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計劃

米勒帶回了複制好的航空照片;地形圖以及從水陸各個角度拍攝的瑞安家的照片,“他這人很細致。”奧唐納評價說。除了這些圖片,還有杜彭斯手下人提供的觀察記錄和其他被認為是有意義的材料的打印件。

“可惜他讓個人感情妨礙了自己的行動。”米勒冷冷地說了一聲。

“難道你沒有過嗎,肖恩?”奧唐納溫和地責備了一句。

“這樣的事將再也不會發生了。”他的行動小組組長保證道。

“很好。對于錯誤,重要的是吸取教訓。現在讓我們來仔細看看你們制訂的行動計劃。”

肖恩鋪開另外兩張地圖,花二十分鍾時間把自己的設想。講了一遍。結束時他提到了杜彭斯聲東擊西的計劃。

“我贊成。”奧唐納轉向他的諜報頭子,“你看呢,約瑟夫?”

“這次的對手是很厲害的,當然,計劃已充分考慮了這一點。唯一使我擔憂的是該行動計劃幾乎要動用我們的全部人馬。”

“看來沒有其他別的辦法。”米勒解釋說,“集中人員倒不成問題,但結束後的撤離恐怕會很困難。時間是個關鍵問題……”

“時間的確緊張,因此一定要行動迅速。”奧唐納點點頭,又問:“對方還可能有什麼別的動作嗎?”

“我看沒有了,計劃已作了最壞的打算。”麥肯尼應道。

“直升飛機的事考慮了沒有?上次差一點毀了我們。”米勒說:“如果我們對此有准備,那是沒問題的,但我們必須早就有所准備。”

“很好。”奧唐納接著說:“再談談計劃的第二部分?”

“顯然我們得先弄清全部襲擊目標,另外你們要我何時動用我的人?”諜報頭子的潛伏特工人員已奉命靜候了幾個星期。

“現在還不是時候。”頭頭想了一下,“肖恩,關于規定的時間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想我們必須堅守到任務全部完成後才能離開。”

“對。上次行動就證明這樣做是正確的。”頭頭表示贊成,並問:“這次行動需要多少人?”

“至少十五人。我想我們可以請亞曆克斯支援三名經過訓練的人,包括他本人在內。再多的話——不,我們應該盡可能地限制他的人員。”“我同意。”麥肯尼接了話。

“那麼訓練問題呢?”奧唐納又問。

“大部分項目都是我們曾經碰到過的,”

“什麼時候開始?”

“提前一個月。”米勒答道:“時間拖得再長只能是一種浪費。一個月里我可以做許多事情。”

“這是行動計劃。”墨里說:“你可以將它們放在你的大使館內,或者我們把它藏進總統府對面的布萊爾宮。”

“一切寄希望于你們特工隊的人……”外交警衛隊的頭頭覺得不必再說下去。他的責任是保證他們的安全,但除了不得不做的,他不想再向外國人透露得更多。

“是的,我明白。他們將得到特工隊所有安全分隊的保護,同時協助保衛工作的還有兩名聯邦調查局的聯絡員和當地警察局的常規支援力量。另外,我們還有兩隊始終處于警備狀態的直升飛機救援分隊人員,一隊在哥倫比亞特區,另一支後備隊在匡蒂科。”

“這事有多少人知道?”阿什利問。

“事先向特工隊和聯邦調查局的人都下達過簡令。在你們的先遣人員來偵查之前,他們已檢查了大部分地方。不到萬不得已,就不通知當地警察。”

“你說的是檢查了大部分地區而不是全部?”歐文斯追間了一句。

“難道你希望我們這麼早就對一些未公開宣布的地點也進行偵查?”

“不。”外交警衛隊的頭頭搖搖頭,“現在就暴露政府的介入是很糟糕的。你知道,官方還沒有宣布他們的訪問。保守秘密是最好約防衛措施。”

歐文斯注視著他的同事,沒作任何反應。這位外交警衛隊的頭目也在歐文斯的懷疑分子名單之中,他己下令不讓任何人知道他正在進行的調查的詳情。歐文斯思忖著眼前這個人應當是無可懷疑的,可他的偵探們己發現此人私生活中曾有一些不規行為,可不知怎麼都逃過了先前所有的偵查網。在確信他不是一個潛在的危險之前,將不讓他知道已有幾個懷疑對象看過了預定的訪問計劃。反恐怖活動處的頭頭向墨里冷冷地眨了眨眼。

“我想你們已經做得過分了,先生們,不過這是你們的事。”聯邦調查局的人說著站了起來,“你們的人明天乘飛機去?”

