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 12月10日星期五

英國“無敵”號航空母艦

瑞安在一片漆黑中醒來了。艙壁的兩扇小小的舷窗被窗簾遮得嚴嚴實實的。他晃了幾下腦袋,好使自己清醒清醒,估摸一下周圍正在發生的情況。“無敵”號正在海上航行,但卻有些異樣。他從床上起來,掀簾朝舷窗外望去,只見艦尾一抹落日余輝,幾朵云彩匆匆掠過。他看了一下表,又吃力地作了一番心算,最後斷定此時是當地時間傍晚六點。這說明他睡了大約六個小時。

照說,他覺得相當不錯了。但由于喝了一些白蘭地酒,感到頭有些微微作痛,渾身肌肉也發僵,所謂“好酒不留宿醉”也只是說說而已。他做了幾下仰臥起坐,活動活動筋骨。

隔壁有間小小的浴室——不,是廁所,他糾正自己。瑞安朝臉上撩了一些水,漱了漱口,可不想照鏡子。但是又想,還再照一照。不管是真是假,他穿的總還是目己國家的軍裝,瞧上去總得象個樣子。他花了一分鍾梳了梳頭發,整了整軍裝。

中央情報局的裁縫手藝真不錯,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得這麼合體。整裝完畢後,他出了艙門朝司令台走去。

“覺得好些了嗎,杰克?”懷特將軍指給他看一個放滿了茶杯的盤子。那只是些茶,不過吃飯前得先用它。

“謝謝,將軍。這幾個鍾頭的覺可真管用。我想我是按時來吃晚飯了。”

“是早飯,”懷特哈哈笑著糾正他。

“你說什麼——嗯,對不起,將軍?”瑞安又晃了晃腦袋。他還有些昏頭昏腦的。

“那是日出,中校。命令有變,我們又在向西航行了。‘肯尼迪’號正高速向東行駛。我們要在沿海駐紮。”

“誰下的命令,先生?”

“大西洋艦隊司令。我猜想喬舒亞准不大高興。你眼下還要和我們在一起,而在目前情形下,讓你睡上一覺似于是合乎情理的。你看來確實需要睡一會兒。”

也許是睡了18個小時,瑞安思忖著。難怪他覺得渾身發僵。

“你看上去確實好多了。”懷特將軍坐在皮轉椅上說道。他站起來抓住瑞安的胳膊,領他向艦尾走去。“現在去吃早飯。我一直在等著你。亨特上校將會向你介紹修正後的命令。他們告訴我,將會有幾天晴天。護航任務正在重新部署。我們要和你們的‘新澤西’號編隊協同行動。再過12個小時,我們的反潛行動就要真的開始了。你剛才多睡那一會兒,很有必要,伙計。你會非常需要的。”

瑞安用手抹了一下臉。“我可以刮刮臉嗎?先生?”

“我們仍然允許留胡子。等吃完早飯後再刮吧。”

英國“無敵”號上住艙區的標准不及“肯尼迪”號上的,但也相去不遠。懷特有個專用就餐區。身穿白制服的炊事兵熟練地端來早餐,並為亨特安排好了個座位,他沒過幾分鍾就到達。他們開始談話,仆役隨即離去。

“過兩小時,我們將和你們的兩艘‘諾克斯’級驅逐領艦會合。我們已在雷達上看到他們了。再過36個小時,還有兩艘1052級驅逐艦,加上一艘加油船和兩艘‘珀雷’級驅逐艦,也將來與我們會合。它們正在從地中海回國的途中。連同我們自己的護衛艦,一共是九艘軍艦。我想,這是一支相當可觀的力量。我們將在離海岸500海里一帶活動,而‘新澤西’號—‘塔臘瓦’號聯合部隊將在我們以西200海里處。”

“‘塔臘瓦’號?我們要一大幫海軍陸戰隊干什麼?”瑞安問。

亨特簡略地解釋了一下。“那個主意不壞。有趣的是,‘肯尼迪’號正全速朝亞速爾群島前進,倒留下我們來保衛美國海岸。”亨特笑了笑。“皇家海軍執行這樣的任務,這大概還是第一次;自從我們指揮‘無敵’號以來,這肯定是第一次。”

“我們面臨的問題是什麼呢?”

“第一批A級核潛艇將于今夜抵達你們海岸,其中四艘將先期到達。蘇聯水面部隊已于昨天夜里經過冰島。這批水面部隊編成三組。一組以‘基輔’號航空母艦為中心,有兩艘巡洋艦和四艘驅逐艦。第二組,可能是這批部隊的旗艦,以‘基洛夫’號航空母艦為中心,還有三艘巡洋艦和六艘驅逐艦。第三組以‘莫斯科’號航空母艦為中心,還有三艘巡洋艦和七艘驅逐艦。我推測蘇聯人是想用‘基輔’號和‘莫斯科’號的編隊逼近海岸活動,而‘基洛夫’號則在外海保護它們;可是‘肯尼迪’號現在重新作了部署,他們也得重新考慮了。不管怎麼樣,整個這支部隊帶有大量的水面對水面導彈,而我們的位置很可能非常暴露。為了幫助解決這個問題,你們的空軍已奉命派出一架E-3‘哨兵’式飛機,將在一個小時以後抵達這里,同我們的‘鷂’式飛機一道演習;在我們到達更西的位置以後,我們還會得到陸基的空中支援。總的來看,我們的地位並不怎麼令人滿意,而伊凡的則更不如意。至干尋找‘紅十月’號的問題又怎麼樣呢?”亨特聳了聳肩。“我們如何進行搜索,就要看伊凡怎麼部署了。目前我們正在進行一些跟蹤訓練。領隊的那艘A級核動力潛艇在我們西北方向80海里處,正以40多節的速度行駛著,我們有一架直升機在追蹤——總的情況大致就是如此。”艦隊這位作戰軍官結束了他的介紹。“你想跟我們一起到下面艙里去嗎?”

“將軍呢?”瑞安想去看看“無敵”號的戰斗情報中心。

“當然一起去。”

30分鍾以後,瑞安來到了一間光線幽暗、安靜無聲的艙室。四壁密密麻麻地排滿了電子儀器和玻璃標圖板,大西洋中到處都有俄國潛艇。

白宮

上午10點59分,蘇聯大使提早一分鍾走進了橢圓形辦公室。此人是個矮胖男子,有著一張斯拉夫人的寬臉龐,目光敏銳,連賭博行家都會為之稱羨,但是一切都深藏不露。他是個職業外交家,在西方世界許多地方任過職,在共產黨的外事部門已干了30年了。

“早上好,總統先生,佩爾特博士,”阿列克謝-阿爾巴托夫彬彬有禮地向這兩個人點頭問好。他立刻注意到,總統坐在辦公桌後邊。以前他每次來時,總統總是繞過桌子來和他握手,然後坐在他的旁邊。

“請自己用咖啡,大使先生。”佩爾特用手一指。阿爾巴托夫對這位總統國家安全事務特別助理十分了解。傑弗里-佩爾特是喬治城大學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的研究員——是個敵手,一個溫文爾雅有教養的敵手。阿爾巴托夫十分注意正式場合人們舉止的細微之處。今天佩爾特站在他上司一邊,不願意和這頭俄國熊湊得太近。阿爾巴托夫自己沒有去倒咖啡。

“大使先生,”佩爾特開了腔,“我們已經注意到蘇聯海軍在北大西洋活動大增,這一情況令人不安啊。”

“喔?”阿爾巴托夫眉毛一抬,表示驚奇,但這騙不了誰,連他自己也清楚。“我對此一無所知。你們知道,我從未當過水兵。”

“咱們還是廢活少說好嗎,大使先生?”總統說。阿爾巴托夫對這句粗活感到意外,但還是克制住不溢于言表。美國總統說這種話。使他顯得很象俄國人,而且象蘇聯官員們一樣,似乎需要有個象佩爾特這樣的行家在身邊圓圓場。“你們目前有將近100艘海軍艦艇在北大西洋活動或者在朝那個方向進發。納爾莫諾夫主席和我的前任在幾年前曾達成協議,未經事先通知,不得在該地區進行此類活動。這一協議的目的你也明白,是為了防止可能出現過分刺激對方的行動。這一協議一直有效——迄今仍然有效。

“現在,我的軍事顧問們告訴我,目前正在發生的一切看上去非常象一場戰爭演習,甚至,可能是一場戰爭的先兆。叫我們怎麼說得清到底是什麼呢?你們的軍艦現在正從冰島以東通過,很快就將進入可以威脅我們通往歐洲的貿易航線的位置。這一形勢至少是令人不安的,極而言之,則是一場嚴重的全然無端的挑釁。這場活動的范圍還沒有公諸于眾。但情況會發生變化,而一旦情況有了變化,阿列克謝,美國人民就會要求我本人采取行動。”總統停頓了一下,等著回答,但是阿爾巴托夫只是點了點頭。

佩爾特接著總統的話說。“大使先生,多年來一直是東西方合作典范的一項協議,貴國認為已經可以拋之一邊了,那你們怎麼能期望我們不把這一行動看成是挑釁呢?”

“總統先生,佩爾特博士,我真的對此一無所知。”阿爾巴托夫裝著一片至誠,但是他在撒謊。“我會馬上和莫斯科聯系弄清事實的。二位有什麼話要我傳遞的嗎?”

“有。你和你的莫斯科上司將會明白,”總統說,“我們將部署我們的艦艇和飛機來監視你們的活動。為了慎重,我們必須這樣做。我們不想干涉貴國軍隊可能進行的任何合理行動。我們無意進行挑釁,但是,根據我們的協議,我們有權了解正在發生的情況,大使先生。只有了解清楚以後,我們才能給我方官兵發布恰當的命令。希望貴國政府不妨考慮一下,雙方如此眾多的艦艇和飛機,又如此緊密靠近,這本身就是一種危險的形勢。各種意外事故難免會發生。一方或另一方采取的行動,在其他時候看來似乎並無惡意,但現在則可能會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碼事。有些戰爭就是這樣開始的,大使先生。”總統向後靠了靠,好讓這種看法在阿爾巴托夫的腦際縈繞片刻。總統繼續說道,但比較溫和了。“當然,我認為這種可能性極少,不過,要存這樣的僥幸心理豈不是有點不負責任嗎?”

