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分:最後的立足點(2)

卡提難以入眠了。令人驚訝的是,失眠的部分原因竟然是因為心中有愧。他記憶中同樣有佩特拉-哈絲勒和她那嬌柔身軀的影子——當時她還沒和岡特成婚——想想看她已經不在人世,有人發現她吊在一根德國人制造的繩索上……她是怎麼死的?難道是新聞報道中說的那樣自殺?卡提相信有可能。他們太脆弱了,這些歐洲人。智慧,但是脆弱。他們明白何謂奮斗的激情,但他們並不明白何謂隱忍。他們的優點在于眼界比較寬廣。這來源于他們往往生活在大都會的環境之中,也大多受過高等教育。卡提和自己的手下往往過于關注眼前的問題,而這些歐洲同志則能夠更加透徹地分析更廣泛的問題。此時此刻居然依舊可以保持清晰的思路,真是讓人大吃一驚。卡提和自己的手下始終把這些歐洲人視作同志,但一直沒有平等相待,認為這些人在革命事業中不過是半瓶子醋,知道些皮毛而已。這一看法真是個失誤。歐洲人面對的革命環境從來都比卡提他們的環境更加嚴峻,因為卡提和他的同胞所處的環境中現成就存在著有如汪洋大海一般的不滿情緒,讓卡提能夠從中招募新生力量。他們的奮斗目標之所以不及卡提等人成功,則是因為客觀環境的嚴峻,而不是因為缺乏智慧,或者奉獻精神不足。

博克可以成為一名超級行動軍官,因為他目光非常敏銳。

那麼現在呢?卡提自問。這倒成了問題,這是一個需要時間好好謀劃才能解決的問題,不可以草率回答。他應當為此好好睡上幾天……一個星期可能更好,這位頭領一邊向自己保證,一邊努力沉入睡眠狀態。

“……我獲得特別許可、以無上的榮幸有請美國總統。”

議會里聚集一堂的全體議員仿佛一個人似的從人滿為患的議事大廳席位上一齊起立。坐在第一排的是內閣成員、參謀長聯席會議成員和最高法院法官,他們也起身相迎。旁聽席的包廂里還坐著其他人,其中就有沙特阿拉伯和以色列兩國大使,這是他們記憶中第一次肩並肩坐在一起。電視攝影機搖動著鏡頭,拍攝這間不同凡響的房間,它既創造過曆史也創造過丑聞。掌聲在大廳里此起彼伏,直到大家的手掌拍得通紅才停下來。

福勒總統把講稿擺放在講演台上。他轉過身來和眾議院發言人、參議院議長以及他本人的副總統的羅傑-德林一一握手。在此刻歡欣鼓舞的氣氛中,沒人會對德林最後才到的問題發表評論。而後,總統開顏一笑,向聚集一堂的人們揮手致意,于是紛雜的掌聲又響了起來。福勒動作的所有保留節目一一上陣,揮一只手、揮兩只手、與肩同高的揮手動作、高舉在頭上的揮手。福勒注意到,兩大黨派居然都對他的動作做出真誠的反響,這真是不可思議。他在眾議院與參議院內叫囂得最狂熱的政敵也正在熱情洋溢地大肆鼓掌,他知道這些人的舉動出自真誠。人人都大吃一驚的是,國會里真正的愛國主義精神依然存在。最後,他揮手要求大家安靜下來,掌聲這才不情不願地漸漸平息。

“我的美國同胞們,我走進這間議事廳是為了向諸位彙報最近發生在歐洲和中東的事件,並向美國參議院呈上兩本協議文件,我希望這兩項協議能夠獲得你們迅速而熱情的支持。”又是一陣掌聲。“美國將根據這些協議,和諸多國家開展親密合作——有些是可信的老朋友,有些是可貴的新朋友——共同在某一個地區締造和平,這一地區曾經對維護整個世界和平建功立業,但眾所周知當地的和平卻總是難以實現。

