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三十三話



安潔琳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她如今正身處她們常去的那個酒吧。因為現在是夏天,所以窗戶和門都大開著,傍晚的微風從屋里穿過。從天花板上垂下的油燈釋放出明亮的光芒,大開的門正對的屋簷下也點了一盞。燈光在店內留下一個個影子。

安潔琳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櫃台前的座位上。醉漢的身影在店內搖搖晃晃。

今天米麗婭姆和安奈莎沒有和她一起過來。櫃台里面老板正在默默地做菜、倒酒。

到現在為止,她仍未找到可以跟爸爸相親的對象。

不管是尤莉還是羅塞塔還是瑪麗亞,哪邊的反應都不太好。那之後她也朝她們提起過幾次,但都被岔開了話題。

在安潔琳看來,像爸爸這麼好的男人明明就很少見了,這讓她的心情有些不太好。她不禁覺得大家是不是都沒有看男人的眼光。

「嗯」

酒吧老板將煎鴨肉和冰鎮紅酒放到她的面前。安潔琳喝了一口紅酒。最近店里的冷藏魔法庫似乎換了新的,紅酒得到了充分的冷卻,味道很好。

說起來,這個酒吧的老板似乎也是獨身。雖然說他平常不怎麼說話所以不太清楚,但和貝爾格里夫應該是同齡人。店里從來沒有見過他的孩子,也不像是有老婆的樣子。一個大男人到了中年還獨身一人應該會很寂寞吧。

老板將黃油放進平底鍋中。安潔琳朝他搭話。

「吶」

老板默默地看向安潔琳。

「老板你結婚了嗎?」

「……沒有」

發現她不是要點單,老板有些無趣地重新轉向平底鍋。安潔琳倒是並不在意,繼續問道。

「你沒考慮過結婚嗎?」

「就那樣吧」

老板將雞蛋打在熔化的黃油上,隨後迅速將其攪拌在一起。再加上一點鹽和香料,香氣很快飄了出來。

「不寂寞嗎?」

「……沒那個工夫」

他甩動著平底鍋讓半熟的蛋歸到一起,啪嗒一下盛在盤子里,隨後從另一個小鍋舀出醬汁澆上去。

「四號桌」

「好嘞~」

一個年輕的店員接下盤子端了過去。老板手腳利落地洗淨平底鍋,這次是倒入橄欖油,把培根和茄子放在一起炒。

安潔琳一邊思考著一邊將鴨肉塞進嘴里,又喝了一口紅酒。

「我爸爸他跟老板你年紀應該差不多。也是獨身一人……」

「……老婆死了嗎」

「不不,我是他撿來的,所以原本就沒有」

「這樣啊」

身後傳來一個嘶啞的點單的聲音。老板朝著那個方向輕輕點頭,隨後拿起一個杯子,從架子上取下一個瓶子倒了些什麼進去,然後將杯子交給店員。

「四號」

「我是想幫爸爸找個老婆,問了好幾個人,但她們似乎都不太感興趣……為什麼呢」

老板默默地將酒轉著圈倒到平底鍋上,鍋里很快浮出陣陣熱氣。隨後他將碎西紅柿和香料加入鍋里,讓鍋里繼續這麼煮著。

「……我是不太清楚啦,不過對于都沒見過什麼樣子的人也不太好做出反應吧」

「……那就弄張肖像畫之類的?」

「這就由你自己決定了」

老板將煮好的西紅柿盛到盤子里,旁邊放上烤薄餅,遞給店員。

「三號」

「好~」

「肖像畫啊……嗯,或許有戲。我說老板,你認不認識畫得好的畫師……?」

「不知道。不過你啊,跟很多人都說了這事情嗎?」

「嗯,選項多一點比較好嘛……」

老板沒有看向安潔琳,他從架子上取出奶酪和薩拉米香腸,切成片放到盤子里,隨後再澆上橄欖油,放到安潔琳旁邊的座位上。接下來他將灌腸放進熱水里煮,然後一邊清洗撤下來的盤子,一邊說。

