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奔跑的地龍的腦袋連根被飛。拉著的龍車隨著失去意識的巨大軀體的崩倒,彈到了道路的外面,橫翻在地。
橫倒的龍車聲勢浩大地擦過地面,卷起著煙塵聲音震耳。客車潰倒,再加上倒下的地龍的身體被卷進車輪里,現場一瞬間就變成了慘狀。
地點是在山里,周圍為樹林所包圍的祥和森林地帶。龍車已經進入梅瑟斯領,大概再跑兩個小時就能到達目的地了。
然而,龍車在這路上被破壞地粉碎,只有空轉的車輪聲在空洞的現場回響。化為尸體的地龍,變為了殘骸的車輛,周圍開始彌漫起血腥味。
【……唔,唔啊】
再這樣的現場,從龍車內被甩出去的少年呻吟著翻到在地。
少年落下的地方,是遠離半壞的龍車的,道路外草叢出的一角。常春藤和青苔保護少年于沖擊之中。讓少年奇跡性的僅有輕傷。
只是,即便如此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受傷了還是會痛的。
擦傷與許多的撞傷。哪怕是萬幸並沒有骨折或是大量出血之類的傷勢,那些痛苦對于沒有自我意識的幼兒來說也足以讓其蹲地不起了。
【啊,呼……咕,噫……】
黑發的少年在草叢上翻滾著,因為疼痛呻吟著流著淚。
和地面擦過的額頭被血與泥土所弄髒,淚水和口水更添了一份慘相。四處伸展手腳大人丑態不堪入目,與毀壞的龍車相鋪相成訴說著事故的悲慘。
【——】
這份光景,被仿佛與景色同化般佇立著的黑影集團無言地看著。
呈包圍著少年與龍車之勢站著的身影,其數量足足過十。身影檢查著無頭的地龍,確認其死亡後就把注意力集中到少年身上了。
身影——黑裝們戴著抱住整個頭的風帽,連臉和性別都無法判斷。身影搖動著,仿佛滑動般移動著減少著圍著少年的包圍圈。
【——拉】
然後,無聲移動著的其中一個身影似乎嘀咕了什麼。
一個人這麼說了以後,接著又有誰似乎嘀咕了同樣的東西。然後低語無邊地連鎖了起來,圍著少年的身影仿佛立體聲一般輪唱著。
枝葉在風中搖擺,黑影的低語——世界,就這樣完結著。
【——啊嘎,啊!啊,啊!】
接著,聽到這個聲音的少年的反應也發生了變化。
身體上的傷口發痛的少年扭著身子,以仰身的狀態彈起了背,仿佛上陸的魚一樣痛苦掙紮著。痛苦的本質,很明顯與剛才不同。
就像是對著並不是外部,而是體內而來的痛苦哮喘著一樣。這是仿佛在體內狂暴的什麼存在,把內髒蠶食殆盡般的痛苦樣子。
要說有線索的話,也就只有大概是對周圍影子的低語產生了反應吧。
俯視著痛苦的少年,身影並沒有停止著咒言一般的東西。只是,仿佛從喘不上氣的少年的樣子里看到了什麼結論一般,其中一個身影對那身體伸出了手。下個瞬間,
【——別給我碰昴】
隨著怒吼飛來的鐵球,把試圖碰少年——昴的身影的頭部爆碎了。
擊飛的頭蓋骨碎片飛散周圍,軟趴趴地身影的動作伴隨著鐵鎖細微的聲響。猙獰的蠕動著的銀蛇,為了進一步獲取獵物舞向其他的身影。
但是,影子集團的判斷很快。
迅速從死掉的同伴那里移開意識,為了避開鐵鎖的追擊無聲地散開了。仿佛躍動著一般移動的黑影從懷里拔出的是,模仿十字架的短劍。
把惡趣味的趁手武器雙手握著,影子們相互四方警戒著周圍。
影子的數量一共十一個。為了防止源自于死角的奇襲迅速采取了相應的陣型這點值得稱贊。
然而這也是,僅限于襲擊者是前後左右在二次元上戰斗的對手的情況。
【——息】
影子們的上空,踩踏著樹木的圍裙禮服飛舞著。
以強到足以在樹干上留下足跡的腳力,少女的身體斜向射出。以驚人的速度跳到下面的少女的動作,比起注意到聲音以後才抬起頭的影子們還要快了一瞬。
揮下的凶器的柄尾,從倒黴的影子頭部上面直直穿透。頭頂發出尖銳的聲音被穿了一個洞,鮮血濺出的影子搖晃著倒下了。
踢開那個尸體,視野里出現了旁邊的別的身影的少女向後跳開。然而,被同伴的尸體所撞到的影子們也毫無躊躇。刀刃劃出兩道弧線,把成為尸體的同伴切成兩半確保了視野——之後,那個影子的上半身被飛轉的鐵球轟中化為了血霧。
正面投出了鐵球,保持著那個姿勢的少女身體僵直了。千鈞一發,看到停下腳步的少女的影子們一齊投擲出了十字劍。面對四方而來的刀刃,看上去無防備的少女從懷中揮出左手,用小型的鐵球把短劍一個個都擊落了。
在少女的絕技面前,扔出刀刃的影子們反而漏出了破綻。雖說破綻連一秒也沒有,這在現在的少女面前也是致命的時間。
【嚕啊啊啊啊!】
吼叫,露出獠牙的少女吠著。
伸到頭的鐵球的鎖鏈大幅度的回揮,橫一文字地描繪出半圓的破壞掃蕩著森林。被卷入鐵塊的蹂躪,又有一個黑影被擰斷四肢撲殺。
奪命,而又美麗的青發少女。其額上,生著純白的角。
【不會讓你們,對昴出手的】
可愛的【鬼】那惹人憐愛的臉龐上沾染著鮮血,為燦然的戰意所浸染的眼瞳凝視著影子們。然而她所站的位置,卻並不一定能從包圍的黑影中護住昴。
用話語牽制著,雷姆無視著淌血的左肩讓鐵球在頭上回轉著。
肩膀的傷痕是在龍車翻到的時候,沒能躲開撞來的客車的一部分的時候受的。若雷姆是單獨一人的話肯定能無傷逃脫的吧,然而抱著昴的雷姆卻沒能做到。
雷姆能做到的事情只有不顧自身,把昴扔到安全的地方去而已。看到昴落到茂木叢的結果,雷姆與化為殘骸的龍車命運與共了。
那結果就是額頭的刮傷,和深深刺入左肩的木材。左腿根部骨頭似乎也裂開了的樣子,每次動作都使人臉色發白劇痛到麻痹。
但是,雷姆以完全沒感覺到負傷的影響般的腳步走上前去,
【魔女教徒——?】
盯著黑影集團,發出了這樣充斥著憎惡的的聲音。
對于雷姆那仿佛吐血般的稱呼,影子們依然沒有一點像人的反應。
影子還是不變,保持著連是否有意識都惹人懷疑的動作與雷姆對峙著。
這樣下去的話看不到頭——先下手為強,一瞬間這麼判斷後雷姆自發打破了這個平衡。
【——呀啊!】
在頭上旋回的鐵球改變了軌道,再一次延伸到鎖鏈的極限射程。
一擊把進路上的樹木全部折斷,帶著木片和土塊飛向影子們。影子們或是跳躍,或是降低體勢來奔跑躲避這一擊,看准這個破綻的雷姆逼近了過去。
手臂保持著揮出去的姿勢的雷姆,為了做出讓離開手邊的鐵球回來的拉回手臂的動作扭動著身子。然而,比起鐵球回來還是凶刃襲向胸口的速度更快。
【——嚕啊!】
就在刃尖到達雷姆的前一刻,影子的下顎被從下往上的鬼的腳尖先擊飛了。
不是被踢飛了,這樣簡單的描寫。而是如字面意思,下顎被擊飛了的威力。
影子的臉上染上了鮮血,即便如此還是連對疼痛的躊躇的舉動都沒有把刃刺了過來。那連致命傷都不在意的動作,已經幾乎是作為生物的存在方式的錯誤了。
【——】
那不配作為生物的影子的頭,被雷姆拉回來的鐵球從正後方擊碎了。
沐浴在血肉之下,雷姆用左手抓住飛回來的鐵球。毫無畏懼地握住帶有荊刺的鐵球,然後用這左側的鐵拳擊潰了立馬就從側面迫近的影子的臉。
這樣就正好六人。刺客從最初的十二人減少到了半數,雷姆喘著氣用【鬼】的眼神望向殘存的敵人。