“我們可以翻閱整個人類曆史,也可以追溯人類精神的進化過程。人類所有的進步,照亮人類脫離野蠻生活的道路的璀璨光輝,所有為這一刻祈禱過、夢想過、渴望過、努力過的所有偉大而善良的人們——這一刻、這一契機、這個事業巔峰將成為人類紛爭史上的最後一頁。我們達到的並非起點,而是終點。我們——”掌聲再次打斷了總統的演講。他稍許生出一絲惱怒,因為他沒有料到講到此處居然有人打斷。但福勒還是明朗地微笑著,揮手請大家靜下來。

“我們跑到了一個終點。我很榮幸向諸位彙報,美國已經在正義和平之路上成為領頭人。”掌聲又起。“美國正是最適合的和平領導人,情況原本應當如此……”

“話說得有點過分了,是不是?”卡茜-瑞安問。

“是稍微有點兒。”杰克坐在座位上哼了一聲,伸手去拿酒杯。“寶貝,這種事原本就有自己的游戲規則,跟歌劇有自己的演出規范一樣。你不得不遵照這些模式去演。而且,它可是重要——見鬼,是一個巨大進步,和平再次綻開了笑臉。”

“你什麼時候還要走呢?”卡茜問。

“不久以後,”杰克答道。

“當然我們必須為此付出一些代價,然而曆史要求推動它的人必須擔負起相應的義務,”福勒在電視上說。“維護和平是我們的職責。我們必須派遣美國人馬去保衛以色列政權的安全。我們宣誓一定要保護這個地域狹小但英勇無畏的國家,為他們抵擋所有來犯之敵。”

“他們的敵人到底有哪些?”卡茜問。

“迄今為止,敘利亞對這份協議不滿,伊朗也是如此,至于黎巴嫩方面,哦,從任何意義上說黎巴嫩已經當不起國家這個詞了。只是在地圖上有這樣一個地點,在那里人們會丟掉性命。利比亞以及所有恐怖組織也是如此。讓我們操心的敵人畢竟還是有的。”喝光了杯中的酒之後,瑞安走到廚房又把杯子斟滿了。杰克心里暗想,這樣的美酒要浪費了那真是遺憾。像他這樣胡亂狂飲,倒不如還是喝點……

“同時還要付出一些財政代價,”當瑞安回到客廳時,福勒正說到這里。

“又要提高稅額了,”卡茜氣憤地說。

“哦,你原先預料該怎麼樣呢?”當然其中有五千萬美元代價是因為我不好。在這兒花個十億,到那兒再花個十億……

“這項協議當真可以改變世界嗎?”她問。

“應該是吧。那些宗教領袖究竟真是堅信自己口口聲聲說的那些東西呢,還是只不過是些放狗屁的騙子,我們只好拭目以待了。寶貝,我們所做的一切只是讓他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把那個問題變成‘原則性’而已。”過了一會兒,瑞安又接著說。“要麼他們就得言行一致地按自己的信仰行事,要麼他們就會暴露出自己其實只是個騙子而已。”

“那麼……?”

“我想他們不見得是江湖騙子。我認為他們肯定忠誠于自己一直以來所宣傳的教義,他們只能這樣做。”

“那麼過不了多久,就沒什麼有真正意義的工作讓你完成了,是不是?”

瑞安聽出她的聲音里充滿著渴望。“這個我可不清楚。”

總統的演講結束後,接下來是電視評論節目。反方發言人是猶太拉比索羅門-曼德雷夫,這是一位最熱情洋溢——還有人會說是激情似火——的以色列支持者之一,一位紐約長者。稀奇的是,他從沒有真正訪問過以色列。杰克也不明白怎麼會這樣,于是記下幾條筆記,明天應當尋找一下其中的緣故。曼德雷夫是一個人數不多但工作卓有成效的以色列游說團的領袖。他差不多是獨自一個人公開贊許——那麼,這倒也可以理解——聖殿山上發生的槍擊事件。這位拉比留著一副絡腮胡子,穿著一身皺皺巴巴的看似西裝的衣服,還戴了一頂黑色的亞莫克便帽yarmulke,猶太男子或男孩戴的一種無邊便帽。

