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第四次的正直』



1

「錢包,在。手機,在。零食和杯面也沒問題,運動服和運動鞋都沒有破洞。還有……」

掀起運動服,他探頭往後檢查背部。

正面的腹部還有後腰部分,每個地方都沒看到傷痕,當然也沒發生刀子長在上頭的異常事態。

「呼——太好了,背後有傷的話可是劍士之恥。國中學過劍道的我,就算人生的道路脫軌了,劍士之路也不會脫軌。」

太陽高掛,柔和的風輕拂肌膚。繁榮的大馬路上行人來往交錯,剛剛又有一台蜥蜴馬車通

過。

「好啦,狀況證據都這麼齊備,只能承認了。雖然有點難以置信……」

身上所受的傷全都消失,運動服上到處都找不到塵埃或血跡,手中的塑膠袋里還有尚未開封的零嘴正等著治愈昴的肚皮。

「也就是那個啰。」

原本撫摸下巴的手伸向前,昴朝著大馬路上的行人彈響手指。

「——每次死掉就會回複到初期狀態,就是這樣啦。」

口口聲聲罵自己愚蠢至極,但還是做出這樣的結論。

2

「就命名為『死亡回歸』……以敗犬為前提的能力,實在是太符合我了。」

死後才頭一次發動能力。如果說從必敗無疑的狀態來個大逆轉是王道的話,那麼敗北後得到重新來過的機會,實在是個邪門歪道的機能。

「更認真的講……這叫做『時間回溯』吧。」

在限定條件下循環重複的現象。以游戲來說,這跟昴本身的意志無關,會藉由死亡回複到自動存檔的紀錄點位置。

「循環重複,或者說是回到過去。漫畫小說類的作品很常有這種狀況,但我在哪看過說理論上很難實現……把世界整個重做還比較輕松。」

盡管結論廣泛粗淺,但仰賴標語和網路上的知識,時間回溯基本上被譽為夢中夢的夢想故事。雖說在被召喚到異世界時就已經無法用常識來解釋了。

「而且套用『死亡回歸』的話,至今的不自然現象就全都能解釋了。」

回顧來到異世界後發生的事,昴已經死了三次。

第一次是和莎緹拉一同造訪贓物庫,第二次是和羅姆爺、菲魯特一同化為艾爾莎凶刀下的犧牲品,第三次可以說是死得最沒屁用,根本就是被游戲最初期的雜魚敵人給干掉。

「話雖如此,半天之內就死了三次,也未免太快了。」

普通人一輩子只會死一次,所以僅僅半天死三次可說是顛覆常識。這十七年來都活得再平凡不過,但至今的十七年乘以三百六十五天再乘以三次都越過了生死格斗而活,想來實在感慨。

「說不定活著才是最他媽的絕望。」

原本的世界和這邊的世界在生存難易度上差距太大啦。瀕臨生命危機的時候,太多阻礙堵住昴的未來了。

「就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共同事項來看——第一次的凶手八成也是艾爾莎吧。」

在第一次的世界,潛伏在贓物庫黑暗處的人應該就是艾爾莎。

大塊頭的老人尸體是羅姆爺,昴和莎緹拉是在他們交涉之後才抵達。

「雖然八九不離十,不過會是因為……菲魯特那家伙哄抬價碼太高所以才交涉決裂嗎……」

昴和莎緹拉很倒楣,闖進了艾爾莎殺人滅口的地方。

「第二次就更單純了,我只是剛好在滅口的場所。兩次都被同一個人殺害,艾爾莎那家伙應該是遇到就確定會死亡的地雷角色吧。」

用輕松俏皮的語氣帶過,昴試圖淡化對艾爾莎的恐懼。

一開始就去考慮遇到艾爾莎的場所是很奇怪的事,目前遇到艾爾莎的可能性僅在「贓物庫」。

而昴前往贓物庫的理由,在于取回莎緹拉被偷的徽章。出發點和目的是「報答被莎緹拉拯救的恩情」。

可是,對于藉由「死亡回歸」回到過去的昴來說,莎緹拉對自己的恩情早已被丟在消失的第一個世界。

在第三次的世界再次相遇——碰到的莎緹拉反應之冷淡,說明了這點。

莎緹拉不認識昴,理應回報的恩情早就不在了。

既然如此,就應該忘記莎緹拉的一切,提醒自己避開那個威脅。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准備「死亡回歸」這種能力,但至少得到了了解未來之事的技能。可以躲避的地雷就閃掉再通過,那才是正確的做法。

「既然如此,那就快點行動。很幸運的,現在知道手機可以換錢,賣掉它充作軍費資金,用現代知識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夢想正在擴展呢,對吧大叔?」

「才想說你從剛剛就在念念有詞,沒想到突然就講這個。就算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昴向身旁的攤販征求同意,對方一臉困惑地回答。

冷淡的反應稍微傷了昴純潔的心。偶遇的人們的態度,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沒什麼差別。

「不過呢,也是有就算自己在緊要關頭還出手助人的濫好人呢。」

重要的東西被偷,又是在追趕小偷的途中。

救了跟自己不相干又沒用的人,還花時間替他治療,甚至不收謝禮就打算離去。

還配合沒用之人的自我滿足,最後下場慘不忍睹的濫好人。

「重複死了三次,了解到很多事。不,要是這樣還不了解的話,這顆腦袋就太可憐了。不過我的腦袋沒那麼可憐,只有一點點可憐。」

「這次又在講什麼了?」

「八成有個模式。其中的必然——不管重來幾次都一定會發生的事件,這其中具有強大的強制力。例如……」

從第一次到第三次,莎緹拉的徽章都會被菲魯特偷走。

然後在贓物庫,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會發生艾爾莎殘殺事件。就算是第三次的世界,昴即使死得和他們無關,但同樣的慘劇一定還是會發生。

「不知道能不能戰勝艾爾莎。真的不知道。不過,還是有知道的事。」

要是這一次——第四次放著不管,菲魯特和羅姆爺毫無疑問會被殺。莎緹拉也無法避免要與艾爾莎一戰。

那兩人死了又怎麼樣,一個是在見不得光的地方販售贓物的惡棍,一個是厚顏無恥只想用高價賣出贓物的頑固女孩。

兩個都是罪犯,不在了不是更清爽痛快嗎?可是——

「啊——我果然是現代小孩啦。這種心情,是會被坐在電腦前的鄉民當成白癡的。」

應該要表現出同情或慈悲這種無聊愚蠢的感受。

至少,昴不想假裝自己很清高。他深信自己是情感淡薄的人,不管陷入怎樣的事態,都可以無動于衷地平淡接受。也一直以為不管認識的人死了多少,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我討厭那樣,心情上很厭惡。那兩個人與善人差得遠了,可是——知道曾經認識的人要被殺掉卻放著不管,我辦不到。」

結果,就只能順從感覺走。

一切都是虛擬感覺造就的。實際上若伴隨著真實的重量,就膚淺到足以輕易更換目的。

「而且我果然……沒辦法丟下莎緹拉不管。」

呼喚著她的名字,昴心想這是她的假名吧。

回想起來,在第一次的世界里,她不太希望昴用那個名字叫她。加上在第三次世界中的應對,即使討厭也有深切的感悟。

主要在于信賴度不夠吧。因為好感度不夠,所以在能否獲得名字的事件中,被判定失敗不能獲得真名。

「既然如此,下次——一定要加油,讓她告訴我真名。」

伸個懶腰,昴讓體內的骨頭喀喀作響重新振作。他的奇異行徑讓攤販老板一臉驚訝。昴朝他揚手說道:

「男人有不得不去做的時候,是吧,大叔?」

「對啦對啦對啦,就是那樣,所以你快點走啦。」

刻意用帥氣的表情說出經典台詞,卻得到這麼差的反應,臉頰差點就抽筋了。

被敷衍的手勢催趕,昴連忙離開那里。撥開人群走了大約兩百公尺後,他停下腳步。

「接下來……」

昴刻意將短短的瀏海往上撥,做出毫無意義的爽朗模樣。他的視線朝左右看去,再以自然的動作用手撐著牆壁讓身體傾斜。

「要上哪去才能遇到假莎緹拉呢?」

在前景十分叫人不安的發言下,昴魯莽地開始行動。

3

仔細想想,和假莎緹拉的接觸大多是仰賴偶然。

第一次和第三次雖然都是在街上遇到假莎緹拉,但共通點就只有離這條大馬路不遠而已。要是能知道菲魯特行竊事件的時間點就好了——

「那個時候,我在水果店旁邊陷入多久的憂郁模式啊?」

感覺像是幾分鍾,又好像躊躇猶豫了將近一個小時。

「就抓個時間繞一繞,交給命運安排啰。期待我和她之間的紅線,我拉拉拉~」

在腦袋面前豎起兩只小指頭這麼說的昴,被周圍的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就這樣繼續搜索,接著發現眼熟的景色。

「莫非我的命運意外的沒有舍棄我!?」

自戀的同時突然



察覺——自己不知何時偏離了大馬路,走進巷弄內。

「這里就是我一開始遇到假莎緹拉的地方嗎……」

感覺很像,不過沒什麼自信。就算是同一條巷子,她有可能再沖進來嗎?

「這跟我第三次被殺害的死巷是完全不同的地方……」

就算假莎緹拉被菲魯特盜取徽章的事件確定會發生,但菲魯特的逃跑路線卻是視狀況而定。第一次和第二次可能是同個巷子,但第三次卻因為昴的干涉,命運有了微妙的落差。

想到這,昴察覺到自己的思慮淺薄。

進入眼熟的巷弄內,有可能遇到假莎緹拉或菲魯特。可是就某種意義來說,也意味著與其他人的再會。也就是……

「夠了喲,你們的臉我已經看膩了。阿頓、阿珍、阿漢。」

無精打采轉身的昴,面前站著三名每次都堵住巷子口的人。

氣質、服裝、長相全都如出一轍,目的一樣裝備也一樣,一點進步都沒有。雖然在同個關卡觸發相同事件是很理所當然的。

「害我都見不到假莎緹拉和菲魯特了。」

見不到她們,是因為她們的行動大受昴以外的隨機要素影響吧。相反的,昂每次都會遇到阿頓阿珍阿漢,是因為這三人打從一開始就鎖定昴為恐嚇對象。

所以每次不管進入哪一條巷弄,與他們相遇的事件都不可避免。

「在完全叫人不心動的推測成立之下,你們是想干嘛啦?」

「那家伙,從剛剛就在碎碎念什麼啊。」

「還搞不清楚狀況吧,要不要我們告訴他啊?」

阿頓和阿珍的對話也都是照著既定劇本念,讓昴的心情更加消沉。不過雖然厭倦,卻不可小覷。

與頓珍漢三人組的相遇事件關卡,其完成條件是很寬松沒錯,但並非百分之百可以突破。事實上,第三次的死因就是因為他們。

然後,昴的意識突然專注于在第三次世界中的瀕死記憶。

在那個即將死亡的狀況下,即使只有聲音,昴依舊拼命獲取情報。

回想當時這三人最後的說話內容。他們在怕什麼?當時說出口的單字,現在應該可以理解。記得是那個——

「衛兵先生——!!」

毫無預備動作就拉開嗓子求救,混混三人組被這突如其來的妙招嚇到跳起來。

擊碎巷弄里的寂靜,音量大到毫無疑問可以劃開大馬路上的喧囂。練劍道練到習慣宏亮吶喊的粗神經,早已消除了對大聲叫喊一事該有的羞恥心。

而且對自覺人生處在敗犬等級的昴來說,就算放聲呼救也絲毫不損自尊。

「來人——叫男人來啊——!!」

「你這混帳……開什麼玩笑!?一般人會在這種時候突然大喊嗎!?」

「從狀況來看,不聽我們的話會討皮肉痛吧!一般來說,哪有人會沒有開場白就直接呼救啊!」

「啥啊!?這在任何一個世界都很正常吧?還是說我這樣大喊會讓你們很困擾?好耶!」

「夠了,給我閉嘴!不准再鬧了!」

「不要,我聽不見——誠意不夠所以我聽不見!警察喔——保安喔——!!」

昴故意喊得更大聲玩弄頓珍漢三人組,同時內心卻直冒冷汗。

在第三次世界結束,意識終結之際,他們三人有說到「衛兵」和「快逃」。亦即,這個世界也有類似警察機構的存在。

大聲呼救就是根據這點而產生的,雖然對個人來說是個非常沒出息的作戰方式。

然而很遺憾的,看不到有來自大馬路、洋溢人情味的反應。

「果然失敗了……」

「竟敢嚇人……雖然只有一點,但害我們剉到了。」

「只有一點點喔!」

「真的真的只有一點點喔!」

三人的話配合得剛剛好,小人物頓珍漢拼命否定自己的小人物樣貌。

為了取回剛剛被昴主導的步調,他們先看了彼此一眼,點頭後各自拿取武器。分別是刀子、生鏽的柴刀,還有……

「只有你是空手?沒有錢買武器嗎?」

「吵死了!沒有武器在手才能顯示我的強悍!我要揍死你這個雜碎!」

回想之前漂亮的仰背摔,就連自己都忍不住陶醉。相反的,狀況惡劣到內心連連大呼太糟糕了。突破關卡的難度變得更加嚴峻。

「饒了我吧……我怕痛啊。」

死了三次才知道,死亡是不管來上幾次都無法習慣的事物。

更何況昴的死因全都是因為刀子。銳利的痛楚不論何時品嘗都很新鮮,生命在像是刮削神經的感覺下結束,永遠都極具沖擊性。

對那樣的死法他可是敬謝不敏,更何況——

「至今都以『死亡回歸』死而複生,但這次可不一定……」

為什麼會認為「死亡回歸」的能力沒有次數限制呢?

身上沒有刻印數字的跡象,不過俗話說事不過三。如果這個狀況是佛祖慈悲的贈與,那昴的接關次數已經就此打住。

「死了的話,我的異世界生活也就此完結……就算負傷,逃跑才是正確答案啊。」

足以信賴和立有戰功的刀子,殺傷力理所當然的高。柴刀意外地鏽得很嚴重,用塑膠袋當盾牌似乎可以弱化為撞擊。然後徒手干架安全得可以跳過。

看著步步逼近的阿頓阿珍阿漢,昴立刻打定主意。

只警戒阿珍。接著腦內開始讀秒,三……二……

「——到此為止。」

聲音突如其來,卻很明確地剖開巷弄內的饑渴緊迫感。

凜然的聲音沒有一絲猶豫也毫不留情。聽到這幾個字,只會感受到壓倒性的存在,並喚醒乖乖照做的天性。

昴抬起頭,阿頓阿珍阿漢回過頭——巷口站著一名青年。

首先最搶眼的,就是他一頭宛如熾烈燃燒的火紅色頭發。

下方是除了勇猛以外無可比擬的閃耀藍眸。端正到異常的五官也以那淒然的姿態作為後盾,光是一瞥就知道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纖細修長的身材,包裹著剪裁合身的黑色服裝,腰部掛著簡單裝飾——只不過掛著的是一把釋放不尋常威壓的騎士劍。

「不管有什麼事,我都不允許你們對他做更粗暴的行徑。到此為止。」

青年邊說邊悠哉地穿過頓珍漢三人組,介入他們與昴之間。如此堂堂正正的態度令昂無法言語,不過另外三人的反應卻大不相同。

他們臉色蒼白嘴唇顫抖,指著青年說:


「燃、燃燒的紅發和藍色的瞳孔……還有刀鞘刻著龍爪的騎士劍。該不會……」

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著青年,他們齊聲說道:

「萊因哈魯特……是『劍聖』萊因哈魯特!?」

「看樣子似乎不需要自我介紹了。不過……第二個名字對我來說還太沉重了。」

稱為萊因哈魯特的青年自嘲低喃,不過眼神毫無松懈。

被視線射穿的頓珍漢三人組,在他的氣魄下朝後退了一步,然後面面相覷像在估量逃跑的時機。

「要逃跑的話我會放過你們,你們可以直接回大馬路去。如果想要使出更強硬的手段,就讓我來當你們的對手吧。」

手放在懸于腰際的劍柄,萊因哈魯特用下巴比了一下,示意站在後方的昴。

「這樣的話就是三對二,人數對你們有利。雖然不清楚我的微薄之力能幫他多少,不過我會以騎士的身分力抗各位。」

「開、開什麼玩笑!?劃不來啊!」

萊因哈魯特的宣示讓混混三人組慌了手腳,甚至忘記藏起武器就朝大馬路四散逃逸。在第一次的世界撤退時至少還有撂狠話,但這次卻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從這點就能看出眼前青年的身分非比尋常。

「彼此都沒事真是太好了,你沒受傷吧?」

估算那三人完全消失後,青年微笑回頭詢問。

頓時,席卷巷弄的壓迫感消失。體會到那也是青年刻意營造的氛圍,昴已經語塞。

而且最叫人在意的……

「做出那麼厲害的事還如此爽朗……根本就不是人類了吧。」

他的外貌、聲音、姿態、行動,全都水准高到超越人的純度,而且還具備良好的性格與家世,若他背地里沒有干什麼勾當的話,這個角色設定根本就失去了平衡。

如此赤裸裸表露的嫉妒心就且暫放一旁,昴當場臣服對方。

「此次承蒙大人救了小的一命,實在不勝感激。草民菜月昴,打從心底欽佩大人內心的清廉……」

「不用講得那麼死板。對方是三對二,我也無法確保優勢。如果我只有一個人的話,就不可能是這樣了。」

「不,看他們那樣子,別說是三對一,就算是十對一,不,就算是百對一他們也會逃之夭夭……這個爽朗指數是怎樣?你是真的身心靈都是聖人嗎?閃亮到我的眼睛都快爛掉啦!」

其實,兩人造型的美感差距太大,令人不想站在他身旁。

昴重新觀察萊因哈魯特,但越看越覺得他是被神選中的美男子。只是看他這樣子



,實在不像是衛兵。

「那個——萊因哈魯特先生,這樣稱呼可以嗎?」

「不用加敬稱沒關系的,昴。」

「距離感拉近了呢。那個,重新再跟你道謝一次,萊因哈魯特。聽到我的叫喊還跑來的人就只有你,真是寂寞啊。」

明明馬路上有那麼多人,聽到聲音的不可能只有萊因哈魯特。面對感歎人心冷漠的昴,萊因哈魯特稍稍低垂眼簾。

「雖然不想這麼說,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對大多數人來說,跟那種人為敵風險很大。關于這一點,你呼喚衛兵的判斷很正確。」

「聽你這樣說,莫非你是衛兵?我是完全看不出來啦。」

「我常被這樣講。因為今天不是我輪班所以沒穿制服,當然我也有自覺自己的外表不夠粗壯。」

萊因哈魯特苦笑著攤手,昴在內心反駁。

他看起來不像衛兵的最大要素,在于他的氣質和那種血汗基層人員天差地遠。

「這麼說來,他們剛剛有叫你『劍聖』……」

「我的家世有點特殊,每天都過著快被期待壓垮的日子。」

他聳肩說道,看起來一派輕松。看來他也是個幽默的人。

毫無疑問,他的身心都是完美的超人。昴跳過對神大歎不公平的階段,直接欽佩。

「你的發色和服裝很少見,名字也是……昴你是從哪來的?是基于什麼理由來到王都露格尼卡?」

萊因哈魯特俯視昴的穿著打扮後提出疑問。面對來曆可疑的對象,衛兵當然會有這種反應。

「你問我從哪來,這我很難回答。既然東方小國的答案不能用……那就更往東……對,我是從沒人見過的世界盡頭來的。」

露出亮白的牙齒胡說八道。昴也知道這種回答很亂來,所以有自我反省,但萊因哈魯特卻揚眉驚訝地說:

「露格尼卡再往東……從大瀑布對面過來的?你是開玩笑吧?」

「大瀑布?」

沒聽過的地名令昴歪頭思索。

大瀑布,指的是很壯闊的瀑布嗎?對這一帶的地理情報不是不熟悉,而是根本不知情的昴完全跟不上對方的猜想。對昴來說,這個世界的地理情報,就只有大馬路和這條巷子,以及貧民窟和贓物庫。

「似乎不是在唬弄人,那就這樣吧。總而言之,你不是王都的人,是為了什麼理由來這里呢?現在的露格尼卡比平時還要不安定,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幫忙。」

「不了不了,你今天放假吧?我沒有什麼要麻煩你銷假幫忙的。剛剛那樣就很夠了……不過,我有點事想順便問一下。」

搖頭拒絕萊因哈魯特的好意後,昴突然想起什麼而豎起食指。

「盡管問。不過我對世態人情很生疏,也不知道能否答得上來。」

「放心,我想問的跟尋人有關。想打聽一下,你在這附近有沒有看到穿著白色長袍的銀發女子?」

假莎緹拉的外表打扮十分搶眼,其中又以頭發顏色和繡有老鷹的長袍組合最為吸睛。若是有那樣的人走在王都,街上的衛兵萊因哈魯特也有可能會注意到。

「白色長袍,銀發……」

「附帶一提,還是個超級美少女。還有貓……應該是不會刻意拿來炫耀。雖然情報里頭是有貓的存在。」

若是帶著貓型精靈,那毫無疑問就是她本人,但平常的時候帕克應該都躲在銀發里頭玩,所以不敢期望過高。

「……找到那女子,你打算做什麼?」

「她掉了東西,現在應該是在找東西吧?我只是想把東西還給她。」

雖說如此,但其實那東西還沒到昴的手中,搞不好少女尚未遺失也說不定。

聽到昴的回答,萊因哈魯特隨起藍色瞳孔,沉默思考半晌後回答。

「沒有耶,不好意思。我沒什麼頭緒,不然我幫你找吧?」

「不用這麼麻煩,沒事的,之後我自己找就行了。」

朝著說要幫忙的萊因哈魯特舉起手,昴決定先回大馬路上再說。順利的話,說不定可以像第三次的世界那樣在馬路上看到。

如果遇上准備下手的時間點,那就抓住菲魯特阻止她偷竊徽章就行了。考慮到之後的事,這方面最好眼明手快俐落一點,所以得趕快回到馬路上。

「問題在于菲魯特動作那麼快,要怎樣才能抓到她。最糟糕的情況,就是帶衛兵到贓物庫逮捕,這樣比較實際可是……」

「贓物庫?」

「啊,沒事,什麼也沒有。忘了吧,那只是年紀大的老爺爺的秘密基地名字。」

萊因哈魯特對單字產生反應,昴適當地唬弄過去,同時排除剛剛想到的點子。說起來,要對付艾爾莎,就算帶著衛兵也很可能只是徒增被害者,畢竟那個殺人犯的技術早已超越人類的領域。

