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四章 我會確實得出結論

「欸嘿嘿,我好像……真的懷孕了……」

黑暗之中,唯有路燈的光亮照著麻奈。

麻奈面露笑容,與她的語調相違,貌似很高興的樣子。

不對,懷孕本來就是件喜事。

盡管如此,現在的我什麼也說不出口。

「你說懷孕……是我的?」

「是的。」

「意思是那一天我們做過嗎?」

「……我也不記得,不過應該有。」

眼前一陣眩暈。

「這是,真的嗎?」

「……以防萬一,家人也叫我去診斷過……」

原來先前婦產科醫院的照片並不是路過這種曖昧的情況,她真的進去過。

孩子不是我的……這種說詞根本行不通。因為有可能讓麻奈懷孕的男人也只有我。

「怎麼辦……?」

「什、什麼怎麼辦……」

麻奈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投來目光。

「要生下來,還是要拿掉。」

猶如玩弄生命的選擇擺到了面前。

視情況而定,也有墮胎的案例。

礙于經濟狀況,不幸懷胎的最後只能選擇人工流產。工口游戲里也有類似的數據。

青少年的墮胎比例占八到九成,好像超過了總體比例的一成。現在多少我倒是不清楚。

「…………」

想不到答案。

我那過少的經驗不足以讓我立刻做出選擇。

「……果然,學長不會高興呢。」

麻奈悲傷地說。

如果是相愛的兩人,懷孕值得慶幸。

但對現在的我來說,一切都是未知,只有吃驚的份。

徑自發生的變故。

「抱、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不,這樣是在找借口呢。」

單純也是因為我還沒有實感。

無論是我或旁人,都覺得當時發生行為的可能性明顯低下。

是我們想得太樂觀嗎?聽到預料外的情報,腦袋遲遲無法跟上。

「沒關系的。我也明白,本來就會這樣……」

「…………」

「但是,我想生下來。因為這是……我和學長的孩子。」

麻奈開心地浮現笑容。

看起來莫名地嬌媚、妖豔。

「我可是……毀了你的將來啊!」

「請不要說什麼毀了我的將來。這是從我憧憬學長那天起就一直描繪的夢想。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早。」

麻奈的淚水就此停止。

「我想永遠陪在學長身邊。若順利生下孩子和學長成家,那該有多幸福。從以前我就一直妄想著,跟學長和孩子們住在自己的房子和樂融融的光景。」

以妄想來說也想得太遠,但麻奈沒察覺我的困惑繼續道。

「上了高中和學長重逢,當時的事得到原諒後,這個夢想也開始趨向真實。盡管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懷上,但我一點也不後悔。只要學長不介意,我就會生下來,哪怕有多危險。我實在不想拿掉這孩子……這是我和學長的堅固羈絆。我不想將其舍棄。」