“這是背叛以色列的罪行,”聽到第一個問題後他說。他能平心靜氣地據理力爭真是令人不解。“美國居然迫使以色列讓出自己合法擁有的土地,這就出賣了猶太民族擁有祖先流傳下來的這塊土地的真實權利,而且嚴重危害了這個國家的國土安全。以色列公民要在槍口的逼迫下離開家園,就像五十年前發生過的一幕慘劇。”他像是在預言一個凶兆一樣結束了自己的發言。

“現在請稍等!”另一名評論員情緒非常激昂。

“上帝,這些人還激情似火嘛!”杰克評論道。

“二戰浩劫中我的家人全部喪生,”曼德雷夫說,他的話語仍然很理性。“之所以興建以色列政權,其目的無非是給猶太人民一個安全的容身之地。”

“可是總統正要派遣美國部隊——”

“美國還曾經派遣部隊到越南去過呢,”曼德雷夫拉比指出。“那時候我們也曾許諾保護他們的安全,那里也簽訂過協議。以色列惟一的安全應當是在自己的隊伍保護下、圍繞在可以自保的疆界之中。而美國的所作所為就是威逼以色列接納一份條約。福勒切斷了運送給以色列的國防設備,還說這是‘傳遞信息’的一種手段。是啊,這個信息美國人發了,以色列也收著了:要麼你就屈服,要麼就切斷軍備供應。這就是真相,我有證據,而且我也願意在參議院外交事務委員會上作證,以證明這才是事情的真相。”

“這下恐怕大事不妙,”杰克悄悄地說。

“助理國務卿斯科特-阿德勒親自傳達這些通知的同時,中央情報局副局長約翰-瑞安也跑到沙特阿拉伯去吹牛皮。瑞安向沙特國王許諾美國肯定能逼迫以色列就范。做這種事本來已經夠糟糕的了,而阿德勒又是個猶太人,卻要他做這種事情……”曼德雷夫搖搖頭。

“這家伙真是消息通天啊。”

“他說的是真的嗎,杰克?”卡茜問。

“不全對,但我們在當地的所作所為原本是機密行動。而且我出國這件事知道的人不應該很多。”

“我也只知道你不在國內——”

“可是你並不清楚我去什麼地方了。不要緊,他可能會引來些謠傳,不過應該不礙事。”

示威在簽約後第二天就開始了。示威人群已經不顧一切了,這是他們無望的最後一搏。兩個領頭人原本都是居住在俄國的猶太人,不久前剛剛才獲准離開那個明目張膽地對他們表示毫無好感的國家。來到他們惟一真正的家園之後,他們獲准在約旦河西岸定居,這塊巴勒斯坦領土是以色列在一九六七年的“六日戰爭”中,用武力從約旦人手中奪過來的。他們的活動房屋建在當地特有的成百上千個岩石小山坡中的一個上——以美國的標准看,這屋子實在太小了,但對曾經居住在俄國的百姓而言卻是奢華得不可思議。這東西在他們看來新奇而陌生,但這畢竟是自己的家了,而家園是人們誓死保衛的地方。他是安納托利家的兒子——他自己把名字改為納森——已經成為以色列正規軍里的一名軍官了。大衛的女兒也是這種情況,前不久他們才剛剛抵達以色列的土地,這一切仿佛是劫後余生一樣難能可貴——而現在人家又告訴他們,必須離開自己的家園。又要離開家園了嗎?近來他們的生活里已經充滿了打擊。而這個打擊讓人再也無法忍受了。

整整一條街上的活動房屋里居住的全部是來自俄國的猶太人,所以安納托利與大衛不費吹灰之力就成立了一個當地的居民組織,並對有關事項作出了妥善的安排。他們為自己找了一名正統猶太教的拉比——這是他們的小社區里惟一缺乏的人物——為大家提供宗教的引導,然後在一片旗海和一部神聖的《希伯來聖經》的引導下,開始向以色列議會方向游行。哪怕在這麼狹小的國家里,吸引媒體的關注也還是要花點時間的,但此次游行具有這樣的特色,因而媒體無可避免地為之吸引。當汗流浹背、筋疲力盡的游行隊伍走到游行終點時,全世界都知道他們進行了艱苦跋涉,也明白了他們此行的目的。