「就算這個世界的衛兵都集合起來,也成不了超人……不管怎樣,先去大馬路確認吧。」

「你要走了?」

「嗯,對啊,謝謝你的幫忙。這份恩情總有一天會回報你……去衛兵值班室就能遇見你嗎?」

「是的,我想只要說出我的名字就行。只要你有需要,不論何時何事我都很樂意幫忙。我很期待下次與你相見。」

「我有做過提升好感度的事嗎?還是說過?……算了,要是活不下去快要倫落街頭的話,我就去打劫別人好了。」

開玩笑地說完,昴對他舉手道別。萊因哈魯特最後爽朗地說「路上小心,」然後目送他離去。

他的關心推了昴一把,昴就在毫無損傷的狀況下離開了巷子。

——完全沒發現藍色雙眸打量似地凝望他的背影。

4

平安無事回到大馬路上的昴,立刻全神貫注尋找假莎緹拉。

話雖如此,他能做的也只有瞪大眼睛注視人潮。憑藉第三次世界的記憶,找到人的最佳位置就在熟悉的水果店附近。

進入視野的疤面老板表情有點可怕。

「這次的邂逅雖然有點糟……不過我知道的,你其實是心地善良的人!」

豎起大拇指,用笑臉面對老板凶惡的面容,結果老板用一副「看到討厭東西」的表情別過視線。心情沒來由地感到寂寞,縮回大拇指,昴重新看向馬路。大馬路上還是一樣人種,人數多到快擠爆的程度。

開始觀察後過了十分鍾之久,但卻沒看到假莎緹拉。自來到第四個世界已經過了將近一小時。

「雖然不太能信任自己的時間感,但再不發生偷竊事件就很奇怪了……」

才說完,討厭的預感忽然掠過腦海。

「喂,大叔。」

「干嘛,窮光蛋。」

面對再度正面相對的昴,水果店老板毫不掩飾厭惡地說。

「窮光蛋是事實所以我不否認……大叔,我想問一下,方才這一帶是不是有人東西被偷而引發騷動?」

「什麼都不買就發問,你膽子很大嘛。」

「別這麼說,畢竟先前我才……啊!」

說到一半,昴想起老板的好感度為何這麼低。一開始帶假莎緹拉到這間水果店觸發的「偶然重逢」完成條件——幫助老板女兒這件事還沒有達成。

「糟糕,我竟然蠢到這種地步。該不會得先去找人吧?」

「在那邊碎碎念什麼……啊啊,真可惡。我說,那種偷竊騷動根本就不稀奇。」

「我很高興你回答我,那是真的假的!?」

確實,贓物庫里頭來自王都各地的失竊贓物多到快要把倉庫淹沒了。既然遭竊的數量這麼多,這條街道的治安等級可想而知。

「這下子路線全斷了?」

「不過方才的騷動蠻罕見的,有人在路上放了兩三發魔法,你看。」

探出身子的老板,指向往左數來第四個攤位的方向。一看過去,發現攤販旁邊的巷子牆壁被打了好幾個洞。

「喔喔,好厲害。」

「那是冰柱像箭矢一樣戳進去留下的痕跡,不過冰柱本身馬上就消失了。」

四個洞就跟五百圓日幣差不多大。但威力強到足以在石砌的牆壁上留下洞,要是命中人體……一想到這背脊就發涼。

「跟第一次看到時不一樣呢……這次假莎緹拉的心情很糟啊。」

要是接觸的方式不對,吃下那一招的人可能就是昴自己。他感覺額頭正浮現冷汗。

「不過都這樣的話,這次的相遇也太遲了。」

既然已經發生偷竊事件,那麼昴要想主動和假莎緹拉會合就很難了。所以,現在優先要做的是……

「先和持有徽章的菲魯特會合。可以的話,最好在她進入贓物庫前抓到她,用手機和她交換徽章。」

不想接近進去兩次都被殘殺的贓物庫,這才是真心話。

「太慢過去也只是重複第一個世界的發展。話雖如此,要是和羅姆爺會合等待菲魯特,就會完全走向第二個世界的下場……」

關鍵果然就在菲魯特的所在之處。

現在,菲魯特應該在王都內到處亂竄,好逃離假莎緹拉吧。希望最後能在菲魯特抵達贓物庫前與她接觸。



「或者利用『死亡回歸』,這次就先到處調查放著這件事不管呢?」

這也是很有效的手段,但昂立刻搖頭駁回。

雖說這是建立在死三次的經驗上所達成的結論,但每一次的死亡都十分痛苦,根本就不想再品嘗第二次。

還要補充的話,就是不明白發動「死亡回歸」的細節,這點令人感到不安。徹底當個局外人觀察事態發展,結果死後卻發現「死亡回歸」的發動次數早已歸零,那可就不好笑了。

「結果,只能在活著的期間盡可能掙紮。雖然這也是理所當然啦。」

做出結論,昴扭身轉腰做起熱身操。在店門前做收音機體操似乎讓老板很傷腦筋,昴邊開玩笑邊揚手。

「謝謝你,大叔。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突然幫我。」

「沒什麼大不了的。就在剛剛不久,有個跟你一樣的窮光蛋幫了我女兒。」

老板的答覆令昴震驚,然後忍不住噗嗤笑出來。這就是命運的強制力。老板的愛女不管遇到多麻煩的事,就是會有人幫她。光是知道這點,來這里就有了價值。

「贊耶!這次我真的走了,下次一定要讓我買凜果喔。」

「喔,有買的話你就是客人,我會很歡迎的。快去工作吧,窮光蛋。」

「好啦好啦,就祈禱我下次真的會帶錢啰。」

在敷衍的目送下,昴拔腿狂奔。

目的地是貧民窟——只不過要走和贓物庫不同的方位。就如方才的考察,前往贓物庫就會走入BAD ENDING。既然如此,就從其他路線攻略看看吧。

5

「菲魯特那家伙的家?從這條路往里頭再走兩條巷子。」

「謝謝你,幫了我大忙,兄弟。」

「別放在心上,兄弟。那個——你可要堅強地活下去喲。」

中年男子苦笑,消失在破爛的門後。他那痙攣笑容里頭的同情色彩始終沒有消失,昴為自己的作戰計劃成功輕輕握拳。

「從第一次和第二次貧民窟經驗推斷出來的策略……效果真是顯著。」

他邊說邊拍打用干掉的泥巴弄髒的運動服袖子。

抵達貧民窟後,為了堵住菲魯特的去路,昴想出的妙策就是扮演窮困潦倒的樣子。

在第一次的世界,和假莎緹拉在貧民窟亂轉的時候,居民對被頓珍漢三人組毆打,導致服裝肮髒破爛的昴采取了同情幫助的態度。

然而第二次在沒受傷的狀態下,大家的反應都是冷淡無情,兩者的差別猶如天地。回想到這點,這次就試著讓外表多少看起來肮髒一些。

「惡,不知道踩到什麼動物的大便了。接下來,這下子應該是掌握到她的巢穴,或者說是她家的位置了……不過問題是菲魯特會回來嗎?」

所幸從四位居民口中問出的菲魯特家地點一致,不過菲魯特逃回家的機會只有一半,她有可能因為擔心被追蹤而不回家。

「想這麼多也沒用,沒有解答的事就別煩了,出發吧。」

船到橋頭自然直,昴的決斷力又在此時發光。

拍掉硬掉的泥巴,昴小跑步奔向貧民窟深處。在一如往常的昏暗小巷,他跳過來路不明的水窪。當他這麼做的時候,差點撞上從對面走過來的人影。

「嗚呃!」昂連忙閃身,他的背部撞到牆壁,讓他痛得忍不住屏住氣息。

「唉呀,對不起,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別看我這樣,強壯可是我的優點——喔!?」

抬起頭准備逞強,但在看到對方是誰後,昴的語尾卻泄了氣。聽到昴的高亢嗓音,黑發女性輕聲笑道:

「有趣的孩子,你這樣真的沒事嗎?」

把垂在耳邊的頭發往上撥。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充滿了豔麗,還是一樣舉手投足都亂情色一把。昴在內心這麼想著。

