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傭人的人(2)

“不管怎麼樣他們都要拿走的,他們就是這種人啊!他爹,身體比米要緊啊!”阿藤死死地拉住作造,作造頹然地跌坐在地上,恨恨地說:“阿信這個死丫頭,干出這麼對不起爹娘的蠢事!看她回來,我能讓她再進這個門檻!”

阿藤慘笑了一下:“他爹,她要是能回來,你怎麼罰她都行……我不攔你。可是……可是,阿信恐怕不會回來了!”說到這里,阿藤再也壓抑不住,崩潰般地號啕大哭:“現在,她恐怕已經冷了,硬了,躺在了哪個地方……”

一聽這話,一直茫然地呆站在一邊的阿仲,趕緊責備道:“唉,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阿藤淚水漣漣地說道:“娘,阿信在那里無親無故的,沒有人可以投奔啊!就算是有好心人收留她,已經二十天了,總會有個消息的!可直到現在一點音信都沒有,一定是在路上遇到了暴風雪,埋在雪底下了……”說著,阿藤不禁又痛哭起來。

“阿藤……”阿仲也哽咽了。阿藤又對作造說:“他爹,你去找找阿信吧!我們要是就這麼不管了,阿信實在太可憐了!”

作造煩躁地說:“又說蠢話!這麼大的雪,又不知道她去哪兒了,怎麼找啊?”

阿藤決然地說:“那麼,我去找她。”

“阿藤!”

“阿信在那里等著我呢!”阿藤不顧一切地朝門口跑去,作造抬起手,狠狠地打了她一個耳光。阿仲驚叫道:“作造!”

阿藤跌倒在地,滾在了雪里。作造心煩意亂地說:“我們又不是光有阿信一個孩子!你根本不知道該去哪里找,就是去找了又能有什麼用?剩下的那些孩子你就不管了嗎?”

阿藤呆呆地坐在地上,屋子里傳來嬰兒的哭聲。作造歎了一口氣:“孩子哭了……”

阿藤仍然怔怔的。

“明天我要和莊治去山里燒炭,你要是不在家照料著,家里怎麼辦呢?你還是快給我們准備明天進山的行李吧!”說完,作造走進柴房去了。阿藤仍舊坐在地上發愣。過了半晌,她喃喃地說:“阿信是為了我們才出去做工的……我要是不去找她,阿信死了也難超度的。”

阿仲安慰著阿藤,也像是安慰自己:“阿信一定還活著呢!這個孩子和別的孩子不一樣……機靈著呢!她不會不動腦子就蠻干,她要逃跑,一定是有什麼事逼著她逃跑。”

“可是,一個七歲的孩子,又下著那麼大的雪,她怎麼才能回來呢……”

“你這個當娘的,這麼說可怎麼好?要相信阿信啊……過幾天她一定會回來的。”

這時莊治回來了,拿出一個紙包說:“這是那個介紹人源助讓交給阿信的。”

“給阿信?”

“他說是東家讓他給的,剛才他忘了……”

莊治把紙包塞給阿藤,就大步走進屋里了。阿藤奇怪地打開紙包,露出一枚五角錢的銀幣。阿藤大吃一驚,叫道:“娘?這是怎麼回事?這錢……”

阿仲盯著那枚銀幣,仔細地看了一會兒,喃喃地說:“怎麼……怎麼,這錢……”

阿藤不解地看著阿仲。阿仲自言自語著:“阿信,到底出了什麼事?你連這錢都沒有帶著……”

看到阿仲這副神情,阿藤越發迷惑了。但她終于明白了這是阿信的錢,慌忙把紙包珍重地放到懷里,酸楚地說:“是阿信的錢啊!那我就先瞞著他爹,等阿信回來交給她。可是,恐怕我再也不能交給阿信了……”說著,阿藤又痛哭起來……

深山之中俊作的小屋里,阿信正在努力地縫補著俊作的短襯褲。這時俊作走了進來,阿信歡快地說道:“大哥哥,你的這個破了,我來縫一縫。”

俊作卻有些惱怒,說:“這個不用你來做!”

“可是我會縫啊!我經常給弟弟和妹妹縫補東西。”

“我的衣服,我自己來縫!”

“可是,我要是什麼都不干的話……我想要留在這里啊。”

俊作不做聲了。阿信又說:“只要是大哥哥的事兒,我什麼都願意干。”

俊作默默地看了阿信一眼,把短襯褲拿過去,又出去了。

松造在自己的小屋里燒著炭,俊作呆呆地坐在他的旁邊。松造看看他,笑了一下,說道:“怎麼了?”

“……”

“後悔了嗎?”

“我想,我其實沒有資格去幫助別人。”

“是啊,等她像小狗一樣依戀你的時候,那可就麻煩了!”

“……”

“像我們這樣的情況,可得無牽無掛的啊!我們不能再加個累贅了。雖說你是個善心的小伙子,可是有時候,好心不一定有好報啊!”

“……”

“還是不要多管那個娃娃的事了!你要是和她有了感情,那就害了你自己!”

俊作的臉上顯出一種深深的落寞。

“等一開春,我們就得離開這里。只要一把那個娃娃送回村子里,這里就很危險了。”

深深的孤獨感漸漸地滲透了俊作的全身。

傍晚,阿信待在俊作的小屋里,出神地想著什麼。這時候,不知從哪里傳來一陣悠揚的口琴聲。阿信驚訝地循聲望去,原來是俊作在屋外吹著口琴,他的臉上仍然籠罩著落寞的神色。阿信跑過來,問道:“大哥哥,這是什麼呀?”

俊作一驚,口琴聲戛然而止。

阿信贊歎道:“能發出這麼好聽的聲音啊!”

俊作默默地站起來走開了。阿信又委屈又傷心地看著他離去。

有時候俊作臉上會露出一種嚴峻的表情,像是在發怒,這使得阿信非常悲哀。阿信傷心地感到,自己在這里也是一個多余的人,阿信越發地思念起母親,思念起有母親在的家了。她的心里也泛起了一股深深的孤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