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冒險者們放出的咆哮,以及激烈的行軍聲音相反,戰斗的開端非常安靜。
在『代達羅斯街』的中央地帶,冒險者們通過【迦尼薩眷族】不眠不休地打開的『通道』——直接通往人造迷宮第九層的『縱穴』降了下去。
有的人沿著設在那里的梯子爬下,有的人跳到空中,直接落地。
這一大群冒險者們到達的是一個圓柱林立的巨大空間。
簡直像人體內部一樣,綠肉附在上面,鼓起一個個疙瘩,這里是刺向自己的塔納托斯被送還,開出了一個『洞』的大廳。也是洛基她們被那位死神給救了的場所。
塔納托斯將『代達羅斯街』也給貫通了的這個『縱穴』正是從地上直接通往第九層地帶的最短路線,而那里則無限接近『第二進攻』的目標地點——『精靈分身』所在的第十層。
芬恩環視四周,瞥了一眼已經看不出原形的【塔納托斯眷族】的團旗,然後舍棄了當時的感情,走了出去。
「附近的『綠肉』徹底停止了活動!也沒有怪物!」
仿佛被跟著他的夏克緹的聲音推動著一般,冒險者們湧入了通道。
緊接著,他們就遇到了『迷主之間』。
這既是塔納托斯和暗派閥殘黨作為據點的寬廣大廳,也是現在失去了意義的場所。敵人真正的中樞已經移動到了正下方,也就是第十層。
「第一部隊向北!第二、第三部隊朝東北和東南走!向各個『精靈分身』潛伏著的第十層的大空間發起進攻!」
面對著從『迷主之間』分出去的數條道路,芬恩立即發出了號令。
從地上的『縱穴』侵入第九層的部隊有三支。有芬恩他們作為本隊的第一部隊,再加上里維莉亞、艾絲率領的第二部隊以及加雷斯的第三部隊。
超過一百五十名冒險者,支援者,治療師沿著各部隊的路線,在【迦尼薩眷族】事先挖好的道路中前進。
「加雷斯,里維莉亞!之後就交給你們了!可不要失手啊!」
「你還是擔心下自己吧,芬恩!」
「回來以後要拿洛基秘藏的酒暢飲一番啊!」
看到互相損著彼此,走向各自道路的戰友,三名不同種族的人都向對方露出了僅此一次的笑容。
「芬恩,加雷斯!不要輸!」
跟著里維莉亞的艾絲發出聲音,緊接著,其他冒險者們也互相笑罵著,祈禱對方武運長久。
各部隊將不會輕易讓冒險者們通過的『綠肉』放到一邊,轉向了三個方向。
眾多靴子,或者說脛甲摩擦的聲音在通道中回響。
詭異的肉塊仍然附著在道路的牆壁和天花板上,精銳部隊在其中前進。
芬恩變回了指揮官的臉孔,與第一部隊的夏克緹她們並排奔跑著,同時從懷里取出水晶,吼了出來。
「各部隊沿各自的路線朝第十層進發!由六個方向開始進攻!」
『位于第十層的『精靈分身』數量為六!我們必須將這些全部掃清!保持警戒,同時按照事先說好的最短路線進攻!』
邊聽著首領通過魔道具『眼晶』發出的話語,同時蕾菲亞等第五部隊也沖進了完全變樣的人造迷宮。
這里是與地下城第9層相連的人造迷宮出入口。
他們利用『代達羅斯之眼』打開最硬金屬『大門』,侵入了內部,挖出這條路線的並不是【迦尼薩眷族】,而是因公會的強制任務而出動的【曼尼眷族】和【摩迪眷族】。位于第九層的另外兩條路線也是由其他【眷族】極為隱秘地開通出來的。
第九層以後,人造迷宮直到第十二層才會有另外的通往地下城的出入口。
第十、第十一層的『大門』雖然在『代達羅斯筆記』——『人造迷宮設計圖』中有所記載,但那些出入口已經被事先去除了,簡直像是早就預測到會變成這樣一般。因此通往人造迷宮第十層的最短路線就只有地下城第9層,以及由于『神之送還』而貫通到地面上的路徑。
「喂,你可別猶豫不定的啊!」
「怎麼可能啊!團長都為我們『准備』到那種程度了!」
在第五部隊的先頭,安娜斯蒂看都不看向她搭話的伯特,帶著怒氣喊了出來。
「我現在,是為了勝利才來到了這里!」
身為部隊副官,卻被指揮者芬恩托付了『眼晶』的她吊起眼角看向眼前的景象,消除了狼人的擔憂。自然,團員們的士氣也被安娜斯蒂高昂的情緒所帶動而不斷上升。
打開的『大門』前方,是一個寬闊的大通道。
正是安娜斯蒂她們下狠心舍棄了【迪歐尼索斯眷族】,撤退出去的地帶。
同時,這也是一名妖精少女只剩下一邊手臂,被淒慘地捕食的場所。
「……」
部隊冒險者們的視線集中到了蕾菲亞身上。
不顧【洛基眷族】那帶有顧慮的視線,她停下了一瞬間。
大概是被『綠肉』吞進去了吧,哪里都沒有那被拋棄的『一邊手臂』。
相對地——
「這是……」
「短劍和……短杖?」
失去了使用者的武具躺在地上。
那是神情激昂的菲爾維斯·夏莉爾向『面具人』發起舍身一擊的時候,雙手拿著的劍與杖。
是脖頸被殘忍折斷的『魔法劍士』留下來的武器。
「……」
蕾菲亞撿起了短劍和短杖,用額頭頂住。
緊緊閉上眼睛,為了不讓自己振作起來以後就一直封存住的感情表現出來。
僅限現在,其他的團員,就連安娜斯蒂也沒有應該對她說的話語。
「——別在這磨蹭了,慢性子!我們可是要盡快宰了『精靈』才行!一事無成的廢物我可要丟下不管了!!」
然而該說不愧是他嗎,伯特率先罵了起來。
他的話語十分粗暴,又十分勇猛。
和平時一模一樣,他要沖著『弱者』的後背一腳踹飛。
安娜斯蒂投去了責備的眼神,而對蕾菲亞本人來說,他這一如既往的話語卻是難能可貴。
「非常抱歉!已經可以了!」
她抬起頭,跑了起來。
收起了短劍與短杖。
位于部隊前方的伯特冷哼一聲,安娜斯蒂也露出笑容,與眾多冒險者重新開始了進攻。
「【九魔姬】!就是那個『大門』!」
「知道了。交給我吧。」
第九層東北側,里維莉亞率領的第二部隊。
與她們同行的【迦尼薩眷族】的女戰士伊爾塔大聲喊道。
視野深處可以看見紅色觸手群,像是蜘蛛網一般密密麻麻地重疊在一起。
這是挖掘『綠肉』前進的【迦尼薩眷族】唯一一個沒能突破的『大門』,同時這在『克諾索斯設計圖』上也是通往下一層的樓梯。
「【終末將至,純白之雪。在黃昏中掀起狂風——】」
里維莉亞停下腳步,架起最高級魔導武裝《瑪格娜·愛維斯》,同時好幾根觸手從『大門』處剝落。
仿佛被她強大的魔力吸引過來一般,觸手之槍殺到高等妖精身前。
「哼!」
艾絲轉過身,切斷了所有凶猛逼近過來的觸手。
一根觸手逼近過來,就有三道閃光劃過。
這連續揮出的高速斬擊甚至令不壞之劍《Desperate》變得模糊。
她如同守護女王的騎士一般,以劍之結界將其全部防住。
以伊爾塔為首的其他派閥混合部隊對這猛烈的劍技不住贊歎,同時轉為炮擊體勢的里維莉亞也完成了咒語。
「【極寒·芬布爾之冬】!」
三條巨大的暴風雪。
冰結炮擊凍結了射線上的一切事物,沐浴到炮擊的瞬間,觸手群僅將其停住了一瞬,但緊接著就發出悲鳴,彈飛開來。
然後完全凍結,碎成了眾多冰塊。