接著,麻奈又悲傷地低下頭。

那雙眼眸再度泛出淚水。

這次並非喜悅的眼淚,而是淒切的淚滴。

話雖如此,這是為何呢。

為何我覺得這眼淚莫名地『恐怖』。

她的話使我感覺到某種如鯁在喉的異樣感。

彷佛某種惡寒不知不覺爬上背脊。

「這個選擇我想交給學長決定。只要做出選擇就好。拜托了……越早越好。」

如此說完後,麻奈流著淚轉過身。

「這件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即便是爸爸跟媽媽。希望學長也……不要說出去。」

對此,別說是提議送她回家、關心她,就連半點聲音我都無法發出。

回到房間,我靠著床仰望天花板。

腦中一片混亂。

什麼也無法思考。

本來的話,我應該不顧麻奈的請求,直接找父母商量。

但我辦不到。

並不是因為我沒有被打的覺悟。

只是因為我還沒有實感。

從一開始,我就在懷疑真假與否。

我不認為麻奈會說謊。

要是把這樣的疑心朝向她,她又會陷入自我厭惡。

說實在的,那場飲酒事故引起了太多事態。

「選擇啊。」

如果要墮胎,及早進行對母體的負擔比較小。

拖得越久,危及生命的風險越高。

「……該怎麼選。」

怎麼想都想不出答案。

也不可能想得出。

本該用作參考的經驗無用武之地。

以工口游戲的情況,懷孕通常是喜事。要說的話,懷上等于直奔結局。

懷上小孩後的故事並不多,我也幾乎沒碰過那種類型。

若是鬼畜調教系的工口游戲,雖然不是沒有這種劇情,但根本沒辦法借鏡。

明知道想不出答案,卻無法停止煩惱。

彷佛要打斷我的思考般,手機響起鈴聲。

……誰啊?畫面上顯示不明號碼。

雖然有惡作劇電話的可能性,但反正我也閑得發慌。如果是詐騙電話,掛斷就好。

「……哪位?」

按下通話鍵,不報姓名直接詢問。

隨後,另一端響起輕笑聲。

『喲,真高興你願意接。』

說意外是挺意外的,但也算在預料之內……

「響彌嗎?」

『哦,聽得出來?』

「算是,亞戀也說過你之後會找我。」

我想起亞戀來神社時講的話。

『硬要說的話,有事找你的不是我,而是響彌。』

這是我還在神社閉門思過時的事。

『那就好辦了。我們偶爾約出來聊聊怎麼樣。』

「我拒絕。你忘了我和你是啥關系嗎?要是被暗算我可受不了。」

『我想讓你屈服的是精神層面。暗算這種物理層面的折服形同敗北。我只會一個人到。你想找幾個人都行。要不然久違地去你家談也行。』

……毫不隱瞞真心話啊。

他都說到這份上,感覺他是真的不會對我動手動腳。

這家伙的目的應該不是讓我在物理意義上一蹶不振。如果他有這打算,更早之前我已經被揍了。

「……知道了。去哪找你?」

『哪里好呢──快餐店可以吧。這個季節晚上還很冷,我可不想害你感冒。』

淨搞這些奇怪的顧慮。

要不是性格有缺陷,不然這人就是完美超人啊。

于是,煩惱片刻後,他告訴我會面的店名。

「……了解,那里是吧。」

『我大概會先到,就在里面等你吧。要幫你先點什麼嗎?』

「熱的咖啡歐蕾。」

『OK──那就這樣,我等你。』

這句說完,他便掛斷電話。

就像在跟老朋友聊天一樣。

彷佛以前的勾當從未有過。

對他來說,那次應該只是日常生活的一幕吧。

「是想故作鎮定嗎?」

多虧這家伙的電話,這陣子的事件急速串聯在一起。

疑點與疑點相連,某幅構圖趨向完成。

總算多少掌握到這次事件的全貌了。

話雖如此,問題依舊沒得到解決。這正是這次事件的可怕之處。

不過,他的用意我已經大有了解。沒有害怕的必要。

我穿上外套,走出了家門。

被老師發現肯定會被抓去輔導的時間段。

我來到與自己打工地點相近的快餐店。

因為和人有約,我拒絕店員的服務,從只有點餐櫃台的一樓走上設有座位的二樓。

視線巡視用餐區,店內有零星幾位顧客,年齡涉及男女老少,十分多元。

響彌坐在面向街道的窗邊,獨自望著窗外。

周圍沒有凶神惡煞待命。

雖然不該放松戒心,但看起來暫且能安心。出門前我有留紙條,如果陷入什麼回不了家的窘境,他們應該會馬上來找我。

對方也注意到我,面露清爽的笑容對這邊招手。

「喲,清一,晚上好。上次見是文化祭呢。」

「喔。」

走向他並打過招呼後,我坐到他的對面。桌上放著兩杯飲料。

「這杯你的。」

當我收下飲料准備付錢時。

「是我找你出來,我請就好。反正也沒多貴。」

他如此說道。我實在不想欠他人情,但他看來不打算收錢。

這樣子和他交談,彷佛就像我們是普通朋友一樣。

即使內心抱著莫大的黑暗也有辦法泰然自若,可說是這家伙的長處。

「所以你找我有什麼事?」

「別急嘛。來,干杯。」

「為啥啦?」

「為了我們久違的重逢,行吧?」

也太可疑。

我跟你的交情又沒好到會敘舊。

能不見我才不想見咧。

還是快點切入正題吧。我可是有成堆的事要煩惱。

「所以,這陣子的狀況全是你的把戲吧?」

「嗯?你是指什麼?」

響彌望著這邊冷笑道。已經懶得藏了是吧。

好,幕後黑手確定!

