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證據

這是一盤非常令人厭煩的磁帶。歐文斯已經習慣閱讀警方的報告、審訊記錄,其中最乏味的要算情報文件,但是這個錄音甚至比那些東西更令人生厭。保安部門藏在庫利書店里的竊聽器是非常靈敏的,能夠靈敏地捕捉到任何聲響。錄音中有許多庫利哼曲子的聲音,這情況使歐文斯對它的剪輯整理水平感到很遺憾。看來負責偵聽原始錄音的偵探人員剪輯了幾分鍾可怕的、不成調的聲音以讓他的上級得知他從頭至尾不得不忍受了多少煩躁。最後門鈴聲終于響了。

歐文斯聽見開門和關門的昨晚聲,這聲音由放音系統很尖銳地發出來,然後是庫利轉椅刮過地板的刺耳聲響。這椅子必定有個輪子壞了,歐文斯想。

“早上好,先生,”這是庫利的聲音。

“早上好。”第二個聲音說,“喂,密爾頓那本書你搞好了嗎?”

“是的。”

“那麼價格呢?”

庫利沒有大聲說出來,阿什利曾告訴過歐文斯,那店主從來不張口說價格,他總是將它寫在一張價格表上遞給他的顧客。歐文斯想,那是避免討價還價、爭論不休的一種方法。

“這很難接受,你知道。”瓦特金斯說道。

“我可以要得更高些,但您是我最好的顧客之一。”庫利回答。

從錄音上聽得見一聲歎息,“真好,值這些線。”

交易當即進行,他們能聽見點新鈔票時的磨擦聲。

“我不久或許會從凱里郡的收藏物中得到些新東西。”庫利接著說。

“哦?”聲音中帶著興趣。

“是的,一本簽了名的《遠大前程》的初版本。我上次旅行去那里時發現的。您或許對此感興趣?”

“簽了名的,哦?”

“是的,先生,‘鮑茲’本人的簽名。我知道維多利亞時期的作品比您的大多數收藏品時間要近得多,但這作家的簽名……”

“確實如此。當然,我願意看到它的。”“我可以設法安排。”

“就在這個時候。”歐文斯告訴阿什利,“瓦特金斯俯下身去,從而我們在那家珠寶店負責監視的人無法再看見他。”

“所以他有可能傳過去一份信件。”

“可能。”歐文斯關上錄音機。余下的對話沒有什麼意義。”上一次庫利在愛爾蘭時,沒有去凱里郡。他全部時間都在庫克郡。拜訪了三個珍本書推銷商,在一家旅館宿夜,並在當地一家小酒店喝了幾品脫酒。”阿什利報告。

“一家小酒店?”

“是的,他在愛爾蘭喝酒,在倫敦卻不喝。”

“他在那兒和任何人碰過面嗎?”

“很難說,我們的人離他不夠近。給他的命令是小心謹慎,而他做得很好,沒有被認出來。”阿什利設法把磁帶倒到某一段,這一陣子他沒有說話,“這錄音我聽來好象他買書付的是現金。”

“是的,而且這事情也出格了。他也象我們大多數人一樣,許多交易都是用支票和信用卡的,但這次卻不是。他的銀行記錄上沒有付給這家書店的支票,雖然他有時確實會提取大量的現金。但這些提款或許和他買書有關,或許無關。”

“多麼古怪。”阿什利想著並說出了聲,“每個人——嗯,某些人就會知道他去了那兒。”

“因為支票上有日期。”歐文斯指出。

“也許是吧。”阿什利不怎麼確信,他已經曆了相當多的這一類調查。知道自己從來不能得到一切答案。某些細節總是懇而末決,“昨天晚上我又看了一遍傑弗的軍中服役記錄。你知道嗎,他在愛爾蘭時,他指揮的那個排有四個人被殺?”

