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7)

“還沒有告訴你,部隊什麼時候到?”瑪麗婭關切地問。

“問題複雜呀。兩個班,差不多二十個不喝酒的,就是把全軍抖落遍了,也不見得——”“為什麼一點酒都不能喝?”

“因為171會讓站是十分重要的,它需要更優秀的士兵來保衛。而且,會讓站的指揮員瓦斯科夫准尉本人就、就幾乎不喝酒。”

“已經三天了,不應該讓重要的地方沒有軍隊。”

瓦斯科夫同意地點點頭,他上前抓起電話機,想了想,又放了下來。

“加上這次,今天你已經給少校打了五次電話了,少校會原諒你的。”瑪麗婭同情地看著眼前這個神情不安的男人。

“睡覺吧,也許明天一醒來,部隊已經開到了。”瓦斯科夫在床邊坐了下來,不為察覺地輕歎了一口氣。

然而整個晚上他都在折騰自己,不斷從床上欠起身來,借著窗外射進來的月光,憂心忡忡地注視著桌子上一動不動的電話機。在確認它不會突然響起來後,又失望地躺倒在床上。沒有一點睡意,即使眼睛閉得像被打了一悶棍,瓦斯科夫也絲毫感受不到那種遭受襲擊一樣的困倦。

最後他索性披上衣服坐了起來,卷上馬哈煙,大口地吸了起來。屋外,天空開始泛起淡淡的魚肚白,晨霧彌漫,整個村子靜得好似一副俄羅斯鄉村風景畫。

當濃濃的霧氣漸漸散開時,一只暗綠色的隊伍在霧中若隱若現,向村子開了過來。時而還能聽見響亮的口令聲。

波琳娜第一個推開自己的窗戶,豎起耳朵聽著遠處整齊的步伐聲,臉上露出笑容。瓦斯科夫准尉調遣新兵的速度還是很快呀。波琳娜興奮地想,看來非得用最短的時間辦個生日宴會才行,她要穿上最漂亮的裙子,好好招待這些為了保衛祖國穿上軍裝的小伙子們,像一陣香噴噴的旋風似的在他們中間跳舞,往一個接一個的杯子里斟滿最烈的酒。

這可是樁累人的差事呢。想著即將到來的熱鬧和忙碌,波琳娜發出一聲快活的歎息。

此刻,經受整夜煎熬的瓦斯科夫正沉沉睡著,床頭的煙缸里塞滿了煙蒂。電話機臥在准尉粗壯的臂彎里,像只安靜的貓一樣毫無聲息。瓦斯科夫滿懷憂愁的臉對著電話,似乎睡夢中還在納悶少校的疏忽,居然讓重要的171會讓站缺少士兵保衛。

突然,瑪麗婭穿著褪色的睡裙就慌慌張張推開門,徑直沖到瓦斯科夫床邊,使勁推揉著他,大聲喊:“快起來,快起來,部隊來了!”

瓦斯科夫迷迷糊糊地睜了一下眼睛:“什麼來了?”

“部隊。”

瓦斯科夫霍地坐了起來,到處去找褲子。瑪麗婭急忙把扔在一邊的褲子遞過去。

“有指揮員一起來嗎?”

“好像沒有,菲道特·葉甫格拉維奇。”

“謝天謝地。”瓦斯科夫蹬上靴子,似乎在向瑪麗婭教誨著什麼,又像是為自己的說法作解釋:“一個會讓站如果出現了兩個指揮員,那問題可就複雜了,也許比喝多了酒更糟糕不過。”

“您先別忙著高興吧。”瑪麗婭憂心忡忡地望著手忙腳亂的瓦斯科夫,聲音有點異樣。

“高興?那要等打完仗。”

沒等瓦斯科夫穿好上裝,門外已經傳來“立正”、“稍息”的口令聲。他忙不迭地打開窗戶。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排粗糙的軍裝胸前那飽滿的聳起。

瓦斯科夫愣住,他以為自己睡迷糊看錯了,忙用熊掌般的大手揉揉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使勁眨巴了幾下,這才重新打量他的士兵們。

船形帽下公然露出了各種顏色的綹綹秀發:金色、黑色、栗子皮色、火紅色……就像太陽升起時折射的光線一樣耀眼。精心做出的發型環繞著一張張屬于女人的面孔。沒錯,隔著一里遠他都不會看走眼。那些緊盯著他的棕眼睛、藍眼睛、黑眼睛們都泛著湖水的漣漪,目光里充滿了好奇。

瓦斯科夫瞠目結舌地望著眼前始料未及的局面,徹底驚呆了。

領頭的是個身材修長的女兵,胸前別著一枚勳章,黑發紋絲不亂地在腦後挽成光滑的發髻,高傲冰冷的表情更像一個大城市來的女教師。她嚴肅地向窗戶里的瓦斯科夫敬了一個禮,干巴巴地報告道:“准尉同志,副排長基里亞諾娃中士向您報告,高射機槍獨立營五連三排一班、二班來此換防,聽候您的命令。”

“哦,哦。”瓦斯科夫驚惶失措地望著眼前的姑娘們,似乎完全忘記了如何用軍人的語言來回答基里亞諾娃的報告。他感覺自己的心髒突然像被丟進了冬天的伏爾加河,只需要用上幾秒鍾的時間,熱騰騰的希望就被迅速包裹上了一層白色的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