通向下方的大型樓梯露了出來。
艾絲間不容發地疾驅過去,冒險者們發出吶喊,以她打頭殺入了灰暗的樓梯。
接著。
「——!!」
人造迷宮,不對是『魔城』的第十層。
艾絲踏入這目標地點,也是決戰的舞台後,首先是睜大了眼睛。
果然第十層也被『綠肉』覆蓋住了。然而,和其他樓層里像是病灶一般抖動著的那些不同,這里形成了『像樣的道路』。
在本身的石制道路上方,『綠肉』像是薄薄的一層綠色地毯似的鋪在上面,形成了光滑的表面。地板自不用提,就連牆壁與天花板都像是石工巨匠的手藝一般覆蓋到各個角落,沒有一絲縫隙。這份超越了法則的美麗諷刺地告知著他們,這里不是人工制造出來的領域。
顏色也不是之前那種看著就有毒的濃綠,而是薄綠。
這微微發光的綠色大通道甚至帶上了些幻想色彩。
令人聯想到神聖的『祭壇』這一詞語。
「……簡直就像是,地下城。」
這景色和至今為止見到的截然不同。
和那用『未知』的景色令冒險者發出驚歎的地下城簡直是一模一樣。
在不禁喃喃自語的艾絲背後,【洛基眷族】其他團員和【迦尼薩眷族】的冒險者們也都啞口無言。
「……?」
艾絲環視四周,然後注意到一點。
在她們腳下,覆蓋著一層薄綠色肉塊的地板上,有幾條發光線條在流淌。
「這是……光帶?」
這也像是魔石制品中常見的『回路』。
既有無數直線,也有曲線,構成了一個如同紋樣一般的記號。冒險者們也抬起一只腳,歪著頭看向腳下。
「——不,不對。這是『魔法陣』。」
遲來的里維莉亞否定了艾絲她們的疑問,如此斷言。
「『魔法陣』……?」
「這大概就是洛基所說的『術式』……六名精靈連接起來的『大圓環』了吧。」
艾絲她們突然反應過來。
各個精靈連接起來的路徑。令力量循壞在其中的『大圓環』。
這正是足以消滅迷宮都市的大術式的『基盤』。
「那麼,只要毀掉這個『魔法陣』!」
「不行,想要靠攻擊這個切斷『魔力』流動是沒有用的。從這地板上通過的僅僅是表層而已。」
里維莉亞對探出身的伊爾塔搖了搖頭。
「並不只是地板,覆蓋著迷宮的這個精靈構造本身,就是個特大的『魔法陣』。」
鏘!地一下,里維莉亞用法杖底部削掉了一部分地板,只見綠肉瞬間就堵上了傷痕,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簡直像是隨意利用著充足的『魔力』——利用著吸收進去的【迪歐尼索斯眷族】的『養分』一般。
「顯然,這個第十層的構造和其他樓層不同。泛濫在空間中的『魔素』凶惡過頭了……剛進入這里時,我都有點輕微的頭暈。」
她說自己差點引發了『暈魔力』。
里維莉亞歪起纖細的柳眉,一臉不爽地說道。
仔細看去,除她之外的魔導士們臉色也變差了。
「……這里正可謂是足夠消滅歐拉麗的『魔力之壺』。」
這位王族高等妖精的話語令艾絲她們忘記了狀況,停下了動作。
也忘記了話語。
這里是足以吹飛頭頂的歐拉麗,即將爆炸的『火藥庫』。
或者說是凶惡的『雷區』。
理解到里維莉亞的言外之意,冒險者們都咽了一口唾沫。
「……有『歌聲』。」
接著。
打破了沉默的艾絲注意到了。
在通道深處。
宛如柔弱少女一樣的『歌聲』在高聲回蕩。
「這就是『精靈』的詠唱啊……!」
同一時刻。
從地下城第9層出入口到達人造迷宮第十層的『異端兒』部隊也聽到了這個『歌聲』。
「就算我用不了什麼『魔法』也能明白!這感覺可真不得了!」
「這個聲音……好可怕,好惡心……」
動搖的怪物之中,利德和貝妮因戰栗不住顫抖。
現在也在持續著的詠唱文——凌駕于超長文詠唱的分量證明了這里正在准備一個大到沒有盡頭的『魔法』。
這既妖異又美麗,盡管丑惡卻又十分純潔,正可謂是為人們帶來破滅的魔性『墮落之歌』。
這瘆人的『歌聲』既不屬于人類也不屬于同族怪物,甚至令異端兒都覺得是一種『異端』。
「要是這個咒語完事,我們就輸了!抓緊趕去詠唱的源頭!」
聽見利德的吼聲,其他『異端兒』們接連發出叫喊。
怪物集團朝聽得見破滅歌聲的方向跑了過去。
「——誒?」
就在這時,啪地一下。
晃動著龍耳的貝妮抬起了頭。
幾乎于此同時,幽深的道路放出了光輝。
牆壁,天花板,地板。
數個大小不一的『魔法陣』在視野中展開。
以及被裝填進去,高漲至即將發射的『魔力』。
「————」
其他『異端兒』們也注意到了,但為時已晚。
數不清的魔法陣一齊發動。
「快躲開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蜥蜴人的警告轟響而出的瞬間,爆炎之花猛地綻放。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緹歐娜與緹歐涅率領的第四部隊之中,不斷有冒險者發出悲鳴。
被這突然產生的『火焰』。
「牆壁射出了火焰!?」
「大家!」
這無限接近于偷襲。
高亢的光芒剛剛發出聲響,薄綠肉壁處就展開了數個魔法陣,發動了火焰『魔法』。
「奇襲!?被瞄准了!?敵人在哪——!」
地板上有著『精靈分身』們連接起來的『大圓環』,而那些『魔法陣』與這個並不是同一事物。
數個『魔法』的發動令緹歐涅處于混亂之中。
四周根本就沒有可疑的魔導士。
簡直像是通道本身發動了『魔法』一般——
「——緹歐涅,前面。」
她在刹那之中猛烈地動搖起來,就在這時。
緹歐涅被妹妹緹歐娜呆愣的聲音吸引過去,看向前方,結果不禁無言以對。
赤色,蒼藍,金色。
眾多魔法陣寄宿著不同的顏色。
這是在通道的各處展開,名為魔炮的『炮台』。
它們喚來火粉,震顫冷氣,彈起電流的飛沫,瞄准了緹歐涅她們。
這龐大的展開量即使是一整個集團的魔導士都無可比擬。
得到了那個『答案』的緹歐涅喊出了那份絕望。
「難道說,迷宮地下城自己會用『魔法』!?」
像是在說答對了一樣,魔法陣發出光輝,揚起了名為炮擊聲的嘲笑。
「~~~~~~~~~~~~~~~~~~~~~~~~~~~~~~~~~~~~~~~~~~~~~~~~~~~~~~~~~~~~!?」
光芒漩渦從冒險者的頭上降臨。
雖說這條大通道很寬廣,但炮擊也是在受限的空間中交錯飛過。獸人冒險者被爆炸吹飛,人類治療師被凍成冰塊,矮人前衛盾職被閃電光芒所包圍。
火焰,冰霜,雷電,這些各不相同的事物構成了如同梅雨一般不停落下的魔法群。
每一擊的威力恐怕都足以匹敵上級魔導士的長文詠唱『魔法』。
「這些,全都是『精靈』干的好事嗎!?」
勉強將其回避的緹歐涅發出憤怒的悲鳴。
這與『魔力之壺』同義的場所化為了被『精靈們』支配的絕對領域。
利用循環流動的龐大『魔力』,作為『爐心』的存在從遠距離發動了『魔法』。