“是的。”

“那好,特工隊的丘克-艾夫里將到杜勒斯機場接你們。叫他們有什麼要求盡管提,不必客氣。你們將得到全面的合作。”他目送歐文斯他們離去。五分鍾後,歐文斯又回來了。

“還有什麼,吉米?”墨里平靜地問道。

“你們打算如何進一步對付襲擊瑞安的那伙人?”

“在過去的兩周中漢什麼進展。”墨里承認,“你們呢?”他反問。

“我們這邊已經發現了一條線索——確切地說,我們推測這是條線索。”

聯邦調查局的人笑了,“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那麼,他是誰?”

“傑弗雷-瓦特金斯。”這句話使對方大吃一驚。

“外事局的那個家伙?該死的!名單上還有其他我認識的人嗎?”

“剛才你與他談話的那個家伙也是。阿什利的人發現他對妻子有些不忠。”

“是同小伙子還是問姑娘?”墨里從歐文斯剛才說的話中得到了一些暗示,“你認為他本人還不知道,吉米?”

“他不知道訪問的安排已經泄密,已讓一些不該知道的人知道了。瓦特金斯是其中一個,我們這位外交警衛隊的朋友也得算進去。”

“噢,真是太妙了!訪問計劃可能已被泄露,而且你還不能告訴安全分隊的頭頭,因為他有可能也是一個……”

“這實在不太可能,但我們必須考慮到這種可能性。”

“取消殿下的這次旅行,吉米。如果你不得不因此讓他感到一點痛苦,但願他不至于為此而送命。”

“我們做不到。他也不願這樣做。前天我和殿下談話並向他提及這個問題,他拒絕別人以這樣的方式安排他的生活。”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墨里眼珠滴溜溜轉動地看著他。

“我必須告訴什麼人,丹。如果我不能告訴自己的伙伴,那麼……”歐文斯揮動著雙手喊道。

“你希望我們來幫你取消這次旅行嗎?”墨里問道。他知道歐文斯難以回答這個問題,“讓我來把這個問題點出來吧。你想讓我們的人警惕著一場很可能發生的襲擊,而你們的人中可能有一個壞人。”

“不錯。”

“這將不會使我們的人感到怎麼高興。”

“我本人也並不十分喜歡這樣做,丹。”歐文斯回答說。

“嗯,這倒可以讓比爾-肖多操點心。”墨里突然冒出另一個念頭,“吉米,這是懸掛在鉤上的一件非常值錢的話誘餌。”

“壞蛋明白這一點。我們的任務是不讓這些殘忍的鯊魚接近,對嗎?”

墨里搖搖頭。最理想的解決辦法是努力取消這次旅行計劃,從而這個問題又回到歐文斯和阿什利身上。這樣做意味著將國務院也卷入其中。墨里清楚,這個霧谷(即美國國務院)中的年輕人肯定要反對這一想法的。你不可以拒絕接待一位未來的政府首腦,只因為聯邦調查局和特工隊的人認為他們不能保證他的安全——而如果來訪者知道自己的安全得不到美國國務院安全保衛人員的保護時,美國人保證法律實施的好名聲也將成為一種笑柄。

“你有關于瓦特金斯的材料嗎?”過了一會兒墨里問道。歐文斯簡要地講了他

的“證據”。

“就這些麼?”

“我們還在進一步調查,可到目前為止事實材料就是這些。當然,可能這一切都是一種巧合……”

“不,聽起來你似乎是對的。”墨里不相信有這麼多的巧合,“可是在美國我們還沒能找到嫌疑犯。你是否想過拘捕這個嫌疑犯?”