以色列議會並不是世界上所有議會中最肅穆的地方。議會成員中的男男女女有極右分子,也有極左分子,中庸派只能分得彌足珍貴的一丁點空間。居然就在狄奧多爾-赫茨爾TheodorHerzl(1860—1904),出生于匈牙利,猶太複國主義的創始人。的黑白照片下面,人們的嗓門照樣經常提得很高,拳頭也經常揮動或者狠狠地擂在現場無論什麼東西的表面上。他是一名奧地利籍猶太人,十九世紀中葉他提出的猶太複國主義理想,就是希望為飽受欺凌與虐待的猶太民族建立一個安定的家園,這正是以色列的立國方針。這些議員的表現是如此瘋狂,以至于許多觀察家難免大惑不解:這個國家差不多人人都是後備軍人,也因此眾男女的壁櫥里都放著一把自動武器,怎麼這些議會議員在情緒激烈的爭吵過程中,居然沒有被人一槍擊中而炸成一團顫抖的血肉呢。狄奧多爾-赫茨爾對目前的情景有何感受誰都猜不到了。議會的爭吵實在激烈得驚心動魄,政府在政治和宗教問題上經常兩極分化,這才是以色列的一大禍患。幾乎每個宗教支派都有自己的一片教區,因此在議會中都能有自己的代表。照這個公式推算,相比之下,法國那通常是由支離破碎的派別拼合起來的議會看來好像還頗為有條不紊呢。以色列政府在整整一代人的歲月里一直做不成擁有條理分明的國家政策的穩定政府。

示威群眾再加上眾多其他人等,在議會開始就是否通過協議的問題進行辯論之前,提早一個小時就來到了議會門前。政府仿佛——很有可能——就要垮台了,這些剛剛來到以色列的猶太公民派出代表去尋找他們能找到的每一位議員。贊同他們看法的議員也跑出門來,發表情緒激烈的演講,公然抨擊這些條約。

“這我可不喜歡,”莉茲-埃利奧特注視著辦公室的電視評論道。以色列人瘋狂的政治怒火實在出乎她的預料,于是她打電話把瑞安叫來,聽取他對當前局勢的看法。

“可是,”這位中央情報局副局長同意道,“這種情況哪是我們可以控制得了的,難道不是嗎?”

“你還真給我幫大忙了,瑞安。”埃利奧特的寫字台上放著一份投票表決的結論資料。以色列聲名最著的民意調查公司對五千人進行了問卷調查,結果表明有百分之三十八的人支持這項協議,百分之四十一表示抵制,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一意向不定。這個比例大體和議員們政治力量的比例相吻合,右翼分子的人數比左翼分子稍多一點,而那些舉棋不定的中間派則通常分割成幾個小團伙,所有的人都在等著這一方或那一方出個好價錢再決定自己的取向,以便提高自己在政壇上的地位。

“幾星期之前,斯科特-阿德勒就已經預料到有這番變化。我們知道以色列政府立場不太堅定。看在上帝的分上,最近這二十年以來它何曾立場堅定過呢?”

“不過如果以色列的總理無法處理……”

“那麼就退回去執行B計劃。你想給以色列政府施加壓力,是不是?那麼你的心願肯定能實現。”這一情況沒有得到充分考慮,瑞安心想,不過事實上,即便考慮得很充分也未必有所幫助。以色列政府三十年來已經成為了政治行為處于混亂狀態的典范。政府猜想如果這項協議既成事實,那麼以色列議會肯定會批准它,于是提前簽署這份協議。並沒有人征詢瑞安在這一問題上的看法,不過他認為自己的看法很公正。

“大使館的政治官員報告說,造成這次左右兩派力量制衡的原因可能就是我們的朋友曼德雷夫所操縱的小群體。”埃利奧特說起這件事,設法鎮靜一下心緒。

“或許是這樣吧,”杰克表示同意。

“真是可笑!”埃利奧特咆哮起來。“那個愚蠢的傻老頭連去都沒去過那里——”

“大體是宗教信仰方面的事。我查證過,非要彌賽亞Messiah,猶太人所期待的救世主。降臨人間,他才肯回到以色列。”

“老天!”這位國家安全事務顧問驚叫起來。

“就是這樣,你算明白了。”瑞安大笑,對方向他做了個厭惡的表情。“你瞧,莉茲,此人擁有自己的宗教信念。我們也許覺得他們有點古怪,但美國憲法要求我們不僅要容忍,還得要尊重他們。這是在我們這個國家做事的行事原則,想起來了嗎?”