「害我們停學的事。更詳細地說,就是導致我們停學的原因。」

「我不懂你的意思耶。」

「話說,你約我出來就是為了表明這件事吧。」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

「不然你根本不會約我出門。你不是凶手的話,應該只會看著我停學後的痛苦模樣冷嘲熱諷。你在完美犯罪之後,因為順利過頭而想找個人沾沾自喜。有錯嗎?」

語畢,響彌眨了眨眼並笑了。

「不愧是清一,果然厲害。連我的想法也全都看穿。」

「你才厲害吧。害我落得這種下場。」

「哈哈,沒錯。把人打落谷底的感覺簡直棒得不行。」

「……為此你還連累麻奈。」

「那女的單純是接受我的提案罷了。」

他逐漸打開了話匣子。

「我們快從小學畢業的時候,那女的突然翻臉不認人。托她的福,我知道了她和你的關系。」

是指畢業前麻奈叫我出去的事吧。

還是她找我出去之前嗎?算了,怎樣都好。

「意思是,麻奈她注意到情書事件的罪魁禍首不是天女而是你嗎……」

「那次是亞戀的錯,都怪她跟朋友講些有的沒的,結果碰巧被那女的聽見。要說的話,天女也算是共犯吧。」

我也是,知道真相前都一直錯怪天女。

「反正結城根本不聽我們的話,只是一味痛罵我們。」

可以想象。

做的事還真危險啊,麻奈那家伙……

「唉,本來事情應該會到此結束。事實上,我也以為不會再見到她。」

「結果出現了變化,是吧。」

「是啊。當我知道那女的追著你去同所學校時,忽然想到了個惡作劇。」

「啥惡作劇?」

「她和亞戀那家伙一樣,都是對男人專情的類型。而且,明明連心上人都沒見到,心意卻越變越強,最後還跑到同間學校……這怎麼想都不正常吧?」

女主角追著主角進同間學校的故事設定要說常見是挺常見。

但正常情況不會以這種理由來選學校。

選擇符合自己理想及成績的學校,和教師好好商量過再報考。

『心上人在那。』這種理由老實說太過火。況且我連那家伙的男朋友都不是。

她入學的目的是為了得到我的原諒。

雖然以往我都視若無睹,但這樣果然不合常理。

不只如此,麻奈的成績似乎也好到能輕松考上其他學校。

『據說她是以全科滿分的成績進我們學校。至少她代表新生致詞過,肯定是榜首沒錯。』

『那個人為啥不去黑陵?』

的馬和三賀本也說過這種話。

當時好像是說校風啥的,但黑陵和我們學校之間的偏差值有道無法跨越的高牆。照理來說,校方應該會推薦她報考黑陵。

麻奈卻駁倒校方,來了我們學校。

「其實啊,清一。我原本不是要讓你停學。我的目標是讓你和我站上相同立場。」

響彌露出桀驁不馴的笑容。

「為了讓結城那女的動手,我建議她直接襲擊你,生米煮成熟飯。她似乎煩惱了很久,不過最後還是聽了我的話。」

「也就是說,那些酒是你准備的?」

「……我不過是請熟人幫忙准備不像酒的罐裝果汁,再把這些拿給她而已。」

總覺得這說法哪里不對勁。

簡直像在說內幕不只這些……

不,現在先別想了。

「這根本是慫恿人犯罪吧。」

「話是這麼說,你的確上了她。」

「…………」

「然後那女的就這樣懷孕,而你醉到失去記憶,完全沒有上過的實感。」

「這你也知道?」

「因為拍她要進婦產科的照片的是我們的同伴。」

真的是口無遮攔。他大概沒想過我在錄音吧。

「說是懷孕,估計你也很難相信。」

「這還用說,我當時沒有半點意識。」

「既然這樣,實際上一次就沒這問題吧?與其煩惱有沒有上,直接動手比較痛快。」

「萬年發情期的你沒資格說。」

「萬年發情期這話說得可真過分。」

「我很清楚,你至少弄哭過一個人。」

前學生會長,八百谷合梨。

他就是讓她變得討厭男人的元凶。

「喔,你是指合梨吧。也對,她確實是個好女人。雖然是個控制狂。」

「講得還真輕松。我只要把這段錄音交給學校就能消除各種嫌疑喔?」

「隨你高興。要不然你干脆交給警察或教育委員會好了。」

響彌一面喝著咖啡,一面以游刃有余的表情放話。

認真的嗎,這家伙……

「你當我會沒目的地揭露謎底嗎?在那女的告訴你懷孕的時間點,我就已經達成目的了。」

「目的……通過停學還啥的來貶低我嗎。」

「那些不過是行為帶來的結果。剛才我也說過吧。我的目的是讓你和我站上相同立場」

相同立場……。

原來是這麼回事。無法理解的部分終于水落石出。

「清一,文化祭的時候你對我說過『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吧。」

嗯,我說過。

「怎麼樣?對自己有好感的女人不顧一切將自己逼上絕路的心情。」


「…………」

「那女的帶來了不少損害,對吧?不只害你和綾女停學……還讓你們在學校被貼上喝酒的標簽。就算這樣,估計那女的也認為這樣沒錯。因為這全都是為了吸引你的注意。」

我想起文化祭時的對話。

『我們倆的差別只有一點,清一。那就是甩掉喜歡自己的女人還是認真應付她。』

這家伙的目標一定是古都子吧。

然而,他沒辦法讓古都子變成亞戀那樣。因為那家伙已經不是會給人添麻煩的人。

既然這樣,只能讓別人成為新的亞戀……而被選為他棋子的就是麻奈。

這應該就是他的計劃。

「文化祭時,你曾叫我『為迷上自己的人的行動負責』吧。我不過是想讓你示范給我看而已。」

『即便如此,你也有阻止她的義務。如果過了多久都阻止不了,就請對方的家長幫忙,請警察幫忙,不擇手段阻止她。否則,到時周圍出現受害者,不會有人願意同情你。』

自己的發言也掠過腦海。

無比合理的正論。自己的說法確實有一番道理。

「簡單來說,就是這樣。我期待你接下來會怎麼行動,又將得出什麼樣的結論。結束之後,記得讓我參考喔。」

好想揍他。

將一切交由暴力解決,痛扁這家伙一頓。

與辦不辦得到無關,就是想對這家伙動粗。

如此情感不斷膨脹。

拳頭自然握緊。

然而──古都子的身影忽然于我的腦海浮現。

『不要訴諸暴力。』

我想起一直以來對她的告誡。

不能將自己束之高閣,打破這項原則。

深呼吸數次,讓情緒冷靜。

動手等于正中他的下懷。

響彌期待我墮落到與他相同的位置。

要我順著這家伙的想法行動實在讓人火大。

「多謝你跟我爆了這麼多料。不巧的是,我不打算讓你的企圖得逞。」

「哦?」

「我會確實得出結論。除此之外,我還要你為這次惹的禍負責。」

「噢,好怕好怕。我就看你辦不辦得到啰。」

「事到如今,我說清楚講明白吧。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

「誇下海口小心後悔喔,清一。你絕對跟我是同類人。」

開什麼玩笑。

還在那裝模作樣。

我絕對會讓你後悔的。

◇ ◇ ◇

翌日早晨。

「想不到你會一大早找我們。」

外崎打著哈欠說。

臉被毆打的內出血還沒消退,看起來好痛。

「抱歉。其他人也是。