緹歐涅領悟到,之所以不見怪物的蹤影,直到冒險者們走到這里都沒有『攔路』,就是因為這個。
既然有著這種誇張的招數,那當然既不需要『門衛』也不需要『雜兵』了。
這一整個樓層正所謂是毀滅入侵者的『迎擊裝置』,也是『刑場』。
「雖然本來也沒以為我們能夠輕松前進,但也不帶這麼開玩笑的啊!」
天花板處剛剛落下冰雨,側面馬上又飛來雷鳴之矛,著地以後,地面又升起了火焰之柱。冒險者集團瞬間陷入了恐慌。
『迷宮本身可以發動魔法』。
探索地下城的冒險者一眼就看得出來,這意味著何種程度的『絕境』。
可以說是荒誕不羈。
「這比一大群食人花還要難受誒—!?」
第一級冒險者緹歐娜也忍不住發出悲鳴。
這是炮擊的彈幕。永不停歇的攻擊。
這全角度,全方位的威脅另一名又一名冒險者從隊伍中脫落。
短短的時間內,部隊就已經呈現出半毀的狀態了。
面對著無窮無盡的炮彈,別說回避了,就連防禦都無法做到。
「這樣下去的話……!?」
就要完了。
不只是緹歐涅與緹歐娜的第四部隊。
入侵人造迷宮的所有部隊心中都發出同樣的聲音,就在這時,
「使用『精靈護布』!」
芬恩急促的聲音從各個部隊拿著的『水晶』中轟響而出。
「「「!!」」」
「來源于『精靈』的護布會與『精靈』的魔力互相抵抗!各隊,利用椿她們准備的『精靈旗』進行對應!!」
芬恩仿佛神靈附體一般躲避著四面八方飛來的炮彈,同時朝緊握住的『眼晶』下達了命令。
他所統率的第一部隊的冒險者們,尤其是【洛基眷族】的團員近乎條件反射地遵從了這個指示。
後衛扯下掛在雙肩包上的『長柄旗杆』,扔給了中衛。
將其接下的中衛擋在四處逃竄的前衛面前,咬緊了牙關,拿著它朝逼近到眼前的火焰魔法掃去。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掛在『長柄旗杆』上面的是『旗幟』——身為『精靈護布』的『火精靈護布』。
火焰彈像是被『旗幟』纏上一樣與其沖突,奏響燃燒之聲,然後消散了。
「防、防得住!」
「這個『旗幟』可以令『魔法』無效!」
冒險者們立刻發出了歡呼。
在這『第二進攻』的准備期間中,芬恩將一件裝備送到了全體部隊手里。
那就是『精靈護布』。
帶有『精靈』加護的防具會對特定的攻擊發揮很高的防禦力。
比如說『火精靈護布』就是『火焰抗性』,『水精靈護布』就是『水抗性』。再加上會對同是精靈用出的魔法產生過度的排斥。
現在已經得知剩下的敵人是『精靈分身』,那麼這就是為了對抗敵人而准備的『最優解』。芬恩在59層切身體會到了『精靈魔法』的威力,因此為了讓部隊的生存率提高哪怕一點,他才湊齊了無數『精靈護布』。同時也最大限度地活用了『公會』的協助——足以令公會長羅伊曼捂住肚子躺倒在地的巨額戰備資金。
現在冒險者們在防具之下穿著的戰斗衣全都是由各屬性的『精靈護布』所制成。
「將部隊集中到一個地點!不要分散!前衛裝備上『精靈旗』,防住敵人的炮擊!」
特別是『精靈旗』,這是用上好幾張『精靈護布』制作出來的【赫菲斯托斯眷族】特制防具。
不是盾牌,而是『旗幟』。
若是『火精靈護布』則是紅色,『水精靈護布』則是蒼藍,通過將同屬性的護布疊在一起,發揮出針對特定『精靈魔法』的超高防禦力。
唯一的難點就是它與盾不同,並不是架起來承受攻擊,而是揮動『旗幟』將魔法擊落,但其效果正如冒險者剛才做到的那樣。
其能夠將從整個通道,如同雨點一般打來的所有迎擊魔法都給纏住,並打消。
「看清楚展開的魔法陣顏色!立刻做出判斷並利用各屬性的『精靈旗』進行防禦!做給我看看!不要讓我失望啊!」
芬恩一個接一個地下達苛刻的指示。
雖然這命令難度極高,但冒險者們還是強行露出笑容,接了下來。
聚集在這里的都是身經百戰的戰士。
是從各派閥嚴格挑選出來的,對身手頗為自信的上級冒險者們。
他們同時具有刹那之間看清魔法陣屬性的動態視力,以及在『魔法』著彈之前揮出『旗幟』的臂力。前者做出的預判令自身得以輕松地靠後者擊墜『魔法』。
「不要被【洛基眷族】甩下了!給我輕松答應下來!」
「「了解!」」
團長夏克緹的話語令【迦尼薩眷族】的團員們發出吼聲。
在場的人全都是經曆過『深層』的猛者。
無論是誰都想著‘那就來滿足【勇者】的要求好了’,拼盡了全力。
「前進!沖到精靈所在的『大空洞』那去!」
這里是『魔法』如暴風雨一般激烈飛舞的超危險地帶。
而即使在這像是絕境的景象之中,頑強的冒險者們還是發揮了甚至令人恐懼的適應能力,穿過了『迎擊魔法』之雨。
「沒想到芬恩准備的裝備會在這種地方派上用場啊!」
第十層東南部。
在第三部隊中,加雷斯勇猛地笑了出來。
他右手拿著『地精靈護布』,左手拿著『雷精靈護布』的『精靈旗』。
看到矮人那將地屬性與雷屬性炮擊悉數無效化的勇將之姿,其他團員的團結心也異常高漲。
「唉,芬恩這個家伙!不光讓我們做出此等無聊的東西,結果怎麼還這麼有用啊!」
與加雷斯相反,椿沖小小的勇者抱怨道。
跟『精靈護布』有關的防具只靠素材的力量就能發揮充分的效果,換句話說就是未加工。鍛造師自不用說,就連正經的鍛造工程都可以說是沒有——只是將『護布』疊在一起,整合起來罷了,雖說為了充分發揮效果,也下了一些工夫就是。
看到這有損匠人自尊的裝備發揮出的效果,【赫菲斯托斯眷族】既感到放心,同時內心也有些複雜。
「沒什麼用的東西,那個自大的小人族怎麼可能會准備!」
「這倒也是,你說的沒錯!啊啊真是可恨!之後我要盡情把他當抱枕去用!」
加雷斯恨恨地喊了回去,椿操縱著『精靈旗』,不停地將『魔法』擊落,那手法仿佛精妙的槍術一般。
憑借矮人與半矮人那如同突擊搶一般的突破力,以及仿佛城寨一樣的鐵壁防禦,第三部隊比任何部隊都要快速地朝『歌聲』源頭突進過去。
「就算能釋放『魔法』,這里的構造還是和地下城一樣!隨便哪里都行,打出個傷口!」
「按照伯特說的去做!攻擊放緩!」
「是、是!」
另外,也有些冒險者利用與芬恩說出的對策不同的手段突破了困境。
那就是以伯特和安娜斯蒂為中心的第五部隊。
契機是凶暴的狼人鑽過炮擊的縫隙,將綠肉牆壁帶著展開的魔法陣一同粉碎了。雖然傷口馬上就堵住,但直到完全修複為止,周圍都沒能發動新的『魔法』。
地下城在受到損傷的時候,會優先修複結構,然後才是產生怪物。
這座『魔城』也是同樣,在傷口完全恢複為止都不會展開『魔法陣』。
眼尖的狼人與貓人沒有漏看這個法則。
面對著比起炮擊,優先修複自身的迷宮,第五部隊開始了『反攻』。
「蕾菲亞!」
伯特化為過于迅速的前衛率先破壞了迷宮牆壁,在另一地點,位于中衛位置貫徹指揮官立場的安娜斯蒂則發出了信號。