“總統先生,您總是把您的觀點闡述得十分清楚,可是您知道,那片海域是誰都可以自由通過的,並且——”

“大使先生,”佩爾特打斷了他的話,“打個簡單的比方。你的孩子在自己的前院玩耍,而你的隔壁鄰居卻拿著上了子彈的獵槍在他自己的前院里巡邏。在我們這個國家,這種行動從法律上講是合法的。可盡管如此,難道這不也是一件令人擔心的事嗎?”

“可不是,佩爾特博士,可是你說的情況卻是兩碼事——”

這次是總統打斷了他的話。“確實不同。當前的形勢要遠為危險得多。這是破壞協議,我認為特別令人不安。我曾希望我們將進入一個美蘇關系的新時代。我們已經解決了貿易上的爭議問題,我們剛締結了一項新的谷物協定。你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我們一直在前進,大使先生——難道就到此為止了?”總統搖了搖頭,強調指出,“我希望不是,可是這要看你們了。我們兩國的關系只能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礎上。

“大使先生,我相信我沒有讓你感到不安。你知道,我習慣于坦率陳言。我這個人不喜歡外交上逢場作戲,裝模作樣那一套。在當前這樣的時刻,我們必須迅速而明確地交換意見。我們面臨著危險的局勢,我們必須共同努力,迅速地加以解決。我們的軍界領導人極為關切,我今天就要知道貴國的海軍想干什麼。我希望在今晚7時以前得到答複。要是做不到,我將通過熱線直接要求莫斯科作出答複。”

阿爾巴托夫站起身來。“總統先生,我將立即把您的要求轉報回去。但是請記住——華盛頓和莫斯科兩地的時差問題——”

“我知道周未剛剛開始,蘇聯是工人的樂園,但我想貴國的有些領導人可能還會在工作。那好吧,我不再留你了。再見。”

佩爾特送走阿爾巴托夫以後,回到總統辦公室重又坐下。

“也許我對他太強硬了一點?”總統說。

“是的,先生。”佩爾特認為強硬得有些過分,他並不喜歡俄國人,但倒很欣賞外交場合交鋒時要講究方式。“我想我們可以說你已成功地把你的信息傳了過去。”

“他是知道的。”

“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不知道我們知道。”

“那好啊,”總統作了個怪相。“這場游戲真他媽的太妙了!想想看,過去我把黑手黨分子投進監牢以後,我的事業還不是干得挺好挺穩當……你認為他會上我的鉤嗎?”

“‘合理行動’?他在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你有沒有看見他的手抽動了一下?抓住這幾個字做文章就象一條大馬林魚對一條小魷魚緊追不放一樣。”佩爾特走過去為自己倒了半杯咖啡,看到這套瓷咖啡具很漂亮,飾有金邊,心里很高興。“我不知道他們會怎麼說?是合理行動……可能是一項救援任務。如果他們把它叫作艦隊演習,那他們就要承認違犯了事先通知的協議。如果把它叫作一項救援行動,那這一行動的水平,采用的速度,以及對此保守秘密,這一切也都無可厚非了。他們的新聞界從來不報道這類事情的。我猜測他們會把這叫做一項救援行動,比如說,一艘潛艇失蹤了,甚至可能還會說這是一艘導彈潛艇。”

“不,他們還不致于這麼干。我們還有一項關于不准導彈潛艇駛入距海岸500海里以內海域的協定。阿爾巴托夫可能早已收到該對我們怎麼說的指示,可他總還要盡可能地拖延一番。也有那麼一點可能他真是一無所知。我們知道他們的情報在各部門之間限制是很嚴格的。你是不是認為我們太看重他的這種糊弄人的本事啦?”

“我看不是,先生。”佩爾特說,“為了要把謊撤得叫人相信,就必須知道一些真實情況,這是外交上的一條原則。”

總統微笑了。“那好,他們有足夠的時間來耍這場把戲。我希望我這個姍姍來遲的反應不會使他們失望。”

“不會的,先生。阿列克謝本來有點擔心你會把他踢出門去呢!”

“我不只一次轉過這個念頭。他的外交魅力對我從來不起作用。說到俄國人,他們就常使我想起我曾起訴過的那些黑手黨頭目。全一樣,都是沒有教養,粗俗膚淺,無恥缺德的。”總統搖了搖頭。他不停他說著,又象一頭鷹那樣了。“不要走遠,傑夫。喬治-法默一會兒就要到我這兒來,但是我們的朋友回來時我要你在座。”

佩爾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思考著總統剛才說的話。他心里承認,總統的話可謂是一針見血。對一個受過教育的俄國人來說,最不堪忍受的侮辱莫過于說他不文明。沒有教養——然而這同一個人能夠坐在莫斯科國家大劇院的鍍金包廂里眼淚汪汪地看《鮑利斯。戈杜諾夫》,但戲一演完,他卻可以立刻轉過身來連眼都不眨一眨就下令處決或監禁100個人。但總統也太尖刻不饒人了,佩爾特希望自己知道怎樣去磨磨這些棱角,在美國軍團發表講話是一回事,同一個強國的大使晤談則是另一回事。

中央情報局總部

“‘紅衣主教’遇到麻煩了,法官。”里特坐了下來。

“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穆爾取下眼鏡,揉了揉眼睛。瑞安沒有看到莫斯科情報站站長寫的那張浮簽,上面說“紅衣主教”為了要把最新情報送出去,他在半途繞開了從克里姆林宮通往美國大使館的遞送環節。這個間諜上了年紀之後變得大膽起來了。“情報站站長究竟說了些什麼?”

“‘紅衣主教’可能得了肺炎,住院了。這也許是真的,可是……”

“他老了,而那里又正是冬天,可是誰相信巧合呢?”穆爾低頭看了看辦公桌。“要是他們把他搞去了,你猜想,他們會干些什麼呢?”

“他會無聲無息地一命歸天,那要看誰把他搞去了。要是克格勃,他們可能要從中搞出點兒什麼名堂,特別是在我們的朋友安德羅波夫離開克格勃之後,克格勃的威望不如以前了。不過我不這樣想,因為只要涉及誰是他的後台問題,就會引起一場不小的爭吵。如果是軍事情報總局把他搞去了,情況也是一樣。不,他們會折磨他幾個星期,嚴刑拷問,然後悄悄地把他干掉。公開審判反作用太大了。”

穆爾法官皺起了眉頭。聽起來好象是醫生們在討論一個行將就木的病人。他甚至還不知道“紅衣主教”長的什麼樣,檔案里有他的照片,但他從來沒有看過這張照片。這樣事情比較好辦。作為一名受理上訴法庭的法官,他從來不必正面去看被告,而只要超然地翻閱一下法律就行了。他努力使自己在中央情報局里也同樣行事。穆爾知道,這可能會被看作是膽小,辜負了人們對一個中央情報局局長的期望。然而,甚至間諜也會衰老,而老人就會良心發現,產生懷疑——這些,年輕人是很少為之困擾的。是離開“公司”的時候了。將近三年了,已經夠了。他已完成了他所應該做的事情。

“告訴情報站站長暫時放一下。關于‘紅衣主教’的問題什麼也別查問。要是他真的病了,那我們還會聽到他的消息的。如果不是,要不了多久我們也會搞清楚的。”

“對。”

里特成功地證實了“紅衣主教”的報告。一名間諜報告說,艦隊增派了政治官員已經出航了。另一名報告說,指揮該水面部隊的是一名科班出身的水兵,戈爾什科夫的密友,他已飛往北莫爾斯克,在艦隊啟航前幾分鍾登上了“基洛夫”號。那個據說是設計“紅十月”號的造艦技師應該和他一起出發了。一名英國間諜報告說,水面艦只所攜各種武器的起爆器是從岸上的普通倉庫里匆匆運上艦的。最後,還有一份未經證實的報告說,北方艦隊司令科羅夫海軍上將,不在他的指揮所,去向不明。這些情報加在一起,足以證實“柳樹”報告,而且還有更多的情報不斷送來。

美國海軍學院

“斯基普嗎?”

“是,你好,將軍。一塊兒吃點什麼?”泰勒朝桌子對面的空椅子擺了擺手。

“我從五角大樓給你帶來了一個消息。”海軍學院的院長坐了下來,他從前當過潛艇軍官。“今晚7點半約見你。他們就說這些。”

“太棒了!”泰勒正好用完午餐了。從星期一以來,他幾乎是通宵達旦地一直忙于編制那項模擬程序。約見意味著他今晚就能使用空軍的那台克雷-2型計算機了。他的程序就要編制好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不起,先生,我不能說。你知道是怎麼回事。”

白宮

下午4點,蘇聯大使又來到白宮。為了避開新聞界的注意,他被帶進白宮對面的財政部大樓,然後經由一條鮮為人知的地道進入白宮。總統希望這樣做能讓他感到忐忑不安。阿爾巴托夫來到,佩爾特也匆匆趕到了。

“總統先生,”阿爾巴托夫立正報告說,總統這才知道他曾從過軍。“我奉命前來向您轉達我國政府的歉意,由于時間急迫,未能及時通知您。我們的一艘核潛艇失蹤了,可能是迷航了。我們正采取緊急救援行動。”

總統沉著地點了點頭,作了個手勢請大使坐下。佩爾特坐在他旁邊。

“這件事真叫人有點為難啊,總統先生。您知道,在我國的海軍中同貴國海軍一樣,核潛艇上的職務是極為重要的,因此,那些被選任上艇的人員都是屬于受過最好的教育和最受信任的官兵。在這次具體事件中,有幾名水兵——都是軍官——是黨的高級官員的兒子。有一名還是一位中央委員的兒子——當然,我不好說是哪位。蘇聯海軍作出巨大努力來尋找他們的子弟,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也得承認,這總歸是有些無紀律吧。”阿爾巴托夫顯出一副尷尬相,裝得很到家,象是在吐露家里的一樁大秘事。“就這樣,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你們的人把它叫做‘全體出動’的行動。你肯定知道,這個行動實際上是在一夜之間采取的。”

“我明白了,”總統同情地說。“這就讓我感到放心一點了,阿列克謝。傑夫里,我想今天夠晚的了,給我們大家弄點兒喝的怎麼樣?來點波旁威士忌好嗎,阿列克謝?”

