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

麗達從小就怕狗,她拼命把身子往後縮著。她不想發出尖叫,那樣太丟人了。軍犬卻似乎對麗達情有獨鍾,搖尾擺頭表示著友誼,這反而讓麗達更加害怕。好在上尉及時發現了軍犬的行為。他只吹了一聲口哨,軍犬就立刻停止了向麗達諂媚,乖乖地回到上尉身邊。

上尉歉意地走過來,說:“它叫薩沙,非常喜歡您,您試著摸摸它的頭。”

麗達試著伸出手,又嚇得縮了回去。然而在上尉再三的鼓勵下,她終于觸到軍犬毛茸茸的腦袋。薩沙溫順地把頭貼在麗達的手掌上,圓圓的眼睛里流露出純真的喜悅。

“我叫奧夏甯。”

“麗達。”

自我介紹完,兩個人又沉默了。和麗達一樣,少尉也是個不愛說話的人。或者說,不知道該怎麼和別人交談。他猶豫半天,似乎鼓足了勁兒,小聲說:“我請你跳舞。”

麗達愣住,旋即馬上點了點頭。

當少尉笨拙地攬著麗達的腰站在舞池里,兩個人才發現原來彼此都不會跳舞。他們學著別人的樣子走來走去,卻怎麼也搞不懂彼此的腳該怎麼保持一致。他們笨手笨腳地在舞池里轉悠,招來了人們嘻笑的目光。

麗達沉不住氣了:“我不會跳舞。”

“我也是第一次。”

“他們在看。”

“那你也看他們。”

奧夏甯上尉終于一腳踩住了麗達,疼得她直皺眉頭。上尉不知所措地停住步伐,突然對麗達說:“我們逃跑吧?”

他們擠進人群,匆匆離去,忠實的薩沙緊緊跟隨在後面,似乎對這個主意非常贊賞。

那天麗達耍了個小心眼。當奧夏甯少尉站在路口,問她:“送你回家,應該走哪條路?”麗達示意了一條不太寬的馬路。其實那條路更遠一些。

他們沉默地沿著馬路起勁地走,只有薩沙活蹦亂跳地跑前跑後。漸漸地,馬路越來越窄,路燈也稀疏了。

“送你回家的決定太英明了,路又遠行人又少。”上尉在找茬說話。

麗達忍不住偷偷地笑起來。

“我可以抽煙嗎?”上尉問。

麗達點點頭。

麗達指的那條路幾乎讓他們多繞了一倍的冤枉路。不過路再怎麼遠還是有到頭的時候。到了家門口,麗達沒有立刻回家。她站在那里,一言不發地看著上尉。

“我再抽一根煙?”

麗達紅著臉點點頭。

上尉點上一根煙,靦腆地問:“我可以給你寫信嗎?”

麗達又點點頭。

“那好,我走了。”上尉快活地丟掉煙蒂,轉過身去,邁著軍人的步伐大步向前走去,再沒有回頭。

麗達站在原地沒有動,默默地注視著上尉的身影。

第二天清晨,敲擊木頭的聲音驚醒了麗達。她睜開眼睛,看著姑娘們穿著內衣,正扒著門縫向外看呢。

外面,瓦斯科夫騎在木框架上,正乒乒乓乓地釘著木頭。

“他怕我們沒有地方上廁所。”里莎小聲地說。

“他在討好我們。”嘉爾卡撇撇嘴說。

“該起床了。”麗達說。

基里亞諾娃已經穿好軍裝,走出了消防棚。她剛走近未完工的廁所,瑪麗婭從暗處走過來,給瓦斯科夫遞上木板和釘子。

“你比我們起得還早?”基里亞諾娃不咸不淡地問了一句。

“嗯。”瓦斯科夫看了她一眼,隨口應道。

“你是女房東?”基里亞諾娃問瑪麗婭。

顯然瑪麗婭很不滿意這種稱呼,她一本正經地說:“我叫瑪麗婭·尼斯福洛芙娜,軍屬。安德烈從戰爭爆發時就上了前線。”

基里亞諾娃似乎對“軍屬”兩個字比較敏感,她點點頭,大聲說:“是啊是啊,男人嘛,應該上戰場曆練曆練。”

瓦斯科夫抬起頭看了一眼基里亞諾娃,但沒有吭聲,又乒乒乓乓地敲起來。

“准尉,什麼時候能搭好?”

基里亞諾娃盛氣凌人的口氣在准尉聽來有點刺耳。這個女兵的架勢愈來愈大,大有取代他指揮官地位的趨勢。瓦斯科夫悶悶不樂地嗯了一聲,繼續埋頭鼓搗手里的活計。

基里亞諾娃見瓦斯科夫的反應冷淡,便回過頭招呼自己的女兵們:“柳達、維拉、卡倩卡——值勤去!麗達,你是崗哨派班員。”

瓦斯科夫這回沉下臉來。這是在下哪門子命令?簡直像是孩子在玩過家家。他停下手中的活兒,正准備當眾數落基里亞諾娃幾句,瑪麗婭抱著一摞木板遞過來。瓦斯科夫接過木板,扔在一旁,像是對瑪麗婭說,又像是對女兵說:“這像在下命令嗎?按照操典規定,派值班崗哨的口吻要十分嚴肅,命令就是命令,可這卻像開玩笑,應該制止!”

基里亞諾娃一下被說愣了,但她馬上回擊道:“我們是得到批准的,准尉同志。”

“誰?”

“司令員同志親自允許的。”

基里亞諾娃狡猾的搶白引得她那幫姑娘們哄堂大笑起來。

顯然,瓦斯科夫有點被她給嚇住了,他心里雖然不服氣,但懾于“司令員”這個名頭,只好小聲嘀咕著:“條例是鐵的,就是司令員也不該帶頭破壞。”他叮叮當當將最後的木板釘好,然後氣哼哼地從廁所屋頂上下來,但也沒忘了徹底檢查一下完工的新廁所,這才拉長著臉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