眼前,尖端被磨得尖銳的岩槍飛來。歪過頭避開面前的直擊。削過遲了一步的頭發和頭側面,疼痛與沖擊將視野染了紅。
被頭部的沖擊奪去了判斷力的雷姆,遵從著腳下突如其來的泥濘感跳了起來。就在跳起來之後,遲來的思考申訴著判斷失誤。
——申訴著在擁有遠距離攻擊手段的敵人面前,逃到動彈不得的空中的這份愚蠢。
產生的火球燒穿大叔,突入到在空中的雷姆眼前。
感受著肌膚被高溫灼燒的感覺,雷姆立馬把左手擋到正面。
【修瑪!!】
薄薄的水膜在雷姆的面前形成展開。和火球撞上的瞬間化作蒸汽,被燃燒的水的臨終聲刺激著鼓膜。然而,這雖然稍微地弱化了火勢,卻沒能將其無力化。
判斷只在一瞬間。
揮出去的左拳打向火球,雷姆犧牲了單臂把火焰引爆了。
【——唔啊!】
沐浴在空
中火球的爆炸之中,雷姆的身體飛旋著背後撞上了樹干。在折斷巨大樹干之後落下的雷姆,因為左臂的劇痛漏出著呻吟站了起來。
燒爛的左臂已經慘不忍睹,手肘以下的部分已經連疼痛的感覺不到了。若不是能與菲利斯其名的高超治愈術師來治療的話,這左臂就再也沒法動了吧。
即便是受到了如此的重傷,雷姆仍舊咬破了嘴唇把意識拖回現實。
咬著牙壓下慘叫,把力量注入腹部向前看的話高昂的戰意就能讓疼痛被忘卻。發出咆哮,強調著自己的存在,盡力地把影子們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同時祈禱著,昴的存在能從影子們的意識中消失。
但是,
【——】
無聲地接近來的影子的手掌,強力的沖擊打到雷姆的胴體上讓其背後撞上大樹。
內髒被擰碎,胸骨被粉碎的威力讓雷姆從口中吐出大量鮮血。
吐血的灼熱感灼燒著喉嚨,身體沉在響起在全身的痛苦中。跪膝倒下的身體偶然,再次回避了前來擊潰頭蓋骨的掌擊。背後的大樹被手掌擊飛,輕易到難以置信地在空中飛舞。
這只是踏一步就讓地面凹陷的徒手影子,明顯和其他的影子不同。
橫跳開避開追擊,翻滾的雷姆突出口中的殘血,視線來回尋找著失手掉落的鐵球。
【啊,唔!?】
在避開掠過臉旁的岩槍的瞬間,搖晃著的身體被岩塊從背後直擊了。背後的骨頭發出劇烈的破碎聲,嬌小的身體被擊飛撞到地面反彈了起來。
就在彈起來的前方,等待著雷姆的是徒手的影子。那影子的手上握著雷姆的鐵球,對彈到眼前的她揮出了帶荊刺的凶器。
【——艾爾修瑪!】
爆發出停留在肺里的詠唱,吐出的血受到魔力的干涉而凍結。鮮紅的冰刃降拿著鐵球的影子手腕切開,粗壯的手腕放開了武器。
【嘎唔嚕嚕嚕!】
踩著地面控制著姿勢,雷姆的右手躲過掉落地面的鐵球柄。同時一腳踢把鐵球踢向影子的背後,卷過粗壯的脖頸的鎖鏈帶著萬分力量絞緊。
沉悶的聲音響起,頸骨與影子的頭被折斷了。看到轉了一百八十度的頭,屠殺了強敵的結果讓雷姆放松了力氣。就在這時,
【——!!】
本來失去力氣的影子身體再度動作,以猛烈的威力把雷姆的身體踢飛了。
側腹受到直擊踢擊的萊姆左側肋骨全部損傷,幾乎斷掉的左腿也完全折了。在這一擊後影子才終于死透,然而雷姆的傷害也十分巨大。
【唔,啊……】
呻吟著,吐著血,雷姆惱怒著用不成了的左半身站了起來。
看來,已經把敵人集團里最高潮的家伙解決了。剩下的還有五人。沒有追擊過來,也就是說沒有擅長接近站的。能干,還能干。
——把所有接近的家伙的腦袋折下來。
然而,在只有右半身能動的狀態下能做到嗎。
【在說什麼,喪氣話……!】
搖著頭,壓下喪氣話,雷姆奮起著幾乎受挫的自己。
不是說能不能做到。而是不得不去做到。
就算左半身已經死了又怎麼樣。身體右邊還能動。右手不行的話用腳踩碎就行了,右腳也不行了的話還能咬死。
殺光最後一個人,讓昴活下來的話就是雷姆的勝利。
【——】
在意識到自己戰斗理由的時候,雷姆尋找著心愛的少年的身影。
為了壓下雷姆自己心中最後的躊躇,瞟向了倒地的昴的那邊。至少,要把那身影最後再映入眼中,作為燃燒心靈的雷管。
然而,
【——昴!?】
不在。
本應在疼痛,痛苦,恐怖下,掙紮著的昴的身影哪里也沒有。
焦躁,雷姆的視線在周圍游走著。難道說是被卷入戰斗的余波,飛到哪里去了嗎。然而,再怎麼找再怎麼找都找不到那個身影。
然後,突然地雷姆注意到了。
【少了,一個人……?】
黑影的集團剩下的有五人。然而,雷姆現在所盯著的他們的數量只有四個。
兩手垂下十字架的影子仿佛堵住道路一般站著,仿佛要從雷姆的視野中隱藏遠去的伙伴一般開始移動著。
仿佛要讓她遠離,抬著昴逃了的同伴一般。
【你……們……】
顫抖著的嘴唇,發出了顫抖著的聲音。
因大量出血而失去血色的嘴唇,以吐溢出來的血為染料變得赤紅。在這淒慘的戰斗妝中,雷姆那可愛的臉面目猙獰如鬼,
【從姐姐大人那里奪走角,從雷姆這里奪走活下去的理由還不夠……】
彎起握著鐵球的右臂,屈下單腳積攢爆發力。前方的影子們擺好架勢抬起十字架,突擊了過來。一瞬間,
【現在,連在這里奔赴死亡的理由都要奪走嗎——!!】
雷姆的咆哮炸裂著,仿佛要把大地踢飛一般的蹬腳讓雷姆的身體飛了出去。
正面,在飛出的雷姆前面極大的火焰壁展開了。正面突破,直接打碎站在另一側的影子的臉。之後多到埋沒視野的火球壓了過來。
【————!!】
叫聲轟鳴著,朝陽注入的森林中橙色的光輝連鎖膨脹著。
灼熱的風狂暴著,燃盡著森林,將地表化為焦土的熱量為世界帶來終結。
——燃燒的原野上,白色的圍裙禮服的炭渣隨風飛舞著,如夢般消失了。
2
被影子肩扛著,毫無抵抗地搖晃著的昴唾液垂了下來。
從龍車上摔下來時候受的傷,現在已經基本感覺不到疼痛了。雖然並不是感覺不到,而是被覺得這種程度的外傷都沒什麼了的痛苦給覆蓋了。
發出著呻吟,連胡鬧的力氣都,被撕扯著內髒的痛苦給奪去了。
在龍車翻到的現場,影子集團圍著昴所念出的咒語。
聽到那咒語,昴感覺體內被膨脹起來的不知道緣由的動靜所蠶食一般,腦海中也有騷亂到用耳鳴都不足以形容程度的瘋狂混亂。
重複著重複著,聽到了仿佛詛咒般的誰的聲音,那是與念咒不同的女性的聲音。
那是甘甜的溫柔的,仿佛試圖抹上痛苦般地凌辱著名為昴的存在,讓其發狂。
一想到,若是那還會再繼續下去哪怕一點就渾身寒意。
那是能碾碎人心的痛苦。那是能扭曲人心的東西。是會讓人心驟變的東西。是使人不再為人,這一類的詛咒。
【呼嘿,嘻嘻嘻,嘿嘻嘻嘻……】
突然,仿佛想到了一般瘋笑從唇邊與唾液一同流露。
黑色的動靜的余韻遠去,意識開始從內側的痛苦轉向外側。自然地,破碎的心忘卻了迄今的不快感,對眼前的痛苦提出了抽泣的要求。
【唔,噫咕……啊,唔……】
身體四處疼痛,昴尋求著慰藉的手掌,聲音,與溫暖。
然而,分開森林,仿佛飛奔在野獸之道上的黑影不會理會昴的願望。
影子用可怕的腕力捆住扭著身子的昴,以從纖瘦的身體上無法想象的敏捷如風般地穿過森林奔馳著。
在記號也沒有的深山中,影子似乎被什麼引導著一般毫無迷惘地踏著步子。已經這樣跑了十幾分鍾了。接著減緩速度,然後完全停下了腳步。