“什麼?這使他成為我們偵查的一個很好的對象。”歐文斯並不認為這是好的消息。

“我也這麼想。”阿什利同意道:“我手下有一個小伙子在德國——當時他的團曾被派駐萊茵河——他會見了瓦特金斯的一個戰友。這家伙是他同連隊的一個排長。現在是上校了。他說傑弗曾相當激烈地堅持說過:他們正在錯誤的地方干著錯誤的事情,並在這過程中喪失人心。他的抨擊相當激烈。事情轉了個向,是不是?”

“又是一個自作聰明的中尉。”歐文斯輕蔑地哼了一聲。

“是的——我們離開,讓該死的愛爾蘭人自己去解決那些頭痛的問題。說實在的,那觀點在軍隊中並不少見,你知道。”

確切地說,那觀點在整個英格蘭並不少見,歐文斯中校知道:“即便如此,那也算不上是動機,是不是?”

“比毫無依據強些。”

這個警察咕噸著表示同意,“那個上校另外還告訴你那小伙子什麼了?”

“顯然,傑弗在貝爾法斯特地區值日勤務相當繁忙,他和他的人經曆了許多事。軍隊受到天主教徒歡迎時,他們在那兒,而局勢顛倒過來的時候,他們也在那兒。

這可真不幸啊。阿什利沒有必要地加了一句。

“我們現在掌握的材料仍然還不夠多。我們知道有個前陸軍中尉,現在他是個外交官,他不願呆在北愛爾蘭;他偶爾從一個家伙那里買了珍本書籍,那人是在北愛爾蘭長大的,而且現在在倫敦中心地帶開著一家完全合法的商店。你知道任何一個律師都會說:純屬巧合。沒有一件能夠模模糊糊地稱得上是證據。每個人的背景都完全足夠證明他的聖徒身份。”

“這是些我們一直在尋找的人。”阿什利堅持說。

“這我知道。”歐文斯起初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幾乎吃了一驚。他的職業要求告訴他,這是一個錯誤,但他的直覺告訴他正好相反。對于這個反恐怖活動處的指揮官來說,這不是一種陌生的、而是一種老是使他心神不安的感覺。要是他的直覺錯了,那麼此刻他正在留意著錯誤的地方、錯誤的人。但是他的直覺幾乎從未出過錯,“你知道這場比賽的規則,我甚至不能夠去找專員,他會把我踢出辦公室,而且這樣做他還是對的。我們除了未經證實的懷疑之外什麼都沒有。”兩個人互相凝視了幾秒鍾。

“我從未想過要當一名警察。”阿什利笑著招搖頭。

“我也沒有實現我的願望。六歲的時候我想做一個火車司機,但我父親說家里在鐵路上工作的人夠多了,所以我成了一名警察。”他們兩個都大笑起來。

“我將加強對庫利出國旅行的監視。我認為你那兒得不出更多的結果了。”阿什利最後說。

“我們必須等待他們犯錯誤,遲早他們都會這樣的,你知道。”

“但是能來得及嗎?”這是一個問題。

“這就是我們要的東西。”亞曆克斯說。

“你是怎麼弄到的?”米勒驚訝地問。

“日常事務,朋友。電力公司整天都在拍攝他們供電范圍內的航空照片,他們幫助我們部署了我們必須干的調查工作。這兒”——他的手伸進公文包——“這是一張地形圖,上面有你的目標,老弟。”亞曆克斯遞給他一只從公司借來的放大鏡。

這是張彩色照片,攝于一個陽光燦爛的晴天,你可以辨別出汽車的樣式。它必定是去年夏天照的——那上面的草地剛剛被削過……

“這懸崖有多高?”

“反正你不會想從那上面跌落下來。它還會突然塌方。我忘記了它是由什麼構成的,沙岩或者其他比較松的岩石,但你們對此要小心在意。看見這里的欄杆了嗎?