“你的意思是對計劃日程表做些變更?我們已經做了。可這又怎麼樣?我們可以這麼做,然後盯著瓦特金斯,如果他去商店,就逮住那里的兩個人——假如我們能進一步證實發生的事正象我們所預料的話。遺憾的是,這將意味著我們會失去關于北愛爾蘭解放陣線的唯一線索,這是以前從未得到過的,丹。此刻,我們正在盡可能地監視庫利,他還在旅行途中。如果我們能發現誰是他正在聯系的人,那我們很可能就可以把握整個行動。當然,你所說的也是一種選擇,但不是最佳方案。你知道,我們還有時間。在我們必須采取這種極端行動之前,我們還有幾個月的時間。”

墨里點點頭,與其說是表示同意不如說是表示聽懂了。找到並擊敗奧唐納那伙人的迫切願望,擾得倫敦警察們不得安甯。現在抓獲庫利只會使計劃陷入困境。這顯然不是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決定的事。他肯定聯邦調查局一定更會這麼認為。

“杰克,毫無疑問,我希望你和我一道走。”馬丁-格特說:“沒問題吧?”

“什麼?”瑞安問道,看到了對方緝來的責備的目光,“好吧,好吧。”他還是收起了正在翻閱的文件卷宗,將它們鎖進了文件櫃,然後一把抓起茄克外套。格特領著瑞安進了拐角後的電梯。到一樓後,他們迅速向西走去。進入總部大樓後面的一幢附屬建築物。在這座新樓里,他們通過了五個檢查口。這對瑞安來說是空前的順利。他真不知道是否格特重新編排通行控制計算機上的所有程序而讓他得以進入這幢大樓。十分鍾後,他們到了四樓一問只標著號碼的房門前。

“杰克,這是吉恩-克勞德,我們的法國同事。”

瑞安與一個看上去比他大二十歲光景的男人握了握手。此人臉上明顯地帶著一種彬彬有禮的冷漠,“怎麼回事,馬丁?”

“瑞安教授,”吉恩-克勞德開了口,“有人告訴我說您就是我們必須感謝的那個人。”

“為什麼……”瑞安沒問下去。法國人領他走到一台電視監視器前。

“杰克,你從未見過這個。”當一幅圖像在熒屏上出現時,格特這麼說。這一定是衛星照片。從觀察角度的緩慢變化中瑞安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什麼時候?”他問道。

“昨天晚上,當地時間大約凌晨三點。”

“對。”吉恩-克勞德附和了一聲。他的雙眼仍注視著熒屏。

這是二十號營地,是“直接行動”組織的營地之一,瑞安暗暗想道。營地中每所臨時營房之間的間距都差不多。從紅外線照片中可以看出其中的三所營房都有加熱裝置,蕩動的熱氣告訴他地面溫度一定極低。營地南側的一座小沙丘後面,有兩輛蓋著帆布的車,但看不出究競是吉普還是小貨車。鏡頭再推近,灰暗的背景下隱隱約約有什麼在移動:是人。從他們的行走方式可以推斷出,這是士兵。他數了數,共八人,分成兩個小隊。在一所營房附近有一束亮光。那里出現了一個站著的人。凌晨三點,人體各部位的功能正是最低潮的時候。其中一名營地哨兵開始在崗位上抽煙,不用說是為了不打磕睡。這是個錯誤,瑞安心想。火柴發出的亮光將破壞他夜里的視覺。噢,那麼……

“請看這個。”吉恩—克勞德又說。

八個入侵者中有人閃出一瞬光亮,奇怪的是只見光亮而聽不到任何聲音。瑞安不知道是不是哨兵被摸了,但他的煙頭肯定甩到了大約二英尺之外。在這以後留下兩個一動不動的人形。這是一次殺人行動,瑞安暗自說道。上帝啊,我在、看些什麼?八個淡淡的人影漸漸接近營地。他們首先進了哨兵的營房——這在任何時候都一樣。過了一會兒,他們又出來了。接著、再重新組成兩支四人小隊,每個小隊都朝一所“亮”著的營房走去。

“這些是什麼人?”杰克問。

“帕拉斯的人。”吉恩-克勞德簡短地回答。

“三十秒鍾以後,有幾個人重新出現。又過了片刻,其余的也都出來了——瑞安發現,出來的比剛才進去的人要多。有兩個人似乎扛著什麼東西。又有一些人出現在畫面上。突然閃出一道耀眼的光,熒屏上的其余部分都看不見了。接著就出現了一架直升飛機,在紅外線照片中可以看到它的引擎在發出火光。下面這部分片子已損壞,鏡頭又移了回去。另兩架直升飛機進入畫面。一架停在沙丘後的車輛附近,帆布下的兩輛吉普車馬上向飛機駛去。第一架直升飛機起飛後,另一架輕輕掠過地面,循著吉普車留下的軌跡溜了幾英里,用它向下的氣流撫平車輪的痕跡。這時,衛星停止觀察,屏幕上所有的人物都不見了。整個行動曆時十多分鍾。