「不太能贊同呢」

「……為什麼?」

「對于做選擇的你父親來說或許是好事,但你考慮過被拒絕的女性的心情嗎?」

安潔琳眉頭緊鎖。或許的確是這樣。憑著一片癡心決定要去相親,前往遙遠的托內拉倒不是太難,但如果被貝爾格里夫拒絕了那才真是非常令人悲傷的事情。雖然自己很輕率地說了讓她們去相親之類的話,但其實這是有可能決定一個人一生的事情。

對于她已經打過招呼的三人來說,並沒有優劣之分。也正因為這樣,她曾覺得只帶某一個人回去是不公平的。因為她覺得這有可能把相互間的關系搞砸。

自己之前似乎有些太不負責任了,安潔琳不由得有些心情低落。


「……或許是這樣呢」

「不過,這也不是我該說三道四的事情……」

老板將洗過的盤子擦干放到架子上,隨後將煮好的灌腸撈起來盛到盤子里,加上一些醋醃芥子放到櫃台另一邊的位子上。之後又往平底鍋里加入一些黃油。

安潔琳將杯里的紅酒一口氣喝干,然後從錢包里抓出一些硬幣放到櫃台上。

「老板,給我來一整瓶」

老板默默地拿了一瓶紅酒,拔掉瓶塞放到她面前。安潔琳自斟自飲連續喝了三杯,隨後長出一口氣,用手撐住已經泛紅的臉頰。

「但是我想要個媽媽啊……要怎麼辦才好呢?」

「一上來就說相親的事情,任誰都會有防備的吧。又不是貴族」

「這樣啊……也是呢」

這樣的話就先別刻意提相親的事,只是邀請她們去托內拉玩的話是不是會好一些呢。實際見過面以後,她們肯定也能理解貝爾格里夫的魅力的。這樣的話就錯不了了。

安潔琳咯咯地笑了。老板有些詫異地皺起眉頭。

「怎麼了」

「嘿嘿……老板,謝謝啦。我以前都不知道老板你居然這麼能說的啊……」

安潔琳一邊說著,一邊將最後一片鴨肉塞到嘴里,隨後又從錢包里摸出幾枚硬幣放到櫃台上。老板眉頭一皺,將已經空了的鴨肉盤子撤了下去。

「……還要點些什麼?」

「醋醃橄欖和灌腸……再來點生西紅柿」

最後她斷斷續續地喝到將近半夜才離開。走出店門時風已經有些涼了。主路上還有不少飯店開著門,但大多數的人家已經熄了燈進入夢鄉了。迎面吹來陣陣微風,讓因酒而發熱的臉頰感覺很是舒服。

安潔琳眯起眼睛,慢悠悠地朝家里走去。月光照在石板路上,一只貓橫穿過去,後面似乎還有其它貓在追它。

路上人很少。偶爾能遇到幾個醉漢,或是碰到巡邏的士兵。士兵們看到像安潔琳這樣的少女大半夜在街上亂轉,于是將她攔下,但在安潔琳出示了自己的S級冒險者銘牌後他們就由她去了。

「秋天回去的時候……嗯~,但是尤莉小姐她還有接待員的工作,羅塞塔在孤兒院似乎也很忙……只有瑪麗亞婆婆嗎……」

安潔琳准備等初秋時候再次回鄉。一方面是她想吃新鮮的野越橘,另一方面她也很想再見到貝爾格里夫。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太早回去讓貝爾格里夫傻眼,所以夏天里姑且先要忍著。為了預定的樂趣而忍耐一下也會讓人增添一分干勁。

她原本想要直接回家,但今晚的月亮很漂亮,而且夜風也很涼爽讓人覺得非常舒服,于是決定稍微散散步再回去。

與在托內拉時相比,奧爾芬的生活讓人有些目不暇接,節奏也感覺很快,但像這樣慢慢地散步也可以讓人感覺到一種悠然自得的心情。那種微醺的感覺也讓她覺得輕飄飄的很是愜意。

路燈樹立在道路旁邊,燈里的火苗放出朱紅色的光芒,照亮著道路。

就在她慢慢朝前走的時候,突然有人影鑽進了前面的小巷。安潔琳有些詫異地輕輕跟在後面。

即使在昏暗之中也能看出來,那是少年與少女的二人組。兩人都是白發,少年大概十五歲,少女則是十歲上下。

正是夏洛特與白。在波爾多交過手的二人組。

安潔琳隱藏了自己的氣息,無聲地走到他們背後,「喂」地打了一聲招呼。白轉過頭來,她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將他按到牆上,手上加了些力道。

