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南宮小雪日記(一)(3)

不可能,不可能是這樣的。如果我真的有過這樣的行為,是不可能想不起來的。

“夢是現實中已被淡忘的記憶的誇大再現。”我的腦海里又一次浮現出《釋夢》里的話。莫非真有一些我所做過的事被我淡忘了嗎?懷疑之後我很快再次否定。這樣的一種行為是不可能被淡忘的,但它為什麼又出現在夢中?一個矛盾的結,在我的心中纏繞起來。

我很快想到池田奈美的那份心理治療記錄,遺憾的是,那是一份不全的資料,除了知道她有重度妄想症外,沒有一點有價值的信息。池田奈美,她當時對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在記憶中留下了痕跡?在這個問題的反複揣測中,我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PART 4.

又是一個陰暗的早晨,天空中黃云密布,似乎又要下雪了。剛從床上爬起來還沒來得及洗漱,宿舍管理處就有人來通知我,八點准時去吳院長辦公室。

“准沒什麼好事。”我心里念叨著。反正也不用去上課了,我索性就倒在床上抽煙。我很少在早晨抽煙,休眠了一整夜的呼吸器官還沒有完全蘇醒,濃烈的煙味嗆得我不停地咳嗽。

我把剛點燃沒抽兩口的煙扔出窗外,“最近好像什麼都在和我做對!” 我一邊罵,一邊順手拿下門背後的毛巾,向水房走去。

自來水冰冷刺骨,我卻任由它激打臉上的肌膚,仿佛只有這種刺骨的冷,才能讓我感到舒服,至少能讓我發脹的大腦稍微清醒一些。最近一兩個月來,每天早晨醒來,我都覺得頭昏昏沉沉,而且似乎逐漸嚴重。我記得以前醒來總是生龍活虎的。可現在,我好像總也睡不夠。長長的水池邊圍滿刷牙洗臉的人,看起來很熱鬧,可不知為什麼,我覺得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而流水聲越來越大,逐漸將一切聲響淹沒。

我稍稍楞了下,又一次將毛巾打濕,擦臉,就在這一瞬間,我感到水池前的鏡子似乎有些異樣。向鏡中望去,我頓時毛骨悚然——里面有一個女人的影像!她披著頭發,長長的頭發遮住了整張臉,透過那長發的細小縫隙,隱約可以看見一只直勾勾的眼睛!更可怕的是,她手里也拿著一塊毛巾!我慢慢彎下腰去,她也慢慢彎下腰去,我把頭湊到水籠頭旁,她把頭湊到水龍頭旁,做著完全相同的動作。我悄悄看她,她也正看著我——用那只半隱半顯的眼睛。突然我覺得那只眼睛變成了一個無底的深淵,我整個人吸了進去!我在那無邊的黑暗中不停地下墜。

“喂,你到底洗完了沒有,別占著茅坑不拉屎,在這里發什麼呆!”一個沉悶的聲音如同夏日雨季的悶雷瞬間將我擊醒,周圍的喧鬧又回到了我的耳畔,我用力晃了晃腦袋,鏡中反射出的是我自己的影像。我沒有說話,擰干了毛巾轉身離去。

回到宿舍里,我匆匆披上外套走了出去,方才的一幕不停地閃現在腦海中。鏡中反射的一切到底預示著什麼?和夢境聯系起來一想,我心跳加快了。

“不要去想了!”我心里默念著,扣緊衣領,挺了挺身子,朝院長辦公室走去。

吳院長還坐在那舒適的椅子上喝茶,在我坐過的沙發上,坐著兩個陌生人。

“林原,坐。”吳院長皮笑肉不笑地說。

我在辦公室角落里找了一張椅子坐下,遠遠地離開那兩個陌生人。不知為什麼我對他們有一奇怪的警覺。


“其實今天喊你來,我想你大概也猜到一二了,”吳院長說,“這兩位是刑偵大隊的同志,是來了解有關林渡雨的情況的。”

又是了解林渡雨的情況,從他的尸體被發現,我已經應付了不少這樣的場面,從班導師到院長,現在又論到了公安。無數次的詢問已經讓我厭煩,因為無論我怎麼敘述,都無法讓他們滿意。其實在他們的眼中,我早已成了殺人凶手。

“我只想和陳一銘談。”

“陳一銘正在外地執行任務,”一個警察客氣地說,“所以林渡雨的案件由我們接管。”

“那就等他回來再說,我還有課,對不起。”我沒聲好氣地扔下一句話,站起身。

“林原,你站住!”身後傳來了吳院長的怒斥。

我慢慢轉過身去,憤怒地瞪著他,“你們還沒有證據證明我就是凶手,你們也沒有權利限制我的任何自由,不要拿院長身份來壓我,那天的情況我已經說了無數次,我不想再對任何人說了。公安局想了解情況,就叫陳一銘來,我會等著他。”

離開了院長辦公室,我的心情突然好了許多。我自己也想不到剛才會如此大膽地沖撞院長和那兩個警察,也許是積郁了太久的心情需要宣泄吧,現在,校園的空氣似乎也散發著清甜。

我沒有去上課,而是走向了“鍾樓”,我要把《釋夢》讀完。

早晨的閱覽室總是特別冷清,幾乎看不到一個人。今天值守的管理員依然不是王思悅,白天當班的一般都是學校的老師。

一進閱覽室,我徑直朝擺放《釋夢》的書架走去。可是我轉悠了半天,也沒有能找到它。

奇怪,我記得昨天明明是放在這里的,怎麼會沒有?難道被別人借走了?應該不會,昨天我是最後一個離開的,接著就關門了。如果真的有人借走了,只可能在今天早晨。我看了看表,八點二十。閱覽室八點才開門,這麼早誰會來呢?于是我走到了服務台。

“老師,我想問一下……”

坐在服務台下的值班老師慢慢抬起頭來,我這才看清他的樣子。他戴著一付金絲眼鏡,約摸二十六、七歲,俊郎的面容和時尚的發型給人留下難忘的印象。“你有什麼事嗎?”他放下手中的書對我笑了笑。

“請問,有沒有誰借過一本佛洛伊德寫的《釋夢》,我昨天走的時候放回原處的,但今天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