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All the king's men,

Couldn't put Humpty together again.

“這是《鵝媽媽之歌》里的一首。”

高瀨伸出手去,把壁掛翻了個面。壁掛的背面刻著日文。看樣子那些日文是後來新刻上去的。

“這些字是經理刻上去的。”高瀨說。

雞蛋矮人坐在高牆上,

雞蛋矮人猛地摔下來。

哪怕聚集國王所有的駿馬,

哪怕動員國王所有的勇士,

也再無法讓雞蛋矮人恢複原狀。

“這個Humpty Dumpty,指的就是路易斯·卡羅的《愛麗絲夢游仙境》里邊的那個得意的雞蛋矮人吧?”

菜穗子的腦海中回想起愛麗絲與坐在石壁上,不停地瞎扯的雞蛋矮人對答的那幅插圖,說道。她記得自己曾在很久以前看過那本書。

“准確地說,應該是在《愛麗絲》的續集《鏡中奇緣》里出場的。也是《鵝媽媽之歌》的角色中最有名的人物。”

高瀨展現了他知識豐富的一面。

“這壁掛是之前就在這里的嗎?”真琴問。

“您說的‘之前’,指的是這里改成旅館之前嗎?似乎是這樣的。不光只是這間屋子,當時每間屋子里都掛著一幅這樣的壁掛。經理覺得挺有意思的,所以就把歌謠的一部分命名作了房間的名字。而這間房間的名字就叫做‘Humpty Dumpty之屋’。”

“這旅館總共有幾間客房?”

“呃,總共七間。”

“那就是說,同樣也有七首歌謠咯?”

“不,其中有的房間里同時掛著兩首歌謠。”

高瀨又補充了一句,“之後你們慢慢就會明白的。”

房間的深處還有一扇門,高瀨打開了那扇門的門鎖。打開房門之後,就見眼前並排放著兩張床。

“這里是臥室。”

兩人跟著高瀨進了屋。屋里有一扇窗戶,床頭朝著窗邊,並排放著兩張床。兩張床中間放著一只小床頭櫃。

“我哥哥……我哥哥他是在哪張床上死的?”


菜穗子站在兩張床之間問道。胸口有股熱乎乎的東西湧上來,為了不讓其他人覺察到,她拼命壓抑著自己的聲音,反而使得語調變得毫無半分抑揚頓挫,聽起來很不自然。或許是因為喉頭有些哽咽的緣故,高瀨輕咳了一聲,指著左側的床說:“是這張。”

“是嗎……就是在這里……”

菜穗子的掌心從雪白的床單上輕輕劃過。一年前,自己的哥哥就是在這里,陷入了永遠不會醒來的長眠中去的。輕撫床單,菜穗子甚至會有種錯覺,感覺就像是還能感覺到一絲哥哥身上的余溫似的。

“當時是哪位發現的尸體?”

面對真琴的問題,高瀨回答了一句“是我”。

“當時許多人都在場,但最先進到這房間里發現尸體的人是我。”

“當時尸體就躺在那張床上嗎?”

“對……或許是因為中毒後感覺到苦痛的緣故,床單稍稍有些凌亂。實在是很可憐。”

或許是回想起當時那幅情景的緣故,高瀨的嗓音也突然變得低沉下來,整個人的姿勢也有些垂頭喪氣。菜穗子對他說了句“謝謝”。不知為何,她總有種想要向高瀨道謝的沖動。

然而,眼下卻並非沉浸于感傷之中的時候。自己可不是來這里獻花上香的。

“我聽人說,當時房門還上了鎖?”

菜穗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堅強一些,開口問道。

“對。”

高瀨指了指門口,“那扇門自不必說,就連外邊的那扇門也上了鎖。”

房間入口處的房門如果沒有鑰匙的話,就只能從屋里上鎖,而臥室門上的門鎖,則是在門把的地方有個按鈕,只要按下按鈕後把門關上,房門就會自動上鎖的那種類型。真琴輕輕瞥了一眼,走到窗戶邊。

“那里的窗栓也是鎖著的。”

高瀨仿佛看穿了真琴的心思一般,開口說道。

“因為窗栓的問題較大,所以警方也曾多次找我確認過當時窗栓的狀況。”

菜穗子也走到真琴的身旁,觀察了一番。窗戶是雙層式的,外邊是百葉窗,里邊是玻璃窗。不管是百葉窗還是玻璃窗,都是兩向對開的。百葉窗向外開啟,玻璃窗則是向內開啟,而且都裝著搭扣式的窗栓。

