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襲職

第七章

襲職

面對縣尊的皮笑肉不笑的誇獎。周夢臣心中心思亂轉,看了一眼黃主薄滿臉的希冀,心中暗道:“罷了。”

他知道,今日得罪了縣尊,今後他即便是襲職之後,日子大概也不會太好過的。只是鐵打的衙門,流水的縣令。周家在陰陽官的位置上世襲十代有余,而任何一個江夏知縣能待十年就算多了,特別是而今,官員任期似乎越來越短,一般來說,一個縣令能任滿一任,也就是三年就算難得了。

即便有些為難之事,也不過是一兩年之內。

而擔任這個陰陽官,幾乎是與國同休,不,甚至朝廷亡國了,他們還是早就守著舊業。

即便是明清易代,欽天監之中有很多官員也是繼續留任的。

各地陰陽官也是如此,不過前提是不死在戰亂之中。

這是一個子孫數代的家業。

至于馮立所言,周夢臣只能當客氣話。初見面的人,叫一兩聲叔叔,就真當是自己親叔了。如果真是如此,就不知道是誰傻了。

周夢臣立即向縣尊行禮說道:“屬下定然不負縣尊厚望,也不負祖上名聲。”

馮立見周夢臣如此,有些失望,卻也在意料之中,讓人將周夢臣的稿紙收集起來,他一把拉著周夢臣的手出了縣衙,就尋了一個館子,讓周夢臣一頁一頁給他講解。講解了好一陣子,才算消停下來。

也讓周夢臣長長出了一口氣。

怎麼說啊?

前文說過中國古代數學的高峰就是宋元時期,更准確來說,是兩宋之後,以及兩宋影響力消耗殆盡的時期,畢竟元朝很短,而且元朝後期就缺少有影響力的數學家了,可以郭守敬紫金山學派之後,就少有能力的數學家了。

而今更是如此。

馮立年紀也大了,何多觀念都頑固無比。身份又比周夢臣高,不能將他看成普通的學生,講解的時候,要講究方式方法。

這讓周夢臣很是頭疼。

馮立好一陣子才算搞懂這到底是怎麼算的,他長歎一聲,說道:“原來秦九韶算法是這樣的。”

周夢臣有些不明白,他問道:“世叔,這秦九韶是?”

馮立說道:“秦九韶乃是宋人,專精數學,我有一本《數學九章》,我給你的數據,其實這本書其中一題的,就是求上元積年,只是給我看, 我都看不懂,看來我老了,繼往聖之絕學,就要你來做了。”

隨即馮立將店家叫來,令他去馮家取來這一本書,將這一本書給了周夢臣,說道:“我知道賢侄家學淵源,日後成就,定在秦九韶之上,只是古人學問,不好在我的手中失傳。”

周夢臣心中感激。

因為他知道,這個年代書籍代表的意義。特別還是手抄本。

雖然宋代出版業已經很發達了,但是很多書籍還是不會出版的,就好像是《九章算術》,這一本書對中國數學的意義,就相當于《幾何原本》對西方數學的意義,但是這一本書,僅僅出版過兩次。

第一次在北宋,國子監版,是作為國子監的教材而出版的,第二次就是南宋時期,因為靖康之恥,所有書籍散失殆盡。才有過一次再版,每一次數量都不多。在明代更是少之又少,只有在一些藏書家的手中。


而秦九韶的著作更是沒有出版的機會。

等秦九韶的著作第一次出版,已經是近代了。

在古代,這種手抄本的書籍,不僅僅是書籍本身,也代表的知識與傳承。

周夢臣起身行禮,說道:“謝過世叔。”

馮立大笑說道:“好,得英才而育之,是人生一大幸事,不過你,我已經教不了的,讓你如此英才叫我一聲叔叔,也是人生一大幸事。當浮一大白。”

周夢臣舉杯說道:“既然叔叔有此雅興,小侄自當奉陪。”

卻說,周夢臣與馮立在酒樓之中推杯換盞,一時間似乎是親叔侄的摸樣。而王道之卻在縣衙之中坐立不安。

好一陣子,劉師爺才從里面出來。

王道之立即迎了上去,抓住劉師爺的衣袖,說道:“劉師爺,縣尊怎麼說啊?”

劉師爺一甩衣袖,將王道之甩開,說道:“怎麼說?還能怎麼說?你這事情做的好不地道,明明是你自己不爭氣。卻來怪縣尊大人,你是不是腦袋里面有毛病啊?這樣的錢,有退的可能嗎?”