在停止的影子的正面,覆蓋著苔蘚岩面惹眼的岩壁聳立著。需抬頭仰望的高壁,著實不是沒有道具輔助就能跨越的自然要塞。
是走錯路了嗎。然而,影子即便是到了岩壁面前也完全沒有困惑的舉動。慢慢的走上前手掌抵著岩面的一部分。
【——】
這皮膚起雞皮疙瘩的感覺,與仿佛有誰就在旁邊使用魔法的時候相近。
在碰著牆壁的影子眼前,埋在岩面里的其中一塊正像是魔法一般消失了。讓人嚇破膽的超常現象。岩快消失的牆壁上出現了一個洞穴,看來這似乎形成了洞窟的樣子。
影子抬好昴,身體滑入了這個洞穴。
洞窟的空氣令人渾身一寒,影子的步伐也滿是靜謐。雖說有時,呻吟的昴煞風景了,不過影子也沒有在意的樣子。前進了十幾米,從入口射入的光就消失了。恐怕是,消失的岩石又複活,把洞窟隱藏起來了。
即便入口的光沒有了,洞窟內的視野依舊被確保著。狹隘的岩石通路上有嵌著等間距的白色礦石,仿佛在引導著影子的道路一般點著燈。
遵循著這個光,被引導向東路的深處的深處,黑暗的黑暗。
隨著進的越深,昴體內那黑色的動靜漸漸地再次騷動起來了。這次不是在內髒來回扯著,而是仿佛在疼愛著昴的存在一般,舔舐著角角落落。
不會消失的疼痛,與加速度型增加的不快感。被抬著的昴身體顫抖著,眼角流著淚,嘿嘿地不停笑著。
終于,貌似沒有盡頭的岩石回廊迎來了結束。
結晶石的光輝有些強,這比起通路視野更加開闊的地
方,是哪怕在洞窟之中空間也格外寬闊的天然大廳。
昴在這里,將會與這個世界真正的【惡意】見面。
【哦呀?】
——這是位過于瘦削的男人。
在大廳里被影子所包圍的這個男人,身著著與他的影子同樣漆黑的法衣。
比起昴還要稍微高點,但他的身體卻仿佛僅剩皮骨的死人般纖細。深綠色的頭發也毫無生氣,也給予了一眼看去不衛生感與弱小的印象。
——若是不去從正面看那,閃耀著瘋狂的雙眸的話。
抬著昴的影子,把無抵抗的昴拘束在了大廳的牆壁上。鐵的枷鎖將手腳連起,被扔到堅固地面上的昴一臉懵逼。
對這樣的昴,男人興趣盎然地瞪著眼睛觀察著。男人的身體徐徐前傾,斜下的腰上頭也向著同樣方向彎了九十度,仿佛爬行動物一般無溫度的視線毫無顧忌地刺了過來。
【願來如恥……這還真是,確實讓人很感興趣呢】
舔舐般的視線望著昴,男人似乎有所接受般地點著頭。想來是把昴帶來的影子當場跪下,以尊敬的姿勢等待著男人接下來的話語。
一個人跪下之後,周圍的影子也同樣跪在了男人面前。然而,當事的男人對跪下的周圍毫無反應,一個人深思般地把右手手指伸入口中。就那樣以似乎咬指甲般的輕松感覺,用磨牙咬碎了深入口中的一根手指。
【你……該不會,是【傲慢】吧?】
嘴角掛著血肉,毫不在意碎指出血的男人發出了疑問。但是,被超脫常軌的男人搭話的那邊,昴現在也不正常。
看著令人不忍直視的男人的自傷,昴嘿嘿地笑了出來。同為不正常人士的視線相互交彙,相互通過瘋狂的眼瞳攪動著對手。
【呼姆……似乎,不能予以回答的樣子呢】
拮抗,因為混入了男人那邊起身的動作輕易地崩潰了。
男人也沒有被破壞心情的樣子,仿佛想起了一般從口中拔出手指,就那樣用被血濕潤的手摸著自己的額頭。
【啊啊,是這樣呢。這麼說來,似乎有所失禮的樣子。你看看我做的事,這不是還沒打過招呼嗎】
拿出不合場合的禮儀,男人浮現出了不詳的微笑。
就仿佛超脫正常的昴的微笑,當成親近的證據接受了一般友好。
【我是魔女教,大罪司教——】
慢慢的恭敬地彎下腰的男人陳述著職稱,然後只用頭向前望道。
然後,報上名了。
【【怠惰】擔當,名為……培提爾其烏斯·羅馬尼空提!】
用雙手手指指著昴,男人——培提爾其烏斯嗤笑道。
他那刺耳的哄笑,仿佛撓著著安靜的洞窟般陰慘地回響著。
3
哄笑,在這昏暗洞窟的寒冷牆壁內回響著。
咯咯地嗤笑著的培提爾其烏斯究竟是覺得什麼如此可笑呢,露出染上血斑的牙齒一臉愉悅。
在這嗤笑前,被嗤笑的昴也僵硬著臉頰干笑著。
鐵質的枷鎖緊到嵌入肉中讓手腳都變色了,血管被絞緊的麻痹感漸漸擴張開來。盛情款待,也不像是以此為主旨把人帶到這里來的樣子。
【啊啊,真是滑稽呢!相當相當相當,讓人興起的光景呢。實在是,實在是實在是實在是實在是!大腦都在顫抖……!】
浮現著凶笑的培提爾其烏斯,用從右手滴下的血在牆上描著紋路。那並沒能形成任何意義的圖案,是仿佛象征著男人精神狀態一般的恐怖壁畫。
逃避現實嘿嘿地笑著的昴和,身為瘋狂世界的住民的培提爾其烏斯。
欠缺現實感扭曲的兩人的對峙,被其中一位跪著的影子切入中斷了。這高大的影子是把昴帶來的那個。
這個影子對培提爾其烏斯,說了什麼。
【——】
竊竊地,仿佛蟲子飛過般的只能傳給到培提爾其烏斯的低語聲。聽到這個的培提爾其烏斯凶笑消失了,停止了惹人發笑的動作頭歪了九十度。
【是這樣嗎……啊,這真是這真是讓心歡呼躍雀,讓大腦激動打顫的事情,呢!】
語氣和表情截然不同。一臉認真地說出相反的語氣,培提爾其烏斯這次仿佛沒事人一樣把左手的指頭按順序,一個接一個地毫不猶豫地咬爛了。響起了骨碎,肉潰的聲音。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這就是活著的實感!】
揮動著指頭爛掉的左手,血沫飛散著培提爾其烏斯仰望天花板。
毫無感動地看著的影子,再次跪下低聲向培提爾其烏斯傳達著什麼。
【左手指的毀滅!啊,這是何等甜美的試煉啊!明明都如此辛勤刻苦了……今天也展示著何為愛的世界是,如此無常!】
【——】
【啊,這就好了哦。左手無名指的骨渣分別,和中指與食指合流。還有還有還有還有手指還有九根在那里。還有還有很多能證明忠愛的機會在那里】
向著其中一個影子慰勞般伸出手,把染血的左手放到跪著的影子的頭上。雖然看不出全身顫抖著的影子的心里怎麼想的,但看上去似乎感激著培提爾其烏斯的行為。
【就是這樣!試煉!試煉!這是試煉!全部都是我們為了回報寵愛的試煉!照亮吧!引導吧!啊,大腦在顫抖!】
面對歡喜著唾沫橫飛嗤笑著的培提爾其烏斯,影子們仿佛追從著打響了手。這是只有他們能明白的,奇妙而又令人悚然的集會。
影子報告的聲音很輕細,連安靜洞窟中老鼠腳步聲的程度都沒有。因此這簡直就像是,蘊含著培提爾其烏斯一個人的過家家般的滑稽的邪惡演出。
【話說回來,他!啊,就是他!到底,他是,什麼呢?】
彎下腰低下身子,再扭著的身姿的培提爾其烏斯靠近昴的臉。就在近處被吐著腥臭的氣息,昴對這狂態抬起了毫無感動的眼睛。
【的確,的確的確的確確確,不可思議,不平穩,不可解……在這個局面下,就在這個試煉的當下,為什麼仿佛為福音所標記了你一樣的存在會?】
【——】
【龍車!啊,龍車是個好東西呢!能賣萌還忠實,更重要的是積極服從,辛勤工作,作為一個物種勤勉努力著的姿態真是美妙呢!】
【——】
【殺了!啊,這也真是好呢!為了把他拉出來也沒辦法!啊,你們也很勤奮呢!很好!如果我有雙手手指的話,能夠勤勉就是最重要的了!啊,愛喲!生喲!人喲!有所勤勉吧!】