“乾淨利落。”馬丁舒了一口氣。

“你們抓到了她?”杰克忍不住問。

“是的。”吉恩-克勞德應道:“另外還有五個人,其中四人活著。我們將他們全部轉移了。那兩個營地哨兵,很遺憾,他們恐怕活不過今晚了。”法國人總是以同樣的一種漂亮方式來表達他們的遺憾。他臉上現出一種很真切的內疚感。

“你們的人受傷了嗎?”格特問道。

他笑著搖了搖頭,“沒有。他們都睡著了,你看。這個人睡著了,吊床旁有一把手槍,在他的手根本夠不著的地方。”

“你們把所有人都轉移了,包括營地的哨兵?”

“當然,現在他們全在乍得。活著的正在受審。”

“你們是怎麼安排衛星監視區的?”杰克問他。

“幸運的巧合。”答者以一種法國人的方式不屑地聳了聳肩。

是啊,許許多多的巧合。杰克心中暗自歎道。我剛剛目睹了三、四個人死亡情景的快速重演。是三、四個恐怖分子,他糾正著自己。這幾個是營地哨兵,但他們是幫助恐怖分子的。襲擊的時間看來不是什麼巧合。法國人希望我們覺得他們真的在從事一項反恐怖分子的活動。

“為什麼要讓我到這里來?”

“因為您使這次行動成為可能。”吉恩-克勞德回答說:“向您致以法蘭西民族的謝意是極大的榮幸。”

“你們將如何處理那些被捕的人?”杰克對此非常關心。

“您知道他們暗殺了多少人,為此他們必須受到應有的懲處。公正,他們將得到公正的對待。”

“你希望看到一個完美的結局,杰克,你剛才已經表露了這點。”格特對他說。

瑞安把剛才看到的一幕幕在腦子里又過了一遍。轉移了營地哨兵的尸體意味著他們想如何了結。現在,沒有人能推斷出這里發生了什麼事。不錯,留下了一些子彈洞,還有兩攤血跡,但漢有尸體。襲擊者確實完全掩蓋了他們的痕跡。整個行動是“不可思議的”。沒有絲毫證據能說這是法國人干的。

我給這些人判了死刑,瑞安最終意識到。可僅僅其中一個就足以使他感到良心不得安甯。他記得他看到過的那張警察偷拍到的照片上她那張臉,以及模模糊糊的衛星照片中身著比基尼泳裝的形象。

“她至少暗殺了三個人。”格特一邊說,一邊捕捉著杰克的臉部表情。

“瑞安教授,她沒有良心,沒有感情。您千萬不要被她的臉蛋所迷惑。”吉恩-克勞德也告誠說:“他們不可能都長得象希特勒。”

可這僅僅是問題的一個方面,瑞安認為。她的臉龐只能更集中地表明這樣一點:她,是一個人,一個生命,現在這個生命的期限將要被不合人道地截斷了。正象她已經截斷了別人的生命一樣,杰克又提醒自己一句。

“請原諒。”他開了口,“這確是我的天性羅曼蒂克。”

“當然,”法國人表示寬容,“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們自己作了這樣的選擇,而不是您,教授。您己替許許多多無辜者的生命報了仇,您還拯救了那些您素不相識的人。這是一份正式的感謝信——當然,是保密的——為了您的援助。”

“很高興能夠效勞,上校。”格特說。大家握了握手,馬丁又領著杰克回到總部大樓。’“我想我再也不願看到剛才那樣的事了。”瑞安在走廊上說:“我是說,我不想看到他們的臉。我是說——唉!我,我真不知道我到底想說什麼。也許——只是……從旁觀者的角度上來看事情就不同了,你明白嗎?這太象在電視里觀看一場球賽了,然而這不是球賽。唉,不管它。這家伙是什麼人?”