絕不想再碰到的對象。

兩次都把昴開腸剖肚的人——艾爾莎就在眼前。

「——你不用那麼害怕,我又沒對你做什麼。」

「害怕……我沒在害怕呀,你有什麼根據說我害怕……」

「氣味……」

無視昴的虛張聲勢,艾爾莎嫣然地眯起雙陣。

氣味?昴歪頭思索,她則是微微抽動筆挺的鼻子。

「恐懼的時候,人類會散發出害怕的氣味。你現在正在害怕……而且還有憤怒。都是針對我。」


艾爾莎快樂地揭露對方的內心,抬眼仰望昴。昴用沉默的親切笑容回應,同時深呼吸平息宛如警鍾狂響的心臓。

面對昴的沉默,艾爾莎的瞳孔像蛇一樣眯得更細。盡管被那視線盯得不敢動彈,但也不肯懦弱地別過眼神。

看到昴這樣硬撐,她用舌頭濕潤嘴唇。

「……有點在意,不過算了。現在可不能引起騷動。」

「真、真是不恰當的發言。讓人太害怕的話,不就糟蹋了你的美色嗎?」

「唉呀,真高明,要是藏起敵意的話就更棒了。」

伸出的手指輕輕點了昴的額頭,光是這樣就讓僵硬的身體獲得解放。

看到昂肩膀上下起伏地喘氣,艾爾莎用碰他的手指抵住嘴唇。

「那我先告辭了,總覺得還會再見到你。」

「下次若是在明亮人多的地方,我也能放松應對啰。」

這些諷刺話是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

艾爾莎留下惱人的微笑,翻轉黑色大衣融入小巷的黑暗中。跟字面所述一樣,她消失了。目送艾爾莎離去,昴疲憊地靠著牆壁。

「沒想……沒想到會再碰面。到贓物庫之前,她是在這一帶徘徊嗎……」

與最終大魔頭艾爾莎不期而遇,讓他的心髒差點折損。

就心理准備這層意義,她給予的沖擊超越假莎緹拉。昴祈禱,可能的話拜托這次是最後一次遇到艾爾莎。

「菲魯特的家就在前頭……該不會……也不是沒有艾爾莎已經大鬧一場的可能……」

沉浸在把人開膛剖腹快感中的變態。

在約定的時間到來前,她就算砍兩、三個人殺時間也不奇怪。更何況地點還是在貧民窟深處,討厭的想像立刻在腦中成形。

「應、應該沒事的,又沒聞到血腥味也沒看到血跡……」

腥味和腐臭味讓人辨認不出血腥味,自已又沒從容到能在昏暗之中辨識出血跡……一定沒有,昴試圖這麼想。

遇到艾爾莎之後過了五分鍾,他抵達一間肮髒破爛的小屋。

「根據情報應該是這個……但這是人住的嗎?」

站在以為是門的木板前,昴不禁歪頭。

面前破屋的寬度,大概只有工地現場的兩間臨時廁所這麼大,感覺就像諺語「人站著只占半張榻榻米,睡著也不過占一張榻榻米」的感覺。

「這個就是她的家嗎?會不會是搞錯了……」

不管怎麼樣,一想到那樣的小女孩住在這種地方就覺得可憐。難怪她會唯利是圖以掙錢為志向,原諒的念頭油然而生。

「住在這種地方,得把瘦小的身軀縮得更小才能生活。這樣看來,她的個性會扭曲成這樣也是沒辦法的。啊啊,真可憐,好可憐啊。」

「說過頭了吧,真叫人不爽。看著人家的窩是想怎樣啦,小哥。」

進入同情模式的時候,身後傳來的呼喚讓他回過頭。

視線前方是正瞪著自己的金發小個子少女——菲魯特。

穿著姿勢都和先前如出一轍,只不過平常就挺肮髒的衣服看起來更肮髒了,是因為這次的逃跑戲碼極為激烈吧。

「為什麼你的表情越來越同情的樣子,是瞧不起肮髒的小姑娘嗎?」

「這是別的感傷……總之,能見到你真的太好了。」

面對毫不隱藏不快的少女,昴忍不住安心地放下心中大石。

與菲魯特再會真的讓人十分開心。本來想說艾爾莎就在附近不曉得會變得怎樣,但還好菲魯特安全無恙,可說是個吉兆。

聽到昴的話,她不客氣地用鼻子噴氣。

「搞什麼,是客人啊。來這里找我有事?從穿著看來你好像不是這里的居民呢。」

「喔,沒把我當同類對待,代表你有看人的眼光。」

「這里的居民衣服都比你乾淨。怎麼會髒成這樣,太刻意了吧?老實說現在的你,比我們干這一行的還要肮髒,比我還誇張。」

這小姑娘還是一樣嘴巴不饒人呢,真想叫她快點把方才的同情還來。

「所以你有啥事?如果是偷竊委托要付訂金,根據偷竊內容的品質還會追加金額。」

「偷竊委托……很貪楚的買賣啊,你對自己的偷竊癖很自豪嗎?」

「這是生存手段的問題。不這樣的話,就只能賣身體了。是說,你到底要干嘛?還是有其他事?看狀況……」

手指微微一動,菲魯特增加手頭的靈巧度。

手掌上突然像魔法一樣出現一把小刀。這是在警告昴,看狀況她會用這個自我防衛。

其實,要是和菲魯特打起來,在迅捷和刀子的組合技下昴根本就沒有勝算,不過他完全不打算要跟她打。



昴豎起食指,朝警戒的她咋舌。

「呿呿呿,我找你只有一件事——我想買下你偷的徽章。」

6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還繞多余的圈子只會讓印象惡劣。昴如此判斷。

再加上艾爾莎在附近徘徊,所以希望能夠立刻開始協商。

但是,菲魯特按住收藏徽章的胸口說:

「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偷了徽章?除了委托人以外,我應該沒泄漏風聲才對。偷到徽章也是剛剛的事,就算是偶然聽到,你的耳朵也太靈了吧?」