身體向後反身,培提爾其烏斯興奮到幾乎要與地面接觸。浮現著恍惚標簽的他,仿佛拉緊的弓一般反動著起了身。
【我的手指的勤勉啊!把地龍著仿佛就是勤勉本身一樣的生物給比下去了!啊,大腦在顫抖!在顫抖在顫抖在顫抖顫抖顫抖顫抖抖抖抖抖抖!】
激昂著常人所無法理解的瘋狂,培提爾其烏斯鼻孔中流出了鼻血。
用舌頭舔掉掛到嘴上的血,培提爾其烏斯一臉陶然。
【啊……死掉的地龍實在是,【怠惰】呢】
眼中含著狂熱吐聲道,培提爾其烏斯仿佛高潮了一樣顫抖著身子。
用法衣的袖子胡亂拭去鼻血,培提爾其烏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這時,維持至今的興奮樣子不知去了哪里,以冷靜下來的態度與冷徹的聲音指向洞窟的入口,
【即刻清掃龍車破壞的現場。在試煉之日來臨的當下,要避免暴露我們的存在。行人清掃應該已經結束了,沒必要擔心目擊者不過……同乘的人呢?有好好處理掉嗎?】
【——】
【同乘的人一名……青發少女。用無名指的指尖,把龍車破壞。在確保他的時候突入了戰斗,無名指的敗退是因為這個少女……少女生死不明】
聽取影子的報告,培提爾其烏斯頭左右歪著讓骨頭響著聲音。
他似乎就這樣陷入沉思,就像是鍾擺一般左右搖著頭,扭著,曲著,轉著,搖著,最後擋地向前傾了。
【生·死·不·明……是,嗎】
以模糊地聲音嘀咕著,培提爾其烏斯抬起了頭。虛無的眼瞳,看著影子。
【你,是【怠惰】呢?】
啪地一下瞪大眼,培提爾其烏斯猛然用雙手握住了影子的臉。潰爛的手指把影子的頭血染,毫不在意這些的培提爾其烏斯叫道。
【在試煉,前,留下了不安因素!這是!這是這是這是啊!對于福音你真摯的報答方式嗎?啊,是怠惰啊!怠惰怠惰怠惰怠惰啊!】
只有皮骨的身體究竟是哪來的這股力量呢,培提爾其烏斯輕松地揮舞著被抓住頭的男人,把他背摔倒地上坐了上去。然後,留著天仰望著天花板。
【然後!我手指的怠惰就是我的怠惰!啊,請原諒辜負了寵愛的我身上的怠惰!原諒全心,全意都是懷有勤勉為了福音而活著的此身!原諒本應如此的存在!請原諒這浪費了無用功的愚蠢!】
滂沱淚下的培提爾其烏斯下面,被投摔的影子也漏出了嗚咽。第一次出現
像人的反應的影子,被培提爾其烏斯刺激以後,也自發仰望天花板獻上了祈禱。
【這是愛!這是愛啊!這不得不為愛所報!無法原諒有所怠惰!若不服從福音的話!不回報被給予的愛,以愛的話!】
【——】
【把生死不明的少女找出來!還活著的話就趕盡殺絕,死了的話就把頭切下來,帶到這里來!這是,對愛的回報!】
黑影對尖叫著的命令予以回應,影子們仿佛溶解了一般從洞窟的黑暗處消失了。
然後氣息遠去,培提爾其烏斯暫時呆然地,當場跪地急促地呼吸了一會兒。其腦袋,轉向了昴這邊。
【那麼,那麼,那麼那麼那麼那麼那麼那麼那麼】
就那樣跪著,培提爾其烏斯靠近跪著的昴。
【你結果,到底是什麼呢?】
【唔,啊……】
【也不像是被福音書所引導,但身體上卻飄著如此濃厚的寵愛。還真是,還真是還真是還真是,興趣盎然!】
臉接近過來,在似乎會觸及眼球的位置培提爾其烏斯伸出了舌頭。對一成不變,仿佛在看著不是此處的何處的昴培提爾其烏斯忍俊不禁地敲了手。
【【傲慢】以外的我應該都見過,但是就算是這樣受著如此程度的寵愛實在無法認為與福音無關呢】
這麼嘀咕著,培提爾其烏斯手伸進了自己的法衣中——拿出了一冊書。
這是黑色裝訂的書。大概有詞典大,厚度也差不多那樣。一眼看去只是拿出了愛讀的書的樣子,但是僅限瘋子這是不可能的。
【啊……福音上,能感覺到愛。腦袋,在,顫抖……】
憐愛著用手指撫摸著書脊,書本沐浴在培提爾其烏斯狂熱的吐息和眼神下。
把連名字都沒寫的書拿在手中,培提爾其烏斯緩慢而嚴肅地翻著書頁。
【福音書上,沒有記載你的名字。跟不用說,在如此巨大的試煉面前出現的情況,或是今天發生的事情也哪個都沒有!這是!就是說!】
重重合上本子,然後高高舉起的培提爾其烏斯唾沫橫飛,
【也就是說你是,不足掛齒的!也就是說連福音書上都沒有記載的你的結局,是委任在了我的身上的!享有著如此深的深的深的濕恩的寵愛……這是何等矛盾的存在啊!】
手指抵著太陽穴,以要挖出來般的勢頭動著指甲。即便入目這皮膚裂開,血液滲出的惡行,昴依然沒有給予反應。
嘿嘿地笑著,如字面意思一樣無視了培提爾其烏斯的自殘行為。
【啊·啊·啊·啊·啊……無視還真是,寂寞呢!如此的,如此的!明明我都如此好意地去接觸你了你了你了你了你了了了了了,啊!】
說完,培提爾其烏斯直接用手抓住了昴的臉。
固定著心不在焉的昴的臉,強行與自己雙目對視。
自失狀態的昴也,對這樣粗暴的行為再怎麼說還是皺著臉予以抵抗了但是,
【——看著,我的眼睛】
平靜的這個聲音,卻蘊含著不容分說的力量。
昴的身體驚得一顫,呆然地言聽計從地看著培提爾其烏斯。綻放著瘋狂光輝的灰色眼瞳,纏上了昴的心。
【回答,用心回答。我的問題,要求。你為什麼在這個地方,為什麼會受到如此的寵愛呢。沒有帶著福音書嗎?那麼有直接,在貴心上低語過嗎?】
【唔,啊,唔啊啊……】
【區別似乎不明確呢。那麼,改變問的循序】
連續發出的質問被放一邊,培提爾其烏斯頭右傾了九十度。以臉橫過來的狀態,仿佛從上往下俯視著一般盯著昴。
【請聽好】
【——啊唔!】
培提爾其烏斯伸出舌頭,舔了昴的左眼球。
因為眼球被舔的極度不快感扭動著身子,昴把手鏈的鎖拉出聲音遠離著培提爾其烏斯。
但是,這動作也只到聽到下一句話為止了。
【——為什麼,你,要裝作瘋了呢?】
4
【啊啊!啊啊啊!】
感覺好難受,討厭,不要,原諒我,救救我,好怕好怕好怕好怕。
不懂在說什麼。
面對著被舔眼球的不快感,面對著被盯得發毛的惡心,面對著對肉眼可見的瘋狂的拒絕感,身體突然停止了顫抖。
呆然地,就那樣大張著嘴,瞪大著被舔著的眼睛,
【為什麼你,要裝作瘋了呢?】
面對不斷重複的灰色詢問,不斷地甩著嵌入了手銬的手臂。
鎖鏈伸到極限,沒有自由。手臂空揮著,橫倒在了地面上。
【咕唔!啊唔啊啊!啊噫噫噫!】
【不不不不,其實只是感到疑問罷了。為何為什麼是有著什麼意義,才做出似乎染上了瘋狂的演技的呢?】
不能聽。盡力弄響手腳上的枷鎖,把意識從此處剝離。從耳中把眼前的男人的話語抹殺,禁止自己注意到聽到的事情和知道的事情。
【無意識地,什麼的這樣適當的逃避借口可是走不通的。你應該是意識到的,自己理解著自己的,在此之上才裝作瘋狂的】
【啊啊!嘎嗚!咕嚕啊!】
【你的瘋狂太正常了。這樣明智的,老實的,仿佛在尋求同情般的,乞求著愛般的,是若說瘋了是對瘋狂失禮了的東西】
發出聲音,把喉嚨扯裂般的慘叫著,嘗試著抹消男人的話語。
但是,男人仿佛嘲笑著這樣的抵抗一般,填補著鼓膜的縫隙插入了聲音。
【做了也不會有損失的狂人演技。若是真的瘋了的話,若是真正意義上沉浸在瘋狂里的話,是不能意識他人的目光的。世界完結于一人之上,心靈遺棄于荒野之中,勢必無法理解除了瘋狂的自己以外的事物!】