到達了Lv. 4的『珍藏的炮台』在伯特他們進行反擊的瞬間就開始了『並行詠唱』。蕾菲亞沒有被任何人所保護,不停地移動然後回避攻擊,她將地板結構狠狠削去一大塊停了下來,同時展開了山吹色的『魔法陣』。
「【齊射火標槍】!」
釋放出無數的火焰彈。
這凶猛的彈幕超過了『魔城』釋放的『魔法』。
連續發出的轟響令人聯想到大瀑布,隨之產生了猛烈的沖擊,冒險者同伴們也被迫瞬間轉為防禦態勢。
其如怒濤一般著彈。
劃著圓弧的火矢帶來了一波接一波的破壞。
這沒有盡頭的擊碎旋渦令『魔城』發出真真正正的悲鳴。
「……好猛。」
火粉與煙霧散去之後,只見大通道的肉壁四處飛散,露出了本身的石制迷宮。
破破爛爛地掉落下來的『黑曜岩士兵的體石』——減弱『魔法』效果的石板——處漏出了超硬金屬的光輝。
「往前走了!」
為了修複周圍一帶的嚴重損傷,迷宮分出了力量資源。
第五部隊跑過炮擊徹底停止的道路。他們遵循著伯特的吶喊,一口氣提高了速度。
伯特已經不會顧及在最合適的時機放出『魔法』的蕾菲亞了。
他也認同了少女的成長,承認了她再也不是『雜魚』。
剛好正如劍姬艾絲在作戰開始前感覺到的那樣。
——充滿激情,同時保持冷靜。
蕾菲亞容貌下寄宿著各種各樣的覺悟,比誰都要專心地研磨著精神,跟上了伯特他們的背影。
「……!!」
接著。
最初到達『目標地點』的是加雷斯他們第三部隊。
穿過通道之後,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沒有盡頭的巨大空間。
天花板的高度超過了五十M,橫向則有其數倍之寬。
這個地帶也毫無例外地被薄綠色綠肉所覆蓋。
而且,在空間最深處,『那東西』就在那里。
如柱子一般聳立的龐大巨軀。
地板上展開的魔法陣發出似乎飽含毒素的深紫色光輝,女體上半身現在也在大聲唱著歌。
「『精靈分身』!」
正是這東西即將毀滅都市,也是冒險者們的『最終討伐目標』。
「這體格是有多誇張啊……!」
椿的聲音中帶有戰栗。
若是用一句話形容其全貌,那就是『破格的綠肉巨柱』。
附著在牆上的那個夠到了遙遠的天花板,這仰視才能看清全貌的威容輕松超過了以『歌利亞』為首的『樓層主』所具有的大小。
綠肉全身都在劇烈蠕動,赤色、紫色、黑色的好似有毒的大花如同寄生花一般在上面綻放。還有無數根直徑有大樹干那麼粗的觸手伸了出來,詭異地扭曲著。
最顯眼的就是位于離地板不遠的位置上——將其稱為柱子的『下半部』吧——的『三張巨大的臉』。
具有正面與左右三張臉,極為丑惡的怪物之貌。
那沒有眼睛的容貌總覺得有些無機質,甚至像是『面具』一般。
一張是笑容,一張是憤怒,一張是歎息。
厚重的嘴唇染成深紅的顏色,與白色巨齒形成詭異的對比。嘴大到能夠將大型怪物一口吞下。
丑陋,又巨大的三張相貌。
這令冒險者們產生無法忍受的厭惡。
「這玩意可真是瘆人……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看到這從未見過的『變異種』,就連身為第一級冒險者的加雷斯都忍受不住這丑陋的姿態,不爽地說道。
若是加上從柱子那里伸出的觸手,那就是『三面多臂』。
用巨大的觸手橫掃攻來的敵人,嗤笑、憤怒、悲歎的三相怪物。
這就是精靈之柱『下半部』的全貌。
「『寶珠胎兒』寄生的是『巨型樹人』……!而且看那樣子,是一口氣附在了三只身上啊!」
他說出的是深層區域的怪物名字。
在59層遭遇的『精靈分身』是憑依在了『死神霸王花』上面,這人面樹身的怪物則以和那個同樣破格的巨軀為傲。它本該是不具有移動手段的陷阱形怪物,大概是被獻上,成為了『人柱』,不對是『怪物之柱』了吧。
作為精靈那強韌且巨大的肉體。
「雖然這東西確實很惡心……不過重頭戲是『上半部』才對吧!」
在另一個地點,第四部隊。
與加雷斯他們一樣到達了目標地點的冒險者之中,緹歐涅銳利的目光射穿了頭頂。
仰頭才能看清的巨大綠柱中間,『她』就在那里。
『【遠古之破壞,約定之大地,天空之救濟,現以神之箴言將其招來——】』
現在仍伴隨著美麗的破壞旋律唱響『歌聲』的,是只有腹部以上,高達3M的女性上半身。
肌膚為薄綠色,眼睛是渾濁的金色。
搖晃著與蠢動的綠肉同色的長發,完全變了樣的『精靈』身姿。
「『精靈分身』的本體……!和團長預料的一樣,那個正在准備『大秘術』!」
從柱子的肉塊中派生出來的巨大『女體』朝著地面上吟唱起歌聲。
那眼神中帶有純真的思念。
像是急不可耐地想要見到終于快能目睹的天空。
宛如天真無邪的小孩子毀掉玩具一樣,就算消滅一切也要獲得『天空』。
「必須立刻把那個打落對吧!我去了哦,緹歐涅!」
緹歐娜勇敢地跑了出去。
其他冒險者也發出叫喊,跟上了扛著巨大的大雙刃的亞馬遜少女。
到達這里為止,已經有不少人脫離了隊伍,但他們還是靠治療師的回複支撐著,勇敢地向前突擊,想要削落身為敵人的柱子。
然而,
『【突擊吧雷鳴之槍妾身以代行者之名下令授予妾身之名為雷之精靈雷之化身雷之女王——】』
「!?」
在持續編織術式的精靈本體之外,三面中的一張臉吟唱出『咒語』,在四周回響。
緹歐娜注意到了這曾經聽過的音律,但為時已晚。
像是對接近的部隊產生反應一樣,它奏響了『高速詠唱』。
接著構築起具有速度優勢的『短文詠唱』。
巨大的嘴唇放出和精靈上半身不同的詠唱,如此告知。
「【雷電·光矢】」
金色魔法陣隨著令人恐懼的響聲展開,放出轟雷長矛。
在發射前一瞬間,全身寒毛直豎的緹歐娜如同野獸一般跳起得以相安無事,然而沒能回避掉的部隊卻被挖去了一塊。
身體破損,燒得焦黑的冒險者們撞到牆上,淒慘地倒下。
「兩種詠唱……!?」
看到並不是模仿女體的『精靈分身』本體,而是柱子下半部的巨臉發動了『魔法』,第六部隊的利德滿臉驚愕。
在驚慌失措的『異端兒』們的視線前方,柱子的『上半部』與『下半部』仍在上演著二重奏。
「精靈本體繼續著毀滅都市的大型詠唱……」
「然後由那個丑陋的柱子『臉』來殲滅接近的礙事者!」
半人鳥少女菲婭與紅帽子小怪物萊特流暢的人語中染上了戰栗。
身為頭領的蜥蜴人利德那雙雄黃色眼睛也看穿了敵人的『構造』。
「一只怪物竟然能夠擔任兩個『職責』嗎!」
由于老神烏拉諾斯一側的委托,『異端兒』們遇到過眾多地下城的異常事態,由此培養起來的洞察力非常正確。
聚集了龐大『魔力』的『精靈』上半身負責毀滅都市的術式,下半部的三張巨臉則用來迎擊,掃清敵對者。
正可謂是邊准備著名為『秘術』的特大炮擊,同時驅逐敵人的巨大『要塞』。
『【眾多利刃啊如永恒凍土般凍結吧妾身以代行者之名下令授予妾身之名為水之精靈水之化身水之女王——】』