「被你這麼一說……我也這麼覺得喲,本人可沒那麼漫不經心喔?」

「……扯謊也講好聽一點,小哥。明顯得叫人出乎意料。」

看到不慎失言抱著頭的昴,菲魯特一臉拽氣。

「所以?你說要買徽章是怎麼回事?你跟原本委托我偷徽章的大姊是不同勢力的吧?是商業敵人還是什麼?」

「該說是商業敵人還是弑親仇人呢?不如說就像我的仇家?」

「聽不懂啦。算了,那種事怎樣都沒差。」

相較于煩惱該怎麼解釋的昴,菲魯特根本毫不在乎。她從懷中取出以龍為圖樣的徽章,慢慢晃動像在對昴炫耀。

「我只把這個賣給出價最高的人。雖然有可能因為違反委托而惹火另一位大姊。」

「那個精明的人也有可能不會善罷干休喔。沒事,我只是隨口說說。」

昴咳嗽一下,換上認真的表情。

「那,要不要跟我交涉看看啊?」

「只要有可能大賺一筆我什麼都聽,很正常吧?」

「興致勃勃呢……我這邊准備了價值超過二十枚聖金幣的貨色,就用那個跟你買徽章。」

菲魯特的耳朵動了一下,紅色瞳孔像貓咪一樣眯得細細的。雖然她試圖不要讓人發現她在心動,但看不見的尾巴正在開心地搖晃,完全顯露了她的心情,叫人忍不住微笑。

「嘿,原來如此,出的價碼很高呢,這樣我的辛勞也算有了報償……不過,你的勁敵出的可不只這個價喲。」

「少騙人,她是出十枚聖金幣吧?貪得無厭是會死的喔,真的喔。」

其實,菲魯特第一次的死因可以預料得到。死因是——貪婪。

連正確數字都說中,沒法呼嚨了吧?昴的話讓菲魯特微微瞪大雙眼,萬分無奈地抓頭。

「什麼嘛,連這都知道啦……對啦,聖金幣十枚。話雖如此,要是知道我的交涉對象出這麼多,她搞不好會再加碼啊。」

這可不是騙人啰。吊起一邊嘴角的她,昴推估大約十三、四歲。

「真世故。我這邊可是跟你真心誠意做生意,但就算這麼說你也不信吧。」

「那當然。是說,你剛剛的話聽起來很可疑,我的耳朵可不會聽錯喔。你說的不是二十枚聖金幣,而是具備同等價值的貨色。以交涉來說,只有一方的手牌被人知道很不公平耶。」

「在交涉之前准備多少手牌可以顯現器量……不過你判斷我沒用光手牌這點,確實也是事實。」

同時也想避免發牢騷拖延時間。

昴從懷中取出交涉用的關鍵道具——手機。

面對小型機械的出現,菲魯特只有微微皺眉。還是一樣,只要跟金錢沒有直接關聯,她的反應就很薄弱。

「那個值二十枚聖金幣?就我來看只不過是可以拿在手上的鏡子嘛。」

「這可是街頭巷尾大流行的『流星』,可以切割時間並凍結起來——看這邊。」

啟動連拍功能。機械快門聲和閃光燈連續運作。

白光劃破巷弄,菲魯特首當其沖沐浴在光芒下。「哇呀!」難得看到她做出像女孩子的反應。接著昴將手機螢幕遞到想要抱怨的菲魯特面前。

「這就是這個『流星』的力量,它可以留下如此精巧的圖片。要我來說的話,這是世界唯一僅有的貴重物品。好了,你覺得怎麼樣?」

稍微熟悉昴解說的機能後,菲魯特用鼻子噴氣。「哼——」她不住眺望手中的手機,在仔細看到像舔過一遍後才點頭。

「……似乎不是騙人的。不過,這個是我嗎?既然你說可以將世界完美地切割下來,那我應該更美才對。」

「與其說是在惡劣的生活環境和貧困的飲食生活下產生營養不良和強大奸商魂,不如說去掉齷齪自私和小奸小詐的個性就會是個美人胚子。這是附加屬性的問題!」

「從你的選字用詞來看,小哥你根本就沒有跟人溝通的才能。真是的。」

雖然惹她反感,但卻是好反應。本來就不可能那麼簡單地水到渠成,這也是貧民窟居民的頑強之處。

「我認同這玩意很稀奇啦,但真的值二十枚聖金幣嗎?很可疑喔。事先聲明,我腦袋可沒笨到完全相信交涉對象的意見。」

「……那是當然啦。以我來說就算你的大腦是海綿構成的也沒差,不過實際上還是需要第三者的意見。」

有進度和氣勢是很幸運,就算不順利也在預測范圍內。問題在于要選誰當「善意的第三者」。

「這個貧民窟里頭,有個叫做贓物庫的地方。跟它的名字一樣,里頭是負責收藏贓物。住在那里的乖僻老頭很眼明手快,判斷物品價值的眼光也很公平。再加上見過的東西多,就算看到『流星』應該也能下判斷吧。」

「果然還是這種走向啊……」

菲魯特的提議也在預料之內。

對菲魯特來說,贓物庫不但是和艾爾莎約好碰面的地點,也是演變成暴力事件時有可靠保錢爺爺的據點。

再加上鑒定「流星」這張王牌的眼光,除了這個選項以外別無他法。但是,想在抵達贓物庫之前就完成買賣,這才是昴的真心話。

「我是不反對給那個老爺爺看啦……」

「還沒看過就當對方是老爺爺,見面後可是會後悔的喔?他可是沒家教又很可怕的人。」

「而且還很勤快地端牛奶給你這個牙尖嘴利的小姑娘喝……」

想起用和藹目光凝視菲魯特的禿頭老人側臉。對羅姆爺來說,那是一種疼愛孫女的感情吧。

不管怎麼樣,問題不在對象而是場所。

「我是不知道你有什麼問題,如果趕時間就快點去贓物庫啦,我還有其他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沒有啦,這個徽章的主人意外的有毅力,逃給她追很辛苦,所以要妨礙她的追擊。只要稍微給點錢,這附近的人都會很樂意幫忙。」

「好,走吧,立刻走吧,馬上就去,趕快去贓物庫。」

從後面推著准備邁步的菲魯特的肩膀,硬是要她帶自己去贓物庫。

「干嘛啦——」催促鼓起腮幫子的她,昴贊賞自己減少了沒必要的損害。為了小錢就幫忙妨礙討徽章的假莎緹拉,這里的人也太窮了。與其被冰塊砸到打滾,不如餓著肚子在家睡大頭覺還比較好。

「不過,鑒定過後就能迅速解決然後離開嗎?」

「小哥,你為什麼那麼著急?一直狂冒汗呢,堅強地活下去吧。」

「怎麼貧民窟的每個人都對我這麼說,這是口號嗎」

不是堅強地活下去,而是頑強地活下去比較好吧。

丟下這樣的想法,在第四次的世界中第三度前往贓物庫。

——立刻就去,用跑百米的速度去,就算會被丟下也要去。

在心中下定決心燃起斗志,昴用力推動眼前的背。

「很痛耶——」

「好痛!」

他被菲魯特踢了一腳。

7

在菲魯特家和她會合後,兩人走在貧民窟的街道上前往贓物庫。

建築物之間的距離狹窄,陽光要用像瞄准的方式才能照進細巷里。這種建築問題造成的昏暗,胡亂地助長了貧民窟郁悶的氣氛。

「——」

腳底有濕濕的感覺。巷子邊散亂著破掉的酒瓶或紙屑等垃圾,不時竄進鼻孔的刺激性氣味催生厭惡感。

假莎緹拉也好菲魯特也好,這里都不是適合和女孩子單獨步行的場所。

「反正都要一起走,真希望是在更熱鬧繁華的地方,還有可以的話真想牽著手走。」

「不要講那種讓人聽了覺得很惡的話。小哥,你有少女情懷喔?」

「要挑的話我會挑年長一點的。用不著那麼警戒,靠近一點。」

聽到昴的自言自語,感受到危險的菲魯特想要拉開距離。昴拉住她,菲魯特不情不願、面容猙獰地縮短距離。

「你真的不會做可疑的舉動?要是敢動手,傷腦筋的可是小哥你喲?」

「面對警戒心絲毫不肯松懈的小貓咪,我只在乎要如何跟她打好關系。如果你討厭跟我獨處,就別再繞遠路了吧?」

「……為什麼知道?」

「察覺到的,別太小看我。確實,我對這一帶的地理完全不熟,但我對方向感很有自信。像你這樣拐來繞去,我當然會覺得奇怪。」

俯視沉默不語的菲魯特,昴聳肩。被逮到小辮子的菲魯特尷尬地別過眼,但昴其實私底下心髒怦怦跳。



畢竟,剛剛的發言完全是故弄玄虛。

在菲魯特的帶領下走在貧民窟的路上,感覺跟記憶中通往贓物庫的路有點差異。牆壁上的醒目塗鴉在穿過幾條路之後又在遠處看到,心里就有個底了。只不過是用虛張聲勢來下險棋。

「唉,你會懷疑我也在所難免。不過對你來說,大筆生意突然上門而且又進展快速,所以才會想要拖延時間看清摸透我這個人吧?」

「知道得這麼清楚,不生氣啊?」

「制造出理所當然會被懷疑狀況的人是我,所以也不是無法理解。不過,因為時問不夠所以我不會退讓,拜托你直直走向贓物庫吧。」

看到昴舉手苦苦哀求,菲魯特翻白眼驚訝不已。然後粗暴地用力抓自己的金發。

「啊——可惡,我不知道啦。雖然不知道,但欠的就是欠了。好啦,這次我會直接把你帶過去。要是有什麼萬一,就全都丟給羅姆爺。」

「你這靠爺族的假清高我是不討厭啦……沒事,接著要怎麼走?」

察覺到自己可能會接著說教,昴連忙含糊帶過。

決定把問題丟給羅姆爺解決的菲魯特,其真心本意是如何呢?