「不許動。敢大聲喊叫我就砍了你們……」

夏洛特被嚇了一跳,正要喊出來,聽到這些後慌慌張張地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安潔琳死死地盯住白。

「你們倆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誰知道呢」

安潔琳默默地朝白肚子上來了一記膝擊。白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想想你們在波爾多做的那些好事,我可還沒原諒你們呢……」

「咳咳……那你想怎麼樣?殺了我們?」

「……那樣也是為這個社會好,是吧?」

安潔琳這麼說著,手伸向腰間的劍柄。然而此時手上卻有一個柔軟的東西貼了上來。轉頭一看,夏洛特正拼命地抱住自己的胳膊。

「求、求求你!不要殺白!」

「……放開。我可不會因為是小孩就會饒了你們哦……?」

「求求



你了!我們道歉!只要你原諒我們我們什麼都願意做!所以求求你饒我們一命!」

「……放開」

面對滿眼淚花的夏洛特,安潔琳板起臉粗暴地將她甩開。夏洛特一屁股坐到地上。許多硬幣從包里跳了出來,撒了一地。安潔琳哼了一聲。

「還真是有錢啊。這是撈了一筆不義之財准備半夜跑路……?」

「……那家伙是為了把錢還回去才帶著走的」

聽到白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的發言,安潔琳轉過頭去盯著他。

「……你說什麼?」

「我們之前是通過欺詐手段賺了錢。但是在波爾多輸給你們這幫家伙之後就洗手不干了。如今想要把錢還給那些買了符紙的人,所以正在四處尋找他們」

「……你覺得我會信嗎?」

「不覺得。不過為了那家伙的名譽我姑且還是解釋一下」


安潔琳看向如今正抱住自己腿的夏洛特。仔細看看會發現她的衣服已經很髒了,而且衣角已經有些破損,還有幾個地方破了洞。白的外表看起來也很寒磣。

她突然覺得很是不爽,將抓著白的手放開。白咳嗽著蹲到地上。

「雖然還沒有原諒你們……但要殺掉不抵抗的家伙實在讓人不爽」

「實在是非常感謝!嗚嗚——!」

夏洛特抱著她的腿就哭了起來。白按著剛才被抓住的喉嚨,皺著眉頭看向安潔琳。

「明明就這麼瘦,蠻勁倒不小……」

「閉嘴……」

安潔琳把夏洛特扶起來,拿出手絹遞給她。

「你要哭到什麼時候啊……搞得好像我才是壞人似的」

「嗚……對、對波及……」

夏洛特用手絹擦掉淚水。安潔琳歎了一口氣,看向一旁的白。

「有很多事情想問你們……而且聽你們的口氣似乎也知道我的事情」

白皺起眉頭。

「……現在的我沒法回答你」

「什麼意思?到底是怎……」

安潔琳話還沒說完,突然感受到一股殺氣,立刻拔出劍來。

胡同深處的陰影里飛來一把短刀。安潔琳將夏洛特抱到懷里,用劍將短刀打掉。鼻腔里傳來一股淡淡的臭味。

「……毒?還真是討厭呢」

短刀似乎不是瞄准安潔琳的。于是安潔琳看向白。

「……你們這是結了多少仇家啊?」

「多管閑事……」

白揮動一下手臂。堆在路邊的垃圾箱和木桶傳出破裂的聲音,幾個人從陰影中跳了出來。他們穿著一樣的衣服,戴著一樣的面具。夏洛特的臉因恐怖而扭曲。

「淨罪機構……!」

「……?那是什麼?」

安潔琳一邊說著,一邊迎擊那些拔劍襲來的襲擊者。

襲擊者身法非常輕盈,像是能在牆上行走一般,很快將安潔琳等人圍在中心。

安潔琳將夏洛特推給白,架起劍來。

「這些人是什麼情況……?你們認識嗎?為什麼盯上你們倆?」

「是、是的。他們是盧克雷西亞教皇廳的……」

夏洛特話還沒說完,幾道閃著白光的劍刃已經到了眼前。劍法犀利,每一劍都直奔要害。其身法應該可以匹敵高階冒險者。

但安潔琳也非等閑之輩。只要明白對方都是沖著要害來的就很容易應對了。她揮劍應戰,將最近的一個人一腳踢飛,隨後反手用劍柄砸在另一個人的太陽穴上。那人的面具被打飛了,面具下露出的是一個年輕男性的面孔,但他的眼神卻顯得空虛且瘋狂。