“吉恩-克勞德是法國國外情報局華盛頓站的頭頭,他是聯絡官。我們得到她的第一張新照片才一天半,他們就准備好了行動計劃,六小時之內就開始行動了,真夠絕的。”

“可想而知他們想要留給我們深刻的印象。他們不會把那些人帶回國去,是嗎?”

“沒有。我很懷疑這些人會被送回法國去出席審判。還記得上次他們企圖對‘直接行動’組織的成員進行公開審判所遇到的麻煩嗎?陪審員開始接到一個個半夜電話,結果審判不了了之。也許他們不想再忍受這種持久的混亂了。”格特皺眉蹙額說:“行了,我們沒必要為此去做什麼。他們的制度和我們不同。我們所做的只是向一個盟國提供情報。”

“一個美國法庭會認為這種同謀者也算殺人犯。”

“可能的。”格特表示同意。‘就個人來說,我傾向于吉恩-克勞德的觀點。”

“那你為什麼要在八月份離開這兒?”瑞安問他。

格特面背著瑞安,說了聲:“也許有一天你會明白的,杰克。”

瑞安獨自回到辦公室,剛才看到的一幕幕怎麼都無法從腦中趕走。五千英里之外,法國國外情報局的“行動”人員正在審訊那位姑娘,如果這些也有錄像,他們的手段一定是極其野蠻凶殘的。他們會怎樣對待一個活生生的生命,瑞安真不願知道。不過“直接行動”組織的人是罪有應得,瑞安自我安慰著。首先,他們是自覺地選擇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的;其次,在前些年擾亂法國法律制度的活動中,他們己給對方提供了一個剝奪他們受任何憲法條款保護的借口……然而難道這真是借口嗎?

一輛小噸位貨車想徑直開上經過胡佛大廈的一條路,可衛兵揮手要它退回去。駕駛人遲遲疑疑地停了下來,又沮喪,又惱怒,因為他有件急事需要弄個明白。眼下繁忙而擁擠的交通使得他束手無策。最後他只好開始繞著街轉圈,直到拐入一個公共停車庫。停車庫管理員對這輛粗俗的小卡車嗤之以鼻——他更習慣于貝克斯牌和卡迪拉克斯牌的車——因此在領他們上彎道就迅速離去,以表示心中的不屑情緒。小貨車駕駛人和他的兒子不計較這一些。他們走下了山道,穿過街,來到了剛才不准他們通行的路上。最後,他們來到一度大樓前,走了進去。

正在當班的特工人員看到門口進來了兩個衣衫襤褸的人。年長的那位緊緊地夾了一樣用皮茄克包著的東西,這立即引起了特工人員的高度注意。舉起左手招呼他們,右手去摸別的地方。

“要我幫忙嗎,先生?”

“是的。”那男人忙答道:“我有樣東西要給你看。”說著他打開茄克從里面拿出一支沖鋒槍。但他立刻意識到這不是搏得聯邦調查局先生們信任的好辦法。

值班員一把奪過槍並把它猛地擼下值班桌,同時站起身來掏出了隨身佩帶的左輪手槍。值班桌下的報警開關已經按響,從好幾個房間出來的特工人員迅迅聚集到現場。站在值班桌後的那個人已發現這把槍的槍栓卡在保險位置——這槍沒有危險了,而且槍內也沒有子彈。

“槍是我發現的!”一起進來的男孩子自豪地宣布。

“你說什麼?”剛趕到的一名特工人員問。

“我想是我把它帶到這兒來的。”孩子的父親說。

“你們到底想干什麼?”那位值班的特工人員說。

“讓我們看看這支槍。”一位特工頭目隨後也來了。他從一間監視房出來,里面的電視監視器顯示著進口處發生的一切。值班特工又把槍檢查了一遍,確信絕對不會出問題,然後才把它遞了過去。

這是一支烏茲-九毫米口徑的以色列沖鋒槍。由于質量上乘,結構合理,而且子彈落點准確,世界各地都有人用它。這把槍富有特色的“廉價金屬”外表(它的最大特點是便宜,故制作它的材料也被看成是廉價金屬)己蓋上一層紅褐色的鐵鏽。水珠從拿搶人的手上滴下來。特工頭目拉開槍栓向槍簡里瞅。槍曾使用過,用過後也未擦,很難看得出槍是多久以前使用過的;不過在聯邦調查局的案子中,牽涉到這種型號的槍支而仍未偵破的案子,也不是沒有。

“你們是從哪兒發現的,先生?”