叫人無法徹底憎恨的禿頭老人,實在不想去相信他被利用了。

昴的話語中斷,菲魯特雖然眯起眼睛但沒有追問。改變對昴的態度,菲魯特這次沒有繞遠路,直接走向贓物庫。

追著大步前行的嬌小背影,昴一邊想著抵達贓物庫之後的流程。這是第四次來到異世界,他想選取最妥善的選項。

昴邊思考邊走路。突然,面前的菲魯特停下,少女瞪向沉默思考的昴。

「不要一直看著地上走路啦,小哥。寒酸吝嗇的本性會傳染給你喔?」

「我也很想看著前面走路,可是不注意腳邊的話很危險……那個寒酸吝嗇的本性是怎樣?」

「那還用問,當然就是指住在這里形同人生敗犬的人啰。」

用下巴示意周圍——菲魯特指的是貧民窟。不屑的話語中處處透露著敵意和嫌惡,原本還以為是指什麼的昴不禁圓睜雙眼。


「敗犬……再怎麼說也太過分了吧。」

「哪里過分,沉浸在這種惡爛髒臭的黑暗生活,連試圖離開或解決現狀的氣概都沒有,我最討厭他們這種人了。」

昴也花了許多時間和生活在貧民窟的人們對話過。居民們並沒有暴戾到無法溝通,但就如菲魯特所說,他們很滿足這里的生活——不對,是自暴自棄才對。

沒辦法啊,無可奈何啊。這樣說是很簡單,但菲魯特卻討厭那樣。在狹巷的昏暗中,少女雙眸的鮮紅光芒毫不暗沉。

「我可沒有要在這種地方終老到死的念頭。有機會我就會抓緊,想盡辦法也要離開這里。這一次就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這樣啊……」

在第二次的世界里,菲魯特有對昴和艾爾莎抬價敲竹杠。一直以來她的處世法則就是貪得無厭,但知道她的心情後也就能釋懷了。

她想離開貧民窟,脫離貧民孤兒的身分。菲魯特貪婪的行為,其根基可說是某種上進心吧。

「所以?二十枚聖金幣應該就能圓了你的夢想吧。」

「……毫無疑問是大幅接近了目標。如果只有我一個,就不用那麼勉強亂來了。」

「如果只有你一個?」

昴沒有聽漏菲魯特的低喃,他挑眉詢問。從他的反應領悟到自己失言,菲魯特咋舌別過臉。

「沒什麼,跟你又沒好到可以講那麼多……我怎麼那麼多話啦。」

「不是因為可以看到目標的終點所以才松懈嗎?」

看到菲魯特後悔自己說溜嘴,昴露出奸詐的笑容。

菲魯特雖然也有策劃自己一個人離開,但貧民窟里卻有她放不下的人。對于敵視這里居民的菲魯特來說,能夠讓她敞開心胸接納的人只有一個。

猜到是誰的昴,臉頰忍不住松緩。

「干嘛啦,笑得那麼賊。氣死人了,喂!」

「沒事,別在意。該說我杞人憂天嗎?反正我的多慮消除了。這樣啊,原來如此,原來是那樣啊,不那樣就太奇怪了。」

朝瞪著自己的菲魯特露齒一笑,昴拍大腿恍然大悟。

在第二次的世界里,菲魯特和羅姆爺的互動就跟家人一樣。雖然都被艾爾莎奪去性命,但在死前兩人都很關心彼此。

而且菲魯特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昴,對昂來說有必要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既然要報答假莎緹拉,那當然也要報答這位少女。

「快點走吧,打從剛剛就浪費了太多時間。」

「雖然不能釋懷……慢著,喂,給我住手!」

踏步前行,經過菲魯特身邊時,昴用力撫摸她的金色頭發。

雖然是與乾淨整齊無緣的毛躁頭,但細柔的發質給予手指的觸感還不賴。哪天離開了貧民窟,戴上美麗飾品想必會閃耀生輝。

為了讓菲魯特踏上實現未來夢想的道路——

「得好好處理……只有我辦得到。」

「不要講些聽不懂的話然後陶醉其中啦!咬你喔!」

手放在不爽的菲魯特頭上,昴靜靜地下定決心。

不只假莎緹拉,還有菲魯特和羅姆爺。為了這些打動自己心房的人,一定要改變在前方等待他們的命運。

——為此,我一定要再造世界。

「給我差不多一點——」

昴被咬了。

8

「對付大老鼠?」

「硼酸丸子哪里有在賣?用毒藥。」

「對付白鯨?」

「我心目中的船長典范果然是來自于白鯨記的亞哈船長。用魚鉤。」

「……對付我等尊貴的龍?」

「因為是奇幻世界所以是有龍的吧,可是真的對上的話保證是束手無策。不過畢竟是一種浪漫,所以其實很想見上一面,這種矛盾心情去吃屎啦。」

「不加多余的修飾就不會講口令嗎?是故意惹人生氣嗎?」

門像是從內側被踢破似的打開,不過有料到這點的昴早已退到後方所以沒有受傷。氣憤地從喉嚨怒吼出聲的,是個身高比入口還高,有著眼熟禿頭的——羅姆爺。他氣到面紅耳赤,血壓似乎急速狂飆。

「太多血液沖到腦袋血管會爆開喔。以現代醫學的角度來看也頗危險。」

「既然覺得對身體不好那就不要惹人發怒啊!搞什麼鬼啊你,今天不接待客人,滾吧!」

「啊——抱歉,這家伙也是我的客人。雖然人很討厭,但就讓他進去吧。」

躲在昴背後的菲魯特滿懷歉意地說,羅姆爺聽到後頹喪地垂下肩膀。沮喪的羅姆爺和吹口哨的昴,菲魯持來回看著他們然後歎氣。

「小哥,你的個性真的很壞,客氣地說是超級惡劣。進去啰,羅姆爺。」

穿過垂著頭的羅姆爺身旁,菲魯特以理所當然的態度進入贓物庫。

尋求說明的視線被菲魯特忽視,羅姆爺朝昴投以困惑的表情。

「我行我素的家伙就是這樣,真傷腦筋。丟著我們這樣的一般人不管,對吧?」

「從用字遣詞下定義那邊重新矯正比較……快點進來。」

仿佛放棄一切的馬虎態度,羅姆爺縮著巨顆回到屋內,跟在他背後的昴也受到贓物庫內充滿塵埃的空氣歡迎。

一邊警戒一邊環視內部,很幸運的,沒有發生艾爾莎或假莎緹拉先等在里頭的事。從容不迫地坐在櫃台上,菲魯特仿佛在自己家一樣擅自倒牛奶來喝。

「什麼嘛,這一瓶冷掉了耶,你都沒熱喔。」

「太厚臉皮了,神經大條耶你。我喝酒就好,老爺爺。」

「你也一樣厚顏無恥啦!不給,絕對不給!」

大步欺壓地板,巨軀跑到櫃台後方,保護那兒裝酒的木箱不被視線騷擾。內心的憐憫油然而生,昴輕笑道。

「開玩笑的啦。對了,老爺爺,因為浪費了不少時間,所以在離題之前我們快點進入主題吧。」

「我覺得早就跑在岔路上啦……要干嘛?」

「有玩意想讓你鑒定。為我帶來的『流星』估價,證明它的價值給菲魯特看。」

知道是要商談生意後,羅姆爺的灰色瞳孔摻入認真。

羅姆爺看向菲魯特向她確認,看到她點頭後才移回視線。

老人的眼神傳達出他要什麼,昴也從懷中拿出手機。金屬的外觀似乎引起羅姆爺的興趣,然後用細膩的動作撫摸放在大到出奇的手掌上像玩具一樣的機器。

「這就是『流星』。連老朽也是第一次看到……」

「全世界八成就只有這一個。還有,這個機械格外纖細,所以使用上要注意。要是弄壞我就真的得去死了,是讓一切重來的意思。」

屢次確認外表的羅姆爺,慢慢打開折疊式手機。一開始是啟動音引起驚訝,接著待機畫面誘發第二次的驚奇。

「這張畫……」

「我覺得時機抓得恰到好處。為了誇耀效果,我試著拿菲魯特的一天——來當待機畫面。」



待機畫面是在小巷里拍下的菲魯特。因為是挑選拍得最可愛的照片,加上畫質又好所以看起來就像一幅畫。

羅姆爺頻頻比較照片和在身旁啜飲牛奶的菲魯特。

「太驚人了,竟然可以畫出如此精細的畫。」

「這可是切割時間封印在里頭的『流星』。人類畫的圖根本不能比吧?老爺爺要不要也來一張?」

「老朽很有興趣,但卻覺得危險。生命不會被吸走吧?」

「果然不管在哪個時代、哪個世界,看到照片都會有這種迷信呢……」

羅姆爺的反應簡直就像大正時代以前的人。昴對他露出苦笑,用「就算拍了也能活到八十歲」當開場白。豎起耳朵的菲魯特反應也很可愛,得到她的許可後讓羅姆爺看先前拍的照片,羅姆爺呻吟道。