“抱歉。”

菜穗子扭頭沖著高瀨說道。

“那個……能麻煩你給我講述一下發現我哥哥已死時的情形嗎?我也知道,或許你並不想舊事重提。”

而她自己其實也並不想問——

聽完菜穗子的話,高瀨默默地盯著兩個女孩看了一陣,目光中交雜著猶豫與困惑。過了好一陣,他才擠出了一句“是嗎”,眉間深刻著皺紋。

“你們到這里來的目的就在于此吧?也就是說,你們對警方有關案件始末的推測抱有懷疑。”

菜穗子默然不語。她在思考自己究竟該如何作答。高瀨他未必就一定會站在自己這邊,但如果缺少了他的協助,那就再無法究明真相了。


最終給沉默畫上句號的人是真琴。只聽她坦言道:“的確如高瀨先生所言。”菜穗子聞言一驚,扭頭看著她的側臉,可真琴卻依舊平靜地說道:“對于自殺身亡的結論,死者的妹妹並不認同。她的心情也並非無法理解。聽人告知說自己的哥哥在一處陌生的地方離奇死去的話,任誰都無法立刻接受的。我們到這里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證實這一點。而再沒有任何其他的目的存在。當然,既然對自殺這結論心存疑慮,那我們就會把這一點給徹底查個水落石出的。”

“真琴……”

真琴沖著菜穗子擠了擠眼:“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有時候還是得有個人來推一把的啦。”

“謝謝。”

菜穗子心里突然浮現了一種與案件全然無關的想法:真琴為什麼會是個女的呢?

或許是感受到了菜穗子那份決心的緣故,就連之前一直雙手叉腰、緊咬下唇的高瀨也重重地聳了聳肩,點頭說道:“那我也就不瞞你們了。”

“事情發生在公一到這里來的第五天夜里。當時他和那些常客們都已經混熟,之前也曾和他們一起打過撲克。那天夜里,因為另一位旅客提議找幾個人來一起打牌,所以我就和那位客人一起去約公一。可我們敲過門後,卻總不見有人應門。當時我試著扭了一下門把手,結果一下就擰開了。也就是說,那時候外邊的房門還沒鎖。其後我又敲響了臥室的房門,依舊不見有人應門。而臥室的房門卻上著鎖。當時和我在一起的那位客人說,或許公一他不在屋里,于是我們便決定從窗戶那邊看看情況。等我們繞到屋外一看,才發現窗戶也牢牢地插著插銷。”

“那你們看到屋里的情形了嗎?”

聽過真琴的提問,高瀨搖了搖頭。

“當時百葉窗關著。我們只能猜測他大概是睡著了,最後無功而返。”

“當時大概是幾點?”

“八點左右。之後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吧,因為人數不夠,我又去叫了他一次。可第二次去的時候,房門卻已經上了鎖。我們猜測他或許是真的要睡了,所以只好再次返回。又過了半個小時之後,在這里上班的女孩說感覺情況有些不大對勁。從之前公一的作息規律來看,他應該是不會這麼早就睡的,而且屋里還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一想到這些,我們便開始不安起來,再次跑去敲門,屋里依舊沒有回應。無奈之下,我們只好用備用鑰匙打開房門進了屋里。因為臥室門也上了鎖,我們又用鑰匙打開了臥室的門……”

“之後你們就發現公一已經死了是吧?”

“是的。”

高瀨看了看真琴。

菜穗子坐在哥哥當年死去的那張床上,掌心輕撫著潔白的床單,聆聽著高瀨的講述。在這密室之中,哥哥他在臨死時究竟都在想些什麼,感受到了些什麼。

“當然了,警方對是否存在有他殺的可能這一點也曾展開過詳細的調查。可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能查到。”

“那有關毒藥的情況呢?我聽說那毒藥是烏頭堿,高瀨你對這事是否知道些什麼?”

高瀨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不清楚。當時警方也曾對這事追問不休。”

“是嗎?”真琴和菜穗子對望了一眼。

“剛才所說的那些,就是發現尸體時的狀況了。至于其他的情況,不光我不清楚,估計其他人也沒人會知道。”

高瀨看了兩人一眼,那目光就像是在問“這下子你們也該心滿意足了吧”一樣。真琴就仿佛回應那目光似的點了點頭。



“謝謝你。不過之後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