“在一個采石場,離這兒大約有三十英里。”父親回答說。

“是我找到的。”孩子又聲明一遍。

“是這樣,是他發現的。”父親證明,“我覺得這兒應該是收下這支槍的地方。”

“您想得很對,先生,請你們兩位都跟我來一下,好嗎?”

值班人員讓這兩位來訪者進去。他和另兩位門崗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們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感到莫名其妙。

在大樓的頂層,走廊上有幾個人,奇怪地看著這個扛著一支槍走來的男人,但是多管閑事是不符合聯邦調查局風格的——扛槍的人的確有聯邦調查局的通行證,而且正正當當地扛著槍。當他走進一間辦公室,第一位出現在他眼前的秘書立即作出了反應。

“比爾來了嗎?”扛槍的那位特工人員問。

“是的,我……”女秘書眼睛沒有離開槍。

特工人員揮手叫女秘書離開,示意讓來訪者跟他到肖的辦公室去。門開著,肖正在和一個人談話。里查德-阿爾登徑直走向肖的辦公桌,把槍擱在一些記錄冊上。

“天哪,是你,里奇!”肖抬頭看著特工人員,然後眼光落到這支槍上,“這

是什麼?”

“比爾,這兩位剛才進了樓下的大門,交給我們這支槍。我想這也許是件有趣的東西。”

肖看看這兩個拿著來訪通行證的人,請他們在靠牆的長沙發上坐下。他又叫來兩名特工人員,還請來了幾名射擊實驗室的人。在安排這些事情的過程中,秘書為那位父親送來一杯咖啡,為孩子送來一份飲料。

“可以把你們的名字告訴我嗎?”

“羅伯特-牛頓,這是我兒子利昂。”說完主動說了他的住址及電話號碼。

“你們是在哪里發現這支槍的?”肖問他,旁邊的幾個人在認真地做著記錄。

“在一個叫瓊斯采石場的地方,我可以在地圖上指給您看。”

“你們在那兒干什麼?”

“我正在抓魚,槍是我找到的。”利昂又提醒他們。

“我正在砍柴。”父親補充了一句。

“唔,很好。”肖咧嘴笑了笑,“利昂,你抓到魚過嗎?”

“沒有,但這次我差點兒就抓到了。”小男孩認真地回答。

“後來怎麼樣?”

牛頓先生向兒子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我的鉤子掛上了一件很重的東西,我拉呀,拉呀,拉的。它開始沉下去了,我用上全身的力氣,可還是拽不上來。所以我就叫爸爸了。”

“我將它‘釣’了上來。”牛頓先生接著說:“當我看清這是一支槍時,我差點兒就要拿不住了。魚鉤正好掛在槍扳機的護圈上。噢,這叫什麼槍?”

“烏茲。大部分都是以色列產的。”武器專家看了看槍,“它在水中至少已有一個月。”

肖和其他特工人員對這句話交換了一下目光。

“我擔心我握得太久了。”牛頓先生說:“但願我沒有搞亂槍把上的各種指紋印。”

“不必擔心,牛頓先生,在水中浸泡這麼久後,已不存在這個問題了。”肖安慰他。

“您是直接拿到這兒來的嗎?”

“是的,我們只帶了這把槍就來了,嗯……”他看看手表——“一個半小時以前。除了處理槍以外,我們什麼別的事也沒做。槍內本來就沒有子彈。”

“您懂槍嗎?”武器專家問。

“我在越南呆過一年。我是第一七三空運旅的助理電氣師。我對M-16型步槍非常熟悉。”牛頓笑了笑,“而且我還常去打打獵,主要是打鳥和野兔。”

“請給我們講講那采石場。”肖提示他說。

“我估計它距離公路約有3/4英里,後面有許多樹。許多小轎車到那兒就回頭了。您知道,那地方主要是為小伙子們星期天晚上出來玩耍時停車的。”

“您是否在那兒聽到過射擊聲?”

“沒有,除非在狩獵季節。那兒有松鼠,很多松鼠。可難道用得著這種沖鋒槍,這不是很奇怪嗎?”