「……這什麼情況?簡直像人偶似的……」

「不要大意」

上方傳來聲響。一名從上方襲來的襲擊者被白的魔法打飛了。安潔琳瞪了白一眼。

「我才沒大意……我知道的」

「哼……這些家伙已經被魔法和藥奪走了自我。他們到死為止都會一直攻過來的」

「……還真是過分啊」

看著這些受了傷、流著血卻仍以同樣的動作攻過來的襲擊者,安潔琳眉頭緊鎖。這樣子實在是讓人非常不爽。

突然,周圍被淡淡的光芒照亮。是白讓他的立體魔法陣可視化了。

同時傳來「咣」的令人不舒服的聲音。定睛看去,一名襲擊者倒在地上,似乎是被魔法陣所壓扁的。

「……真討厭啊」

不過對于已經失去理智的對手,對話是沒有用的。如果他們到死都會一直攻過來的話,就只能把他們殺掉了。安潔琳舍棄掉僅有的一點迷茫,將一名沖到身前的襲擊者的腦袋砍掉。

原本白的實力就完勝薩莎,再加上更厲害的安潔琳,襲擊者們根本就不是對手。短暫的戰斗過後,周圍很快被一片靜靜的死亡的氣息所包裹。

安潔琳擦掉劍上的血,眉頭不展。

「啊啊……果然殺人還是會讓人很不爽啊」

酒已經完全醒了。難得的酒後好心情全毀掉了,她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隨後她轉向白和夏洛特,用下巴示意。

「過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我也有事情要問你們」

白看向夏洛特。夏洛特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的……拜托、您了」

夏洛特渾身發抖。現在她這個樣子看起來才像是個年幼的少女。真的是這樣的一個小女孩利用僵尸在波爾多引發了騷亂麼,安潔琳不由得產生疑問。她背後一定是有什麼奇怪的家伙在操縱著吧。

快步穿過城鎮,安潔琳回到自己的房間。雖說只是一間小屋,但三人進來也並不至于顯得太狹窄。


安潔琳拉起窗簾,鎖好門。

「坐下吧」

有些猶豫的夏洛特戰戰兢兢地坐到椅子上。白站在她的身後。

安潔琳往水壺里加入水,放到加了焰石的爐子上。這種石頭根據擺放方式的不同會發出強烈的熱量,而可以使用這種石頭的爐子也很貴,不過安潔琳還是特意買了一個放在屋里。

安潔琳脫掉外套,在夏洛特對面坐下。

仔細看看,她的帽子似乎早已丟失不見,那原本潔白順滑的頭發如今已經干巴巴的,還有好多分叉,衣服也顯得有些髒。臉上和手上能隱約看到有青斑和傷痕。

「……淨罪機構是什麼?」

「……是直屬盧克雷西亞教皇廳的秘密組織,負責在暗地里清理那些異端人士或是和教皇廳對立的人」

「哦……那你們為什麼會被盯上呢?」

夏洛特看起來似乎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下定決心,開始講述自己的身世。

關于她生在盧克雷西亞的樞機主教家的事情;關于她家卷入權利斗爭,因白化病而被認定為異端的事情;關于父母奮力讓她逃出來的事情;關于之後在流浪中遇到自稱要複活所羅門的人的事情;關于在帝國境內作為邪教的聖女進行游說的事情;關于在波爾多進行的暗中活動以及失敗之後經曆的種種事情。

安潔琳一邊聽一邊點頭。奧爾芬的邪教活動如今終于沉寂了下來,看來就是因為她的煽動停止了。原本就不是什麼有著穩固體系的組織,完全是靠著夏洛特所展示的『奇跡』和詭辯,讓那些當時在場的人陷入狂熱而已。除了那些騙人的符紙之外缺乏類似教義那樣的守則及組織運營系統,所以一旦沒有了領導者自然也就很快土崩瓦解了。