人們知道要遠離懸崖的邊緣。我們在凱爾文特克利夫的核電廠碰到的也是同樣的問題,那兒也是這樣的地質結構,許多力量都投入到給這家工廠建立一個牢固的地基上去了。”

“只有一條公路可以進去。”米勒注意到了。

“另一頭還是不通的。這是一個問題。這里到處遍布溪谷。注意這里的公路上拉出的這條電力線,它穿越這片曠野,看來有一條舊時的農場小道與這條公路相連,但人們讓它荒蕪了,這將對我們有用。”

“怎麼用?沒有人能利用它。”

“等一會兒我再告訴你。星期五,你和我去釣魚。”

“什麼?”米勒更吃驚了。

“你想去打量一下那懸崖,對不對?另外,那藍色的魚正在輕快地游動。我喜歡藍色的魚。”

布蘭克里奇最後出示了人像靶。杰克現在已不那麼經常上打靶場了,他主要在上午上課前去。不用說,大門外發生的事件己告訴了海軍陸戰隊士兵和國民警衛隊的工作是有價值的。兩個海軍陸戰隊士兵和一個國民警衛隊員也用他們值勤時攜帶的槍支打了靶。他們現在不只是為通過資格考試而射擊了,而是都在為了打出高水平來。杰克按了按鈕,拉回了他的靶。他的子彈全都群集在靶的中心。

“相當不錯,博士。”准尉站在他身後,“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比賽,我想你現在會有資格得一枚獎章的。”

瑞安搖搖頭。在早晨散步之後他仍須去淋浴,“我這不是為了比賽得分,軍士長。”

“你的小女孩什麼時候回家?”

“下星期三,我希望。”

“很好,先生,誰來照管她?”

“凱茜會請幾個星期的假。”

“如果你們需要什麼幫助的話,我的妻子會來幫忙。”布蘭克里奇說。

杰克驚訝地轉過身來,“西茜——杰克遜少校的妻子——願意過來給我們幫忙,請替我們謝謝你的妻子,軍士長,她真太好了。”

“沒什麼,有幸發現那些壞家伙了嗎?”瑞安一天去一趟中央情報局已算不上秘密了。

“還沒有。”

“早上好,亞曆克斯。”野外作業的主管人說:“你呆得稍長了一點。我能為你做些什麼?”伯特-格里芬總是到得很早,但他很少見到杜彭斯在早晨七點以前回家。

“我剛剛把這新的威斯汀豪斯變壓器說明書從頭至尾看了一遍。”

“他們消除了設備上的那些缺陷了嗎?”

“大多數毛病解決了,用來野外測試是足夠可以了,我認為。”

“好。”格里芬坐到他的椅子里,“給我講講情況。”

“先生,我主要是為那些舊設備發愁。我們開始更新這些舊設備的時候問題會越來越多,我們上個月那次化學泄漏……”

“哦,是的。”格里芬轉著眼睛。目前使用的大多數設備都含有PBB,作為動力變壓器內的冷卻劑,這對于鐵路護路工是有危害的。他們本該穿著防毒衣在變壓器上操作,但他們常常不顧公司的規章制度。PBB對人有嚴重的危害,更糟的是,公司不得不定期處理這有毒的液體。這樣做代價昂貴,而且會有液體溢出的危險。

處理這些事情的文書工作很快會跟處理公司的原子能反應工廠的有關情況一樣花費時間。威斯汀豪斯工廠在對變壓器進行實驗,完全用惰性的化學元素取代PBB。雖說代價昂貴,但從長遠的經濟效益來說卻有著極大的潛力——而且還能避免環境保

護論者指著脊背罵娘,這比省一些錢更有吸引力,“亞曆克斯,如果你能扶持起新產品,而且發揮效用的話,我將送你一輛公司的汽車!”

“好哇,我願盡力而為。威斯汀豪斯將免費借給我們一個變壓器做試驗。”

“這確實是個好開端。”格里芬評論道:“但他們確實已消除了機器的缺陷了嗎?”

“他們是這樣說的,除了偶爾有些電壓波動之外。他們眼下還不能確定是什麼原因,因此想作些野外測試。”

“那些電壓波動有多厲害?”