“好,謝謝,先生。”

佩爾特向牆邊的花梨木酒櫃走去。這個酒櫃是件考究的古董,里面是個小酒吧,還有一個冰桶,這是每天下午都要准備在那里的。總統常常喜歡在晚飯前喝上一兩杯,這又使阿爾巴托夫想起了他的同胞。佩爾特博士充任總統的酒吧侍者已是老手了。沒過幾分鍾,他端著三杯酒過來了。

“對你說實話,我們也非常懷疑這是一次救援行動,”佩爾特說。

“我不知道我們該怎麼讓我們的年輕人也來干這種工作。”總統呷了一口酒。

阿爾巴托夫則大口地喝著。他在當地的雞尾酒會上常說,比起他本國的伏特加來他更愛喝美國的波旁威士忌,也許這是真的。“我想,我們已經丟失了兩艘核艦艇了。你們丟失了幾艘,三艘?四艘?”

“我不知道,總統先生。我想,這方面的情報你要比我靈。”總統注意到,這是他今天頭一次講實話。“我當然能同意你的看法,這種任務既危險,要求又嚴格。”

“艇上有多少人,阿列克謝?”總統問。

“不清楚,估計100來個吧。我從來沒有在軍艦上呆過。”“可能大多數都是年輕人,就象我們的水乒一樣。由于我們之間的相互猜疑就得讓我們這麼多的優秀青年去冒如此大險,而且我們知道,他們之中有些人是回不來的,這對我們兩國來說確實是非常遺憾的。可是——不這樣有什麼辦法呢?”總統停頓了一下,轉身向窗外望去。南草坪上的白雪正在融化。該走下一步棋了。

“也許我們能提供些幫助,”總統試探著提議道。“是啊,也許我們能利用這一不幸事件多少減少一些相互之間的猜疑。也許我們能把它變成好事,顯示一下我們的關系確實得到了改善。”

佩爾特轉過身去摸找他的煙斗。在他們多年的交情中,他總也無法理解總統怎麼能老是僥幸成功。佩爾特是在華盛頓大學與總統結識的,當時他在那里主修政治學,而總統則是法科預科學生。當時這位行政首腦曾是戲劇協會的主席。業余的戲劇表演藝術確實有助于他的法律職業。據說,至少有一名黑手黨大人物被他的三寸不爛之舌送進了監獄。總統提到此事時說這是他真誠的行動。

“大使先生,我願意向你們提供美國的援助和各種資源來搜尋你們失蹤的同胞。”

“那太感謝您了,總統先生,但是——”

總統舉起一只手。“哪有這麼多但是,阿列克謝。要是這樣的事情我們都不能合作,我們還能希望在更重要的事情上進行合作嗎?要是我沒有記錯的話,去年,我們的一架海軍巡邏飛機在阿留申群島外出了事,你們的一艘漁輪”——那是一艘搜集情報的拖網漁船——“打澇起了機上的人員,救了他們的命。阿列克謝,我們欠了你們一筆債,一筆人情債,而美國不願意讓人說成是忘恩負義的。”他停頓了一下,以增強說話的效果。“你知道,他們可能全都死了。我想,一次潛艇事故中的幸存機會,恐怕同一次飛機失事差不多。可至少水兵們的家屬將會知道。傑夫,我們有沒有什麼專門的潛艇救援設備?”

“憑著我們給海軍的全部經費,完全應當有。我給福斯特打個電話問問。”

“好。”總統說。“阿列克謝,要是期望通過象這樣的小事就能減輕我們之間的相互猜疑,那是過奢了。你我兩國在曆史上一直是作對的,還是讓我們以此來作為一個小小的開端吧。如果我們能在太空中和維也納的會議桌上握手,那或許我們也可以在這里握手,我們在這兒一談妥,我就馬上向我的指揮官下達必要的指示。”

“謝謝,總統先生。”阿爾巴托夫掩飾著他的心神不安。

“請向納爾莫諾夫主席轉達我的敬意,並向失蹤人員的家屬致以慰問。我感謝他,也感謝你,把這一消息通知我們。”

“好,總統先生。”阿爾巴托夫站了起來,握手告別後離去了。美國人到底居心何在,他已經警告過莫斯科,將此稱作救援行動,他們就會要求提供幫助。現在正是他們愚蠢的聖誕節期間,而美國人都一心向往有個愉快的年終。給這一行動起個什麼別的名稱不行,偏要叫這個,也真是——讓那套外交禮儀見鬼去吧!

同時他也不得不欽佩美國總統,是個奇才,十分坦率,但又非常狡詐。他一般很友好,但又隨時可以抓住空子給你來一下。他想起了他祖母講過的故事,講吉普賽人如何暗中調換孩子的事。美國總統很有俄國人的特。

“好,”總統等門關上以後說,“現在我們可以非常密切地監視他們了,而他們沒得話說。他們在說謊,我們知道——可是他們不知道我們知道。其實我們也在撒謊,他們肯定也在懷疑,但懷疑的不是我們要撒謊的原因。天啊!今天上午我曾對他說,情況不明是危險的!傑夫,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他們有那麼多的海軍艦艇在我們沿海活動,我很討厭。瑞安是對的,大西洋是我們的海洋。我要讓空軍和海軍象他媽的蓋毯子一樣地盯住他們!那是我們的海洋,我非要讓他們知道不可。”

總統喝干了杯中的酒。“至于那艘潛艇,我要我們的人密切注視著;水兵中不管誰想叛逃,我們都要妥為照料。當然,要悄悄兒的。”

“那當然。實際上弄到那些軍官同弄到那艘潛艇一樣,也是個極大的成功。”

“可是海軍還是想要潛艇。”

“我簡直不明白,我們怎麼才能既搞到潛艇,又不干掉艇上的人員,我們做不到。”

“做不到。”總統用蜂音器告訴秘書。“把希爾頓將軍給我找來。”

五角大樓

空軍計算機中心在五角大樓的副地下室。室內溫度大大低于華氏70度,這使得泰勒那條腿在用金屬和塑料修補的接頭處發痛。不過他已習慣了。

泰勒坐在控制台前。他剛剛對他的程序做完了試驗性運行,這個程序命名為“海鱔”,這種動物很凶惡,生活在大洋的礁石間。斯基普-泰勒對目己編制程序的能力感到自豪。他從泰勒實驗室的檔案中取出了陳舊的“恐龍程序”,把它改編成普通的國防部計算機語言——“艾達”(以拜倫勳爵的女兒艾達。洛夫菜斯夫人的名字命名),然後再固定下來。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這件工作要干一個月。他卻只用四天就完成了,他幾乎是夜以繼日地干,這不僅因為可以得到一筆可觀的收入,而且也因為這一項目是業務上的一個挑戰。他悄悄地結束了工作,確信他還能從容地應付那個難以辦到的最後期限。現在是晚上8點。“海鱔”程序剛剛通過了元值的試驗,沒有失敗。他已准備就緒了。

以前他只是在照片上見過克雷-2型計算機,他現在能有機會使用它,感到很高興。克雷-2型五組不帶任何附件電源的組合裝置,每組大致都呈五邊形,大約六英尺高、四英尺寬,最大的一組是主機處理程序存儲庫;其他四組是記憶存儲庫,呈十字形組合配置在最大的那組周圍。泰勒打入指令,輸進了他的幾套變值。對于“紅十月”號的長度、最大寬度和高度,他每項都輸入十個互不相連的數值。然後再打入六個差別不大的數值,表示潛艇的體形、艦台與棱鏡分析系數。有五套潛函維數,這樣就可以組合成3萬多個數值排列。然後他輸入18個動力度值,包括了各種可能的發動機系統。克雷-2型接收了這些信息,把每一數據都歸到其適當位置。

一切准備就緒,可以運算了。

“可以了。”他對系統操作員、一名空軍軍士長說。

“好。”軍士長把“XQT”打入了他的終端設備,克雷-2型開始工作。

泰勒走到軍士長的控制台前。

“這是你輸入的一個非常長的程序,先生。”軍士長把一張10美元的鈔票放在控制台上面。“和你打賭,我的計算機10分鍾之內就能計算好。”

“不可能。”泰勒把他的一張10元鈔票放在他的旁邊。“15分鍾吧,慢慢干。”

“那咱倆折中一下吧?”

“好的。附近有廁所嗎?”

“出門向右拐,先生,走到大廳,在左邊。”

泰勒往門口走去。他走路的樣子不可能很漂亮,這使他很苦惱,可是四年都過去了,這也就算不得什麼了。他還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車禍發生在一個寒冷的明淨的夜里,在康涅狄格州的格羅頓,離艦船修造廠大門只有一個街區的地方。

星期五凌晨3點,為准備新的出海命令而連續工作了20小時之後,他驅車回家。那個造船廠的民工,也已工作了很長時間,中途在一家他常去光顧的酒吧間下了車。

他在那里喝多了一點,這是警察局後來證實的。他上了車,發動了引擎,闖過了一個紅燈,以每小時50英里的速度橫撞在泰勒的汽車上。對他來說,這次車禍送了他的命,而斯基普比他走運些。那是在一個十字路口,斯基普的行車方向亮的是綠燈,當他看到那輛“福特”汽車的前端離他的左側車門不到一英尺時,要想避開已經來不及了。他已不記得自己被撞進當鋪玻璃窗里去的情景了,接著的一個星期,他住在耶魯—紐黑文醫院里,在死亡線上徘徊,這段時間對他也是一片空白。他記得最清楚的是他醒來的時候——他後來才知道,八天以後他才醒過來——看到他的妻子吉恩正握著他的手。那時,他的婚後生活一直不順心,這對核潛艇軍官來說,是司空見慣的事。他醒來第一眼看見她時,她的樣子實在不能恭維——兩眼充血,頭發蓬亂——但她從未象此刻這樣漂亮過,他此刻才體會到,她是多麼重要,要比失去半條腿重要千萬倍!

