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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當然可以,于是她手搭上我的胳膊引我入房間。屋里大麻味道更加濃郁。這所公寓是處工作室。房間很大,一面牆凹進去構成一個小廚房。家俱包括一張帆布躺椅,有靠枕的沙發椅。幾個塑料牛奶箱疊在一起,放書和衣服。還有一張大水床,上鋪假毛皮床罩。水床上方的牆面掛了一幅室內場景的鑲框海報,壁爐里冒出一個火車頭。我謝絕喝酒,接受了一罐健怡可樂,拿著坐在了靠枕沙發上,發現它坐上去比看起來舒服。她坐帆布躺椅,想來也是坐著比看著舒服。“錢斯說你在辦金的案子,”她說,“他要我把你想知道的都跟你講。”

她的聲音有點像小女孩那樣上氣不接下氣,聽不出有多少是故意裝出來的。我問她和金交情如何。“不太熟。我見過她幾次。有時候錢斯會一次帶兩個女孩共進晚餐,或看表演。我想我大概每個人都見過。我只見過唐娜一次,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迷失在太空里。你見過她嗎?”

我搖搖頭。“我喜歡桑妮。我不知道我們到底算不算是朋友,不過她是我唯一會打電話聊天的人,我每周打給她一、兩次,或是她打過來,你知道,我們可以聊聊。”

“但你從沒給金打過電話?”

“噢,沒有。我連她的電話號碼都沒有。”

她想了一下。“她眼睛很漂亮,我閉上眼睛還能看到它們的顏色。”

弗蘭自己的眼睛也很大,眼仁介于棕和綠色之間。她的睫毛極長,我突然想到也許是假的。她身材矮小,用拉斯維加斯歌舞團的術語來說,就是所謂的“小馬”體型。她穿了條褪色的李維斯牛仔褲,褲角卷起,高聳的胸部上緊緊套了件亮粉紅色毛衣。她不知道金計劃離開錢斯,並覺得這很有趣。“嗯,我可以理解,”她沉吟片刻後說,“他並不真的關心她,你知道。而你不會永遠跟一個不關心你的男人待在一起。”

“你為什麼說他不關心她?”

“很多小事可以看出來。有她在身邊他很高興,因為她不惹麻煩,又是搖錢樹。不過他對她沒感情。”

“他對別的女孩有感情嗎?”

“對我是有,”她說。“別人呢?”

“他喜歡桑妮。大家都喜歡桑妮,跟她在一起很有趣。我不知道他是否關心她。還有唐娜,我敢說他不在意唐娜,不過我看唐娜也不在意他。我想他們純屬生意關系。唐娜,我看唐娜誰都不在意。我看她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別人。”

“魯比呢?”

“你見過她?”

我沒有。“嗯,你知道,她頗有異國風味,所以他喜歡。另外,瑪麗?盧非常聰慧,他們一起聽音樂會之類的狗屎,去林肯中心,聽古典音樂,但那可不表示他對她有感情。”

她開始咯咯笑起來,我問她為什麼如此好笑。“噢,我才想到,我是典型的笨妓女,以為自己是皮條客的最愛。不過你知道嗎?只有跟我在一起,他才能完全放松。他可以到這兒來,脫掉鞋子,胡思亂想。你知道什麼是‘前世姻緣’嗎?”

“不知道。”

“呃,跟輪回轉世有些關系。不知道你信不信那個。”

“從沒想過。”

“呃,我也不知道我到底信不信,但有時我覺得錢斯和我前世認識。不一定是情侶或夫妻之類的關系。我們可能是兄妹,要不他是我父親或我是他母親。我們甚至可能是同性,因為轉世以後性別可能會變。我是說我們也許是姊妹之類的。真的,都有可能。”

電話打斷她的思路。她穿過房間去接聽,背對著我,一手支在臀上。我聽不到她的談話。她說了一會兒,然後遮住話筒,轉頭看我。“馬修,”她說,“我不想催你,但你知道我們大概還要談多久嗎?”

“不會太久。”

“那我可以約人一個小時後過來嗎?”

“沒問題。”

她轉回身,講完話,然後掛上。“我的一個老顧客,”她說,“他人真的很好。我跟他說一個鍾頭後來。”

她又坐下來。我問她搭上錢斯以前,是否就住這公寓。她說她跟錢斯在一起已有兩年零八個月,不,在那之前她和其他三個女孩合租切爾西一處較大的地方。是錢斯為她准備好這間公寓的,她只需搬進來就行。“我把家俱搬過來,”她說,“那張水床是這兒原有的。我把我原來的單人床扔了。那張瑪格麗特的海報是我買的,面具是這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