埃利奧特對著電視機揮舞著拳頭。“可是這個瘋狂的拉比把一切都攪得一團糟!難道什麼辦法都沒有了嗎?”

“舉個例子?”杰克平靜地問。她的態度何止驚恐而已。

“我還沒想出來——也許……”埃利奧特的話音漸漸弱下來,給這位來賓留出了答話的機會。

瑞安向前探著身子,等到吸引了對方的全部注意力時才開口。“埃利奧特博士,你想尋覓的曆史上的先例就是:‘難道沒有人能幫我甩掉那個惹是生非的教士了嗎?’現在,如果你是有話想告訴我呢,就讓我們明明白白地敞開了講好不好?你是不是想提議,要我們去干擾一個友好的民主國家的議會呢,還是想要我們在美利堅合眾國境內觸犯刑律?”瑞安停頓了一下,這時她的雙眼越發緊緊地盯在瑞安身上。“埃利奧特博士,哪個都不可能。我們得讓人家自己拿主意。如果你居然想告訴我要去干涉以色列的民主決議過程,總統很快就會拿到我的辭呈,假使你是想叫我們去傷害家住紐約的那個小老頭的話,請記住,這樣的念頭已經至少可以歸結成兩項陰謀。我身為一名普通公民——這一重身份雖然遠遠低于我們國家政府官員的角色——肯定會向執法機關報告這一可疑的暴力事件。”瑞安做完這番聲明之後,立刻招來了埃利奧特怨毒的注視。

“見鬼!我哪里說過——”

“你恰恰陷入了政府部門最凶險的旋渦里,女士。開始你認為,讓世界變得更加美好的願望可以取代我國政府應當嚴格執行的行事原則。你心里生出這樣的想法我也攔不住,但我可以告訴你,中央情報局絕不會卷入這件事,只要我還在這里就沒門兒。”這番話聽來太像訓斥,但瑞安感到需要有人訓斥她了,她居然生出最凶險的念頭。

“我哪里說過這種話!”

狗屁。“好極了,你既沒說過也沒想過,那就是我會錯了意,請原諒。權且由以色列人自己去決定是否批准條約好嗎。以色列政權是一個民主政府。他們有權自己決定去留。我們有權推動他們走向正確的道路,告訴以色列人我國延續援助的程度取決于他們是否贊成這次協議,不過我們無權直接干涉他們政府的決議過程。即使‘你’恰好身居美國政府要職,有些事情你也不能越界。”

這名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勉強微笑了一下。“感謝您就恰如其分的政府政策發表了如此高見,瑞安博士,就到這里吧。”

“謝謝您,埃利奧特博士。順便提一下,本人的看法是順其自然。縱然在電視上看到這些麻煩,議會最終還是會批准這項協議的。”

“為什麼呢?”埃利奧特強忍著沒有發出鄙夷的噓聲。

“但凡從客觀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都會發現這兩項協議其實有利于以色列。以色列人民但凡有機會領會這些信息,就勢必能意識到其中的妙處,而後就會把自己的想法傳達給自己的民意代表。以色列當真是個民主政權,依常規而言,民主政權做事都很精明。看曆史,你明白的。民主政治在世界上廣受歡迎是因為它真的能夠起作用。如果我們驚恐萬狀,莽撞地采取行動的話,只會把一切都攪得一塌糊塗。假如我們任憑民主議程按照應有的規則去運行的話,可能就會出現正確的結果。”

“可能?”