“斯基普?斯基普-泰勒!”

這位前潛艇兵吃力地轉過身去,看見一名海軍軍官正朝他跑來。

“約翰-科爾曼!你可好啊?”

泰勒注意到,現在是科爾曼上校了。他們曾兩次在一起服役。在“蒂肯西”號上共事過一年,又在“鯊魚”號共事過一年。科爾曼是個武器專家,曾指揮過兩艘核潛艇。

“家里怎麼樣。斯基普?”

“吉恩很好。現在有五個孩子了,還有一個也快出生了。”

“真該死!”他們熱烈地握了握手。“你這個家伙總是那麼不好對付。聽說你在安納波利斯執教。”

“是的,還干點工程方面的副業。”

“你現在在這兒干什麼?”

“我在空軍計算機上搞一套程序。為海洋系統控制研究所檢查一種新艦艇的結構。”掩飾得非常妙。“他們讓你干什麼啦?”

“在作戰二處,我是道奇將軍的參謀長。”

“真的?”泰勒又沒有想到。薩姆-道奇海軍中將目前負責作戰二處。海軍潛艇戰作戰處副處長辦公室在行政上負責全面管理潛艇行動。“你忙嗎?”

“你還不知道!亂了套了。”

“什麼意思?”星期一以來泰勒就沒有看過新聞,也沒有讀過報紙。

“你開什麼玩笑喲?”

“星期一以來,我一直在搞這套計算機程序,每天要工作20個小時,而且我不再能看到那些作戰文件了。”泰勒皺了皺眉頭。那天在海軍學院他倒聽到過一些消息,但沒有留意。他這個人就有本事把全部心思都撲在一個問題上。

科爾曼看了一下走廓兩頭。現在是星期五晚上,已經很晚,就剩下他們兩人了。

“我想我可以告訴你。我們的俄國朋友計劃搞什麼重大的軍事演習。他們的整個北方艦隊都出海了,也許開到了附近。他們到處都部署了潛艇。”

“要干什麼?”

“我們還拿不准。看來好象是在進行一次重大的搜索與救援行動。問題是,在搜索什麼?此刻,他們有四艘A級核潛艇正以最高航速向我們海岸駛來,它們後面還有一群V級和C級潛艇也正疾駛而來。最初我們擔心他們要封鎖貿易航線,可是他們飛快地駛過了那些航道。他們肯定是在朝我們的海岸駛來,不管他們在忙著干什麼,我們都會得到大量情報的。”

“他們出動了一些什麼艦艇?”

“58艘核潛艇,還有30艘左右的水面艦艇。”

“天啊!大西洋艦隊司令准要發瘋了!”

“你知道,斯基普。艦隊出海了,全部艦艇都出海了。我們所有的核武器都在匆匆忙忙地重新部署。全部洛克希德P-3飛機不是在大西洋上空飛行,就是在朝那個方向飛去。”科爾曼停頓了一下。“你用不著再經過忠誠調查了,是嗎?”

“當然用不著,因為我做的工作就是給‘水晶城’那幫家伙干的。我曾寫過一份評估新的‘基洛夫’號的報告。”

“我想著那就象是你的大作。你任何時候都是一名出色的工程師。你知道,那個老頭兒還常常談起你在那艘老‘蒂肯西’號上為他干的那件事。也許我能讓你進去了解一下正在發生的事情。啊,我去問問他。”

泰勒從愛達荷的核潛艇學校畢業後第一次參加巡航時就是和道奇在一起。有台輔助反應堆設備需要修理,而且工作比較複雜,他通過走後門搞到了一些配件,動了一些腦筋,創造性地完成了,而且比估計的時間還提前了兩個星期。為此,他和道奇還得到了一封熱情的嘉獎信。

“保證老頭兒會樂意見到你的。你這兒的活兒什麼時候能完成?”

“大概半小時。”

“你知道到哪兒去找我嗎?”

“作戰二處搬家了嗎?”

“還在老地方。你干完了就給我打電話。我的分機是78730,好嗎?我得回去了。”

“好的。”泰勒目送他的老朋友走了之後,繼續向男廁所走去,尋思俄國人可能要干什麼。無論他們要干什麼,都足以使一個三星將軍和他的四杠上校在聖誕節期間的一個星期五夜晚忙個不停。

“11分53.18秒,先生。”軍士長報告說,一邊把兩張鈔票裝進了口袋。

計算機打印出了200多頁資料,資料的封面頁上印著一個大致象鈴形那樣的速度解答曲線,這道曲線下面則是噪音預測曲線。每個專題的解答則分別印在後面的紙上。那兩道曲線有些零亂,但還能看得清。速度曲線說明大部分答案都在10到12節的范圍內,整個速度范圍是從7至18節。噪聲曲線卻低得令人驚奇。

“軍士長,你這是一台什麼鬼機器呀!”

“哦,你可以相信它,先生。完全可靠,整整一個月了,一次電子故障都沒有出過。”

“我可以用一下電話嗎?”

“當然可以,隨你用哪台,先生。”

“好的,軍士長。”泰勒拿起了離他最近的那台電話機。“喔,請把那套程序清除掉。”

“好的。”他打入了幾條指令。“‘海鱔’已經……清除。希望你已留了一份,先生。”

泰勒點點頭,一邊撥著電話號碼。

“作戰二處A,科爾曼上校。”

“約翰嗎,我是斯基普。”

“好極了!嗨,老頭兒想見你。馬上來吧!”

泰勒把計算機印出的資料放進他的公事包,鎖好。他再次向軍士長道了謝,朝克雷-2型看了最後一眼,然後一瘸一拐地出了門。他還得再到這兒來的。

他沒能找到還開著的電梯,只好沿著緩坡費勁地往上走去。五分鍾後,他發現走廊里有一名海軍陸戰隊士兵守衛著。

“你是泰勒中校嗎,先生?”那名衛兵問。“請你出示一下身份證好嗎?”

泰勒給衛兵看了他的五角大樓通行證,心想這里可能有多少個一條腿的前潛艇軍官。

“謝謝,中校。請沿走廊向前走。你認識那個房間嗎,先生?”

“知道,謝謝。下士。”

道奇中將正坐在辦公桌旁看電報。道奇是個小個子,斗志旺盛,他曾指揮過三艘不同的艦艇,後來又促成了“洛杉磯”級攻擊潛艇的研制計劃,從而就出了名。

現在他是“大海豚”,是個同國會干仗的老將軍。

“斯基普-泰勒,你看上去氣色不錯,小伙子。”道奇走過去同泰勒握手時偷偷地瞧了一眼他的腿。“聽說你在海軍學院干得很不錯嘛。”

“還好,先生。他們甚至讓我去觀察那場特別安排的球賽的實力。”

“嗯,他們沒有讓你去觀察陸軍隊,這太遺憾了。”

泰勒演戲似地垂下了頭。“我觀察過陸軍隊,先生。今年他們實力太厲害了。聽說過他們的中前鋒沒有?”

“沒有。他怎麼樣?”道奇問。

“他選擇到裝甲部隊服役,而他們卻早早地把他打發到諾克斯堡去了——不是去學習關于坦克的業務,而是把他當作一輛坦克。”

“哈!”道奇笑了。“約翰說你有了一幫孩子了。”

“老六的預產期是2月底。”泰勒不無驕傲地說道。

“老六?你不是天主教徒,也不是摩門教徒,是不是?你是怎麼孵出這麼些個小鳥的?”

泰勒朝他的老上級裝了一個苦相。他從來也弄不懂海軍核部隊里的這種偏見。

那是里科弗發明的一個說法,瞧不起有一個以上孩子的父親,把他們說成是孵小鳥。有幾個孩子究竟有什麼錯呢?

“將軍,我既然不再是核部隊的人了,在夜間和周未總得找些事兒干干。”泰勒色迷選地弓著眉毛,“聽說俄國佬在耍什麼花招。”

道奇馬上嚴肅起來了。“他們肯定在耍花招,58艘攻擊潛艇——北方艦隊的全部核潛艇——傾巢而來,還有一大批水面艦艇和大部分後勤艦艇也跟在後面。”

“他們在干什麼?”

“也許你能告訴我。到我里面的密室去。”道奇帶領泰勒進了一間房間,他在那里看見了一個新裝置,那是一塊投影屏幕,上面展示了從北回歸線至北極浮冰地帶的北大西洋洋面,上面布滿了成千艘船只艦艇。商船是白色的,帶有表明國籍的旗幟;蘇聯的艦船是紅色的,它們的形狀表明各是哪種艦船;美國和盟國的艦艇則是藍色的。大洋上擠得密密麻麻。

“天哪!”

“一點不錯,你看見了吧,小伙子,”道奇點點頭,神色嚴峻。“你的忠誠調查是怎麼樣的?”

“絕密級,還可參與某些特別事情,先生。關于他們的軍事設備資料,只要我們有,我都可以看;我還兼職為海洋系統控制研究所做許多工作。”

“約翰說,你對他們剛剛派到太平洋去的新的‘基洛夫’號作過評價——順便說一句,干得不賴。”

“這兩艘A級核潛艇是在向諾福克駛去吧?”