『【閃光啊降臨吧驅散黑暗吧妾身以代行者之名下令授予妾身之名為光之精靈光之化身光之女王——】』
『【黑暗啊肆虐吧吞噬光芒為黑夜帶來安甯吧妾身以代行者之名下令授予妾身之名為暗之精靈暗之化身暗之女王——】』
「什——三面同時!?」
三種高速詠唱間不容發地吟唱出來。
不顧聽著三張巨臉奏響的咒語,血色盡失的利德他們,『精靈之柱』無情地釋放了『魔法』。
『【冰霜利刃】』
『【聖光爆破】』
『【黑暗咆哮】』
冰刃,閃光,黑波。
炮擊之海將怪物們吞噬。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異端兒集團憑借一絲不亂的動作拼命將其回避,被蜥蜴人戰士抱著的龍之少女則是發出了悲鳴。
「部隊散開!」
第一部隊也同樣遭受了敵人的炮擊。
芬恩的命令比對方的魔炮還要銳利地傳開。
沖著撲到地上,千鈞一發之際逃開危險的冒險者們,芬恩接連不斷地發出了指示。
「各部隊,五人編成一個隊伍,分別從不同方向進行攻擊!不要集中到一個地點,分散敵人的目標!」
指示也通過『眼晶』傳達到了本隊之外的冒險者身邊。
其他部隊雖然因敵人那荒唐的三種並行炮擊差點在一瞬間瓦解,但在接到了值得遵從的『指針』之後,還是想方設法挺了過來。
面臨著強大的敵人與過于不講道理的事態展開,最有效的『武器』就是統率者那高亢的聲音。
不輸于任何武器、任何魔法的勇氣戰聲會在逆境之中引導部下。【勇者】僅僅晚了數個瞬間就發出的
指示阻止了士氣下降,唯獨避免了最糟糕的事態進展。
芬恩自身也揮舞著『精靈旗』扛過敵人的彈幕,同時繼續著指揮與鼓舞。
「夏克緹!敵人的這個魔法與至今為止展開的『迎擊魔法』的種類相似!屬性類型也是一樣的!」
「雖然威力天差地別就是了啊……!僅僅一發都已經是莫大的火力了!」
聽到芬恩的分析,夏克緹仿佛在說現在哪有這種工夫一般灑下聲音。
『護布』制成的戰斗衣早已燒焦,但她還是用『精靈旗』護住後衛魔導士們,接著命令他們一齊發射。
炮火漂亮地命中,肉塊碎成粉末飛散開來——然而馬上又有新的肉塊蠕動著填上缺口,將大綠柱修複,看到這一幕,擁有【象神之杖】別名的第一級冒險者咂了下舌頭。
「它正在控制『魔力』的流動。恐怕,那三張無貌臉就是操縱迷宮『魔法』的——」
說到這里,芬恩的話語突然停住了。
看到視野一角閃過的『某個景象』後,就連他也不由得停下了動作。
「夏克緹……還有一個壞消息。」
「什麼!」
【勇者】告知的凶報令夏克緹產生極為不祥的預感,同時她轉過頭去,然後也驚得啞口無言。
柱子以外的,所有空間處。
貼著綠肉的大空洞所有位置上都出現了『魔法陣』。
「看來敵人除了正面的柱子以外……也能從其他任意的位置射出炮擊。」
四面牆壁,頭頂離他們遠遠的天花板。
無數朵在空中綻放的魔法陣之花令察覺到異變的冒險者們也僵住了。
「這,是……」
「雖然我不想猜中,但看來我的推測沒有錯。敵人那個柱子的『下半部』,那是保護『精靈分身』本體的防衛器官。不光自己操縱著強力的『魔法』,同時還會令這整個第十層展開『迎擊魔法』。」
三張巨臉排在一起的柱子『下半部』是連接迷宮的附屬器具機關。
六根柱子上擁有的三張臉,合計十八個『控制裝置』。
就是這些東西在控制第十層的『迎擊魔法』。
只要不將它們擊潰,那麼踏入第十層的人就會遭到攻擊,難以前進,無論身在何處。即使到達了這個大型空間,也會像芬恩他們正面臨的這個狀況一樣,被無數的炮台包圍。
若是將上面的整個上半身叫做『精靈分身』的話。
下半部的
三臉就是『祭壇支柱』。
為了完成都市崩壞的『儀式』而存在的『防衛機構』。
「這能贏嗎,芬恩……」
夏克緹擦掉了蒸發的血液留在臉頰傷口處的痕跡,如此呻吟道。
『精靈分身』眯細眼睛看著眼下的冒險者們,仍然在面帶笑容地唱著歌。
這凶惡的鎮魂歌將會腐蝕絕望的冒險者們的內心,吞噬時間,從而確實地將都市消滅。
見證了『精靈分身』,以及『祭壇支柱』的所有人戰意都產生了動搖,就在這時,芬恩靜靜地舔了下大拇指腹。
勇者的碧眼還沒有失去光芒,他放出了反抗絕望的吶喊。
「所有部隊,首先瞄准柱子的『下半部』!令整個迷宮的迎擊手段沉默下來!」
在強有力的號令響起的同時。
敵人的全方位炮擊開始了。
不停落下的寒冰列柱。橫掃整個空間的雷電濁流。寄宿著殺意的魔法陣在地面上鋪開了宛如雷區一般的火焰地毯。
冒險者們穿過四面八方的炮火,武器表面瞬間燃燒起來,但他們還是遵從了下達的指示,開始對『祭壇支柱』進行攻擊。
勇敢的前衛發起突擊。
被他們保護著的後衛進行狙擊。
面對著擊潰一切的火炮轟響,冒險者們扼殺恐怖,奏響凱歌。
這是超越了人類之間的戰爭的『超炮擊戰』。
與恐怖的『精靈』之間展開的史上首次攻防戰拉開了序幕。
沖擊傳了過來。
盡管離得相當遠,但戰斗的聲音還是如同地震一般傳到了這里。
「快一點,你們這幫慢性子!芬恩他們已經開始了!」
蕾菲亞正在奔跑。
聽著一個勁跑在部隊前方的伯特發出責罵,與跟在後方的冒險者們一起。
這里是由【洛基眷族】和【迦尼薩眷族】編成的第五部隊。
『精靈分身』潛伏著的大型空間就在眼前了。
(——內心好安靜。)
映出道路的視野不停地震動。
每當踢向地板,心髒都會強烈地鼓動。
但是,蕾菲亞的內側卻是一片甯靜。
明明這是賭上都市命運的一戰,內心卻冷靜地令人驚訝。以前的蕾菲亞·維里德絲應該會拼命抵擋不安,抑制狂亂的心跳聲才對。
再看看現在,嘴里流暢地奏響了詠唱,根本不覺得自己會失敗。已經忘記了自己燒盡了多少次迷宮,幫助了冒險者們了。現在的話即使是單獨一人去挑戰樓層主,自己也有自信能夠維持住『並行詠唱』。
自己正處于與曾經的自身無緣的境界。
內心像是那月夜岸邊之下,靜靜地破碎、消失的海浪飛沫一般潔白。
周圍冒險者高昂的聲音感覺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一般。
沒有緊張,沒有虛張聲勢,也沒有憤怒。
有的只是『覺悟』。
無論眼前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逃避,將其接下,直面戰斗的『決意』。
所以。
她有一種預感,自己不可能就這麼輕易到達『精靈分身』的身邊。
她『確信』到一定會發生什麼。
接著。
「敵、敵襲——————!!」
和蕾菲亞預想的一樣,那個過來了。
在道路的『迎擊魔法』停下的一瞬間。
一個敵影抓住這細微的間隙從岔路中出現了。
身受同伴的警告,深紫色外套上下翻飛,高速接近過來的那個真面目是——
(——面具人!)