“您說得是。這種槍是用來殺害一位警官的,而且……”

“噢,對了!那位婦女和她的孩子正經過安納波利斯,是嗎?”他停頓了片刻,憤憤地詛咒道:“該死!”

肖瞅著旁邊的小男孩。他大約有九歲,一雙機警的大眼睛,正在細細觀看肖掛在牆上的各種案件和發案現場的大事記,“牛頓先生,您給我們幫了大忙。”

“是嗎?”利昂接了上來,“你們怎麼處理這支槍呢?”

“首先,我們要把它擦拭乾淨並證實它還能安全地使用。然後我們要用它來射擊。”武器專家作了回答。他看著肖,說:“你不用指望在上面找到指紋之類的其它證據。采石場的水一定是有化學活性的,這槍被腐蝕得相當厲害。”他又轉向利昂,“孩子,如果你從那水里抓到什麼魚,你都不能隨便拿去吃,除非你爸爸說行才可以。”

“好的。”孩子保證道。

“有纖維附在上面嗎?”肖提醒說。

“對,很可能有。別急,如果有的話,一定會找到的。槍管怎麼樣?”

“也可能會發現些什麼。”武器專家回答說:“順便提一下,這把槍來自新加坡。它還相當新。以色列十八個月以前剛准許他們生產槍的部件;現在,M-16型槍的產量已達到與科爾特自動手槍一樣的水平了。”接著他說出一串數字,幾秒鍾後,聯邦調查局駐新加坡大使館法律事務專員將收到這份電報,“我想馬上著手這項工作。”

“能讓我看看嗎?”小利昂問;“我一定不妨礙你們。”

“聽著!孩子。”肖對他說:“我想和你爸爸談一會兒。我讓一個叔叔帶你去參觀我們的博物館,怎麼樣?你會看到我們過去抓到的所有壞蛋的照片。你在外面等一下,會有人來帶你去的。”

“好極了!”

“我們不能向任何人談起這件事,對嗎?”兒子一定牛頓先生就問。

“正是這樣,先生。”肖沉默了片刻,“有兩個原因決定它非常重要。第一,我們不能讓凶手發現我們找到了案子的線索——而且是一條重要的線索;牛頓先生,您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第二個理由就是要保證您和您家庭的安全。被卷入這一事件中的人是很危險的。這樣跟您說吧:您知道他們企圖殺害一個懷孕的婦女和一個才四歲的小女孩。”

這番話引起了聽者的足夠重視。羅伯特-牛頓,他有五個孩子,其中三個是女孩,他不希望發生上面說的那種情況。

“對了,您曾在采石場附近看到過什麼人嗎?”肖問。

“您指的是什麼人?”

“任何人。”

“好象曾有兩三個鄉下人打柴回來到過那兒。我知道他們的名字——我是說他們的名字,而不是姓。另外,我已經說過,年輕人喜歡在那兒停車。”說著他笑了起來,“有一次我還幫一個家伙推過車。我是說,那兒的路不太好,這個年輕人的車陷進了泥坑,所以……”牛頓的聲音突然減弱了,臉色也一下變了,“有一天,那是星期二,因為起重機壞了,我不能工作。您知道嗎?我又很不喜歡在家里閑坐,所以我就出去砍柴。我看見一輛帶篷的貨車正想開上公路,但車子在泥中陷得很深。由于這車把路幾乎全堵丁,我不得不等了約十分鍾。這輛車看上去歪歪斜斜、松松垮垮的。”

“是什麼樣子的車?”

“大致是黑色的,裝有滑動拉門——一定是改裝過的。窗口還遮著黑色的簾子,明白嗎?”

妙極啦!肖激動地在心里喊了起來。

“您看到司機或里面的人了嗎?”

牛頓思索了片刻,“對……是一個花花公子模樣的黑人。他——對,我記得,他好象正在嚷著什麼。我估計因為車子陷下去,他正大為惱火。我是說,我聽不清楚他說的,可我告訴您了,他是在大聲嚷嚷;他長著胡子,穿一件皮茄克,象我穿著工作的那件一樣。”

“還有什麼關于這輛貨車的情況嗎?”