“看來是。而且他們正在猛燒中子往那兒趕呢。”道奇指點著。“那艘正朝長島港駛去,好象是要封鎖新倫敦的人口,而那艘,我想是往波土頓駛去的。這些V級潛艇跟在後面不遠。他們已經把大多數的英國港口置于監視之下了。到星期一,在我們的每一個重要港口外面,他們都會部署兩艘或看兩艘以上的潛艇。”

“我不喜歡這種陣勢,先生。”

“我也不喜歡。你看,我們的艦艇也近乎百分之百地出海了。這事兒可真有意思,雖然——他們正在干什麼還看不大出來。我——”科爾曼上校進來了。

“我知道你會讓這個浪子進來的,先生。”科爾曼說。

“說話客氣點兒嘛,約翰。他以前是個相當不錯的潛艇駕駛員,我好象還記得那會兒呢。好啦,閑話少說,起初看起來好象他們是要封鎖海上交通線,可是他們一直開過去了。那麼這些A級潛艇要干什麼呢,他們可能是打算封鎖我們的海岸。”

“西海岸情況怎麼樣?”

“沒事兒,風平浪靜,只有例行活動。”

“這不能說明任何問題,”泰勒提出異議。“你不要忽視那半支艦隊。當然。

要是想發動戰爭,也用不著把每艘艦艇都開足馬力來宣戰的。”

“俄國人是幫狡猾的家伙,斯基普。”科爾曼指出。

“將軍,如果我們開始向他們射擊——”

“我們能打掉他們。”道奇說。“他們的艦艇發出這麼多的雜波,我們幾乎可以把所有這些艦艇的位置都測定得很准確。他們也必然懂得這一點。正是這一點使我認為他們不是在干什麼真正的壞事。他們也夠機靈的,把事情辦得不聲不響,盡量不要讓我們有那種想法。”

“他們說什麼了沒有?”泰勒問。

“他們的大使說,他們丟失了一艘潛艇。因為艇上有一幫大人物的孩子,所以他們組織了一場全面救援行動。他們非這樣做不可。”

泰勒放下公文包,走近屏幕。“我看得出這是搜索和救援的陣勢。可是為什麼要封鎖我們的港口呢?”他掃視了一下屏幕的上端,止住了話頭,敏捷地思索著。

“先生,這里看不出有任何導彈艦艇啊。”

“它們在港口里——全部在港口里,在兩個大洋里都是這樣,最後一艘德爾塔級潛艇幾個小時以前靠上了碼頭。這也是很狡猾的一招。”道奇說道,再次看了看屏幕。

“是全部嗎,先生?”泰勒盡量隨便地問道。他剛剛想起了什麼。屏幕上顯示的是在巴倫支海的“布雷默頓”號,而不是它要搜尋的目標。他等了幾秒鍾,但沒有人回答他,于是他轉過身來看看兩個一直在細心聽他講話的軍官。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小伙子?”道奇平靜地說。對于薩姆-道奇,輕聲的問話可能就是一種警告。

泰勒對此想了幾秒鍾。他曾對瑞安保證過。他能不能想出一個回答來。既不會泄露真情,又能表明他的意圖呢?能夠的。一定能做到。斯基普。泰勒的性格中有好尋根究底的一面,一旦他干上了什麼事,就會鍥而不舍地干下去。

“將軍,他們在海上有一艘導彈潛艇嗎,完全新造的?”

道奇站得筆直。即使這樣,他還得仰起臉看著那個年輕人。他說話了,聲音冷冰冰的。“你究竟從哪兒得到這個情報的,中校?”

泰勒搖了搖頭。“將軍,很抱歉,我不能說。這是保密的,先生。我想這是你應該知道的事情,我去努把力讓你也知道此事。”

道奇退而采取不同的方針。“你曾為我工作過,斯基普。”將軍頗不高興。他破例給他的前部下看了一些東西,因為他很了解他;但同時又感到遺憾,因為他曾竭力想保持支配地位,卻未如願以償。從法律上來說,泰勒是個文職人員,盡管他穿著海軍藍制服。更叫人心里感到不是滋味的是,他知道一些不能讓人與聞的事情。

道奇給了他一些情報,而泰勒卻沒有投桃報李。

“先生,我保證。”斯基普道歉地說。“我一定盡力讓你知道此事。決不食言,先生。我可以用一下電話嗎?”

“在外面辦公室。”道奇冷淡地說,其實室內就有四部電話。

泰勒走到外面,在秘書辦公桌旁坐了下來。他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個筆記本,按瑞安留下的名片撥了電話號碼。

“艾克雷斯。”一個女人的聲音答應道。

“請瑞安博士接電話。”

“瑞安博士這會兒不在。”

“那麼……請給我接格里爾將軍。”

“請等一會兒。”

“是詹姆斯-格里爾嗎?”道奇站在他的身後。“你是在為他工作嗎?”

“我是格里爾,你是斯基普-泰勒嗎?”

“是的,先生。”

“你給我弄到那個情報了?”

“是的,先生,我弄到了。”

“你在哪兒?”

“在五角大樓,先生。”

“好,我要你馬上開車來我這兒。你知道怎麼走嗎?大門口有衛兵等著你。動身吧,小伙計。”格里爾掛上了電話。

“你在為情報局工作?”道奇問。

“先生——我不能說。對不起,先生,我有情報要去送一下。”

“我的情報?”將車追問道。

“不是,先生。我來這兒前就已經有了。這是實話,將軍。我將設法把這個情報帶回來告訴你。”

“給我打電話,”道奇命令道。“我們通宵都在這兒。”

中央情報局總部

驅車上喬治-華盛頓大道比他原來想的要容易。那條破舊的公路上擠滿了買東西的人,簇簇人群,緩緩而行。他從右邊的出口駛離,一會兒就到了通往中央情報局的路口崗哨處。路障杆正橫放著。

“你是泰勒-奧利弗?”衛兵問。“請出示身份證。”泰勒給他看了五角大樓的通行證。

“好,中校。請把車直接開到正門去。有人在那兒接你。”

汽車開過幾個大都是空蕩蕩的停車場,兩分鍾後就來到正門口。停車場地面滑溜溜的,昨天融化的雪已結成了一層薄冰。那名等他的武裝警衛要幫他下車,但泰勒不喜歡別人幫忙。他擺脫了衛兵自己下了車。在有遮簷的正門口又有一個人在等他。有人招呼他們直接去乘電梯。

他發現格里爾將軍正坐在他辦公室的壁爐前面,好象要睡著了。斯基普不知道這位情報局副局長幾小時前剛從英國回來。將軍醒來了,命令便衣保安人員退了出去。“你想必就是斯基普-泰勒。過來坐下。”

“這兒的爐火著得還挺旺的,先生。”

“我不該去找那份麻煩。瞧著瞧著我就睡著了。當然,我這會兒還是可以睡上會兒的。那好吧,你給我帶什麼情報來了?”

“我可以問一下杰克在哪兒嗎?”

“當然可以。他出去了。”

“哦,”泰勒打開公文包,取出那份計算機印的資料。“先生,我對這艘蘇聯潛艇的性能作了模擬運算。我可以問一下這艘潛艇的名字嗎?”

格里爾輕聲笑了笑,“行啊,你該知道了。這艘潛艇名叫‘紅十月’號。你得原諒我,小伙子。這兩天可把我忙壞了,一累,我就要失禮。杰克說你十分精明,你的檔案上也這麼說。好,你現在告訴我,那艘潛艇要干什麼?”

“行,將軍,這里的數據有好多種答案,而且——”

“要簡短的答案,中校。我不會用計算機,但有人替我用。”

“在7至18節的速度范圍內,最佳選擇是10至12節。根據這個速度范圍,可以計算出發出的噪音水平大致與Y級潛艇以6節航速行駛時發出的噪音相同,但是還得把反應堆裝置的噪音這個因素考慮在內。此外,噪音的特點也不同于我們過去常聽到的那種。這些多葉輪模擬推進器發出的不是正常的推進噪音,好象是不規則的諧波隆隆聲。杰克對你說過這個了嗎?這是由軸隧里的後壓波引起的,與水流相撞擊,就發出了隆隆聲。顯然,對此還沒有什麼解決的辦法。我們的人花了兩年時間想找出個辦法來,結果他們發現了一條新的流體動力學原理。軸隧里水的流動同慢轉的噴氣發動機里的空氣一樣,不過,水不象空氣那樣壓縮。因此,我們的人就會有辦法發現某些與以往不同的東西。不過他們還得去適應一套全新的音響特征,此外,還有個低信號強度的問題。所以說,你們現在要偵查那一艘潛艇,將比偵查他們的任何艦艇都要困難。”

“喔,這就是這些資料要說明的問題。”格里爾用手指快速地翻完了那份資料。

“是的,先生。你最好叫你自己的部下檢查一遍。這個模擬程序能再作一些改進。我的時間不多。杰克說你急著要呢。我可以提一個問題嗎,先生?”

“說說看。”格里爾向後靠去,揉了揉眼睛。

“噯,‘紅十月’號在海上嗎?在海上,是不是?他們正千方百計地要馬上找到它,是嗎?”泰勒問道,顯出不知情的樣子。

“嗯,象是這麼回事兒。我們想不出來那些門是干什麼用的。瑞安說你可能有辦法弄明白,我看他說得對。這筆錢,你該掙,中校。這份資料也許正好使我們能找到她。”

“將軍,我認為,‘紅十月’號總是要尋求什麼,甚至也許是打算叛逃到美國來。”

格里爾的腦袋一轉。“你根據什麼這樣認為?”

“俄國佬一支重要艦隊正在展開行動,他們在大西洋里到處都有潛艇,看起來象是要封鎖我們的海岸。據說這是為了尋找一艘失蹤的潛艇而進行的救援行動。那好,可是杰克星期一給我看了一艘新型導彈潛艇的照片,今天我又聽說,他們其他的導彈潛艇全部都已被召回港口。”泰勒笑了笑。“這倒有點奇怪,無巧不成書啊,先生。”

格里爾轉過身去,注視著爐火。

“‘紅十月’號要叛逃,是不是?”泰勒追問道。

要是將軍睡眠充分一些的話,他本來可以唬住泰勒不許亂說的。可現在呢,他卻回答錯了。“是瑞安告訴你這個的?”