除了外崎以外,古都子、優佳、天女……還有聖美也在。

「記得感謝我哦。我只陪笨蛋大哥你這次。」

「好好。」

嘴上不饒人這點還是沒變,不過我現在急需人手……應該說,急需人頭。

光靠我一個人成不了事,只能期許三個臭皮匠可以勝過諸葛亮。社辦里,聚集了麻奈以外的所有社員。

「昨天,狀況有了巨大的進展。」

「跟謠言散播有關?」

優佳面露不解地提問。

因為事發不過幾天,謠言還沒有查明。

但我想談的並非這事。

「不是,傳聞的元凶應該就是昨天那群親衛隊。問題不在這里,而是讓我們停學的一連串變化。」

眾人睜大雙眼。可見這話超乎他們的預料。

「……麻奈不在,換句話說是那麼一回事?」

古都子似乎也注意到了。

關于事件的部分,麻奈是黑的。

關鍵在于──不對,這之後再說明。

「至少可以肯定,麻奈是加害者。」

聽見這句話,大家露出複雜的表情。

哪怕時間不長,好歹也是同樂過的伙伴。

心里一定不好受。

即便教唆的人是響彌沒錯,她也是為自身目的不擇手段的實行犯。

「昨天我和麻奈見過面,也見過響彌。我現在跟你們講當時我了解到的所有情報。」

關于麻奈說她懷孕的事。

以及,響彌在背後穿針引線的事。

所有人雖然一臉狐疑,卻也認真聽我述說。

「說到底,懷孕是真的嗎?」

古都子稍稍羞紅臉頰向我問道。

「我覺得不太可信,只是……我沒有能反駁她的絕對物證。那間房間也沒裝監視器。」

我想正因為這樣,響彌才會挑這時間向我表明。

對他來說,光是逼我面臨這項選擇就夠了。

當我無法否認她有懷孕時,我是會接受麻奈,還是會拒絕她──又或者會敷衍了事。

不,如果我順著現在情勢作出抉擇,響彌那家伙多半會在暗地嘲笑我吧。

即使回絕現在的麻奈,她的凶行也不會停止。響彌已經算到了這點。

只要麻奈開始惹事生非,對他而言便是最棒的展開。

有夠讓人不爽。

「物證……清一君不是根本不記得嗎?」

「是啊。也沒喝醉的記憶。恐怕,混進我飲料的不是酒而是安眠藥。有關酒的部分相當可疑。」

喝了不覺得味道有異也是因為這樣,何況我連醉酒的印象都沒有。我是不清楚醉酒的感覺,但我不認為自己會突然喝到爛醉。

古都子聞言擺出微妙的表情。

畢竟就是安眠藥害她差點被尊鄉奪走貞操。不可能有好臉色看。

「或許多少有加一點酒,不過我不清楚。至少桐子姐說過,房間里確實有酒味。」

「既然這樣,只要讓麻奈交出安眠藥不就有物證?」

聖美像是提了好主意般,臉上浮現傲慢的笑容。

要是有這麼簡單,我們哪需要煩惱這些。

「是我早就把那種可疑物品扔了。反正也沒有用的必要。」

「東、東西放著總有一天會用到啦!」

「那家伙沒這麼蠢。」

……事到如今,連她的冒失性格是不是真的都值得懷疑。她有可能只是在飾演那種角色。以前應該是真的冒失,畢竟她很遲鈍。

這時優佳插了進來。

「不過,光是知道買過安眠藥就是一大進展吧?」

「沒錯。雖然不知道買的是哪種,至少他們沒辦法推托買過安眠藥的事。只不過……」

「只不過?」

「酒好像是響彌靠關系入手的。說不定安眠藥也是。如果是這樣,想查清楚會非常困難。」

對此,優佳莞爾一笑。

「既然此,調查工作就包在優佳身上吧。論關系優佳可不會輸。」

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實際上,我們當中關系最廣的確實是優佳。

我想交給她不會有問題的。

「那麼,拜托了。請你助我一臂之力。」

「OK──你先做好付出代價的覺悟吧。」

「……麻煩要是我付得出的東西。」

「身體可以嗎?」

別開玩笑了。

此時,古都子苦著一張臉瞪我。

拜托你別把玩笑話當真好嗎。

「有其他要干的事嗎?」

外崎催促我繼續說明。

表情十分可靠。

「是有幾件,不過都不好處理喔?」

「不用客氣,講吧。」

「那──」

我一一講解該做的事。

社團的各位分別承擔不同工作。連聖美都願意提供助力,簡直驚天動地。

一年前根本無法想象的這幅景象,使我體會到我們真的變了的實感。

午休時間,我和古都子移動到社辦。

所有人都在全力行動,唯獨我和古都子沒事做。

正確來說,古都子負責的部分已經結束,剩下只要等放學後。

「總覺得好久沒吃到你的便當。」

「因為發生了太多事嘛。所以,怎麼樣?好吃嗎?」

「還是很好吃。話說,你的廚藝是不是又進步了?」

「因為禁足的時候我做了一點研究。從科學的角度來看料理還蠻有趣的。像是麩胺酸跟天門冬胺酸我就查了不少。」

在我看來,她已經去了超高難度的境界。

這份便當的學術性這麼高嗎……

「這也是清一的功勞喔。」

「怎麼說?」

「以前我就算想鑽研料理,只要出現科學術語就會把書丟到一邊,不懂的地方永遠搞不懂。但是,現在我能弄懂不清楚的地方,也知道為了了解那些理論我該做什麼。」

古都子一臉開心地講著。

這些正是用功讀書得來的成果。

減輕對難題的厭惡感,培養出現問題時的應對能力。

我認為學生讀書為的不是解題,而是在將來發生事情時能夠活用經驗及學習方法。

「那……很好啊。不枉費你用功這麼久。」

「就說了,這是你的功勞。」

「這是你努力不懈的成果。你已經變得比我聰明了。」

畢竟她有好幾次考試分數超過我。

真讓人懷念一年前她全科不及格的時候。

「要不是遇見你,我也不會有這麼大的進步。」

看樣子她非要吹捧我才甘心。

在這之後,氣氛變得有點沉靜。

聆聽著外頭聲音的時間持續了好一陣子。

「我說啊。」

「怎樣。」

似乎是討厭這份寂靜,古都子主動丟出話題。

「如果我懷孕的話,你會高興嗎?」

口中的東西噴了出去。

「你啊!冷不防地!講什麼話!」

我邊用衛生紙撿起沾到桌上的食物殘渣邊喊道。

問這什麼敏感問題啊。

「可、可是,我很好奇嘛。」

「……就算你懷上小孩,我也沒辦法馬上給你答案。」

和麻奈相同。

明明沒印象上過床,忽然說有我的小孩也只是在難為我。

「意思是你不能接受?」

「不是。除非抱著懷上的覺悟,不然任誰都會這樣想吧。比起高興,困惑的感覺更強烈。」

「我的話……大概會覺得開心吧。」

「考慮下年齡好嗎。這可是要背負另一個人的人生。生活不再屬于自己一個人,必須以孩子為中心行動。這是當學生該做的嗎?雖然我不反對學生時期生小孩,但應該連同將來也認真考慮。」

我實在不認為學生有辦法兼顧小孩跟學業。

又不是虛構的故事,帶嬰兒去學校根本不切實際。雖然有的工口游戲有帶小孩上學的劇情,不過基本上都是其他人或陌生人的小孩,而且不是每天都會帶到學校,終究只是臨時的權宜之計。

這樣的生活想必只會給孩子帶來不幸。

「以現實層面來看,養小孩也要花錢。四年後要上幼兒園,六年後要上小學,每個階段都有相應開銷。到時就算我們出了社會也還是底層員工。拜托父母幫忙也有極限。應該說,不仰賴父母根本撐不過去。」