“勉強夠格。”亞曆克斯拿出本拍紙簿讀開了數據,“原因,看來是個環境問題,好象僅發生在周圍空氣溫度快速變化的時候。假如這是確實的原因,那麼這事兒的成功該不會是很困難的。”

格里芬考慮了一下,“好吧,你打算把它裝在什麼地方?”

“我已安排好了一個場地,在安妮阿蘭多,安納被利斯的南面。”

“那離這兒有很多路,為什麼選在那里?”

“那是一條一端不通的電力線路,萬一變壓器壞了,將不會影響很多的住家。另外,我手下有一組人離那里僅二十英里,我已就設備使用對他們進行了訓練。我們裝配的測試設備,在最初的幾個月中我可以讓他們每天檢查這些設備。如果試驗成功,我們可以在秋季訂購設備,明年春天推廣使用。”

杜彭斯在格里芬的桌子上攤開地圖,“就在這兒。”

“豪華的居住區。”這個野外作業的主管人猶豫不決的說。

“啦,得啦,頭兒!”亞曆充斯大聲道:“假如我們所有的實驗都在窮人的居住區做,那怎麼見報?而且”——他微笑了——“所有那些環境保護論的怪物都是富人,不是嗎?”

“好了,你可以進行這個試驗。什麼時候能裝配完畢?”

“威斯汀豪斯工廠下周末將設備運來,然後在三天內將它裝配好並投入運行。

我要我的手下檢查電力線路——事實上,我親自前去安裝,假如你不介意的話。”

格里芬點頭表示認可,“你才是我中意的工程師,孩子。大多數進我們公司的學生娃現在都伯髒了他們的手。你能隨時讓我了解這工作進行的情況嗎?”

“是,先生。”

杜彭斯離開這座大樓,開著他那輛用了兩年的公司的普利茅斯車回家。他駛離公路的時候車輛交通的高峰時間還剛開始,所以一小時之內他已在家里了。肖恩-米勒剛醒來,正在喝著茶看電視。亞曆克斯不知道人怎麼能以喝茶開始一天的生活。

他為自己做了些速溶咖啡。

“一切順利?”米勒問。

“沒問題。”亞曆克斯微笑著,接著頓住了。他想到他會失去他的工作。在學院學習時他高談闊論將權力帶給人民,開始在這個公司工作之後,他驚訝地認識到,自己作為一個公共事業機構的工程師,實際上正是在這樣做,“來,我們去船上談談這件事。”

星期三是個特殊的日子。杰克丟開了他所有的工作。當凱茜用輪椅把女兒推出來時,她一直抱著那只玩具熊。這只熊是海軍學校的學員送給他的一件禮物,是個龐然大物,重達六十磅,幾乎有五英尺高,頭上戴著頂熊皮帽,這項皮帽是一個海軍訓練指導官送給布蘭克里奇和警衛分隊的禮物。一個警官為他們打開門。這是三月問有風的日子,家用旅行車就停在外邊。凱茜向護士道謝的時候,杰克用雙臂捧抱出他的女兒。他確信她已坐穩在她的安全椅上後,親自扣緊了安全帶。那只熊不得不放到後座。

“准備好回家了嗎?薩莉?”

“是的。”她的聲音沒精打采。護土介紹說她仍在夢中哭喊。她的腿終于全好了,又能行走了,雖說定得很笨拙,但畢竟能走了。除開失去了她的脾髒之外,她又整個地恢複了原樣。她的頭發被理得短短的,但不久就會長長的。甚至那傷疤,外科醫生說也會消失,而且兒科醫生向他保證說幾個月之內夢魘的症狀也會終止。

杰克轉過身來撫摸著她的小臉,努力現出笑容。這不是他慣常所有的笑容。在這笑容後面,瑞安心中又翻滾起強烈的感情波瀾、但他告誡自己,這不是時候。薩莉現在需要一個父親,而不是一個複仇者。

“我們有件會讓你吃驚的東西正等待著你。”他說。

“什麼東西?”薩莉問。

“假如我告訴了你,那它就不能叫你吃驚了。”父親說。

“爸爸!”這一瞬間又象原來那個小女孩了。

“等會兒就會知道的。”

“那是什麼呀?”凱茜踏上車的時候問。

“叫人吃驚的東西。”

“什麼叫人吃驚的東西?”