“先生,從星期一以來我就沒同杰克說過話,這是真的,先生。”

“那麼,你又是從哪里得知這個情報的?”格里爾厲聲問道。

“將軍,我以前穿過藍制服,我的許多朋友也還穿著,我聽說了一些事。”泰勒規避道。“一小時以前,碰巧整個情況都給接上了茬。俄國佬從來沒有一下子把全部導彈潛艇都召回過,我懂得,我以前搜捕過它們。”

格里爾歎了一口氣。“杰克和你想的一樣。他現在正跟著艦隊出海了。中校,要是你把這個情況告訴了任何人,我就把你另一條腿架到壁爐上去。你聽明白我的話了嗎?”

“當然聽明白了,先生。那對這艘潛艇我們該怎麼辦呢?”泰勒暗自笑了一笑,心里在想,作為海洋系統控制研究所的高級顧問,他肯定有機會看到真正的俄國潛艇。

“放她回去。當然要在我們對她徹底檢查以後。不過,還可能會發生許多事情,以致我們根本見不到她。”

斯基普愣了一會兒才聽明白跟他說的這番話。“放她回去!究竟是為什麼?”

“中校,你認為這個方案到底是不是可行?你認為潛艇全體人員都巳決定投奔我們了嗎?”格里爾搖了搖頭。“有把握的估計是,只是軍官們決定叛逃,可能還不是全體軍官,估計他們力圖在不讓水兵們知道真情的情況下跑到這邊來。”

“哦,”泰勒思忖著。“我想這倒是講得通的——可是為什麼要把她送回去呢?這兒不是日本。要是有人把一架米格25開到這兒來,我們不會把它送回去的。”

“這不象留下一架迷航的戰斗機。那艘潛艇價值十億美元,要是再把導彈和彈頭算進去就更多了。而且總統說,從法律上講,這是他們的財產。所以,如果他們發現我們留下了這艘潛艇,他們就會把她要回去,而我們就不得不把她送回去。那麼,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們留下了這艘潛艇呢?那些不想叛逃的潛艇人員會要求我們放他們回國去。不管誰請求,我們都得送他回去。”

“先生,你知道,誰要是真想回去,那他就會倒他媽的一輩子的黴——請原諒我這麼說,先生。”

“還他媽的一輩子也倒不完呢。”泰勒並不知道格里爾是個海員出身的軍官,也會象水手一樣地罵人。“有些人會想留下,而大部分都不想留下,他們有家眷。接下來你會問我,我們可不可以安排一個全艇人員失蹤的情況。”

“我想到了這點。”泰勒說。

“我們也想到了。可是我們不會這麼干。殺害100個人?即使我們想這麼干,在這年月也無法隱瞞啊。哼,我看即便是蘇聯人也沒辦法。再說,這種事情根本不是人們在和平時期能干得出來的。這就是我們和他們之間的一個區別。這些理由孰主孰次,隨你看。”

“如此說來,除了艇上的人員問題之外,我們可以把潛艇留下……”

“是的,要是我們能把潛艇藏起來,那就好了。豬要是長上了翅膀也會飛。”

“有許多地點可以藏匿潛艇,將軍。在切薩皮克灣這兒我就可以想出幾個地方來,要是我們能讓潛艇繞過合恩角,那就有幾百萬個小環礁可利用,而這些環礁都是我們的。”

“可是艇上人員會知道的,我們放他們回國後,他們就會告訴上司,”格里爾耐著性子解釋著。“而後莫斯科就會要求把潛艇送回去。哦,當然咯,我們會有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來進行安全檢查和檢疫,弄清楚他們不是想把可卡因偷運進我國。”

將軍哈哈笑了。“一位英國將軍提議我們援引古老的奴隸販賣條約。有人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這麼干過,就在我們要卷入戰爭之前,奪了一艘偷越封鎖線的德國艦只。反正不管怎樣,我們又將得到大量情報。”

“最好留下那艘潛艇,駕駛一下,再把她拆開……”泰勒平靜地說,注視著櫟木柴火上桔黃色的火焰。我們怎麼能留下這艘潛艇呢?他思索著,可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一個想法闖進了他的腦海。“將軍,要是我們能把艇上的全體人員打發走而不讓他們知道我們留下了那艘潛艇,那會怎麼樣呢?”

“你的全名是不是奧利弗-溫德爾-泰勒?那好,小伙子,如果你也叫哈里-霍迪尼,而不是取的最高法院法官的名字,我就——”格里爾看著這位工程師的臉。

“你在想什麼?”

泰勒在解釋,格里爾在專心地聽著。

“要做到這一點,先生,我們必須馬上讓海軍參與此事。具體地說,我們需要道奇將軍的合作;而且,如果我對這艘潛艇的速度計算是精確的話,那我們就得爽爽快快地采取行動。”

格里爾站了起來,繞著沙發椅走了幾圈,活絡活絡血脈。“有意思。可時機的選擇很難掌握。”

“我沒有說這麼做容易呀,先生,我只是說,我們可以那樣做。”

“給家里打個電話,泰勒,告訴你的妻子,你不能回家了。要是我今夜一宿不得睡覺,你也甭想睡了。我的辦公桌後面有咖啡。首先我要給局長打個電話。然後我們同薩姆-道奇談談。”

美國“步魚”號潛艇

“步魚號,我是黑鷗四號。我們的燃料正在減少,必須返回庫房。““獵戶星座”式飛機的戰術協調員報告說。他伸了個懶腰,他在控制台前已經工作了十個小時了。“要我們給你們弄點兒什麼嗎?我講完了,請回答。”

“好的。請送兩箱啤酒來。”伍德中校回答說。這是P-3c巡邏機和潛艇人員之間流行的玩笑話。“謝謝你們告訴我們情況,那我們就在這兒分手吧。完了。”

上空,洛克希德“獵戶星座”式飛機加大了馬力,調頭朝西南方向駛去。機上人員晚餐時每人都多喝了一兩杯啤酒,說這是替他們在潛艇上的朋友們喝的。

“戴森先生,下潛200英尺,前進一。”

伍德中校朝標繪圖走去,艙面軍官發出了適當的命令。

美國潛艇“步魚”號位于諾福克東北900海里處,正等待著兩艘蘇聯A級潛艇的到來;從冰島過來的一路上,一直有反潛巡邏飛機輪班追蹤著它們。“步魚”號曾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一艘戰功卓著的海軍潛艇的名字,現在輪到給一艘不起眼的潛艇起這個名字了。它已在海上呆了18個小時了,它剛在紐波特紐斯艦船修造廠進行了長時間的大修。艇上的幾乎全部設備,不是從制造商的板條箱里直接取出來的,是經詹姆斯河上熟練的造船裝配工整個重裝過。但這並不是說每件設備都運轉得非常好。上星期大修後試航時,不少部件都這樣那樣地出了毛病。伍德中校想,這就是常見的質量低劣的情況。“步魚”號上的人員也都是新的。伍德在華盛頓坐了一年辦公室以後,這是他第一次被調任為指揮官。絕大多數水兵都是初出茅廬的新手,他們剛剛離開新倫敦的潛艇學校,正在適應初次潛艇航行。那些生活在藍天下呼吸著新鮮空氣的人,要學會在32英尺直徑鋼管內的生活規律,那是需要經過一些時日的。即使有經驗的水兵,對于新艇和新軍官也要有個適應過程。

“步魚”號在大修後的試航中,最高航速曾達到33節。這對于一艘艦艇來講,是很快的速度。但還不及它要偵聽的A級潛艇。同所有的美國潛艇一樣,它的優點是隱蔽性好。A級潛艇無法獲悉它的位置,而且很容易成為它攻擊的目標;由于“獵戶星座”式巡邏機給它提供了准確的距離信息,要瞄准A級潛艇就更容易了。

在正常情況下,通過被動聲納測位來推斷目標的正確位置還要花一些時間呢!

副艦長兼射擊指揮協調員湯姆-雷諾茲少校漫不經心地看著戰術標繪圖。“距離近的一艘36海里,遠的一艘40海里。”它們在標繪圖上的標號是“步魚—誘餌一號”和“步魚—誘餌二號”。大家都覺得用這種稱號很有意思。

“速度是42節嗎?”伍德問。

“是,艦長。”在“黑鷗四號”宣布它打算返回基地之前,雷諾茲一直守在無線電交換機前。“他們正全力駕駛著這兩艘潛艇呢,簡直是不要命了。沖我們這邊開過來了。我們還不好同時對付這兩艘……噓!你想它們要干什麼呀?”

“聽大西洋艦隊司令說,他們大使說他們正在搜尋與救援一艘失蹤的潛艇。”

他的說話語氣說明了他對這一說法的態度。

“搜尋與救援,嗯?”雷諾茲聳了聳肩。“啊,也許他們認為他們在‘安樂角’外面丟了一艘艦艇。因為他們要不趕快減低航速,那兒就會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我從未聽說過A級潛艇這麼駛近我們的海岸。你聽說過嗎,先生?”