「現實不像工口游戲那麼順利啊。」

「當然。」

「……雖然這說法有語病,不過我和你第一次玩的那款游戲是懷了孕就Happy End呢。」

真叫人懷念。

當時似乎還為了里面或外面的選項跟她爭很久。

她求學得到回報固然是好,不過我感覺自己好像也給她灌輸了一堆奇怪知識。

「看個人的看法吧。有些情況是因為工口游戲才成立。我個人是不討厭那個結局,但考慮到現實種種因素,事情沒這麼簡單,世人的眼光很嚴苛的。」

學生生下小孩這種事也會引來好奇的目光。

帶小孩上學這種事只存在于虛構故事。

「工口游戲里的美妙情景,到了現實往往是敬謝不敏。」

「這樣啊。」

「而且,我不想以這種逼不得已的形式和對方結為一對。最好還是建立在彼此的同意上。」

「……咦。」

「純愛工口游戲都

是在大家的祝福下結束的。半推半就不合我意。」

「也就是說?」

古都子露出若有所望的表情。

糟糕,說太多了。明明我都還沒得出答案,腦袋卻自己描繪起得出答案後的情景。

「……換個話題吧。」

「太狡猾了吧!?」

雖然古都子提出抗議,但是一點也不狡猾。因為這不是現在該說的話。

……再說這種話不合我的風格。

「不管如何,就算是你的心願,在這種狀態讓你懷孕,我也只會後悔。」

「哪怕我說可以也是嗎?」

「這種做法跟尊鄉干的沒兩樣。因為是趁對方無意識時做的。雖說當時連我也沒有意識就是。」

「……以前我好像也說過,我沒被你抱過喔。」

「是,啊。」

「而且我有稍微想起當時的事。我應該有喝一點酒。不只身體很燙,也有脫掉外套的印象。只是……最多就這些。可能就跟你說的一樣,我沒能抗拒睡意。」

「嗯,我也跟你差不多。」

「現在回想起來,感覺跟我被尊鄉下安眠藥的時候很像。」

果然我們是在意識模糊的狀態下睡著的。

照這樣想的話,我的立場會從加害者變成受害者。

只要有辦法確定這點,應該就能抓住反擊的機會。



「小谷老師~」

一心想幫清一忙的天女不斷煩惱著,最後想起一件事,于是她獨自來到桐子面前。

忽然被意想不到的學生搭話的桐子面露驚訝。她似乎是沒想過總是和清一過來的天女會一個人來找她。

「教職員室里安靜點……所以諏訪間你找我有什麼事?」

「啊嗚,對不起……那個,人家找小谷老師是想到你之前說的話。」

「我有說什麼嗎?」

「你開車送人家跟優佳她們的時候說『清一房間里的東西已經全部回收』。」

「喔,原來是這事。我是說過,怎麼了嗎?」

「那些東西還在嗎?」

「……聽你這麼一說,我拿回家就放著沒丟呢。」

吊兒啷當的桐子常把房間弄亂就不整理。

這點也時不時會被清一他們指責,不過──

「好耶!」

這對天女而言是好消息。

「其實是──」

天女一解釋完,桐子二話不說便點下了頭。

桐子將剩下的工作留到隔天,開車和天女回家。

天女進桐子家後,將垃圾袋的內容物一一放到桌上。

不只是罐裝酒,也有寶特瓶和飲料罐。其他還有塑料袋等等不明垃圾。

「我全丟里面。」

「說不定塑料袋里也有呢。」

「話說真找到的話,情況會大有不同喔。清一的停學紀錄搞不好也能一筆勾消。」

「真的!?」

「嗯,只要找到的話,你的──」

「啊,會不會是這個?」

天女的手撿起某樣垃圾。

那毫無疑問是天女在找的東西,也是能夠幫忙拯救清一的物品。


「干得漂亮。我還想說他可能已經拿回家,看來沒有啊。」

「耶~!」

兩人安心地呼了口氣。

接著,桐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天女看。

「……想不到我會像這樣和你合作啊。」

「?」

天女無法理解桐子的意思。

在桐子看來,天女是傷害清一的情書事件的當事人。

如果當時沒被人架住,她百分之百已經對天女動手了。

即使聽清一說天女也是為人所騙,和本該是敵人的對象站上共同戰線,仍讓她感受到不可思議的緣分。

「沒事,幸好你還記得我隨口說的話。」

「欸嘿嘿~!人家可是動了一輩子的頭腦哦~」

說完後,天女笑開了懷。



「……就是這麼回事。他竟敢把這種莫名其妙的工作推給我!」

快餐店內,聖美一臉嫌麻煩地嘟起嘴。

聽她埋怨的對象輕笑以對,愉悅地看著她。

「那人還是一樣,總是被卷進怪異的狀況呢。」

「正常都會這樣想吧?會長你說是不是!」

「我已經不是會長啰。」

「啊,講太順口。抱歉,八百谷學姐。」

聖美找的是八百谷前學生會長。

社團受她照顧時,聖美已經和她交換過聯絡方式,所以才能拜托她這次委托。

「不會,你別介意。更何況,既然跟那男人脫不了關系,那我的職責就是助你們一臂之力。」

「謝謝學姐。下次你可以把我家笨蛋大哥當奴隸使喚哦。」

「這酬勞不太吸引人呢……我個人比較希望和古都子立下約定。」

「我努力看看!」

「呵呵,說笑的。給她添麻煩非我本意。」

『玩笑話先到這邊』八百谷說著從包包里拿出一迭紙。

「這些是你要的資料。」

「哦──寫得好詳細。人數還挺多的耶,我們學校有玩那個封閉式SNS的。」

「不然古都子的謠言也不會那麼快傳開吧。」

「是說,真虧學姐你有呢?這份資料。」

「因為畢業前我多少查過SNS的事。本來想說用不上,看來存在硬盤里是正確選擇呢。」

「哈哈,不愧是學姐。能當上學生會長的人就是優秀。」

「聖美想當的話也當得上吧?」

「嗯──或許是可以啦,只是我對站在學校頂點帶領大家沒什麼興趣。」

「是嗎?真遺憾。」

語畢,八百谷繃緊了表情。

「回歸正題。我最多只能幫到這里。後面就必須靠聖美你自己想辦法哦?」

聽到這句,聖美展露無所畏懼的笑容。

「不要緊啦。反正再來只要和這些人接觸就好!」

『事情沒說得那麼簡單吧』八百谷心想。

雖說那個封閉式SNS的使用者多,彼此關系又疏遠,他們仍有注意不要泄漏信息到外界。

話雖如此──

如果是聖美這種無所畏懼的人,或許能輕易取得成果也說不定。



優佳、外崎及聖美幾位收集完校內外情報後,利用聊天軟件聯絡彼此,並對情報進行詳細調查。

手邊已經有各式各樣的情報。

『外崎學長、優佳學姐,我找到啰,玩那個SNS的人。他們很爽快就給我看了。』

『……聖美你的交流力是多高。』

外崎邊在畫面輸入這段話,邊佩服地歎氣。

『那個SNS』指的是以前拿古都子取樂的非公開SNS。

雖然前學生會長也猜過『學校應該也有幾名使用者在。』,但找出這幾人讓他們透露信息是聖美的能力。

『這是因為有八百谷學姐幫忙把可能使用的人列成清單。知道有誰在用就輕松啦。』

『能和那位前學生會長正常對話,讓她透露這個SNS,某方面來說也是才能啊……』

畢竟聖美天不怕地不怕,即使是私人空間也會直接踏入。聽清一說,她對還有不良少女傳聞時的古都子也毫不客氣。

『當時的自己絕對辦不到。』外崎再一次對聖美刮目相看。

同時他苦笑想著『不過,她這性格好像也讓成堆男生產生了誤解。』。雖然清一常說她壞話,但她那開朗的笑容還是俘虜了男人的心。

『那小聖美,你有問到叫響彌的人跟他同伴的事嗎?』

優佳傳來訊息後,聖美也給出回複。

『要說的話,叫亞戀的女生比較常出現。這邊我有問清楚。常在上面交流的是,這五個人。他們有好幾次發訊息說剩下的私聊。』

『-居然拿自己的照片當頭像……』

『咦?正常不是都這樣?雖然我是因為爸媽說笨蛋大哥叫我別這樣做,所以隨便用了張圖片。』

『我們這種禦宅都是用動漫角色或玩偶,不會放自己的臉……再說在網絡上曝光真實身分也太恐怖。那群現充還真敢。是說,這幾個人我在尾隨響彌的時候見過。』

『外崎同學也很有膽呢。竟然敢尾隨……』

『畢竟這樣最快,而且我們當中只有我的臉沒讓那個響彌看過。尾隨時還有三賀本他們陪我,邊裝作在聊天邊跟。』

外崎傳了幾張他拍的照片代替訊息。

『初芝,這些可以嗎?』

『可以。這樣就有辦法了。臉也拍得很清楚。天女同學也有找到好東西。』

優佳發送訊息後,天女回了一張『Yeah~』的貼圖。

『初芝,你真的打算從藥局開始查?』

略帶擔心的訊息。老實說,這種做法堪稱荒謬。

『要查的不只藥局,醫院也包含在內。優佳才不想讓優佳們的校園生活被這種事破壞呢。』

『嗯,這我也同意。我想以現在這個陣容

平安畢業。』

『人家也是!人家會努力!』

『我還有一年就是了。』

『哈哈,那也沒辦法。不過,只要聖美請我去畢業典禮,我保證一定到。』

『那我畢業之前你要先考到駕照哦?我想體驗看看兜風。』

『擺明要我當司機啊,這個人……』

一點都不像她哥,不會讓人不快恐怕是她自身的才能吧。

『-那麼,優佳該認真行動了。』

『我也會繼續調查的。』

『外崎學長要小心哦。我也再去多收集一點校內的情報。』

隨著調查,眾人的情報越來越精確……



我久違地招待外崎來家里,讓他告訴我收集到的情報。

其中也有超乎想象的決定性情報。真虧他們能查到這麼多……

「真猛啊。我都還沒想到辦法,你們就已經有這些情報。」

「這就是羈絆的力量。」

「……也太可疑,不過確實厲害。」

究竟是誰為何緣由買了什麼。

一切變得明了。

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不過以情況證據來說已經足夠充分。

「……話說啊,新宮。這次情況的重點不在證據吧?」

雖然聽起來像在潑冷水,但就和外崎說的一樣。

即使集齊全部證據,明白錯不在我,這也改變不了什麼。

到頭來,麻奈自己不改變想法就沒意義。

「我知道麻奈她異于常人。只是以前不想相信……」

「畢竟是可愛的學妹。你的心情我懂。」

「腦袋想著這不可能,停止了思考,開始縱容自己人。」

「然後就被那個叫響彌的指出這點。」

亞戀和響彌的關系十分扭曲。

無論響彌拒絕多少次,亞戀都對響彌抱以期望。

雖然與病嬌不同,這也相當地扭曲。

而亞戀為了響彌不顧一切展開行動的結果,周圍被她所傷害。

這次麻奈采取的行動與她相近。

我還好說。她也給古都子跟優佳、外崎他們添了麻煩。這種行為不能輕易帶過。

罪是需要償還的。即使她不是故意的,不讓她了解狀況就無法談下去。

雖然不知道她了解多少、有多少自覺……

「響彌他是不是也是這種心情。」

「誰知道。我跟他沒交集,不予置評。不過就我聽到的,那人本來就有問題,跟他比較也沒用吧。」

「…………」

「你冷靜想想。下藥侵犯別人這種做法根本有病。我反而好奇你為啥沒報警。這可是刑事案件喔。」

「是沒錯……」

是因為我想相信麻奈嗎?