“看,”杰克對他女兒說:“媽媽也不知道。”

“杰克,到底是什麼事?”

瑞安答道:“申克醫生和我上星期作了一次短短的談話。”他松開制動閘將車開上了布魯達路。

“我要我的熊。”薩莉說。

“它在這里放不下,親愛的。”凱茜回答。

“但你可以戴它的帽子,它說這是可以的。”杰克遞過帽子,這項儀仗隊的帽子落下來罩住了她的腦袋。

“你謝了那些送給你熊的人了嗎?”凱茜問。

“當然。”瑞安一下子笑了,“這學期沒有人不及格,但這先不要告訴任何人。”

杰克打分以鐵面無私著稱,這學期本也免不了有不及格的,原則真沒人情味,他對自己說。他班里的學員不斷地送花、玩物、智力玩具和明信片給薩莉,這些都使他的小女兒快活,也給兒科病房的五十多個病孩帶來了愉快。大灰熊極吸引人,護士告訴凱茜,那玩藝兒效果特好。這異常龐大的玩具一直帶著薩莉對它的依戀,被放在這女孩的床頂上。這行動令人很難領會,但杰克領悟了這一點。威廉-泰勒現在正在家里作最後的安排。

杰克花了不少時間,象帶著一車一碰就碎的雞蛋一樣小心地開著車。他最近在中央情報局養成的習慣使他極想抽一支雪茄煙,但他知道現在他不得不停止抽煙了,因為有凱茜整日在家。他小心地避開凱茜那一天所走的路線,那天——想到這里,一如他幾個星期以來的那樣,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繃緊了。他知道他必須停止這麼無休止地去想這些。這已經成了一種擺脫不了的思想感情,而且也無濟于事。

自從這……事故,路邊的景色也已變了,那光禿禿的樹林隨著春天的到來,現在吐出了新芽嫩葉。馬和牛分散在農場的草地上,一些小牛和小馬隱約可見;薩莉看著它們,鼻子壓在汽車的玻璃上。年複一年生活都在自我更新,瑞安對自己說。

他的家庭重又完整,而他願意再繼續這樣保持下去。最後到了該轉上鷹巢路的時候,杰克注意到有些公用事業的卡車仍在這一帶停留。當他左轉到自己家的車道上去的那一刻,他有點納悶,這些車在那兒干什麼。

“斯基普在嗎?”凱茜問道。

“好象在。”杰克忍住笑回答。

“他們回家了。”亞曆克斯說。

“是的。”路易斯說。這兩個男人都爬在公用事業的電線杆頂端,表面上在為那個實驗性的變壓器拉供電的動力線,“你知道,那件事干完後的那一天,”這個電力線路工人說:“報上出現過這個女士的照片。有個小女孩撞進了一個櫥窗,臉傷得很厲害,這個女人保住了她的眼睛,伙計。”

“我記得,路易斯。”亞曆克斯舉起他的相機攝下了一連串快鏡頭。

“而且我不喜歡加害于小孩子,伙計。”路易斯說:“當然警察又當別論。”

他防禦性地加上一句。他不必說出這孩子的父親是警察。這是交易。就象亞曆克斯,他還尚有一點顧忌,傷害孩子不是他能毫無內疚地去干的事情。

“也許我們都很走運。”客觀上亞曆克斯知道,對于革命者來說,這樣的考慮方式是愚蠢的,在他的使命中無多愁善感可言;多愁善感會影響他的行動,也會拖延任務的完成,而且造成更多的傷亡。他也知道禁止傷害兒童的有關戒律是任何人在創建組織時都有的綱領內容。

“是的。”

“現在你看到了什麼?”