“沒有。”伍德皺了皺眉頭。A級潛艇的問題是,它們航速快而噪聲大。蘇聯的戰術概則似乎要求它們主要起防禦作用;作為“截擊潛艇”,能夠保護自家的導彈潛艇;由于其航速快,能夠攻擊美國的攻擊潛艇,然後逃避對方的反擊。伍德認為這一概則並不有效,對他無所謂。

“也許他們想封鎖諾福克。”雷諾茲說。

“你說的可能有道理。”伍德說。“不過,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要穩坐不動,讓他們快速從我們旁邊開過。他們越過大陸架界線的時候,必須減速,這樣,我們就可悄無聲息地尾隨在它們後面。”

“是。”雷諾茲說。

兩人都考慮到,如果他們非要射擊的話,他們就會發現A級潛艇可真是不好對付。關于用于制作A級潛艇艇殼的鈦的強度,不管它是否真能承受得住幾百磅高爆炸藥的直接接觸,大家早已議論紛紛了。為此已經研制了一種新型聚能彈頭,可安裝在馬克48魚雷上,同時可用來對付“台風”級潛艇同樣堅實的艇身。這兩個軍官對此不再多想了,因為他們接受的任務是跟蹤偵察。

“波利托夫斯基”號潛艇

“步魚—誘餌二號”就是蘇聯海軍的“波利托夫斯基”號A級攻擊潛艇,它是以沙俄艦隊總工程師的名字命名的;葉夫根尼-波利托夫斯基總工程師曾航行在世界的洋面上,所向披靡,最後在對馬海峽以身殉職。他以他的技術和與曆史上任何一名軍官同樣的獻身精神為沙皇的海軍服務。可是在他的日記里(多年後在列甯格勒發現的),這位才華出眾的軍官以最激烈的言詞抨擊了沙皇政權的腐敗墮落與揮霍無度,這與他在至死方休的航行中所表現出來的無私的愛國主義恰成嚴酷的對照。這使他成了蘇聯海軍官兵竭力仿效的真正英雄,國家為了紀念他以他的名字來為最偉大的工程成就命名。不幸的是,這艘“波利托夫斯基”號的運氣,並不比波利托夫斯基面對日本海軍上將東鄉的炮口時要好。

美國人根據“波利托夫斯基”號的音響特征將其編為A級3號,這是不正確的,因為它是第一艘A級核動力潛艇。這艘小小的紡錘形攻擊潛艇在最初的造艦者進行的試驗中曾于三個小時後達到43節。但僅一分鍾後,這個試驗就因一場令人難以置信的不幸事故而中斷了:一條50噸重的露脊鯨不知怎麼無意中游到潛艇的航道上來了,算它倒黴,“波利托夫斯基”號一頭撞到了它的側面。猛烈的撞擊撞碎了艇首殼板達十平方米,撞掉了聲納的圓罩,把魚雷發射管撞歪了,還差一點淹沒了魚雷室。這還沒有把因撞擊而遭到損壞的從電子設備到廚房爐灶的幾乎全部內部系統計算在內,而且據說,要不是那個有名的“維爾紐斯”院長而是別人在指揮的話,那麼這艘潛艇肯定會葬身茫茫大海之中。那條鯨魚的一塊兩米長的肋骨現在已被長期陳放在北莫爾斯克的軍官俱樂部里,作為對蘇聯潛艇強度的有力確證。事實上,這次受損使潛艇不得不進行了一年多的修理;當它再次出海時,已經有兩艘A級潛艇在服役了。“波利托夫斯基”號在第二次試航進行了兩天之後,又遭到了一次嚴重事故,高壓渦輪機完全失靈。為了調換渦輪機,又用了六個月的時向。後來還發生過三次較小的事故,從此,這艘潛艇就水遠背上了倒黴艇的大名。

輪機長弗拉基米爾-貝丘科考夫是一名忠誠的共產黨員,而且保證自己不再信神,可是他又是一名水兵,因此極為迷信。過去,他所在的船只下水時和以後的每次航行都要求神賜福。那個儀式可真令人難以忘懷,有長胡子的牧師,有繚繞的香煙,大家還喃喃地哼唱著祈神的聖歌。後來的出航就沒有任何儀式了,而他不由得只寄希望于其他什麼。他需要一種好運氣。現在貝丘科考夫艇上的反應堆出了毛病,他正在傷腦筋呢。

A級潛艇上的反應堆裝置很小,因為它必須要適應較狹小的艇身。就其體積而言,這個反應堆的功率還是很大的,在過去的四天多中,這個反應堆一直在以全額定功率運轉著。他們正以四十二三節的速度朝美國的海岸疾駛,這是這個工作了八年的反應堆所能允許的最高速度。“波利托夫斯基”號應當進行全面的檢修了,計劃在今後的幾個月里要換上新的聲納裝置、新的計算機和重新設計的反應堆控制設備。貝丘科考夫認為,把潛艇開得這麼狠,即使眼下一切都運轉正常,那也是不負責任、不顧後果的。沒有一艘A級潛艇上的反應堆被使用得這麼狠過,就是新的A級潛艇也不能這樣啊。而在這艘潛艇上,各項設備都快要開始散架了。

主高壓反應堆冷卻泵開始出現不妙的顫動跡象了。這是輪機長特別擔心的事情。

艇上有個備用冷卻泵,但這台泵的額定功率較低,開動這台泵就意味著速度要減低8節。A級潛艇反應堆的高功率,不象美國人想的那樣是使用鈉冷卻系統取得的,而是以比任何在艦反應堆系統都要高得多的壓力來運轉,並使用一種循環熱交換系統而達到的。這種熱交換系統把反應堆的總熱效率提高到41%,要比任何其他潛艇的熱效率高得多。可是這樣做的結果,就要使全功率運轉的反應堆監測儀表都達到了紅線——而這一次,紅線可不只是個符號了。它意味著真正的危險。

這種情況,加上顫動的冷卻泵,使貝丘科考夫深深地感到憂慮。一個小時以前,他曾懇求艦長減速九個小時,好讓他那幫技術熟練的輪機兵進行一番修理。當時好歹可能只是軸承出了毛病,而他們有備用的。冷卻泵設計得十分易于安裝。艦長動搖了,打算同意這一請求,可是政治委員卻出面干預了,他指出他們接到的命令是緊迫而又明確的;他們必須盡快趕到指定的陣位;不那樣執行就是“政治上不強的表現”。事情就是這樣。

貝丘科考夫想起艦長當時的神色就很心酸。如果一個指揮官的每一道命令都得經過政治小人批准,那麼還要指揮官干什麼呢?貝丘科考夫從小就是個忠誠的共產黨人——可去他媽的!潛艇上派有專家和工程師到底是干什麼用的?黨果真認為物理學法則可以由那些高高在上的和住在莫斯科郊外別墅里的一些官老爺們隨心所欲地推翻嗎?輪機長暗自咒罵著。

他獨自一人站在主控制台前。主控制台在反應堆和熱交換器蒸汽發電機艙後面的輪機艙內,熱交換器蒸汽發電機正好位于潛艇的重心處。反應堆耐受的壓力達到每平方厘米20公斤,大約每平方英寸2,800磅。這一壓力中只有一小部分來自冷卻泵。高壓力引起冷卻劑的高沸點。在這種情況下,水被加熱到攝氏900度以上,這個溫度足以產生蒸汽,這些蒸汽聚集在反應堆密閉殼頂部;氣泡把壓力作用于下面的水,防止產生更多的蒸汽。蒸汽和水兩者互相調節,保持著准確的平衡。由于鈾燃料棒中發生的裂變反應,水就有了放射性,非常危險。控制棒的功能是調節裂變反應。而這種控制又是非常微妙的。控制棒至多只能吸收1%弱的中子流,但這已足以做到允許或阻止裂變反應的發生。

貝丘科考夫睡著了都能背出全部這些數據來。他能憑記憶畫出整個輪機艙的完全精確的示意圖來,並能立即理解儀表讀數上最輕微變化的重大意義。他挺直了身子站在控制台前,眼睛定時地巡視著眾多的刻度盤和儀表,一只手放在快速停堆開關上,另一只手放在緊急冷卻開關上。

他可以聽出機器的顫動。那一定是軸承出了毛病,磨損越來越不均勻,情況越來越糟糕了。如果是曲軸軸承壞了,冷卻泵就會失靈,他們就得停下來。這將是個緊急事件,但並不真有危險。那將意味著,修理這台冷卻泵(如果他們能夠修理的話)將需要幾天的時間而不是幾個小時了,要耗光那寶貴的時間和備用的零件。那可就夠糟的了,而更糟的而且貝丘科考夫還不知道的是,顫動正在冷卻劑內產生壓力波。

為了利用新研制的熱交換器,A級潛艇上的反應堆裝置就必須使水迅速地通過其許多循環管和折流板。這就要求有一台能承擔150磅全系統壓力的高壓泵——幾乎是西方反應堆中被認為是安全系數的十倍。整個輪機艙在高速運行時一般地噪音就很大。再裝備有功率如此強大的泵,那簡直就象是個鍋爐廠了:冷卻泵的振動妨害了監測儀器的運行。貝丘科考夫注意到,振動使儀表上的指針抖動不止。他是對的,但又錯了。壓力儀表確實因為30磅的超壓力波沖擊著整個系統而在不停地振動,但輪機長沒有看出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值班的時間太長了。

在反應堆密閉殼內,這些壓力波快達到了使一件設備發生共振的頻率。在密閉殼內表面大致的中段處是一個鈦結構裝置,這是後備冷卻系統的一部分。如果冷卻劑受損,而且快速停了堆,那密閉殼里外的閥門就會打開,或者用鋇水合劑來冷卻反應堆,作為最後的辦法,用能在密閉殼內排進排出的海水來冷卻反應堆,而其代價就是要毀掉整個反應堆。這樣的事情曾有過一次,雖然代價高昂,但低級輪機軍官的這一行動,卻防止了因災難性的熔化而毀掉一艘V級攻擊潛艇的事故。

今天,密閉殼的內部閥門和艇體上的相應裝置都關閉著。這些閥門都是用鈦制成的,因為閥門必須在長時間地承受高溫之後仍然保持可靠的性能,也因為鈦極耐腐蝕(高溫水具有極強的腐蝕力)。這里沒有得到充分考慮的是,鈦金屬也受到了強烈的核輻射,在持久的中子轟擊下,這種特殊的鈦合金也不能完全保持穩定。日久天長,這種金屬就會變得脆弱。微弱的水壓波正沖擊著閥門內的碰撞裝置。隨著冷卻泵的顫動頻率發生變化,閥門也就開始接近碰撞裝置的擺動頻率。這使碰撞裝置越來越猛烈地撞擊其掛環。碰撞裝置邊緣的金屬開始逐漸損壞。