不祥的面具。
兩手裝備著金屬手甲。
沒有露出一點皮膚的謎之怪人。
不可能會忘記。
怎麼可能忘得了。
自己就是為了這個時刻才——!!
蕾菲亞的眼睛變了顏色。
她緊握住雙拳。
平靜的心之海像是等到了期盼已久的時刻一般,一口氣變得凶猛無比。
「蕾菲亞,退下!」
響起了安娜斯蒂的聲音。
面具人正好朝著部隊中腹發起了強襲。打頭陣的伯特需要一瞬間才能應對。
為了填上這一瞬間,她在部隊尾部指示進行迎擊。
然而,面具人絲毫不顧副官安娜斯蒂的這種原委,伸出了右手拿著的『寶珠』。
(『代達羅斯之眼』!?事到如今還要做什——)
人造迷宮已經被綠肉所覆蓋。如同附著在大樹樹根上的土壤一般,使得最硬金屬的『大門』很難落下。說到底這附近根本就沒有『大門』。
在她警戒著敵人取出迷宮『鑰匙』打算做什麼的時候,
『退xia。』
在詭異的肉聲從面具內側響起的瞬間。
覆蓋著地板的薄綠色肉膜像是潮水一般退了回去。
「————」
接著露出了石板路,以及正好鎮座在部隊中央的通紅寶珠。
在隱藏的『陷阱』暴露出來的瞬間,安娜斯蒂就准備地領悟到了敵人的目的。
領悟了之後,又不得不承認已經來不及了。
『下qu吧。』
面具人拿著的『鑰匙』與地板上的通紅寶珠放出光芒,產生了共鳴。
緊接著,地板猛地裂開。
「什!?」
團員們大吃一驚,就連伯特都瞪大了眼睛。
這是人造迷宮還保有的機能,憑借『代達羅斯之眼』發動的陷阱。
將寄生之上的綠肉去除以後,發動了還在活動的『陷坑』。
「切!」
效果波及到了部隊的前半部分。
伯特的咂嘴聲在四周回響,失去落腳之處的冒險者們則開始下落。
面具人自己也跳了下去,跟在他們後面。
「蕾菲亞!伯特!!」
在安娜斯蒂伸出去的手的前方,打開的地板又用力關上了。
她急忙想要取出『鑰匙』,但剛才退去的綠肉之膜立刻又湧了上來,重新蓋住了地板。
這刹那之間的強襲劇令安娜斯蒂啞口無言,她先和剩下的團員們呆立了一陣子,然後歪起眉毛,抓起了水晶球。
「團長,我們中了敵人的陷阱!伯特他們掉進縱穴,落到了十層以下的位置!」
她朝著激烈的炮聲轟響而出的『眼晶』如此告知。
盡管理解到那邊正被迫進行死斗,但她還是想要大聲喊出自己的疏忽。最終,在水晶深處連續傳來四次寒毛直豎的爆炸聲後,芬恩的聲音傳了回來。
『有可能彙合嗎!』
「……不行,沒辦法確定蕾菲亞她們落到哪里了!縱穴也已經被『祭壇』組織塞住,無法使用!」
在排查過微小的可能性之後,她痛苦地做出了『否定』回答。
看不見表情的司令官立即下達了命令。
『安斯你們繼續前進。我會讓待命的備用隊伍去你那邊。立刻去攻擊『精靈分身』!』
「……明白了!」
冷靜的聲音搖動著獸人耳朵。
最優先目標沒有變化。幾乎就是『正確答案』。
唯獨『精靈分身』一定要討伐掉,即使同伴失去了一半也是如此。冒險者們就是抱持著這個覺悟面臨這個決戰的。
安娜斯蒂心中倍感後悔,與剩下的團員們跑出了通道。
然後。
在蕾菲亞她們的部隊被分開的同時。
「——!!」
艾絲感覺到了那股猛烈的氣息。
「里維莉亞!來了!!」
「!」
聽到在部隊中疾走的艾絲大聲喊道,里維莉亞抖了下肩膀。
這里仍然是暴露于『迎擊魔法』之中的一條又長又寬的直路。
她們位于『精靈分身』的城堡前方,視野深處看得見大型空間的入口。
這時,部隊側面的肉壁像是張開了大嘴一般,露出了一條巨大的通道。
「……!」
不帶一絲光芒的黑暗充滿了道路。
鮮血一般赤紅的頭發靜靜地浮現出來。
拿著一把漆黑咒劍的最強怪人。
正是蕾維斯。
「來了啊,雅莉亞。」
在她現身的瞬間,展開在通道中的『迎擊魔法』的魔法陣全都沉默下來,仿佛向她下跪一般。飛散的魔法陣碎片化為無數魔素粒子在空中飛舞,殺戮女王悠閑地從中走出。
「決出勝負吧。」
「……」
「這是我和你的最後一戰了。」
女人的話語很簡短。
在停下動作的第二部隊前方,她沐浴著冒險者們愕然的目光,僅僅盯著艾絲一個人。
一瞬間,這里寂靜得令人忘記了他們正處于決戰的舞台。
無論是冒險者們的吶喊還是迷宮的炮聲都停了下來,金色雙眸與紅色雙眼在通道中對視。
「里維莉亞。」
少女立刻展現了決意回答。
「讓我去。」
手中緊握的《Desperate》正
在顫動。
劍柄與握住它的手指間的界限消失,艾絲自身逐漸變為一把利劍。
映照出少女臉龐的銀色劍身充滿了戰意之光。
「……」
聽到緊盯著蕾維斯的艾絲如此懇求,里維莉亞閉上了眼睛。
空白僅有一瞬。
她立刻又睜開眼睛,沖她點了點頭。
沒有要說出的話語。
高等精靈轉身背對艾絲,率領部隊重新開始了進攻。
只是,那個背影如此說道。
——不要輸了。贏下來。
——一定要回來。
艾絲也沒有對她離去的背影說出任何話語,只是點了點頭。
蕾維斯放跑了里維莉亞她們。
仿佛對早已定下的命運沒有興趣一般。
「不必多說了吧。」
「不需要。」
「也沒什麼遺言了吧。」
「沒有必要。」
相對的兩人簡潔地、平淡地交換著話語。
和這個『最後一戰』格格不入。
盡管兩人可以稱為宿敵,但卻又非常冷淡。
兩人無法成為好對手。
只是從相遇之時起,就被奇妙的血與冰之絲線連接在一起而已。
她們心中並沒有要將對手燃燒殆盡的『信念』。
「我要,打倒你。」
表面上是如此。
「將你打倒,然後了結一切。」
「我以前也聽過啊。這類豪言壯語。」
即使心中沒有信念。
即使其動機僅僅是類似于要揮去濺到身上的火星一般。
但少女與女人仍然是名副其實的『戰斗之人』。
「那是在24層的時候了。那個時候,曾經輸給我的你也是不再當一個人偶,眼睛燃燒著,對我說了些囂張的話語。」
蕾維斯十分『滿足』。
她自身並沒有注意到這點。對現在的她來說,這從類似于惰性的使命中派生出來的『與少女的戰斗』已經變成了唯一的『活下去的價值』。
沒有注意到看到無論如何破壞都會站起,發出風之吶喊的少女,她在漫長的歲月中壞死的『感情』正在逐漸複蘇。
若非如此,她不可能在上次的『慘劇』中放過艾絲。
要不是這樣,她就沒有理由去期待這一天『只有兩人的交戰』。
「那麼,我就再說一遍吧。」
艾絲則展現了『壓倒性的戰意』。
討厭敗北的好勝心。
誓要擺脫因無力而消沉的自己。
守護最重要的人們,珍視的場所的意志。
不善言語的少女僅僅是不知如何將其化為語言而已。
但在皮膚之下,內心深處,沸騰起來的炙熱血流正在不停跳動。
「我不會輸給你。」
銀色劍身閃出一道光輝。
黑色咒劍吱嘎作響。
通道仍然在保持旁觀。
大概是蕾維斯叮囑過了吧,並沒有魔法介入兩人之中。
兩人的目光射穿了彼此的雙眼。
「——開打咯。」
