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2)

“我會在那之前離開。”

等她出了門,我打開錄像機,用快進跳過片頭《沖鋒敢死隊》的部分。伊萊恩在十一點差幾分時到家,那盤帶子已經被我看了兩次,第一次花了半個小時,第二次用快進,只花了一半的時間就看完,她回來時,我已倒好帶子,站在窗前。

她說:“我剛剛花了一百多塊買這些書,可是書單上還有一大半的書找不到。”

“你為什麼不買平裝本?”

“這些就是平裝本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空讀它們。”她把整個袋子倒過來,書散在沙發上,她隨手拿了一本又丟回書堆里去。“至少都是英文,這是件好事,我又不懂西班牙文和葡萄牙文。但是,當你在讀翻譯本時,你以為你真的在讀書嗎?”

“如果是譯本好的話。”

“大概吧。但總覺得像在看有字幕的電影,而且字幕上寫的並不完全是對話的原意。你看過那盤錄像帶了?”

“嗯。”

“是那個人嗎?”

“我認為是。要不是他那一身該死的行頭,我應該可以更容易認出他來。擠在那種密不透風的橡膠緊身衣里,再戴上橡膠頭套,一定會悶死。”

“說不定他胯下的那個開口有通風冷卻的功效。”

“我覺得那個人就是他,尤其有一個動作讓我猛然想起來,就是他用手撫摸男孩頭發那個動作。其他還有一些眼熟的地方,比如說他走路的樣子,移動的方式等等小細節,無論穿什麼衣服都掩飾不了。他撫摸小男孩頭發的手勢,這動作和我的記憶分毫不差。”我皺皺眉頭,“我認為那個女的也是同一個人。”

“哪個女的?你沒提過還有一個女人啊。你說的是他的犯罪同伙,乳房很小的那個?”

“我認為她就是舉告示牌的女郎,就是在每一回合之間,舉牌子宣布下一回合的那種女郎。”

“她該不會還穿那件皮衣吧?”

我搖搖頭,“她穿著沙灘裝,一大截腿晾在外面。我並沒有特別注意她。”

“是嗎?”

“我說真的。對她,我總覺得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她的長相我倒沒特別留意。”

“當然沒有,你正忙著看她的屁股吧。”她一手搭我肩膀。“我真的還想多知道一些。”她說。


“可是,你不是有朋友要來嗎?我馬上就走,你不介意我把帶子留這兒吧,我不想整天帶來帶去,或想個特別地方把它丟掉。”

“沒問題。呃……我實在不想催你,但是……”

我吻了她,然後離開。

走到街上,我突生一種沖動,想躲在門口看看到底誰會出現,她從來不挑明說那是個嫖客,然而也沒說不是。而我,一直很識相地不問。說實在的,我也不想躲在陰暗角落等著窺伺她的午間伴侶,然後再想象他會要求她做些什麼,去賺得那些西班牙文與葡萄牙文學翻譯書的花費。

有些時候,這種事我的確會放在心上,但有時又不是那麼在意。有些時候,我覺得根本不應該在乎,或者是,應該多在意一些,反正總有一天,我會把這種感覺搞清楚,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走到了麥迪遜大道,搭上公車,去城北邊三十個街區外的一個地方。錢斯的藝術品店就在一家賣名牌童裝的樓上,櫥窗里展示著《楊柳風》中感人的一幕:動物們全都穿著那家店的名牌小衣服,老鼠身上穿的那件苔綠色運動衣,價值和一櫥櫃的現代拉丁美洲小說差不多。

樓下的銅制招牌上寫著“錢斯·庫爾特非洲藝術”。我爬上鋪著地毯的樓梯,看見了門上鍍著帶有金邊的黑字,內容和樓下那塊一模一樣,只不過多加了一行:“敬請預約”。我沒有預約,不過也許我並不需要預約。我走上前去按了電鈴,不一會兒有人來應門,是巴斯科姆。他穿了一套三件套西裝,看見是我,開心地笑了起來。

“斯卡德先生,”他說,“見到你真好。庫爾特先生在等你嗎?”

“除非他有一個水晶球。我就是碰運氣,覺得他應該在。”

“他一定很高興見到你,他正在打電話,先進來再說。斯卡德先生,你先坐一會兒,我去告訴他你來了。”

我在店里隨意瀏覽擺設的面具和雕像,我對這些東西雖不在行,但即使是一個外行人都能看得出這些藝術品價值不菲。巴斯科姆回來的時候,我正在欣賞一尊從象牙海岸來的塞努福面具。他告訴我錢斯先生馬上就來,“他正和一位從安特衛普打電話來的男士說話,我想,那是在比爾時。”

“我想沒錯。我怎麼以前都不知道你在這里做事,巴斯科姆?”

“哦,只是偶爾來幫幫忙,斯卡德先生。”

昨天晚上在馬佩斯,我才告訴他叫我馬修就可以了。

“你知道吧?我已經從拳賽場上退休了,我想是我不夠好。”

“誰說的,你棒得不得了。”

他微笑著說:“唉,我一連遇到三個比我強的對手,他們真的比我好,所以,我就退休啦。之後我試著找些別的工作來做,剛好錢斯先生,哦,我是說庫爾特先生,他問我願不願意替他工作。”

換作我,也會搞不清楚。我第一次遇見錢斯時,他只有這個名字,直到開始做藝術品買賣之後,才在前頭加了個縮寫,後面加了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