輪機艙前端的一名值勤准尉首先聽到了一陣低低的嗡嗡聲沿著艙壁傳來。起先他以為這是從有線廣播揚聲器里反饋回來的噪聲,他想核查一下,但他等得太久了。

碰撞裝置碎裂了,掉出了閥門排氣管口。碰撞裝置並不很大,直徑只有10厘米,厚度只有5毫米。這種裝置叫作蝶形閥,看上去就象一只蝴蝶,懸掛在水流中快速轉動著。如果這是用不鏽鋼造的,它就會重得掉到密閉殼的底部。可它是用鈦制造的,既比鋼的強度大,又比鋼要輕得多。冷卻劑液流把它往上沖向排氣管。

向外流動的水把碰撞裝置沖進了排氣管,排氣管的內徑為15厘米。排氣管是用不鏽鋼制造的,為了易于在狹窄的機艙里調換,是兩米一段兩米一段地焊接起來的。

碰撞裝置被推動著迅速沖向熱交換器。排氣管在這個地方有一個下向45度的拐彎,碰撞裝置沖到這里立即被卡住了。這把管道堵了一半,壓力的沖擊還沒來得及把它沖走,接二連三的事就發生了。流動的水流有其自身的勢頭。在被堵截的情況下,它在管道內產生了後壓力波。全系統壓力瞬間就驟然增至3400磅,導致排氣管發生了幾毫米的彎曲。增大的壓力,一處焊縫的橫偏,以及多年積累的高溫對鋼質的腐蝕作用,使焊縫遭到損壞,出現了一個鉛筆尖大小的小孔。逸出的水立即變成蒸汽,在反應堆艙和相鄰的艙室引起了一片驚慌。焊縫開裂迅速擴大,最後反應堆中的冷卻劑象臥式噴泉似地不斷噴射出來。一股氣流毀壞了鄰近的反應堆控制導線管。

一場災難性的冷卻劑流失事故就此開始了。

三秒鍾後反應堆的壓力就完全降了下來。許多加侖的冷卻劑猛然化為蒸汽,向周圍的艙室彌漫開來。主控制台上的許多警鈴立刻響了起來。一眨眼的功夫,弗拉基米爾-貝丘科考夫遇上了最最可怕的事情。輪機長訓練有素的自然反應就是伸手撳下快速停堆開關,但是反應堆密閉殼里的蒸汽已使棒控制系統失靈。沒有時間采取措施了。貝丘科考夫頓時明白,這艘潛艇注定要完蛋了。接著他打開了應急冷卻劑控制裝置,讓海水湧進反應堆密閉殼。這自然引起了全艇的無比驚恐。

在前面的駕駛艙,艦長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樣的緊急事件。“波利托夫斯基”號正在150米深的水中航行。他必須立即把潛艇升到海面上去。他大聲命令把壓載水艙的水全部排掉,操作水平舵全力浮升。

反應堆緊急事故的發展是受物理學法則支配的。由于反應堆里已沒有冷卻劑來吸收鈾棒的熱量,核反應實際上已停止——沒有水來減弱中子流了。但是,問題並沒有解決。因為剩余的衰變熱足以使艙室里的所有東西都融化掉。流進密閉殼的冷水吸收了熱量,但也使許多中子減低了速度,留在于反應堆堆芯里。這就引起了失控反應,從而產生了更多的熱量,超過冷卻劑所能吸收的極限。先是冷卻劑流失,而後情況就變得更糟,變成了冷水事故。這樣,用不了幾分鍾全部堆芯就會融化掉,而“波利托夫斯基”號正需要那幾分鍾才能浮上水面。

貝丘科考夫堅守在輪機艙他的崗位上盡一切力量干著。他知道,他個人的生命已幾乎肯定是保不住了,但他還必須為艦長爭取時間使潛艇浮上水面。他受過處理這種緊急事故的訓練,他大聲發出口令執行著任務,但這只能使情況變得愈加險惡。

他的值勤電氣技師把電力控制盤的開關從總電源扭到了緊急情況,因為渦輪交流發電機里的剩余蒸汽電源再過幾秒鍾就要停了。頃刻間,潛艇就要完全依靠備用電池供電了。

駕駛艙里,水平舵尾緣上電控平衡調整片的電源斷了,自動回到了水力發電控制開關。這樣,不但小小的平衡調整片有了動力,而且水平舵也有了動力。這時潛艇立即以15度仰角向上浮升,仍在以39節的速度前進著。壓載水艙里的水已被壓縮空氣全部排盡,潛艇變輕了,象爬高的飛機那樣浮上來了。受驚的駕駛艙人員頓覺他們的潛艇以45度仰角向上浮升,而且角度越來越大。沒過多會兒,他們都只顧忙于使自己站穩,顧不上想方設法來解決發生的問題了。此時這艘A級潛艇以50海里的時速幾乎垂直地向上浮升著。艇上的人員和所有沒有固定的物件都向艇尾倒去。

在艇尾的發動機控制艙里,一個水兵撞著了總配電盤,他的身體造成了短路,全艇都斷電了。一個正在前面魚雷艙里清點救生設備的廚師,拼命奔向太平室,一邊還在手忙腳亂地穿海上救生服。他雖然只有一年的經曆,但很快就已明白了嗚嗚的譬報聲和潛艇本身從未有過的動作說明了什麼。他按照在潛艇學校學到的知識,使勁地拉上了艙門,開始操作應急操縱系統。

“波利托夫斯基”號象鯨魚冒出海面那樣躥出了大西洋海面,露出了3/4的艇身,然後又猛地沉下去了。

美國“步魚”號潛艇

“指揮塔,我是聲納室。”

“我是指揮塔,我是艦長。”

“艦長,你最好聽一聽這個。‘誘餌二號’剛出了什麼怪事。”“步魚”號的聲納軍士長報告說。伍德幾秒鍾後就來到了聲納室,戴上插在錄音機上的耳機。伍德艦長聽到了一陣猛撞聲,發動機的噪音停止了。幾秒鍾以後,聽到了壓縮空氣的爆炸聲,接著是潛艇迅速下沉時發出的斷斷續續的艇體爆裂聲。

“出了什麼事啦?”伍德馬上問道。

“波利托夫斯基”號潛艇

在“波利托夫斯基”號的反應堆中,失控的裂變反應實際上已湮滅了流入的海水和鈾燃料棒。棒的碎屑聚落在反應堆密閉殼的後壁上,那里馬上就出現一個一米寬的放射性熔渣粘坑,足以形成其自身的臨界質量。裂變反應仍然不見減弱,這次是直接作用在堅硬的不鏽鋼密閉殼上。任何人造的東西都不可能長時間地經受得住5,000度高溫的直接接觸。十秒鍾之後,密閉殼殼壁損壞了,鈾物質大量散出,沖擊著後艙壁。

貝丘科考夫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看到前面艙壁上塗的漆變黑了,他最後一瞬間看到的是一團藍白色的熱光中燃燒著一堆黑色物質。輪機長的尸體頃刻之間就氣化了。大量熔渣又掉到另一個後艙壁上。

在潛艇前部,幾乎呈垂直角度的潛艇在水中平緩了下來。壓載水艙的高壓空氣,由于底部進水而逸出,壓載水艙里立即進滿了水,潛艇的角度也平了下來,于是沒入了水中。潛艇前部的水兵們尖聲大叫起來。艦長不顧自己的腿已斷,掙紮著站起來,設法控制局面,想把部下組織起來,及時逃出潛艇。可是,這艘以葉夫根尼-波利托夫斯基名字命名的潛艇同他的惡運一樣,遭到了滅頂之災。只有一個人死里逃生。那個廚師打開太平室艙門逃了出來。按照他在訓練中所學到的,他去封住太平室艙門,好讓後面的人可以利用逃生,可是一個浪頭把他打離了艇身,潛艇向後滑去了。

在輪機艙里,由于潛艇的角度改變,熔化的棒芯掉到了艙面。熾熱的物質先是灼烤了鋼制的艙面,燒穿以後,又落到了鈦制的艇體上。五秒鍾以後,輪機艙裂開了一個口子。“波利托夫斯基”號最大的艙室里很快就灌滿了海水。這使潛艇完全失去了它僅有的一點儲備浮力,接著又變成了銳俯角,這艘A級潛艇就此開始于它最後的一次下潛。

正當艦長再次讓駕駛艙里的人員執行他的命令時,艇尾下沉了。艦長的頭撞在一台儀表控制台上。生還已無望,他同部下一起同歸于盡了。“波利托夫斯基”號向後下沉,當潛艇沉到海底時,螺旋槳還在亂轉著。

美國“步魚”號潛艇

“艦長,1969年那會兒,我在‘屠刀’號潛艇上。”

“步魚”號的聲納軍士長說,他指的是在一艘柴油機動力潛艇上發生的駭人聽聞的事故。

“正是那種聲音。”他的艦長說。此刻他正在收聽直接聲納輸入信號。沒錯,海水正嘩嘩地湧進那艘潛艇。他們已聽到了壓載水艙重又灌滿了水,這只能說明此時海水正湧入潛艇的內部艙室。如果他們相離得再近一些,他們可能還會聽到那艘遭到厄運的潛艇里官兵的尖聲呼救。伍德心中不知是悲是喜。海水不斷地湧進潛艇,令人心驚膽戰。潛艇里的官兵都要死了。那是俄國人,他的敵人,但同他一樣,都是人。而現在卻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搭救他們了。

他看到,“誘餌一號”在繼續前進,絲毫也沒有去注意尾隨的姐妹艇發生了什麼事情。

“波利托夫斯基”號潛艇

九分鍾後,“波利托夫斯基”號沉落到了2000英尺深的洋底。潛艇猛烈地撞擊在大陸架邊緣的硬沙海底上,內部艙壁經受住了,這是這艘潛艇建造者的一大功勞。從反應堆艙往後的所有艙室都灌滿了海水,全艇半數人員都在那里死去了;但前面的艙室還沒有進水,而這種情況更糟。由于艇尾的貯氣庫無法使用,又只有應急電池供電來開動複雜的環境控制系統,那里的40名官兵只有有限的一點空氣。他們沒有迅速地死于洶湧的北大西洋海水中,而只能慢慢地窒息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