王道之臉色漲紅,氣憤不已,在他看來,這本來是縣令一句話的事情,好好的弄什麼比試,即便弄什麼比試,最後不是馮立答應給周夢臣推薦欽天監了。不就能順坡下驢了。反而最後反悔了。

不幫他,反而幫周夢臣了。

而且五百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這些錢有很多都是他叔叔出的,單單靠王道之自己,他可是弄不出這麼多錢的。這樣一筆錢,即便在北京,也弄買一個小院子了。在武昌這地方,更是小老百姓一輩子,都不能賺到的錢。

事沒有辦成,更是一點不給退的。

是的,王道之也知道,這樣的錢很難要回來的,但是王道之小的時候,家里很窮,自然是明白錢是多重要,他是不甘心。

王道之說咬著牙,臉上青筋爆出,說道:“劉師爺,這事情之前,你可是打過包票的。說沒有問題,現在事情沒有辦成,還不給退錢,我家的錢,卻不是那麼好拿的,你要想清楚了。”

劉師爺冷哼一聲,說道:“幺幺,嚇唬誰啊?你叔叔那個假道士,去別的地方招搖撞騙,也就罷了,還在家鄉這麼做,去武昌城的大街之上問問,誰不知道王某人是一個什麼人?怎麼而今賺了一點錢,敢在縣衙門口耍橫了。”

“這錢一點也不可能退。你在說話前,想清楚了。”

“這一套衣服穿上不容易,我家縣尊想要脫掉他,卻是容易的。”

王道之一身朱子深衣,也就是秀才的衣服。表明的是他秀才的身份。雖然秀才身份免除不僅僅要縣令點頭,還要通知學政,但是縣令鐵了心這麼做,也是能做成的。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說的就是某些貪官。

王道之也明白這一點,也不多說了,只是咬著後牙槽,說道:“好,好,好。”

隨即大踏步離開了。

顯然是余怒未熄。


不過劉師爺並不是太在乎的。

如果不是王家還是有些背景的,劉師爺覺得不會讓王道之,這麼簡單出了縣衙。真以為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是假的。

劉師爺整理了一下衣服,隨即又回到後院之中。

卻見縣尊大人斜躺在一張春椅之上,身邊有三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一個個長的面容姣好,水嫩水嫩,滿臉的膠原蛋白。粉撲撲的,不用胭脂自動人。一個在身後按摩肩膀,另外兩個在兩側輕輕敲著小腿。

劉師爺進來之後,小聲說道:“老爺。”

縣尊綠豆眼睛從眼皮下面透了出,說道:“打發了。”

劉師爺說道:“已經打發了。”

縣尊看了劉師爺一眼,又將眼睛藏在眼皮下面,說道:“說什麼了。”

劉師爺說道:“倒也沒有說什麼,不過說了一些,有得沒的,說王家的錢不好拿云云。”

縣尊冷哼一聲,說道:“我辦事從來公正,一手交錢,一手辦事,在堂上,我一共為他說了五次話,五百兩早花光了,難道讓我幫他白辦事啊?這還是他錢沒有使夠。”

劉師爺說道:“是是,還是年輕人不懂事,如果他叔叔在這里,就不會這麼樣做了。”

“對。”縣尊享受著按摩,說道:“年輕人不懂事,不過,有一個人比他更不懂事。”縣尊忽然睜開了雙眼。

劉師爺心中一頓,說道:“縣尊,說的,可是哪個周夢臣。”

縣尊說道:“對,就是他,不識抬舉。他弄的那些事情,我就不說了,就當他年輕不懂事,但是而今他上任了,一點禮貌都不懂。哪里將我放在眼里了?”

聽這一句話,似乎周夢臣襲職,是縣尊一手玉成的。

劉師爺也明白,縣尊不在乎什麼禮貌不禮貌。他只在乎代表禮貌的東西。比如禮物,如果這禮物是黃白之物,就再好不過了。當然了,古董字畫,田產宅院,縣尊大人不為己甚,來者不拒。

但是你不來,就是你的不對了。

特別,周夢臣之前大大得罪了縣尊,應該送給多的禮物,表示一下歉意,修複一下關系,這才是懂事的人要做的事情。

這樣一來,縣尊大人就會寬宏大量的原諒你。只是什麼也沒有,是幾個意思?

劉師爺眼睛一轉,說道:“縣尊,可是要給他幾分顏色看看?”

縣尊有些猶豫,說道:“不大好,強龍不壓地頭蛇,而今這個馮立似乎對他不一般。

”縣尊倒不是怕了馮立,但是縣尊從來是生意人,不做賠本的買賣。

劉師爺對縣尊的心思再明白不過了,他思量片刻,說道:“我有一個主要,如此如此如此。”

縣尊聽了,眼睛一亮,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