了解她的個性,像她這樣的女性,說天真也是,說固執不知變通也沒有錯,總之,她會排除一切不符合她人生計畫的事物,執著的走既定的道路……」卓盛堂瞄了眼用心聆聽的樊文華,幸災樂禍的笑容再也藏不住。

「而你,居然告訴她你只是個過客!這麼一來,她當然不會再對你開放心扉,難怪你追不到,哈哈哈……」「是這樣嗎……」無視惡友的嘲笑,樊文華呢喃自問。

他的神情逐漸從最初的訝然瞠目轉變成自信與堅決。

「想清楚了嗎?知道該怎麼做了嗎?」「原來是這樣呀!」樊文華迅速起身。

「下次帶奇跡之女過來坐坐吧,別再糟蹋我的寶貝了……」這句話,卓盛堂只來得及對著樊文華迅速消失的背影講。

「呿!這種惡友!」卓盛堂對著樊文華消失的方向豎起中指。「居然利用完就走人?!好,算你狠。不過,我若不把這你的糗事泄漏出去,我就不叫卓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