“生活中哪里有什麼事有十足把握呢,世上只有可能性。”瑞安解釋道。這個道理怎麼就不是人人都明白呢?他心里真納悶。“然而和袖手旁觀相比,出手干涉導致失敗的可能性恐怕更高一些。通常來說,索性不采取任何措施反而是明智之舉。這次事件就是如此。權且任憑他們自己的制度體系去經營吧。我認為他們的制度能起作用,我就是這個意見。”

“謝謝你的評估,”她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去。

“一如往日,榮幸之至。”

埃利奧特直等到聽見房門關閉上的聲音,這才回轉過來望著房門。“你這自負的笨蛋,我真想為此拆了你那把骨頭,”她賭咒發誓。

瑞安回到停在西區長官專用車道的汽車里。這回當真是有點太過火了,伙計,他心底暗想。

不,不算過火。當她居然開始產生那種想法時,你就得及時地把她錯誤想法的大門砰的一聲關上。

政府人員心中所能產生的念頭里以那個念頭最為危險,他看過這種例子。有些華盛頓特區的政府工作人員生命中就曾經發生過類似恐怖的事情。他們投身于這座城市的時候往往滿腹雄心壯志,可時隔不久,那些美好的心願就在一個實質上潮濕悶熱的環境中蒸發了。有人稱之為被社會規律俘虜了。瑞安把它看做一種環境汙染,是華盛頓的氣氛侵蝕了人的靈魂。

那你怎麼能免疫的呢,杰克?

瑞安心里思考著這個問題,絲毫沒有留意到當他們向河邊開去的時候克拉克借著後視鏡正審視著他的眼神。他居然能如此地不合流俗的原因在于,他從不屈服,一次都沒有……也許他也曾屈服過呢?有些事也許他本可以處理得更加成功。也有些事的最終結果並不盡如人意。

你沒有什麼不同凡響的地方。你只不過自以為與眾不同罷了。

只要我敢于面對這個問題和答案,那麼我就能不受邪惡侵擾。

沒問題。

“因此?”

“因此我能制作出許多武器,”戈森答道。“不過一個人不成,我需要幫手。”

“那麼保密的問題呢?”

“這個問題很重要。我必須估算出一切有可能發生的意外。估算之後就明白我究竟需要達到怎樣的精確度。無論如何,我至少明白在某方面需要有人幫忙。”

“舉個例子說?”頭領問。

“例如炸藥。”

“可是你最精通這方面的知識啊,”卡提駁斥道。

“頭領,這項工作需要高超的精確度,以前從來沒有哪次情況迫使我們必須面對這樣的精細工作。例如普通的塑膠炸彈就不合用,理由很簡單,就是因為塑膠炸彈具有可塑性——外形會有所改變。這次我要使用的炸藥塊必須堅硬如磐石,要加工成千分之一毫米大小,炸藥塊的形狀必須經過精確運算來決定。理論部分的內容我可以理解,不過恐怕得好幾個月才能吃透。我甯願把精力都投到重新制備這快核材料上……這樣……”

“怎麼說?”

“我堅信自己可以進一步改進這顆炸彈的性能,頭領。”

“改進?用什麼方法呢?”

“假使我最初閱讀過的那些書沒寫錯的話,那麼這種武器不必再制成炸彈,完全可以改裝成一個啟動裝置。”

“啟動什麼東西的裝置呢?”卡提問。

“啟動熱核聚變炸彈,啟動氫彈啊,伊斯梅爾。這顆炸彈的爆炸當量可以把原有當量乘上十倍,也許能乘上一百倍。我們可以用它來摧毀以色列,最起碼也是很大一塊國土。”

這位頭領喘了幾口氣沒有說話,心里暗自在消化這條信息。等他開口的時候,他語氣溫和:“可是你需要幫助。到什麼地方去找最好的幫手呢?”