【——吧啊!吧啊啊!吧啊啊啊啊!】
【啊啊,如此滑稽,這是如此滑稽!為何,你要裝作是狂人呢!?從真正脫離常軌的人來看的話,這樣表面的立馬就能剝下來!可笑至極!】
痛苦。感覺好難受。胸中有什麼膨脹起來了,強調著存在。否,那最初就在那里了。只是封印起來,假裝沒看見罷了。
正因為自覺到了那個存在,才絕對不能把那個帶到外面來。
【可悲!可憐!悲慘而又丑陋卑賤矮小而又罪重的你,我衷心感到可悲!被愛到如此程度,又到底有什麼拒絕的必要呢?也不只是沉溺在愛里面,然而卻也不對寵愛予以回報,是期望著在停滯中風化嗎!啊啊,這是何等,何等的!】
灰色的男人抓住這邊的臉,粗暴的扔向了牆壁。上半身被一口氣撞上了岩壁,散出火花,從頭上流出了大量血液。
因傷痛與屈辱而呻吟著的姿態,對這些一點也不在意的男人愉悅地高聲笑著。
【啊啊,啊啊,啊啊,你……是【怠惰】呢!】
咣當一聲,腦中似乎有什麼破碎了。
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聽不見。全部都是狂人的戲言。一句話也沒有射中核心,一句話也沒有抵達真實。
一無所知的那個一成不變。必須這樣。應該是這樣的。不得不這樣。不是這樣的話,我——。
【啊啊,到此為止了】
黑得嚇人的東西填滿胸口,現在也仿佛要爆發一般。就在這之前,仿佛忘記了迄今的狂態般冷靜下來的男人停止了低語。
蔓延著狂氣的世界消失,讓皮膚起雞皮疙瘩的危機感向男人之中疊加著。
【太過,對,太過太過太過哦,追問也只會在之後困擾罷了。暫時,虔誠的,真摯的面對自己的寵愛的話,自然也就能得出答案了】
【啊啊……唔咕呼……】
到底,這個男人在說著什麼呢。
從頭到尾,男人說出的話都不過是妄言。無法理解。然而男人的舉動仿佛理解著這邊一般。有時仿佛拉著孩子手的溫柔大人,有時仿佛迷惑著迷路在吊橋的惡魔,的舉止。
無法理解的怪物。自己和男人的距離,就這樣永遠都填不上就好。
在跨越,無法回頭的分水嶺之前。
【啊啊,祝願……你非為怠惰,而為勤勉】
5
對浮現著無理解的昴,仿佛理解般投來話語的狂人。
仰天的培提爾其烏斯,就仿佛祈禱一般握著雙手念著什麼。
只有這個舉動是,看上去洋溢著與司教之名相應的品格般的滑稽。
【——哦呀啊?】
結束了短暫的祈禱的培提爾其烏斯,注意到了什麼而回過頭。他視線的前方,在洞窟內持續浮現出的是本應消失在外的影子們。
仿佛從地面長出來一般出現的影子,其數量足足超越了十個。影子們當場跪下仰望培提爾其烏斯之後,仿佛等待指示般垂下了頭。
【什麼事呢?】
【——】
【怎麼會,少女居然來了嗎?啊啊,你們就是因此回來的嗎。這真是妙!十分妙!務必,務必務必
務必務必,容許歡迎。必須由我親手,來歡迎!】
培提爾其烏斯躍動著喜色。其語言的意義沒能傳達。
但是,昴就仿佛發熱了一般開了口。只能漏出呻吟的口,卻被內側湧上的不明所以的感覺所引導。但是,
【——】
口中,簡直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塞住了一般發不出聲音。
這和恐怖,或是除此以外的感情所堵塞的感覺又不同。是更明確的,物理性的干涉導致地被堵上嘴的感覺。對著仿佛被看不見的手掌抵住口的閉塞感昴瞪大了眼。回頭的培提爾其烏斯咯咯地嗤笑著。
【嘛,別那麼焦急……時間還有】
咯咯,咯咯地,培提爾其烏斯的干癟笑聲在洞窟內回聲著。
這聲響,這敲打著耳朵的不快鳴動,讓昴即便口中的閉塞感不見了也沒能構出任何東西。只是,仿佛被禁止哭笑一般,沉默了下來等待變化。
——所期待的變化,在此之後的一個小時之內就到來了。
影子們一成不變保持沉默跪著。培提爾其烏斯在他們之間無言地Z字來回走著,只有腳步聲和昴荒亂的呼吸在振動著大廳的空氣。
最初,抬起頭是離通向大廳的回廊最近的影子。
仿佛被那個人的舉動帶動,接著狂信者們也抬起了頭。注意到影子們的動作的培提爾其烏斯也,同樣的望著洞窟的入口嗤了一聲。
浮現出了會讓人認為嘴角裂開了一般的,歡喜表情。
【似乎來了,呢】
培提爾其烏斯那被喜色所裝潢的低語,被回響的爆炸聲給蓋過了。
可怕的質量被炸彈般的威力擊碎,被破壞的聲音劇烈地搖動著洞窟內冰冷的空氣。連鎖的聲音通過堅硬的地面甚至傳達到了倒地的昴這邊,入口被暴力地敲門給擊潰了在場的每個人都感覺到了。
影子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低下手中從懷中取出十字架擺好架勢。
對于在里面隨意來回動的十幾人來說,即便是存在著大廳的這洞窟也只能說是狹窄了。在僅有學校教師兩個大的空間內散開,准備著對襲擊者的對應。
跳躍,奔跑,不管做什麼都不管寬廣。然後這,對數量劣勢的亂入者來說是有利的條件。
【——找到,了】
呼嘯著飛來的鐵球把黑影一齊掃蕩,牆壁上出現了好幾處紅斑。最初的一發就屠殺了三個影子的鐵球,是把碰到的聲音連根拔除的必殺武裝。
沒有回避以外的選擇,但這在狹窄的洞窟內也很難。
落到地面上的鐵球擊碎岩面,塗上了血與肉片的荊刺發出低沉的聲音削過地面。向前踏步的少女的青發被染得發黑,燦燦閃耀的雙眸環視著大廳。那眼瞳發現了到底的少年,嘴唇顫抖著小小吸了一口氣,
【太好了,昴】
呼喚著昴的名字,一臉安心肩膀放松了的鬼——是雷姆。
那身子過于淒慘,如實如切地表明突出著壯烈。
她全身無處不染血。青發也被染黑得瘆人,圍裙禮服也被燒焦地不成樣子。從破開,撕裂的裙子露出的雙腿上刻著無數傷痕,左臂更是負者目不忍睹的淒慘燒傷。
血與死的氣息纏繞著全身,即便如此雷姆還是對昴露出了堅強的微笑。
【啊啊——何等,美妙的事物啊!】
然後,在雷姆如此的淒慘模樣面前,培提爾其烏斯發出了喝彩。
他連自己的麾下就在眼前被雷姆所殺的事情都忘記,倒不如說把那些也當成了自己激情的材料般,興奮著不禁出聲稱贊。
【少女啊!單獨一人的少女啊!受到如此的傷勢,前進著!是為了什麼呢,是為了這位少年!為了救出被寵愛的少年到達這一步的你也是!被愛所附身,為愛而活著!】
【客套話就算了,魔女教徒……】
仿佛擋在昴與雷姆之間站著的培提爾其烏斯,嘴角冒泡地叫著快哉。雷姆更加冷淡地看著這個狂態。
【你就是梅瑟斯領的領主,未經羅茲沃爾大人許可在領地制造反亂的愚癡者群體。雷姆代替不在場的主人,降下誅罰】
【就以這樣破爛不堪的樣子嗎?還請不要把做不到的事情說的好像做得好一樣呢】
跪下來,培提爾其烏斯吧昴的頭拉過來,抬起他的頭。培提爾其烏斯就那樣愉悅地抓著頭發,上下動著反抗著的昴的頭。
【……動】
【什麼?】
【我在說,別給我動那個人!!】
對培提爾其烏斯的妄行,雷姆的表情上瞬間染上了暴怒。
看著完全舍棄冷靜的鬼的表情,培提爾其烏斯滿足的嗤了一聲。