還是說,是出于別的理由?

「……這樣講或許像在找借口,但我覺得報警也改變不了什麼。」

「為啥?」

「因為麻奈花了五年醞釀她的心意。」

「已經發酵了吧。」

「……唉,所以就算報警逮捕她,等她服刑出獄,可能又會重蹈覆轍。」

「好歹也會關個幾年吧……」

「我覺得還是太短。不管如何,除非讓她清醒,否則我和周圍的人今後可能都要戰戰兢兢過生活。」

「有辦法讓她清醒嗎?」

「失敗也沒什麼。只要送她去少年輔育院或啥機關就好。」

雖然也得看父母的判斷。

最終以和解結束,只判緩刑的案例也不是沒有。

絲毫沒有說服就處以緩刑,這恐怕是最糟的情況。

「而且我對她有罪惡感。」

「讓她喜歡上自己嗎?還是沒解開誤會就畢業的事?」

「沒解開誤會吧。因為我抱著半吊子的信任,最後等到不耐煩就回去。」

「不管怎樣,你都太天真啦。想為對方的行動負責也該有個限度吧。哪怕是心存善意、毫無惡意的行動,一樣有不該跨越的界線。結城學妹她跨越了那條線,你沒必要過度包庇她。」

「天真是嗎?」

「天真到爆。是你想太深啦。和她一刀兩斷就好。要是她還來找麻煩就叫警察。單純一點。」

「……這樣或許是最好的辦法吧。」

「正常。先不論情感方面,法律上你並沒做錯任何事。講直接點,連停學處分都算超過。我覺得你應該叫校方撤銷紀錄。反正你喝的時候不知道飲料被摻了酒,再加上還有安眠藥。」

「…………」

「是結城學妹自己喜歡上你,碰面遲到也是她的責任吧?她一直想著你也是她自己願意。在這方面,她沒有束縛你的權利。」

外崎帶著從未有過的認真繼續說。

「任誰都沒有傷害心上人和他生活的權利。『我明明這麼愛你。』這種話不過是借口。愛一個人不表示可以肆意妄為。」

「嗯,這倒是……」

「算了,我跟你不同,沒受人歡迎過,所以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你想原諒就原諒,但記得把上次的暴力事件放在心上。」

「那次我真的很抱歉。」

「都說不要在意,又不是你的錯。不過要是她沒接受懲罰、持續同樣的行為害人受傷的話,你也得算一份責任。不管怎樣,沒人有權對人使用暴力。」

漸漸地,外崎的話刻入我的腦中。

我還太過天真。

不狠下心的話,估計無法切斷與麻奈的關系。

「工口游戲不是也有病嬌嗎?」

「怎麼這麼突然……」

外崎忽然丟來工口游戲的話題。

「好啦,聽我說。雖然只是莫名想起,但我第一次攻略病嬌時常在想『只要這女主說喜歡我,不就能馬上到Happy End嗎?』。就是因為主角花心,病嬌才會發病吧。」

「嗯,能理解。」

「可是,病嬌的獨占欲沒有這麼簡單。光是喜歡她還不夠,不在她的視線內就不行。不行和女生講話,連和男生也不行,到最後變成不一直待在她身邊就不行。」

「……那部我玩過。」

「除非是這種程度的病嬌,不然我沒啥感覺。到頭來,病嬌無論好壞都會產生變化。不一次搞定,之後很可能遭到還擊,比如說被對方從背後捅菜刀。」

「這可不好笑啊……」

「但你現在就在這緊要關頭。雖然外表不像……不過她確實是病嬌。」

唉,結果還是這個結論啊。

◇ ◇ ◇

我走出家門,來到鄰近的公園。

小學時我常和大家來這公園玩。雖然從情書事件後,我就沒再來過,但認識麻奈後又變得偶爾會來。

上國中以來,我從沒來這里過。

麻奈指定這里是因為這里是她回憶的場所嗎?還是對我的小小報複?

畢竟是她,感覺是前者。

「喲。」

事前找出來的麻奈坐在公園長椅等著我。

周圍沒有其他人。這種空無一物徒有其名的公園廣場小孩子也不會來吧。

「你好,學長。」

麻奈稍微挪了下位置,請我坐旁邊。

我煩惱一會兒後,坐到她的旁邊。

「這座公園變得好冷清呢。」

「是啊。溜滑梯被撤掉,攀爬架也是。連沙坑跟單杠都沒有。真不知道要人干嘛。」

「踢踢足球吧。」

「有禁止帶球的告示牌。」

「好過分呀……明明這里是我們回憶中的公園。」

麻奈輕歎了氣。

「學長你一定不記得吧。你帶我來這座公園的時候,我可是玩得不亦樂乎哦。」

「……抱歉,我不記得。」

「嗯,對學長來說,這肯定沒什麼特別的。不過是一段平淡無奇的日常。」

麻奈語帶寂寞地笑道。

「當時我在學校被排擠,根本不想去上學。學校看起來就像是座監獄……不過,學長你將我從那座監獄救了出來。」

「…………」

「我自己也覺得這樣很奇怪。可是,喜歡上也沒辦法嘛。學長的樣貌一直留在腦中。對我來說,學長就是神。」

「太誇張了。」

「嗯,我告訴其他人也被她們笑。說我在作夢,怎麼可能有這種人。」

「……只是因為你太誇大其實吧。」

「可能吧。但是,神無所不能。」

她對我的心意與其說是戀慕,或許更接近敬愛吧。

「我從那一天起就只想著磨練自己,結果疏于收集情報。最多只查到學長去的高中……作夢也沒想到學長會跟古都子學姐一起度過高中生活。」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雖說這樣,聽到詳細經過後,又讓我不禁覺得學長果然是類似神的存在呢。救人這種事可不簡單哦?」

「只是湊巧而已。我才沒什麼要拯救她的傲慢想法。」

「學長或許是這麼想……但我不這麼認為。一想到只屬于我的神可能會變其他人的,我就無法

壓抑自己的情緒。」

麻奈輕輕握住大腿上的拳頭。

「內心變得無比焦急。想到這樣下去你會被人偷走,腦袋便冒出想獨占你的想法。」

「…………」

「要是清學長至少願意開後宮就皆大歡喜了。」

「什麼鬼。」

先前她曾問過我。

『順便問一下,清學長有開後宮的願望嗎?』

『工口游戲有,現實沒有。』

我是這麼回答的。

「這樣我跟古都子學姐都能得到學長的愛。但是,和你們相處的這段時間讓我注意到,如果只能選一個人,我絕不會被選上,」

麻奈的頭越說越低。

「我輸給了你們這一年來的羈絆。正因為這樣,我才覺得如果學長有意願開後宮,我或許也能被選上。」

「…………」

「我說,清學長。三個人一起幸福有什麼不好?」

「這是社會規范決定的。」

「規范那種東西無非是過普通生活需要的規則。有什麼關系?不要理那種規范……我們自己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目標不是嗎?」