“他們找了個女傭人——當然,是黑人,漂亮的女人,開一輛雷弗牌車。這會兒另外還有個人在那里,是個城里的白人,大個子。他走路樣子很可笑。”

“好。”亞曆克斯記下了前者,略去了後者。這男人可能是這家伙的一個朋友。

“那些警察——州警察——最低限度兩個小時返回這里一趟。其中有一個昨天下午問起我們在這里干什麼。他們對這一帶很關注。有一條外加的電話線通進那小屋——是通一家報警公司的。所以,他們有一個屋內報警器,而且警察們老是在附近。”

“知道了,繼續觀察,但不要太明顯了。”

“我會做到的。”

“到家了。”瑞安吐了一口氣,他停住車走出來,轉到薩莉那邊的車門。他看見這小女孩沒有解安全帶的扣,就動手給她解開,然後把他的女兒從車中舉出來。她的臂摟著他的脖子,頃刻之間生活又變得那麼美好。他用雙臂把薩莉擁在胸前,抱著她向大門走去。

“歡迎歸來。”斯基普已經打開了門。

“讓我吃驚的東西在哪里?”薩莉要求知道。

“讓你吃驚的東西?”泰勒吃了一驚,“我一點兒都不知道。”

“爸爸!”她的父親看到了她責備的目光。

“進來。”泰勒說。

哈克特太太也在那里,她已為大家准備好了午餐。作為一個帶著兩個兒子的單身母親,她靠努力工作來維持三個人的生活。瑞安放下他的小女孩,孩子向廚房走去。斯基普-泰勒和她父親注意著她那不靈活的腿走完這段距離。

“上帝,這孩子的痊愈真是不可思議。”泰勒評論說。

“為什麼?”杰克很驚訝。

“我有次打球折斷了腿——如果我那時候恢複得有這麼快,該他媽有多好。繼續往前走。”泰勒示意杰克走出門外。他先查看了汽車中那只玩具熊,“我聽說過這種玩具熊。這一個必定在芝加哥參加過比賽。”

然後他們走到瑞安屋子北面的樹林里,在那里他們找到了讓薩莉驚奇的東西,它拴在一棵樹上。杰克松開鏈條讓它振作起來。

“謝謝你把它帶來。”

“嗨!沒什麼,看到她回來真高興,朋友。”

這兩個男人掉頭向屋子走去。杰克在拐角左面偷看薩莉,發現她已快吃完一塊花生醬三明治了。

“薩莉……”他說。他妻子正張大了嘴看著他。就在杰克把這小狗牽到地板上的時候,他的小女孩轉過臉來。

這是一只黑色的萊勃拉特種狗,剛剛長到能離開它的母親。這小動物需要單獨見面以弄清楚誰是它的主人。它使勁擺著尾巴,蹦著、跳著,挨著牆邊跑了過去,薩莉站在地上,急忙抓住了它。一會兒後,小狗舔淨了她的臉。

“跟一只小狗玩,她還太小了一點。”凱茜說。

“行啊,今天下午你可以把它帶回去。”杰克平靜地回答。這番評論使他不快。

小狗開始舔他女兒的鞋後跟,逗得她尖聲直叫,“要騎馬她還不夠大,但我想玩小狗正合適。”

“你訓練它!”

“那不難。這是條純種狗。萊勃拉特種狗嘴很柔軟,而它們喜歡孩子。”杰克繼續說:“我已經給它訂了訓練計劃。”

“訓練計劃?”凱茜現在弄糊塗了。

“這個品種叫做萊勃拉特獵犬。”杰克答道。

“它能長多大?”

“哦,也許七十磅。”

“那比她還大!”

“是的,它們還愛好游泳。它可以在游泳池中照管她。”

“我們沒有游泳池。”

“在三個星期之內開工。”杰克又笑了。申克醫生也說游泳對這種傷是個好療法。

“你最近夠忙的。”他的妻子評論說。現在她笑了。

“我曾打算要一只紐芬蘭種狗,但它們真太大了——一百五十磅。”

“好吧,這是你第一件要做的工作。”凱茜指出。杰克拿了一張紙巾去清除瓷磚上的泥水跡。沒等他開始干,他的小女孩給了他一個極度猛烈的擁抱,幾乎令他窒息。他費了好大勁才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他不能不這樣。這會兒他若哭起來,薩莉會不理解的。生活又回複到了本來的樣子。現在,要是我們能保持這樣生活該有多好哇。

“我明天要把照片部拍下來,我要在樹林長密之前把這事兒干完。等它們長密了,你就不能從公路上清楚地看清那屋子了。”亞曆克斯總結他實地勘察的結果時說。

“報警器怎麼辦?”