【對,就是這個。暴露出來的本音,暴露出來的心,暴露出來的愛!愛!愛!是愛!是愛,把你引導道這里來的!否定這點也是,隱藏這點也是,偽裝著謀求這點也是,全部都是對愛的背叛!侮辱!啊啊,是怠惰!】
【盡說些聽不下去的無聊話……】
【剛才的叫聲真是妙。那才是你的真心。你把所欲的不純物全部出去,純粹只是靠著思念著這個少年的感情趕到這里來的!】
對保持著怒容,陷入沉默的雷姆培提爾其烏斯追擊道。他那瘋狂的雙眸仿佛洋溢著慈祥的光芒般望著雷姆,然後視線落向手邊的昴。
【因此才可惜。像你這樣的愛的信徒……為何會固執于這樣的家伙呢。著假裝著丑態,狂態,蒙昧的惰弱……這正所謂是,怠惰的所為!】
【你知道昴的什麼!別給我說些隨便的話,魔女教徒!】
【耿直的真心並不認同嗎?這個少年,你所愛的對象……早就已經不在,已經結束了】
【還沒有結束!雷姆還在。雷姆不會忘記昴的話。雷姆會拉著昴的手,會一直跟著。只要雷姆還在,昴就不會終結!】
——這與編出來的安慰不一樣,這是闡述雷姆心中堅固的真實的話語。
【——】
昴的胸中似乎發出了什麼聲音。有什麼,然而卻不明白說了什麼。
在拒絕的海洋中發現變化的昴前,渾身是傷的雷姆跳起了身。
追著飛起來的雷姆,保持沉默的影子也跳上了空中。踢著牆壁,兩道影子追著雷姆。溶于黑暗中的十字刀刃,嗖地逼近過去穿刺嬌小的少女。
【別擋在,雷姆和昴中間!】
揮出的右臂是卷著鐵球鎖鏈的小手。彈開十字架發出尖銳的聲音,順勢毆向影子的臉重重打凹了進去。另外一個影子被彈開刀刃同時試圖纏上去,然而卻被遲來的旋回來的鐵球輕輕擊碎了後腦勺。
兩個尸體一起落下,雷姆在大廳的中央——狂信者們的正中間落地了。
【——艾爾,修瑪!】
再被四面八方影子們准備的刀刃撕裂前一刻,雷姆吐血般地喊道。
隨著詠唱冷氣迸發,雷姆腳下躺倒的尸體跳起。不對,是從尸體中溢出的鮮血凍結,紅色冰刃的尖銳尖端指著周圍的影子。
黑影們就那樣保持著飛撲,反而被穿刺了。身體被刺穿停下了動作的影子,雷姆用拳頭和鐵球毫不留情地打碎了。
【真是美妙。真是美妙的!你是無價地美妙!然而為何!啊啊,為何!不能接受愛!不承認!不傾訴!不化為語言的話,就仿佛捆住云一樣無法得到救贖!然而,這是為何!】
【請不要說些輕佻的話!救贖的話雷姆早就得到了!在那個夜晚本應失去的東西,在那個早晨以無上的形式!所以!】
排開狂人的聲音,雷姆的眼瞳直直貫穿著昴。
【對得到的一切,雷姆即便加上一切也會還上。對這樣做的感情,想這樣做的感情,沒有讓你加上那麼粗顯的名字的打算!】
留在大廳的影子數量大概有十五名。已經有將近半數在雷姆的攻擊下喪命了,剩下的數量也不像能阻止無雙的雷姆。
雷姆的優勢無可置疑。【鬼】這個物種的強大是真貨。
然而,為什麼呢。
【啊啊,啊啊,啊啊……】
捂著臉,望著沉沒于暴虐的信者們,培提爾其烏斯吐出熾熱的氣息。
隨著這個姿態不是在悲歎,恐怖,不安里動搖,而是純粹的出于興奮這一點傳達過來不安增加了。
在培提爾其烏斯的身邊,昴望著暴走的雷姆的戰斗。
這個光景的意義,她戰斗的理由,滿滿地浸透著大腦。
不明白。不想明白。不嘗試去明白。
但是有傳遞過來的東西。面對流著血,負著傷,即便如此還持續戰斗的她的身姿,胸中有股沖動湧了上來。
若是說出這份不安的話,或者說不得不這麼做。
但是,這麼做的話自己就很容易失去自己。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呢,不得不面對了。
過于害怕這點,優先可憐自己之余,昴——。
【大腦在,顫抖】
這麼說著,培提爾其烏斯站了起來。
搖動著黑色法衣的下擺,培提爾其烏斯悠然向前走出。
其手中與信者們不同,什麼也沒有帶。別
說沒帶,完全就是隨意地晃著手,輕松地向前走去身姿中完全看不出戰意。
只有皮骨的身體,看去與強大無緣的舉止,態度。
注意到上前的培提爾其烏斯,又一個人,打倒了黑影的雷姆跳了起來。從天花板倒掛而下,盯著眼下迫近的培提爾其烏斯。
刹那之後,彈出的雷姆一擊就粉碎了培提爾其烏斯纖細的身體。
但是,然而,為何。
如此的,被不祥的預感撓著心頭。
【從昴——!】
是想說離開的嗎。雷姆的這個聲音後續沒能進入昴的耳朵。
但是,這個聲音決定性的動搖了昴的心。
雷姆自身,也應該不是特意選在這個時機的。
出聲也不是在叫昴。
只是,少女一再拼命的喊叫,解開了昴凝固的心。
【——唔】
嘶啞的聲音從喉嚨內掙紮而出。
著無意義的單詞碎片上,想傳達的感情連一毫都沒有帶上。然而喘著氣,抬起頭,昴那湧起的感情隨上了短短的話語。
【……雷姆】
這是仿佛悄悄話般的弱小聲音。幾乎讓人不知道這聲出口的名字是帶有多少分量。
【——啊】
然而,明明是仿佛閃現一般的細小聲音。
是似乎就會隨風而逝的微小聲音,只傳達給了她嗎。
抓著天花板,被血染濕的少女表情微微地帶上了溫柔的感情。
嘴角真的是柔緩了少許,映著昴的眼瞳中閃耀著欣喜。
【昴——】
從自失回到現實的昴的名字,被雷姆清楚地叫了出來。
然後,
——全身一瞬間就被撕裂的雷姆,那身體摔落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啊?】
看到雷姆落下的身體處血液擴散,昴失聲了。
雷姆那趴在地上的軀體,被破壞的慘不忍睹。
是幾乎讓人覺得踏入洞窟的時候負傷還算可愛的程度。四肢全部往不同方向彎曲,仿佛被巨人的指尖擰斷般的傷痕發生了胴體的上下各處。
然後,把雷姆的身體以壓倒性的破壞蹂躪了的是,
【【怠惰】了的機能——】
低語的培提爾其烏斯眼前,手腳被破壞的雷姆身體浮了起來。看上去不像是魔法性的干涉。也不是被誰抬起來的。
即便如此雷姆的身體還是浮在空中。就像是被從下方伸出的手抬起來的一般。
【——是,不可視之手】
回頭,讓雷姆的身體浮在身後的培提爾其烏斯雙手舉到眼前。
雷姆的周圍,在手夠到的位置誰都不在。沒碰到。異常的光景。
【往夠不到的位置夠到手,以動不了的身體做成什麼。用怠惰化的身體窮盡勤勉——啊啊,對我身的【怠惰】,大腦在,顫抖著,感覺,著!】
呆然地望著已經無法動彈的雷姆的末期,昴發不出任何聲音。
瞪大眼睛,連呼吸也忘卻,昴的世界再度喪失了幾乎要抓住的現實感。
意識陷入黑暗,仿佛落入了無底的深穴不斷降落般——,
【逃避,是不允許的】
逃避現實,被眼前粗暴地抓住劉海讓其抬起頭的培提爾其烏斯阻止了。
拉回因疼痛與沖擊而皺起臉的昴,培提爾其烏斯把自己的身後的東西擺了出來。
不管被金屬器具割裂肉,流出血的昴將其臉固定在了正面。
【看吧,請看,看著。少女已經死了。為愛殉情了。壓下傷勢戰斗,對抗著恐怖上前,沒能完成夙願終結了】
【唔啊,啊……】
【看著。刻進骨子。你,所謂行動的結果】
【——啊?】
雷姆浮游著的身體,被完全擠入鎖的范圍內抵到昴的臉前。即便如此仍舊把掙紮著的昴踩在地上,把臉用雙手拉了起來。
渾身是血的雷姆被曝眼前,被狂人那腥臭的氣息所埋沒的昴喘著氣。