“我感到車子的噪聲很大,好象是一台大功率的V型8汽缸引擎。對,是那種小型貨車的聲音。”

肖望著正在不停記錄的部下,興奮得掩不住臉上的笑容。

“報上說那次事件中所有的壞蛋都是白人。”牛頓忽地冒出這麼句話。

“報紙說的並不總是對的。”肖指出。

“那您認為那個殺死警察的家伙是個黑人?”牛頓不喜歡這個結論,因為他是個黑人,“他還想毀了那個家庭……這個惡棍!”

“牛頓先生,這是秘密。您能理解我嗎?您不能對任何人講關于那輛車的事,即使您兒子也不可以——他當時在場麼?”

“不,他在上學。”

“好,您決不能告訴任何人。這是為了保證您和您家庭的安全。我們在這里談的是一些非常危險的人物。”

“是,先生。”牛頓盯著桌子看了一會兒,“您的意思是說有些人拿著沖鋒槍殺人,在這個地方?不是在黎巴嫩之類的地方,而是在這兒?”

“實際情況大致就是這樣。”

“嗨,先生,我在越南呆了一年,可不是為了在我生活的地方出現這種渣滓的。”

大樓下面幾層的地方,兩個武器專家已將這把槍仔細地拆卸開了。一把小型吸塵器仔細地清除著各個部位,希望找到一些與貨車上的纖維相同的衣物纖維。最後他們再仔細檢查了槍的各個部件。長期的浸泡帶來的侵蝕,使這把主要由軟鋼制成的槍的特征變得模糊難辨。只有堅硬耐腐的彈道鋼做成的槍管和槍栓,其外形才顯得好些。實驗室頭頭親自把槍裝回去,可能是為了向他的技術專家們炫耀他仍然精通技術。他花了不少時間,仔細地為每個零件上了油。最後,撥了撥全部的活動部位,證實這支槍已可以使用了。

“嗯,很好。”他自言自語道。他將槍擱在桌子上,槍機貼近空著的槍膛。然後從一只櫃子里拿出一只烏茲槍的彈盒,裝進二十發九毫米的子彈。把這個彈盒放進口袋。

在旁觀者看來,這種事情似乎很不相稱。技術員們象醫生一樣穿著白色實驗大褂,可他們卻去點火開槍。實驗室頭頭帶上耳朵護罩,從一條狹縫中伸出槍口,射出一發子彈,想證明槍確實可以用。槍響了。他壓下扳機,在短短幾秒鍾內將彈倉內的子彈全打了出去。然後放下彈盒,確定這把槍沒有受到什麼損害,再送給旁邊的助手。

“我先去洗洗手。我們要把這些子彈頭檢查一下。”武器專家們的頭頭是個吹毛求疵的人。

他擦干了手,收集了二十顆子彈頭。每粒金屬彈頭上都能看出機槍槍筒留下的來複線的特征。這些子彈頭的來複線印記大致都相同,但也有少數不太一樣。這是因為槍筒射擊多次後發熱膨脹所造成的。

他從證據材料中取出一只小盒子。他記得很清楚里面裝的這粒子彈頭曾經穿過一位警官的軀體。他突然想到,要毀掉一個生命似乎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甚至用不了一盎司的鉛和鋼。經過這粒小東西的致命的穿越,一切就這麼完了。要不去轉這些念頭是很困難的。他將這粒子彈頭放到一架比較顯微鏡的一例,又去取剛才他射擊過的另一顆子彈頭。這兩顆子彈頭……非常象。可以肯定他們使用的是同一種槍……他換了一粒子彈頭,更相象了。第三粒子彈頭還要象。他十分仔細地轉動著子彈頭,把它與存放在證據箱里的那一顆作著比較,它就是——“我們找到痕跡完全相同的子彈頭了。”他轉身離開顯微鏡,讓另一名技術員彎下腰去觀察。

“真的,完全一樣,百分之百。”看的人叫了起來。

頭頭命令他的人檢查一下其余的子彈頭,他自己走向電話。

“我是肖。”

“是同一支槍,百分之百的把握。我找到了一顆同殺死那位警察完全相同的子彈頭。現在他們正在檢查從波西車上弄來的那些彈頭。”

“干得不錯,保爾!”

“你可以放心。過會兒我將到你那兒去。”

肖擱下電話,對身旁的人說:“先生們,我們已找到了瑞安案件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