夏洛特越說就越是消沉,頭也低了下去。

「我原本是相信的。相信只要像這樣發展信徒,所羅門就肯定能助我一臂之力,讓維也納教的那些墮落的聖職人員得到懲罰……但是,內心深處也覺得這種事情似乎不可能,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在騙人。但當時已經被複仇蒙蔽了雙眼,不願意去想這些……」

夏洛特抽泣著。

「所以在波爾多失去了戒指之後,我就覺得不能再這樣了……雖然討厭維也納教,但又覺得父親和母親也不會因為複仇而高興的吧……」

安潔琳眯起眼睛,以冷冷的視線看著夏洛特。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把波爾多姐妹她們的父親變成僵尸……?」

夏洛特僵住了。她的肩頭微微顫動,大粒的淚珠從眼眶湧出。

「我、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那種事情……!我、我也——不明白……只是,憎恨——什麼都沒有考慮……」

夏洛特哭得越來越厲害,最終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安潔琳覺得有些莫名地掃興,皺起眉頭。一直沒說話的白開了口。

「……是馬耳他伯爵說要利用前波爾多伯爵的尸體的」

「……聽著太假。我不相信」

「沒說一定要你信。但事實就是事實。信不信由你」

「是麼……」

「但是、但是……我要是沒有、做那種事情的話……」

在這個不斷抽泣的白化病少女面前,安潔琳緊咬嘴唇。這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原諒的事情。哪怕只是想象一下自己如果處在那個環境都會覺得非常痛苦。那份哭泣的模樣讓她覺得非常焦躁。

她突然想到,如果是貝爾格里夫的話,這種時候會怎麼做呢。



肯定是不會輕易原諒,但應該也不會輕易地就直接拒絕,斷了他們的這條路。完全無法想象他會擺出一副任由怒火發泄的態度。

而且要說的話,要求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女時刻保持理性的行為似乎也實在是不太現實。因夏洛特而感受到的這份怒火又是為了誰呢。如果是因為這種只考慮自我的怒氣而苛責對方的話,爸爸他也不會高興的吧。她不由得這麼想。

安潔琳閉上眼睛,讓自己那份有些高亢的感情平靜下來。這份憤怒毫無疑問是存在的,但至少自己沒有制裁夏洛特他們的權利。把他們帶到波爾多交給赫維緹卡才是正道。

「……受了不少傷呢」

安潔琳睜開眼睛,伸出手去,用指尖輕輕撫摸夏洛特臉上的青斑。夏洛特不知是疼還是癢,身子輕微地顫動,眼睛則是早就紅通通的了。

「我去找那些賣給他們符紙的信徒,把錢還給他們,向他們道歉……但他們卻罵我是騙子,還打我……在他們想下更重手的時候白救了我……可是又被淨罪機構盯上了,實在是……」

安潔琳眉頭緊鎖,用燒開的水泡了花茶。

「這麼說的話,那些原來幫你的人也把你當成叛徒。而教皇廳也把你當成是反抗者。不管怎樣都是被人盯上了啊……」

「嗚嗚……」

夏洛特以手覆面。安潔琳將泡好的茶遞到她面前。

「喝吧。能讓人平靜一些」

隨後安潔琳看向白。

「一來不能對你們放任不管,二來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問,你們要是跑了我會很頭疼。總之今晚就先在這里休息吧」

「……你就對我們這麼放心?不怕我趁你睡著時候砍了你腦袋?」

「你以為我會輸給你們這樣的家伙嗎?乖乖聽我的就對了」

白眉頭緊皺,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安潔琳就當他是同意了,隨後越過桌子摸了摸夏洛特的頭。

「這麼漂亮的頭發都糟蹋了……明天我帶你們去澡堂吧」

「咦……但是……」

「我可還沒有原諒你們呢。但正因為這樣,我必須帶你們去波爾多謝罪。聽明白了嗎?在那之前我會負責守護你們」

「是、是的!」

夏洛特似乎是安心下來,表情輕松了一些。那副面孔才是十歲少女該有的天真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