「是啊。為了發泄自己的欲望,我也打破了規范玩工口游戲。」

「既然這樣……」

「但是不可能。那樣子不可能得到幸福。」

「為什麼要這樣想?為了幸福,我會努力的。全心全意努力。古都子學姐肯定也跟我一樣。」

「簡單來說,因為我沒有那種骨氣。歸根究柢,從情書事件起,我就不曾喜歡過現實的某個人。後宮對戀愛經驗零的男人來說負擔太重了。」

「只要一起累積經驗不就好了嗎?不要一開始就放棄……如果是清學長,一定改變得了什麼社會規范的。」

「別連你也強人所難啊……我根本沒那打算。不過,我沒骨氣終究是借口。單純是因為我不想和現在的你在一起。只是這樣。」

聽見這句話後,麻奈變得泫然欲泣。


我不停止繼續道。

「我已經知道帶酒的人是你,還有安眠藥的事。」

「…………」

「你是透過響彌那家伙的門路拿到的吧?事情我已經問過買酒的人跟去醫院的人,也有證據。」

這都多虧外崎、優佳跟聖美。

跟蹤響彌還調查他的周遭,真的干得好。

響彌好像不在乎自己可能被人調查,所以馬上就弄清楚參與這次計劃的成員。

毫無戒心可言啊。

「這樣呀……但我肚子里還有──」

「在這時間點,我的立場已經變成受害者。沒有必要為你懷孕的事負責。」

「可是──!」

麻奈仍然不肯罷休。

「假設要負責,賠償金、扶養費我都付,但我不會和你在一起。即使我們真的結婚,也不會有幸福美滿的未來。」

「……怎麼,這樣……」

「麻奈,你先冷靜下來審視自己的作為。你說過吧?『這是我和學長的堅固羈絆。我不想將其舍棄。』。這表示你完全沒把孩子放在眼里,只把他當作和我維系關系的道具。」

「……!」

被我指出後,麻奈似乎終于察覺到狀況,她的表情出現動搖。

人的本性就藏在這種平淡無奇的對話之中。

她的眼里顯然沒有孩子。照這樣來看,即便她把孩子生下來,也只會讓他不幸而已。

麻奈抬頭仰望我,對我傾訴。

「學長對我沒有任何好感嗎?連一點點都沒有嗎?」

「沒有。」

講這種殘酷的話依然讓我感到心痛。

但這時候不需要什麼溫柔。

重要的是推開她的勇氣。

否則照這樣下去,誰也得不到幸福。

「……既然這樣,我就到處說懷孕的事。我才不管誰是受害者誰是加害者。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生下來。」

擺出悲痛的神情,麻奈高聲傾訴著。

這種說詞已經行不通了啊,麻奈……

「顯而易見的謊話就省省吧,麻奈。」

這時響起了我們以外的嗓音。

轉向聲音的方向後,古都子就站在那。

顛覆這次事件的,最後一塊碎片。

「懷孕自不用說,當然也是謊言。」

「古都子學姐……」

「我姐是保健老師,她的人脈在蠻多醫院都吃得開。雖然必須透過好幾個人來問,但我已經聽你看的婦產科醫師說過。他說她沒有接受你的診斷證明申請。」

古都子用手機展示麻奈的那張照片說道。

「……我去的不一定是這間吧。」

「你沒去過照片以外的醫院。這點也已經確認完畢。再說流出婦產科照片的時間太早了。不然的話,說不定我也早就當真了。」

聽到這里,麻奈的臉血色盡失。

她看起來想找話反駁,但現在的她已經百口莫辯。

剛張開嘴又打消念頭。

不斷重複著這樣的動作。

「如果村上老師有介入成功,讓停學延長到四個禮拜就好了……」

彷佛無法釋懷般,她如此咕噥道。

「……那也是你搞的鬼嗎。」

「是呀,雖然我沒想到他會出于對學生的私怨把事情帶到退學的階段。這是我的失算。只要有四個禮拜,我的計劃說不定就成功了。」

如果是四個禮拜,想必會提升不少可信度吧。

這次是因為她過兩個禮拜忽然說她懷孕,我們才能以幾近確信的心情斷言『不可能』,否則腦袋或許已經信了她的說法。

然後,麻奈瞪向古都子。

「古都子學姐……」

盡管氣氛變得劍拔弩張,古都子的視線也不曾離開麻奈。

「怎麼?難道你想說……要是沒有我就好了?」

「……不是的。我不會說那種話。學姐你應該也容許後宮的存在吧,所以……請你幫我勸勸清學長。這樣的話……」

你也太不死心。我懷著這個想法准備勸阻麻奈,但古都子伸手制止我。

「不好意思,我也接受不了後宮。」

「……古都子學姐也是,是嗎?」

「嗯,我還是想獨占清一全部的時間。跟人分我可受不了。」

「之後就會習慣的。」

「不可能,習慣不了。你知道停學時我有多心煩嗎?那時我才終于注意到,除非我被清一徹底甩掉,不然我無法放下這段感情。」

古都子如同在自言自語般吐露真心。

她的話語盡管悲傷,卻也蘊藏著決意。

「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清一。就算不能當他的戀人,他也是救了我的男人。這已經深深刻在我的人生。雖然我不太能想象和其他男的結婚的未來,也不願想象就是了。」

