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9)

“我上次畫的素描?就是那男人的畫像?”

“是啊,被裱起來掛在牆上,她說全世界都忽略了這類的藝術——疑犯素描。所以在我複印之後,她就把原版裱起來掛牆上了。”

“別開玩笑了。”

“真的,我發誓。原本是掛客廳,後來我要她掛到廁所去,要不然每次坐在客廳里都會覺得他在盯著你看。不騙你,雷,她找了一個精致的鋁制畫框,還配上不反光的玻璃。”

“哇,這種事我從沒聽過。”

“呃……她是個不尋常的女人。”

“我想也是。不過,聽你這樣說我很高興,因為她是個很有品味的女人。我還記得她牆上的那一幅畫。”說著他便開始描述掛在窗旁那幅抽象畫。我說他的記憶力真好得驚人。

“藝術嘛,你知道,是我老本行啊。”他有點羞澀地轉過頭去。“好了,你今天要我畫誰?一個真正的大壞蛋是嗎?”

“一個壞蛋和兩個孩子。”

事情進行得比我想象的順利。雖然我只在錄像帶上看過那個少年,又從來沒近距離端詳那個男人和小男孩,卻對他們三個都有鮮明的印象。因為我曾經這麼專注地觀察他們並且在腦海中急切地思索著。當然雷所提供的圖像練習也幫了大忙。可是就算沒有那些練習我也照樣描述得出來,不需要很費力就能勾勒出他們的瞼。我要做的只是閉上雙眼,那些臉孔就會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

不到一小時,他就把我腦中所見的影像畫成三張八又二分之一乘十一寸的素描畫像。那就是我在拳賽觀眾席看到的男人,坐在他身邊的那個小男孩,和另一個被虐殺而死的少年。

雷和我配合得很好。有時他的畫筆似乎能夠洞悉我的思維,抓取住一些言語無法形容的印象。而那三張素描多少也反映出那三個人感性上的特質。男人看起來面露凶光,小男孩看起來很脆弱,而那個已經死去的少年則一副在劫難逃的樣子。

素描告以段落,他放下鉛筆,歎了一口氣說:“他們像是直接從你的腦子里迸出來似的。不知道為什麼,這只不過是坐下來畫幾張素描,這種工作我做了一輩子,但這次好像是我們一起把他們勾到紙上去的一樣。”

“伊萊恩會說,我們在心理上是相聯結的。”

“是這樣嗎?我隱約有個感覺,好像自己跟他們三個也有類似的聯結,挺沉重的。”

我說這些素描正是我想要的,該付多少錢?

“哦,我不知道。上次你給我多少?一百塊?我想這就夠了。”

“上次才一張素描,這次你可是一口氣畫了三張。”

“唉呀,一張和三張還不都一樣?都是一次就畫完了,而且才花了我多少時間?一個小時罷了。一百塊錢已經綽綽有余。”

我付了兩張百元大鈔給他,一開始他跟我推拒,我說多出來的錢是為了他的親筆簽名。

“原作是要送給伊萊恩的。”我解釋,“我會把它們裱起來送給她,當作情人節禮物。”


“老天哪,情人節就快到了,不是嗎?情人節……”他害羞地指著無名指上的金戒指說,“這個戒指是上次見過你們之後才套上的。”

“恭喜你。”

“謝謝。你真要我簽名嗎?其實你根本不用為了要我簽名而多付錢,我已經感到很榮幸了。”

“把錢拿著。買些好東西送給你妻子。”

他笑了。在每一張素描上簽下了名。

我陪他一起走下樓,他要到第八大道趕地鐵,走到半路我便和他分手,轉進街角的複印店去。趁他們把三張素描複印成幾十份的同時,我到隔壁去喝咖啡配猶太圈餅。原畫被拿到百老彙大道上的一家小畫廊去裱框。然後我回旅館,用橡皮章在複印本背後蓋上我的姓名地址,將它們折好塞進夾克口袋,出門朝時代廣場走去。

上次來迪尤斯時,正好碰上熱浪來襲。這一次上迪尤斯來,則是刺骨的寒冬。我把雙手插進口袋,又把扣子扣到脖子,早知道應該戴圍巾和手套。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氣象預報所說的風雪遲早要來臨了。

除此之外,整條街看起來並沒什麼不同,站在人行道上的那一群小鬼雖然穿得厚多了,但那種衣服不見得可以抵擋這個季節的寒冷。他們試著運動保暖,但看起來都還是老樣子。

我繞著那塊街區走,一個黑人小鬼低聲問:“抽煙?”我沒有很快地搖頭要他走開,反而勾勾手指,走到一扇門前,他即刻跟上來問我要什麼。他說話的時候不太掀動嘴唇。

“我找TJ。”

“TJ。”他說,“如果我有的話一定會賣給你的,而且很便宜。”

“你認識他?”

“你說的TJ是個人啊?我還以為那是什麼貨呢。”

“算了。”

我轉身要走,他攔住我說:“嘿,別這樣,我們話還沒說完,TJ是誰啊?他是個DJ嗎?做DJ的TJ嗎?還是什麼?講清楚點嘛。”

“如果你不認識他——”

“聽到TJ,我就想起那個退休的揚基隊投手湯米·約翰。嘿,老兄,你想從TJ那里搞到什麼,我都可以給你更好的。”

我把名片遞給他說:“叫他打電話給我。”

“他媽的,我看起來像他媽的呼叫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