亞曆克斯讀出記在筆記上的情報。

“你該死的是怎麼得到這些情報的?”

杜彭斯砰的一聲開了瓶啤酒,心中暗自好笑,“很容易。假如你想知道任何一種防盜報警器的情況,你打電話給制造它的公司,說你為一家保險公司工作,你告訴他們一個保險單號碼——當然,是你編造的——他們就給你所有你想要的情報。

瑞安有一個環形防禦系統,用控制要沖的辦法擊退來犯者。這意昧著報警公司知道進入屋子的要沖點。他們在這片地里的某些地方設置了紅外線波束!很可能在樹旁的樹林里。這家伙不蠢,肖恩。”

“沒關系。”

“好吧,我不過告訴你而已。另外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這一回不能傷害那孩子,如果可能做到的話,那妻子也不要傷害。”

“傷害他們不是計劃的目的。”米勒向他保證。

“那是我的人提出來的。”亞曆克斯繼續說,沒把真相全告訴他,“你必須明白,肖恩,殘害兒童在這里被視為罪惡與不道德,這不是我們想要有的形象,你能理解嗎?”

“你們打算出來和我們一起干嗎?”

杜彭斯點點頭,”恐怕是必要的。”

“我想我們別這樣做,因為這樣做只意味著還要消滅所有見過你們面的人。”

你這個冷酷的乳臭末干的小人,杜彭斯想。雖然他說得很好聽。死人是不會揭人隱私的。

“很好。現在我們唯一要做的事是想辦法使安全警衛人員松懈一點。”這個英國人說:“我喜歡避免一味憑蠻力去干。”

幾分鍾後亞曆克斯回他的臥室就寢,留下米勒在電視機前仔細看他給他的材料。

總的來說,這是一次很有益的旅行。計劃已初步形成,它需要很多人,但這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米勒對亞曆克斯的尊敬現在減少了。不錯,這個人是有能力的,甚至是才華橫溢的,這表現在他擬訂的聲東擊西的計劃上——但他那荒謬可笑的同情心除外!並不是米勒十分愛好傷害兒童,但是假如革命需要這樣,那麼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此外,那還能吸引人們的注意力,它會告訴人們他和他的組織是必須認真對待的。沒有亞曆克斯去克服那些困難,他就永遠不會成功,但現在這已不成為米勒的問題了。行動計劃的第一部分他已胸有成竹,第二部分也已在制訂。雖已夭折過一次,但這一次不會再失敗了,米勒向自己保證。

第二天中午時分,亞曆克斯把照片給了他,開車送他到一個遠離哥倫比亞特區地鐵中心的車站,米勒在那里坐上通往國際機場的地鐵,去趕乘回家的四趟班機的頭一班。

杰克走進薩莉的臥室時,快要到十一點了。那小狗——他的小女兒已給它取名為厄尼——正不顯眼地蜷縮在角落里。這是他所做的最聰明的一件事。薩莉太愛厄尼了,就不去想她的傷口疼痛了。她竭盡那軟弱的腿的力量去追逐小狗。這一切足夠讓她的父親寬容小狗咀嚼鞋子和多次弄髒屋子的錯誤了。幾個星期之內她就會複原成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離開之前杰克輕輕地掖好薩莉的被子,他回到房里時凱茜已在床上了。

“她好嗎?”

“睡得象個安琪兒。”杰克說著,溜進她身旁。

“厄尼呢?”

“也在那里,我聽見它用尾巴拍打牆壁的聲音。”他張開雙臂摟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