【這是你行為的結果。你什麼也沒做成,只是【怠惰】。因此少女死了!是你,殺了的!】
【……你】
【我的手臂!我的手指!我的身體!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你你你噫……殺死,的!】
歌唱般喋喋不休地,培提爾其烏斯用異能的力量玩弄著雷姆的身體。
改變著躺在空中的雷姆的姿勢,雷姆的身體仿佛牽線木偶一般手腳耷拉著。那被扭折的手腳,在狂人的興趣下舞動著。
【……住手】
低聲地,發出了仿佛撕扯著什麼一般的聲音。
昴的眉頭和,雷姆那被玩弄的身體肌肉因無法忍耐這非行斷裂了。
【好痛好痛好難受好難受好痛苦好痛苦救救我救救我……啊啊,昴?】
粗鄙的挑撥。低次元的煽動方法。狂人玩笑著蹂躪著雷姆。
她的尊嚴,在眼前十分輕易地被愉悅侵犯了。
這是,這個光景是,這能讓人忘卻錯開目光的丑態光景是,
【——培提爾其烏斯啊啊啊啊!!】
對害怕面對現實的昴來說,漂著甚至能讓人取回自我的腐臭。
伸著頭,試圖去嚼碎就在近處的咽喉。但是,被枷鎖阻礙著犬牙有些無法夠及。向前,臉面就那樣順著氣勢摔在了地面上。
流出了鼻血,摔斷了門牙。俯視著昴,培提爾其烏斯幸福般地嗤道。
【啊啊,似乎終于能呼喚名字了呢,著實無限感慨呢!】
【殺了你,殺掉你……殺了你,殺了你,要殺了你。殺掉你。殺掉你!殺了,殺了……去死,讓我殺了你,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啊!】
【為了活著而憎恨某人,對他人的強烈感情和愛是表里一體!啊啊,何等扭曲美妙!我也,指尖也,就是說有更精進勤勉的價值了呢】
【殺了你,殺了你丫的。雷姆,被你,殺了。殺了你,殺了你,讓我殺了你。啊啊!殺掉你!殺了你,殺了你!去死吧,你丫的!你這混蛋,啊啊!去死啊啊!】
唾沫橫飛,詛咒四散,嚎著怨恨的怒吼。
就算手臂粉碎,就算腿腳粉碎。
現在,就在這里掙脫枷鎖,能殺了眼前這個男人的話就無所謂。憎恨,憎恨,憎恨得停不下來。必須死。不能讓他活下去。
這個男人確實地,現在,在這個瞬間,不得不死。
【這里也髒的差不多了,差不多到了分別的時間了】
在激烈地舞動著全身的昴身邊,狂笑消失了的培提爾其烏斯唐突地說道。他招手召集幸存的影子,手指著幾近崩塌的洞窟入口。
【放棄這里。無論指尖殘數如何,你們先作為左手繼續履行職責,與其他的五指合流。——試煉的實行日期,與計劃一樣】
【去死!給我去死!去死,去死,給我去死啊啊!】
迅速地做出了指示,培提爾其烏斯一拍手。影子以此為信號消失,融入了洞窟的更深處的黑暗中。像這樣,洞窟內生命的氣息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了。就連剩下的培提爾其烏斯,也移步向入口悠然地離去了。
響亮的鞋音回響在岩壁下,對著遠去的背影昴盡數吠吼著咒殺的話語。
【等下,混蛋啊啊!殺了你!殺掉你!在這里死啊!現在,去死!快死!快去死!去死!去死!!】
【哎呀,差點忘記了呢】
殺意的慘叫放到這個狂人身上,也不過是被輕松地喊住了一般的反應。回頭的培提爾其烏斯對瞪著自己的昴一點頭,雙手交差放置自己胸前。
【你的立場,真的不明白。因此,判斷就請允許我遵從禦意了】
咕隆地,仿佛切斷的勢頭狂人的腦袋傾倒了九十度,浮現出了陰慘的笑容。
【被鎖著手腳放置著,等待你的只有死。然而,假設若是在這個地方你被帶上福音的話,你應該就能獲救】
【滾你一臉!現在馬上去死!五馬分尸!全家爆炸!給我粉身碎骨!】
【得救了的話你就是同志。不行的話就只是路人。很單純明快吧?】
好主意,培提爾其烏斯幾乎就像是在這麼說著一般明朗地陳述著,這次真正地背向了昴。那腳步就仿佛將昴的髒話詛咒當成微風一般。仿佛,跨過細雨過後的午後積水一般跨過血灘,就那樣一派輕松沒有停步。
本來的話應該是就那樣,培提爾其烏斯對昴的願望毫不理睬地消失姿態的吧。然而,沒能這樣。沉重的水聲,把他的意識引向了一邊。
【——啊啊】
望向出聲方向的培提爾其烏斯,看見癱倒在那里的青發少女正了正色。忘記了仿佛人偶一般游戲過,注意到了這在離開前一刻偶然出現的存在。
——這是毫不誇張的說,與人偶同樣的對待。
【你也是愛的信徒。是這樣,是這樣呢。你,很努力了】
停下腳步的培提爾其烏斯擺正雷姆尸體的姿勢,擺成了十字架的動作。這個聲音稱贊著就
在數分鍾前她的行動,認同了。但是,
【你為愛殉情了,拼盡全力與自己的宿命抗爭了。然而,思念沒能傳達便消滅,愛無處可去,夙願沒能達成漂流于虛空……】
稱贊一下轉變,話語化為了對雷姆行為無為的悲歎,狂人的臉頰嘲笑著扭曲著。
【啊啊,你……是【怠惰】呢!】
前所未有的,侮辱了名為少女這一個人的存在。
【——!!】
咆哮,慘叫,在洞窟中猛烈的回響著。
幾乎要堵住喉嚨的憤怒,幾乎無法化為話語的激情,幾乎要流出血淚的遺恨,讓菜月·昴發出了不成人的聲音。
聽此,培提爾其烏斯仿佛沐浴在做高級的稱贊中般嗤笑著。
咯咯,咯咯地。
【————】
步子沒有停止。
讓那背影停下是自然,讓那呼吸停止也無法實現。
咯咯,咯咯地,笑聲無時無刻無時無刻都能聽到。
即便培提爾其烏斯已經不在,即便詛咒的話語無法傳達,即便洞窟內的照明一齊關閉,與尸體一起被拋棄在黑暗中,也沒有消失。
咯咯,咯咯地。
咯咯,咯咯地。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6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幾近煮焦了的憎恨,殺意,在昏暗的黑暗中積攢著。
不斷嘀咕著,無數次傾吐著,忘記一切燒下去也沒有盡頭的憎惡。
【——】
對誰,對他人,對生物,一次也沒有恨到如此程度過。
自到這個世界以來,無形的命運什麼的話已經有過好幾次憎恨的經驗了。將昴落入最深底,把毫無慈悲的現實壓上來,一旦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就讓以性命支付代價的無情世界——無論是憎恨還是詛咒,用兩手手指都數不過來。
但是,某個個人,憎恨到如此地步的情況人生中一次也沒有過。
【培提爾其烏斯……羅馬尼空提……!】
說出這個名字,眼前浮現出那身姿,鼓膜反芻著那尖叫,每當腦海里意識到那個存在,身體中瘋狂肆虐的怒火就讓全身血液沸騰了起來。
——那個男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完全不知道真實性格。昴只知道培提爾其烏斯是個超脫常規的狂人,語言不通披著人皮的惡魔,卑鄙男人,極惡人而已。
傷害了投身來救昴的雷姆,把其生命與名譽都凌辱至盡的最邪惡的男人,讓他活下去都想不到還會發生多少被害。