「我也是……我也一樣呀!」

「哪怕這樣,我也不想用既定事實強逼清一,不給其他人添麻煩。就連暴力我也封住。只要不是緊急狀況,我就永遠不會再揮舞這雙拳頭。」

接著,古都子看向我。

猶如在說剩下是我的工作。

剛才的話讓我彷佛受到了鼓勵。

「麻奈。」

「……清學長。」

麻奈依然以求助的眼神望著我。

一旦對上,就會想嬌慣她,想要原諒她。

就是這麼一對魔性的雙眼。

但,我必須與她訣別。

「這次的經過我會全部上報給學校和警察。我是不可能喜歡上你的。永遠不可能。」

一切都源于一場誤會。

對此,我也脫不了責任。

由于她始終思念著我,害她的人生變得扭曲、狂亂。

一想到這點,我就覺得自己渾身罪惡。

即便如此,我也不得不擺脫迷惘,將這句話說出口。

「無論之後你變成多符合我理想的女主角,我依然會輕蔑你的行為。」

麻奈流下淚水,朝我伸出手。

救救我。

不要丟下我。

但是,我將其無視轉身背對。

「既然這樣,我至少要讓學長永遠忘不了我……」

令人寒毛直豎的惡寒自背脊迸發。

無比駭人的不祥預感。

本來的話,我不該回頭。

一旦這麼做,我的決斷將失去意義。我將再次困于判斷。

縱使如此,我也沒遲鈍到理解不了她的話中涵義。

我下定決心,看向麻奈。

不知何時,麻奈手上多了把小刀。

刀尖正朝向我。

然而,我感覺到的不是殺意。

而是更加危險的物體。

那把小刀──轉向麻奈的脖子。

「只要這樣死去,我一定能永遠活在學長的心中──」

身體無法動彈。

明明早就注意到。

明明心底早想過她可能會這麼做。

『再怎麼樣,她也不會做到這地步吧。』這些許的樂觀束縛了我的身體。

麻奈是認真的。

她的眼神已無半點猶豫。

眼中所見的覺悟述說了一切。

麻奈會死。

鮮紅的血將從脖子噴出。

只在工口游戲Bad End見過的鮮血結局──

「再見──清學長。」

嘴上說著平時的道別,麻奈將小刀刺向自己的脖子。

「開什麼玩笑────────────────────!」

一道人影劃過我身旁。

轉眼間,她拉近距離,將手伸向小刀。

小刀接觸肌膚的瞬間倏然停止。

古都子抓住了麻奈的手。

那幅模樣猶如工口游戲的主角。

從行為舉止到阻止的時機,一切都有如神助。

麻奈的手腕動彈不得。

縱使她如何想刺入自己頸部,手仍舊紋絲不動。

想必是被相當大的力量抓住吧。

「古都子,學姐……!」

「你這人到底想卑鄙到什麼程度!給我適可而止!」

「可是……我只剩活在清學長心中這個做法!」

「你應該知道吧!清一被女生背叛後的狀況!雖然我沒親眼見過,但還是想象得到!那樣的清一,你能接受嗎!?」

「嗚……」

「我啊,一直想讓清一認識正常的現實女生。想告訴他世上不只有會背叛的人。你應該也是吧?所以你才會對天女跟亞戀她們生氣不是嗎!?」

「…………」

「不管你想怎麼做,那都是你的選擇。想干啥都沒關系。但是……別給我露出這種女性的丑陋一面。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阻止你。如果說……你也喜歡清一的話,起碼別惹麻煩啊!」

接著,古都子從麻奈手中奪走小刀。

這種爭吵還是古都子的經驗更豐富吧。

失去武器的麻奈,無力地倒在長椅上。

整個人垂頭喪氣,宛如失去了全部氣力。

「……虧我還想跟你公平競爭。」

古都子說完這句後,帶著小刀回到我面前。

這副姿態可說是威風凜凜,非常帥氣。

並且,深深吸引著我。

「我們走吧,清一。」

「……嗯。」

就這樣,我們毫不回頭離開了公園。

「抱歉讓你跑遍每一間醫院,古都子。」

「沒有真的跑遍每家啦,而且幾乎都是德子姐幫我協調好的,你不用介意。話說,你也辛苦啦。一定不好受吧。」

「倒是沒錯。」

沒想到清楚了當地對人告別這麼難受。

雖然麻奈幾乎沒有值得同情的點。

「不過,這下就──」

我原本是想說『結束了』,但這句話卻卡在喉間。

險惡的氛圍從古都子那飄出。

彷佛要保護我般走向前方。

她視線的前方,

「喲,清一。」

「你好,清一同學。」

有響彌和亞戀兩人。

「真過分啊,清一。居然狠狠甩掉對自己抱有好感的人。」

他一臉得意地朝我說。

「是啊,我是過分,但是──慫恿她的人是你吧,響彌。」

「喂喂,我只是提供建議而已喔?實際行動的是那女的,我有什麼責任?」

「協助犯罪。只要把這次事件公諸于世,你也會被問罪。私售酒類和醫院的安眠藥可是標准的犯罪行為。」

聽到這句話,響彌稍微扭曲了表情。

「可別以為你逃得掉,響彌。我這次非要你負起責任。」

「不要這麼正經嘛。不就是一點小游戲嗎?」

「竟然把這當成游戲,看來你這輩子都不該出社會啊。麻奈她雖然有點歪曲,卻不是會觸犯界線的人。她會走偏都是因為你──因為你這惡魔的低語。」

「在她選擇聽從低語的時候就是她的不對吧?」

「我沒心情陪你討論這種霸凌者跟被霸凌者誰有錯的問題。是你害她犯下罪行。毋庸置疑是你有錯。」

響彌咂了聲舌。

多半是因為失去余裕吧。

「老實說,我想揍你想得不得了,但我絕不會動用暴力。站在勸阻古都子的立場,我不能自己打破這項原則。要感謝我喔?」

「清一……」

「我給完答案了。你如果也算個男人就好好給答案。這也是為了亞戀好。」

「唔……!吵死了!」

響彌朝我踏出一步。

那只拳頭已然揮出,無法回避。

我的臉受到響彌的拳頭直擊。

「痛死……喂,不動手動腳,你就贏不了我嗎?」

痛歸痛,我並沒因此倒下。

「閉嘴!給我不象樣地倒下!」

「不行,響彌君!」

他進一步發動追擊。

而這次,他的攻擊被古都子的手擋下。

古都子就這樣握住響彌的拳頭。

「雖然我也已經不打算動用暴力,但如果有人敢弄傷清一的話──」

「怎、怎樣?要打我是不是!?」

「我就這樣阻止你。」

「啊唔,放手!」

「放開你又會打清一吧。」

耳邊響起某種物體嘎吱作響的聲音。照這樣下去,恐怕會碎掉吧。

「住、住手!叫你放開聽到沒!」

「只要你跟我約好不再對清一動手。」

「我、我跟你約好!」

「要是敢違背約定,下次我真的會打到你滿地找牙。」

「咿!」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或許是國中時代的創傷複發,響彌發出窩囊的叫聲,拳頭被放開後,癱坐在地向後爬去。

「唔!該死!」

接著,他腳步踉蹌地逃離現場。

看到他這般舉動,亞戀也准備追上。

「亞戀,見到他這副模樣,你還是喜歡他嗎?」

「嗯,那當然。無論他是什麼樣子,這份愛也不變。愛情不就是這樣嗎?」

「我不否定……」

「只要他沒有像你對結城學妹那樣跟我告別,我就會一直想著響彌君。這份心意我絕不容許你否定。」

「……隨你喜歡。話說,你是不是也想過要阻止響彌?」

「為何你有這種想法?」

「是你傳我的位置、照片跟其他有的沒的給西羽良吧。你想讓我和古都子阻止響彌的企圖,讓他清──」

我的話沒說完,亞戀開口將其蓋過。

「這只是心血來潮哦。因為我還欠你一份人情。我也不期望這種勝利。」

「是嗎……那就這樣吧。大概不會再見了。」

「是呢。告辭,清一同學,綾女同學也是。祝你們永遠幸福。」

提裙行禮後,亞戀追向響彌的方向。

真是危險的兩人組啊。把他們關在柵欄里或許對世間反而是種安全。

「……謝啦,古都子。」

「不用謝,我是……呃,那個,你的盾牌嘛。」

「盾牌,是嗎?」

「嗯,比起劍,安全很多吧。」

「哈哈,確實能夠放心。」

這下終于全都結束了。

雖然應對麻奈等人讓我焦頭爛額,不過這樣就沒人會對我們指指點點吧。

應該能平安待到畢業。

「那我們回去吧,清一。」

古都子宛若平時的模樣體現出接下來的平穩。

果然,還是這家伙的身旁舒適。

看來是時候將我找到的答案告訴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