“岡特在德國可能還有一些有價值的關系。如果可以信任的話他倒是可以,”戈森補充說。

“這事我考慮過,我們可以信任岡特。”卡提向他說明了信任的原因。

“我們有沒有把握說這個消息是真的?”戈森問。“我和你一樣不肯輕信巧合,頭領。”

“德國一家報紙上有一張照片,這個消息顯然錯不了。”一家德國小報設法取得了一張栩栩如生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盡情地呈現出佩特拉懸梁自盡之後恐怖之至的慘狀。佩特拉腰部以上全部裸露著,這樣的圖景更是確保了這份報紙的暢銷。一名恐怖分子、一個謀殺犯居然以如此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在德國男性心目中實在是太刺激了,怎麼抗拒得了這樣的誘惑呢,德國男性之中還曾經有一個人被這個女人閹割過呢。

“問題並不複雜,只不過必須盡量減少知情人的數量,否則的話——對不起,伊斯梅爾。”

“不過我們需要有人幫忙。對,我很清楚,”卡提微微一笑。“你說的沒錯,該是跟朋友討論我們計劃的時候了。你提議在以色列引爆這顆炸彈嗎?”

“還能在哪兒呢?制定這種計劃的人不該是我,但我猜想——”

“我還不曾考慮過這個問題呢。每次只完成一件事,易卜拉欣。你准備什麼時候起程去以色列呢?”

“下星期前後。”

“我們權且等一等,看這次協議究竟要干些什麼,”卡提說。“開始動手研究你的工作吧。這件事開頭不可太急。首先你必須確認自己需要些什麼。到那時,我們會盡量安排一個最安全的地方,設法滿足你所有的需求。”

仿佛既成永恒了,不過在政治術語之中所謂的永恒完全可能是五分鍾到五年不等的任意長度的時間段。僅以這次而言,重要大事不到三天時間就發生了。示威者的隊伍又擴充了五萬人,他們彙集在以色列議會門前。這一股新生力量是由經曆過以色列曆次戰爭的退伍老兵領導的,新來的隊伍支持這份協議。警察努力把這兩批情緒激動的人群分隔開,因此雖然門前爆發出更多的咆哮、揮舞著更多的拳頭,但是示威者之間居然並沒有出現明顯的暴力沖突,這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相反,他們只不過不辭辛苦地對著彼此喊叫,比誰的嗓門大。

內閣在閉會期里再次召開會議,閣員們只得忽視窗外的喧鬧,同時也非常關心窗外的喧嘩。以色列國防部長在本次討論過程中居然不聲不響,真是讓人不可思議。只等到有人向他提問的時候,他才開口承認美國答應要額外運送來的軍事裝備確實很有用處:加送四十八架F16戰斗轟炸機;首次提供給以方M2/3型布萊德雷戰車、地獄之火反坦克導彈;再加上美國正在開發中的創新性坦克炮技術。美國人還要在納傑夫興建一座高科技訓練中心,其規模可以和位于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歐文堡國家訓練中心相媲美。美方將支付大部分的修建費用,在此第十騎兵團始終要扮演以色列部隊“假想敵人”的角色。以色列國防部長知道美軍在國家訓練中心受訓之後的成績如何,美國部隊正是因此達到了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最高的專業水准。依他判斷,有了這些新型軍備設施和訓練基地,以色列的國防力量將可提高五十個百分點。此外,他還補充說明了美國空軍的F16戰機聯隊以及坦克兵團的事情,這兩項都明白地寫在《協作防衛協議》的一條秘密附錄里,在非常時刻他們都將單獨接受以色列指揮——所謂非常時刻也由以方界定。以色列外交部長特別指出,如此優厚的條件在美國是史無前例的。

“這麼說來,簽訂了這兩項協議,我國的國家安全究竟會削弱,還是會增強?”以色列總理問。

“稍微能增強一點兒,”國防部長承認道。

“那麼,你肯說明這個事實嗎?”

國防部長掂量了一陣兒,他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坐在首席的那個人。當我要競選總理席位時,你肯支持我嗎?他的眼睛問。

總理大人點了點頭。

“我會向百姓發表演說,這些協議還是能勉強忍受的。”

他的演說並沒有把所有人的情緒都安撫下來,但反協議的示威者里至少有三分之一聽信了他的話離開了議會。以色列議會里至關重要的中間派觀察著各種局勢,他們摸摸自己的良知,終于下定了決心。這兩項條約最終以微弱優勢獲准生效。美國參議院甚至還沒有找到機會使協議內容在陸海空三軍委員會和對外關系委員會獲得批准,這兩項條約就已經開始付諸實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