「唔嗯嗯,這的確很嚇人。要老朽來估價的話,聖金幣十五……不,最低二十枚。這個『流星』確實具備這樣的價值。」

商人魂可能受到刺激,羅姆爺的眼睛格外閃亮。

物品得到以銷贓維生並引以為傲的奇妙專業人士認證,直接得到價值上的保障。昴自豪地撐大鼻孔看向菲魯特。

「怎麼樣,我的手牌就是這麼行。如他所說,是價值超過聖金幣二十枚的好貨。我想用這個以物易物,跟你交換你身上的徽章。」

「你那張臉有事沒事就那樣,看了真的很火大。」

事情如昴所預料地進行就不有趣了,菲魯特一臉不高興。但即使如此,自己內心發暖的事是無法取代的吧。

「哼,那個『流星』可以換錢這一點獲得了保障,坦白講我很高興。二十枚聖金幣這價格也毫無疑問,你的手牌我了解了。」

「對吧!?那麼,交涉成立啰。販售貨品是那邊的工作,加油!這樣一來事情就結束了,接下來先喝一杯慶祝大家都做成生意吧!」

昴快步走向菲魯特,伸出手索求徽章。但菲魯特卻委婉地從上方將他的手掌推回去。

「等一下,干嘛這麼急?」

「人生有限,每一秒都很重要,我想極力節省不浪費……」

「啊——夠了夠了,那種事不重要啦,我是說……」

菲魯特眯起紅眼,冷淡的態度突然直搗黃龍。

「說起來,小哥你為什麼會想要這個徽章呢?」

9

嗚呃。呼吸不自覺地堵塞,被看到這樣的反應,昴領悟到自己的失策。

現在才更該發揮剛剛那種俏皮話才對,但嘴巴卻說不出話。

昴的沉默令菲魯特一邊的嘴角微微上揚。

「委托我的大姊也不想說,小哥你也是嗎?」

「……原本偷竊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事,不管是誰私底下都有見不得光的理由啦。」

「不過你的理由特別黑呢。唉呀,冷靜點思考,從旁搶奪別人委托偷竊的物品實在很可疑耶。」

宛如貓咪玩弄獵物般殘忍,萊魯特反覆進攻。

「這個徽章到底是什麼?其實它比外表還要有價值吧,所以才會大家都想要。也就是說,這玩意可以換到比『流星』還要多的錢。」

「慢著,菲魯特,你那種想法很危險。順著話題走向大概猜得出來你會說什麼,用電玩腦就知道……總之我是認真地要你打消那念頭。」

看到菲魯特的守財奴計量表不斷攀升,昴邊冒冷汗邊制止。交涉繼續拖延下去,等著大家的就是BAD END的命運。

「可以換二十枚以上的聖金幣,用這個成交就對了,不要再貪求更多!艾爾……委托你的家伙最多只能出二十枚聖金幣,她的財力就這麼多而已!」

「為什麼你連那個都知道?」

「呃……」

「說溜嘴了吧,你也是相關人士。」

我只是有「死亡回歸」所以才知道,要是能這樣主張就輕松了。

然而,就算真的這麼解釋,也沒有讓人信服的證據。

菲魯特加深眼中的疑惑,看來昴的話在沒有對證的情況下,對她而言已經毫無相信的價值了吧。事已至此,只能用蠻力奪走她手中的徽章。

「要是那麼做的話,那個肌肉爺爺會來亂……」

「會被修理得很慘喔,小子。對比你小的姑娘這麼無情。」

「她是你啟蒙的吧?厲害到叫人想哭。」

如果訴諸暴力,鐵定會被羅姆爺揍死。

就算真的成功搶到,跑步速度也贏不過菲魯特。昴見過菲魯特移動時快得跟風一樣,根本就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菲魯特,拜托你……」

「拜托也沒用。我認同你是交涉對象,但是沒問過委托人的意見就擅自賣出貨物太不公平了。如果說出徽章真正的價值,准備相應的報酬那就另當別論。」

逼問的瞳孔里沒有絲毫同情或慈悲。

少女的雙眸拼命想從昴的態度中挖出真實。但是昴想要徽章的理由和艾爾莎不同,單純只是為了報恩。

菲魯特也知道昴拼命交涉的理由,是為了某個人。

昴憋氣,然後說:

「我會想要徽章……是因為想要還給原本的持有人。」

「——啥?」

所以,吐露真心就是昴的所有誠意。

「我想還給失主,所以才想要那個徽章。就這樣。」

面對瞪大眼睛的菲魯特,昴抬起頭重複說了一遍。

紅色雙眸閃耀著敵意恐嚇昴,昴接受這威嚇保持沉默。沒有從容不迫的使壞,只有滿懷誠意的低頭。

「……菲魯特,這小子看起來不像在說謊。」

「羅姆爺,不要連你都被騙了。這一定是開玩笑吧?還給失主?不惜花大錢向偷東西的小偷買回來耶?愚蠢透頂。倒不如帶一個衛兵來逮捕我,這樣不就解決了嗎?」

這個辦不到。假莎緹拉對于遭竊一事,說什麼也不肯讓衛兵介入,所以昴才會拒絕萊因哈魯特主動說要幫忙的好意。

違背假莎緹拉意願的事,昴做不出來。

這就是昴能竭力做到的誠意,也是他回報救命之恩的答案。

「要撒謊也編個好聽一點的,就算你一臉認真我也不會被騙。不然的話,我……沒錯,我不會被騙的。」

「菲魯特……」

像要揮別什麼,菲魯特擠出沙啞的聲音。

擔心的羅姆爺知道她的心思吧?他的表情很沉痛。

只是從那頑固的態度看來,可以知道菲魯特在禁止自己變心。

也就是說,交涉以失敗告終。

「——是誰?」

就在這時,羅姆爺改變表情,瞪著贓物庫的入口。

因交涉決裂的沖擊而呆掉的昴,對羅姆爺的話遲了半拍才反應。

「可能是我的客人,不過有點早。」

菲魯特走向大門,怒氣未消的她將手搭上門把。

昴察覺到急速上湧的焦躁感。

贓物庫、敲門聲、菲魯特的客人——符合這些條件,導出的答案只有一個。

「——不能開,會被殺的!」

比預定的早到。窗外照進來的光線角度還很高,要說日落的話光芒還太強烈。

在第一次和第二次的世界里,絕望都是在日落之後來臨。

因為還有時間所以沒放在心上,但真的來得太早。

——我還沒完成任何一個改變世界的條件。

制止的聲音根本趕不及,菲魯特用力推門。開啟的門外,夕陽光芒照射進來微微地驅散了贓物庫的昏暗。然後……

「——我不會突然做出動手殺人這種事。」

繃著臉嘟起嘴唇的銀發少女踏入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