蕾維斯靜靜地發出了宣言。
握劍的手無力地垂下,真正的怪物轉入了『臨戰態勢』。
艾絲也沒有架起劍來,而是啟動了『內心的扳機』。
除了眼前的『敵人』之外,將其他事物迅速地從眼中排除。
「話是這麼說,結果也只是一邊倒就是了。」
蕾維斯毫不懷疑自己將蹂躪對方,她向艾絲尋求的是和決戰相配的『凋落之時』。
聽到這句話,艾絲閉上了眼睛。
蕾維斯說得沒錯,要是短短的幾天前,結局一定還是自己慘遭蹂躪。
艾絲毫無疑問會敗北。
但是現在不同。
現在的艾絲,不一樣了。
「——我上了。」
睜開瞳孔之時,視野中發生了『變化』。
站在正面的是怪人,人與怪物的混合物。
是會吞食『魔石』,增強力量的『強化種』。
其戰斗能力將現在的艾絲她們【洛基眷族】第一級冒險者都甩得遠遠的。
是真真正正的怪物。
沒錯,就是『怪物』。
艾絲的視野中,作為『人』映照出來的女性輪廓啪嚓地一下,如同受熱的糖塑一般逐漸熔化。
顏色變黑,逐漸變為漆黑之色。
與人類相似的形狀變成『異形之物』。
『後背』發出軌道變換的聲響。
從蒼藍昏暗的內心深淵處,『力量』的一角露出了頭。
「……什麼?」
視野中產生了雜音。
劃過暴風雨一般的斜線。
『視線前方的存在』大概也注意到了艾絲的異變吧。即使如此也晚了。不對,就算注意到了也沒有意義。
艾絲的金色瞳孔中飛散出黑色光片。
虹彩鑲上了一圈『漆黑的正圓』。
變化。變化。變化。
視野中的存在它。
由人變為異形,又由異形變為真真正正的『怪物』。
變為了纏上鮮血一般的顏色和漆黑之影的『怪獸』。
「!!」
艾絲的後背正在熊熊燃燒。
它迸發出業火的聲響,扭曲了身姿,發出咆哮的同時灑下黑色的火粉。
艾絲被『力量』的奔流所擁抱——而她卻將其控制住了。
【猛者】的教導還在起效。
不要對試圖燃燒自身的黑色火焰言聽計從,而是要統率它。
不是令黑色火焰燒灼自身。而是為了憑借這股猛火討伐『敵人』。
艾絲揮響了右手拿著的銀劍。
「【啟動Tempest】——【複仇公主Avenger】」
接著,她詠唱出聲。
詠唱呼喚『風』的咒語。
詠唱起將最強『力量技能』與精靈的『魔法風靈疾走』連接起來的禁斷祝詞。
下一瞬間,自己周圍的世界發生了劇變。
猛烈的颶風發出咆哮,瞬間奪去了艾絲的聽覺。
視野中,大氣的激流永不停歇地在周圍肆虐,呈現一副漆黑的景色。
生出的是一個風之螺旋。
席卷而起的是將綠肉切成碎片的風紋。
充滿通道的狂暴之風令不同事物間的界限不複存在。
這並不是之前那美麗的風之旋律。
怪人不知見過多少次的精靈之風變為『漆黑暴風』,席卷了艾絲全身。
『——————————————————————————————————————!?』
同一時刻。
在艾絲她們所在的地點之外,『六個』大型空間中,六個『精靈』同時發出了尖叫。
「什……!?」
芬恩,加雷斯,緹歐娜,緹歐涅,異端兒,以及與『精靈分身』進行戰斗的所有冒險者都看到了。
『精靈分身』本體甚至中斷了『術式』的詠唱,雙手抱頭放出了悲鳴。所有的『迎擊魔法』都突然斷絕,交叉攻擊停了下來,仿佛只有這個足以令在它們『體內』誕生的『那個』感到恐懼一般——畏懼著不祥的『漆黑暴風』一般陷入了恐慌。
「——————」
整個魔城克諾索斯都被可以稱之為激震的混沌所包圍。
蕾維斯的時間停止了。
那雙綠色的眼睛瞪到了極限。
身為真正怪物的她,雙眸中第一次映照出了自己以外的『怪獸』。
『————!!』
本應保持沉默的『綠肉』浮現出眾多魔法陣。
接受了蕾維斯的意念,停下來的『迎擊魔法』同時啟動。上百個炮口聽從精靈們的敕令,將艾絲困在瞄准的監牢之中。
各種各樣的屬性,各種各樣的魔炮。
同時射出的炮擊要將少女帶著她釋放出的黑色風暴徹底破壞。
然而。
現在的艾絲根本不會在意這些事物。
「【狂吼吧Nigel】」
穿在右腳的靴子踏向地面。
僅僅這樣,地面就爆碎了。
漆黑的氣息化為烈火一般的疾風,將石板和上方覆蓋的綠肉之膜全部炸碎。
她刹那間突破炮口的包圍網,將其甩在身後。
加速的余波化為閃電一般的風勢將數百個魔法陣撕成碎片,艾絲則出現在了蕾維斯眼前。
「————!?」
逼近的漆黑暴風打碎了蕾維斯凍結的時間。
面無表情的少女正要釋放攻擊。
她將劍高高舉起。
揮起的黑風之劍Desperate使出縱斷一擊。
盡管是從正面攻來,但她仍然不惜露出破綻也要擊潰敵人。
但現在的艾絲也一樣不會在意這一點。
實際上,現在的蕾維斯根本無法完全對應。
怪人利用湧到眼前的凶惡風壓全力後退,艾絲則在她的眼前揮下了這一擊。
然後,擊碎了。
「什——!?」
將超硬金屬的地板。
本應是不可能破壞的人造迷宮『構造』本身。
綠肉被彈飛到空中。
石板與金屬碎片四處迸濺。
仿佛隕石砸了下來一樣,地板粉碎成一個巨大的窪地,然後直接開了個『洞』。
啞口無言的蕾維斯被漂浮感所包圍。
她被通往下層的黑暗大嘴吸入,還未擺脫戰栗就掉了下去。
「打倒你。」
「————雅莉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蕾維斯朝自己也跳入洞中追來的少女發出了叫喊。
艾絲利用漆黑暴風在空中加速,朝沒有立足點的蕾維斯無情地揮出劍擊。
肉塊彈飛,發出聲響,骨頭碎裂,奏響旋律。
僅僅一擊就令蕾維斯失去了一邊手臂,而她盡管體勢處于劣勢,但還是咬住了艾絲的劍。若沒能將其接下,結局就是『死亡』。
撞過去的咒劍從中間斷裂了。蕾維斯強行揮了過去。成功回避了致命傷。但腹部還是噴出了大量鮮血。嘴唇也染上了鮮血的顏色。
僅僅一個回合,蕾維斯就掉到了下方,艾絲操縱著風,踹向牆壁立刻追了過去。無法逃脫。決不讓她逃脫。寄宿著漆黑之色的風化為一股濁流襲擊過去。
蕾維斯被黑風壓制,被劍閃擊破,被爆炸氣流玩弄著,從空中穿過。
一枚,兩枚,三枚,四枚——每次艾絲的劍與風咆哮之時,就會有超硬金屬的牆壁和地板被徹底剝下。
即使身處地下迷宮,她卻體會到了這『空中下落』。
蕾維斯的雙眼染上了憤怒與戰栗,金屬碎片和上千塊綠色碎肉則在視野中交錯飛舞,令人心煩。
下落。下落。下落。
身體被不停削落,同時落向遙遠的下層。
接著。
「咕唔唔唔唔————!?」
響起了猛烈的爆炸聲,蕾維斯砸進了大廳的地板。
這里是被綠肉填滿的寬闊空間。
通過測量與『精靈分身』之間的距離,蕾維斯瞬間察覺到這里是第十二層。
「這里就好。」
伴隨著超硬金屬與綠肉之雨,從兩層分量的高度將蕾維斯砸下的艾絲利用風緩緩地著地。
這里距離里維莉亞她們所在的樓層很遠。這下蕾維斯就無法對她們出手了。
這里就是艾絲與蕾維斯真正的決戰之地。
「雅莉亞,你這家伙……!」
蕾維斯失去了右臂,左腳也已經看不出原來的形狀,在外人看來毫無疑問已經沒有戰斗力了。她被寄宿在劍上的風撕得稀碎,全身都布滿了裂傷。身體中所有部位都在流血。
表情憤怒地扭曲的蕾維斯占其身體,傷口處升騰起高溫蒸汽,同時開始了『自我再生』。被砍飛的右臂也立刻修複完成,她將手中只剩下劍柄的咒劍殘骸砸到了地板上。
「你到底在哪里養著這頭『怪獸』!為什麼至今為止都沒有用過!」
「用不出來。我一直都把你當成了一個『人』。……即使你擁有強大的力量,我心中的某處還是認為能夠交談的你不是『怪物』。」
【複仇公主】。
據主神洛基所說,即使在所有眷族之中,這個技能也具有最強的效果,是個無比強大的『稀有技能』。
效果是『力量』急劇提升到貪婪的程度。
發動對象是丑惡的『怪物』。
至今為止,艾絲都無法將蕾維斯看成一個怪物。
不對,是蕾維斯不在她所定義的『怪物』范圍之內。
足以令她顛覆這個認知的就是與某個『最強』的鍛煉。
「但是,與那個人……與【猛者】戰斗之後,他對我說過。要想贏過你,必須用出我的全部才行。」
而最重要的。
「……有著會說人語的怪物。有一頭具有人心的『龍』。」
空白的表情中浮現出了苦澀,艾絲糾結地說了出來。
腦海中閃過的是一匹龍女。
在月夜之下,被少年所庇護,又保護了少年,在艾絲面前流下眼淚的『龍之少女』。
「和持有『怪物之心』的你——正相反。」
艾絲她並不清楚。
具有理性,會流下淚水的怪物真的是『怪物』嗎。
或者說,盡管身為人身卻殘酷地虐待他人的人才是『怪獸』嗎。
艾絲她一直在迷茫。
遇到了『異端兒』之後,她就不清楚怪物是否仍然還是必須要消滅的絕對之惡了。
「我會進行分辨。誰是『人』,誰才是『怪物』。」
在這個時刻。
在這一瞬間,她說出了一直拖到現在的回答。
「——這股『黑色火焰』要沖向誰,我要用自己的雙眼來確認!」
這是與『異端兒』的邂逅為艾絲帶來的回答。
並不是用漆黑之焰不分對象地燒盡一切,並不是淪為任憑【複仇公主】吼叫的傀儡,而要用這雙金色雙眸看清要將劍指向何人。
盡管身體被『黑色火焰』所侵蝕,瞳孔中卻寄宿著利劍一般的意志之光。
看到少女射穿了自己的目光,蕾維斯呆站在原地。
「……呼。」
最終。
她吐了一口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後蕾維斯笑了出來。
這恐怕是艾絲第一次聽到這女人發出笑聲。
「你變了啊,雅莉亞。……啊啊,你真是變了。」
「……」
「和剛開始遇見你的時候比起來,還真是不一樣了。你當時可不會露出這種眼神。不如說你那深處沉澱著一片黑色的眼睛反而跟我更像一點。」
從身體處升騰的高溫蒸汽治愈著怪人的肉體,蕾維斯則將以前的記憶與眼前的景象重合在了一起。
「是什麼改變了你?為什麼變得這麼強了?我第一次對你這個人產生興趣了。」
和她說的一樣,她的雙眼中孕育著『興趣』,用手指撫摸著傷口複原的肚子,自己豐滿的胸部,脖頸,臉頰。
「雅莉亞,至今為止你就是我的一切。將你奪來就是我的工作。」
「……」
「這世上的一切都令我覺得無趣。就連自己活到現在的意義都不甚清楚。雖說有著『必須要保護的東西』,但這只是惰性而已。」
厭世的怪人第一次吐露出自己的內心。
她的語氣漸漸變得強烈,其中寄宿起不輸于艾絲的『戰意』。
「但是,只有追著你的時候!只有與你相對的時候!我大概是很不可思議地感到了『愉快』!或許只有與你刀劍相交之時,我才會沉迷于此!」
像是要取回干涸的感情一般,蕾維斯喊了出來。
「所以,現在能和變成這種姿態的你對峙,我啊!!大概是很開心吧!」
「我可不同。」
相對地,艾絲則是用那飛散著黑色光片的雙眼緊緊盯著那只『怪物』。
——不要被火焰吞沒。控制住它。然後,回想起來。
——你即將面對的難敵——
艾絲有著要去打倒的敵人。有著不可饒恕的存在。
有著無可替代的『夙願』。
但是,那並不是眼前的怪物蕾維斯。
「你是我的敵人。同時也是,『必經階段』。我要將你打倒,然後實現我的夙願。」
蕾維斯這下子勇猛地笑了出來。
「你就是這種家伙來著啊,雅莉亞!長著一副洋娃娃一樣的臉,和小姑娘一樣不服輸,囂張到不行!但是這也不錯。你這樣的——才正好啊!」
下一瞬間,蕾維斯瞪大雙眼,一只手插進了綠肉地板之中。
「給我拿來,分身們!」
「!!」
艾絲的瞳孔現出了驚愕。
以插進地板的右手為起點,綠肉爬上蕾維斯的身體,將她『蠶食』。
那是充滿了『魔力』的『肉塊』。
同時也是會帶來超越人智的『力量』,來源于『墮落精靈』的『外裝』。
右手,右臂,右肩。
以右半身為中心泛濫的『綠肉』與蕾維斯進行同調,變成了紅色。
簡單來說就是『與人體結合了的肉之鎧甲』。
紅色表面鼓起,葉脈狀的血管治愈著蕾維斯的肌膚。
從右肩長出一個形似巨眼的器官,滴溜溜地盯著艾絲。
「既然你和之前不同了……那我也必須要改變才行。」
隨著單膝跪地的蕾維斯站起,她插進地板的手中拔出了某個東西。
伴隨著呲嚕嚕嚕這種詭異的聲響,拔出了一把通紅的長劍。
這是一把『魔力』滿溢到從劍身滲了出來的,精靈的『汙穢之劍』。
「開始吧。這一次,真的是我們的決戰了。」
啪地一聲。
流淌在蕾維斯臉頰上的血管爆開,響起了干燥的聲音。
沒能收進『容器』之中的『
魔力』產生了爆發。雖然傷口處立刻就開始了自我再生,修複完好,但這次又是其他地方爆開,熱得沸騰的血液灑到地上。
怪人的肉體正在慢慢地自我毀滅。
但是,艾絲也是一樣的。
肆虐的漆黑風暴在確實地削減她纖細的身體。
並不是只有蕾維斯一個人召喚出了自身無法承受的力量。
「……」
「……」
兩把劍靜靜地擺好了架勢。
無法稱之為微風的黑風余波吹起兩人的頭發,詭異的肉鎧在獵物面前不住顫動。
至今為止,已經有三次了。
若是算起艾絲與蕾維斯以劍相交的次數。
有一方敗北了,就會積攢力量再贏回去,接著另一方也會追尋強大,顛覆形勢。
為了將這永不完結的關系劃下休止符,兩人同時沖了過去。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人發出咆哮,踢碎了地板向前突進。
艾絲也沉下身體做出回應,然後瞬間消失。
一股『黑風』粉碎了地面,利用超越了『怪物』之女的加速逼近而去。
怪物的吶喊與黑風的咆哮發起了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