所以要殺了。不得不殺了。親手,不能委任給其他任何人。就用昴的手,必須殺死培提爾其烏斯。
不是如此的話那要如何,才能回報雷姆的死呢。
【殺了你,殺了你,一定……我要,親手,殺了你……】
肯定著出口的殺意,昴拼命地扭著身體響動著手鏈。
全力晃動著手臂,踢動著腳,為了逃脫枷鎖試了好幾次。雖說有原本就是緊嵌著的原因,昴的手腳被枷鎖弄傷發疼。
感覺到了疼痛。激情沒能讓人忘卻這個。但是,每當這份疼痛刺激著神經,就想起雷姆所嘗到的痛苦咬牙切齒。
假如手腕脫節就能從鎖鏈中掙脫出來的話這也沒關系。只要能從枷鎖里逃脫的話,哪怕能動的只有手指一個,或是牙齒一顆都要讓培提爾其烏斯停止呼吸。
——已經,距離培提爾其烏斯離開洞窟經過數個小時了。
拉古麥特礦石的效果已經消失,洞窟落入了黑暗。天然的洞穴中,連一條蟲都沒有存在是不是哪里搞錯了呢,在這里的【生物】只有昴。
【——!培提爾其烏斯啊!】
在意識到黑暗與無聲之前,昴絞出了所憎恨的男人的名字保持著自己的意識。
在什麼也看不見的黑暗中,除了自己以外連氣息都感覺不到的世界。荒亂的呼吸,心髒的跳動,手鏈摩擦的鎖聲,水滴滴落的聲音——孤獨與孤立,急速地弱化著人類的心。
該不會就這樣,若是就這樣毫無變化地繼續被放置在這個地方的話
【哦哦哦啊!培提爾其烏斯!培提爾其烏斯啊!!】
仿佛在拒絕著這份想象崩壞精神的平衡一般,昴全身投入了憎恨。
被從外界隔絕的孤獨,很容易就破壞人的精神,讓其腐爛,引導向終末。
仿佛拋卻被遺棄的恐怖,從這個事實上避開目光般地喊叫著。
只要還能嚎叫著憎惡,就能保持正常。
通過繼續保有瘋狂般的殺意,就能不瘋。
為了不瘋,對昴憎惡是必要的。
——在這之後又,經過了幾十個小時對昴來說無以知曉。
【黑,黑……爾,嘻……斯】
意識,在覺醒與無意識的狹縫間空虛地漂浮著。
疲勞,衰弱,損耗,漸漸地逼迫著昴的精神。
扣著枷鎖的肉體也,被虐到到超越了界限的手腳不再接受大腦的指示。肉被削去,連骨頭都被削到的手腕,腳腕。指示活動下身體都會因劇痛而痙攣。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即便如此,心底的深處源泉仍舊不斷湧現著殺意。
在身體,頭腦都聽不到任何東西的現在,只有心在支撐著現在的昴。
被放置,被流放到孤獨的世界來已經幾十小時。肉體和精神都已經到了界限,但是昴的意識仍舊沒有封閉。
大罪司教。【怠惰】的培提爾其烏斯。魔女教。手指。右手。左手。不可視之手。食指。無名指。小指。勤勉。怠惰。怠惰。怠惰——。
羅列出的關鍵詞,是從培提爾其烏斯高聲叫道的妄言中提取出來的。
這些單詞都有著什麼意思呢,將死的大腦浮現著這些,昴為了盡可能保持意識,為了激起憎惡,不停地想象著培提爾其烏斯。
必須更加鮮明地,更加明確地,更加明晰的想起那個男人的臉。聲音,姿態,走路方式,說話方式,以與想起可愛的可愛的人時同樣矢量地回想著。不同的只有感情的方向性。刻入靈魂,作為覺醒的燃料這一點不變。
從旁看來,昴的精神早就已經到達了瘋狂的次元。
是精神磨損了,心消失先呢。
還是說身體無法跟上意識的覺醒,肉體衰弱至死先呢。
在已經確定終結的道路上,只有哪邊先到達終點是留下來的唯一選擇。維持意識也差不多,應該只剩下這點意義而殘存著了。
如果說持續著這場垂死掙紮的昴,真的是獨自被留在這世界了的話。
【——啊?】
維持著微弱的呼吸的昴,突然注意到了黑暗中的違和感屏住了呼吸。
動起了就連抬起臉都嫌麻煩的頭,昴望向了違和感的方向。在洞窟的黑暗中視野里沒有映出任何東西。但是在那黑暗中,昴感覺到了某種氣息。
出現了的氣息緩慢地,真的是緩慢地,一點一點,以仿佛拖趴般的速度,然而確實地向著昴的方向潛行過來了。
【——】
在完全的黑暗中,那氣息仿佛知道昴的位置一般爬了過來。
對那個存在感到了危機感,焦躁感,與戰栗。
但是,立馬與那些感覺完全相反的,別的感覺劃過了昴的腦海。
——說到底,這個氣息是從哪里出現的呢。
好似衣物摩擦的聲音,過于微弱的呼吸。距離上十分的接近,距離昴不過數米。考慮到這里,昴突然地注意到了。
沒有途徑入口,突然的在近距離氣息出現——不對,回光返照了的話。
【雷,雷姆……?】
叫出了作為聲音的,氣息的,可能性最高的少女的名字。
沒可能的,理性如此向昴訴說著。
在還能確保洞窟內視野的時候,最後映入昴眼中的雷姆姿態是慘不忍睹的狀態。如果說要從那個狀態回光返照的話,還不如想想被她撲殺的其他影子的可能性更高。
沒可能活著的。死了是理所當然的。
明明是這樣,昴對于自己眼前的氣息覺得若是這是生者的氣息的話,這必定是雷姆近半確信著。若是死者的話,作為來迎接的也必定是她吧。
無論是那邊都是雷姆。那麼,對這個氣息感到不安的理由就沒有了。
【雷姆,雷姆……?】
【————】
對著仿佛撒嬌一般的呼叫,只有安靜到悲傷的沉默。
即便如此,氣息是因為昴的聲音而對目標得到了確信了嗎,感覺到真的只是一點點的提升了爬行的速度。這也是,真的不過是些微的變化罷了。
慢慢,慢慢地,冰冷的岩石地面有擦過什麼聲音。
起身,拉動手銬和腳鏈響起了鎖的聲音,昴也極限地接近著她。
前進的距離真的是只有一點點,對于這迫切與丟臉本應干涸的淚水再次流下。
只是忍住了嗚咽。不想讓雷姆聽到。
拖著身子爬行的聲
音在黑暗中持續,隨著這個聲音距離縮短,然後——,
【雷……】
爬行的氣息終于到達了昴的身體。在覺得兩手臂附近有什麼掠過的瞬間,昴當即握住了那只手試圖叫出她的名字。
喉嚨僵住了。
因為握住的手腕觸感是那麼的輕,那麼的冷,如此的無法讓人認為那是生者。
【雷,雷姆……?】
跪著的昴腳下,雷姆的身體趴著倒下了。她細小的手腕微微顫抖著,但是卻失去了血的溫度冷徹如冰。
死者的體溫。不存于世的狀態。拖著這本應終結的身體,雷姆仍舊攀上了昴的身體。手臂,肩膀,胸部,頭部,仿佛確認著一般用雙手觸摸著,從正面抱住一般攀了上來。
【——】
無言地,接受了這個死者的擁抱的昴,沒能理解發生了什麼。
在呼吸可及的距離,抱著自己的軀體是雷姆的沒有錯。然而,碰了之後發現她的肉體確實的死了,產生了簡直就仿佛僅靠生命的殘火動起來般的非現實感。
但是,沒有不快感。就那樣被對待著,昴接受了擁抱,小心翼翼地回擁了回去。回想起來依偎的情況有很多,但是像這樣做卻一次也沒有過。
或許是在命絕的最後瞬間,雷姆尋求著自己。
若是如此,這樣或許能回報她的願望吧。
雷姆已經死亡的事實同,放棄了的昴的想法通過手臂傳達了也說不定。
無言地持續著的冰冷擁抱,從雷姆那邊將其結束了。
【雷姆?】
抱著昴的雷姆身體脫力,癱落般倒在了膝上。昴慌忙去支撐住那個身體,但是下一個動作讓這無法實現了。要說為何,
【——唔唔!?】
伸出去的手腕被雷姆抓住,按到了地面上。
前傾被拉倒的昴,被雷姆這突然的舉動與超出想象的強大力量呆住了,對她下一個動作的反應遲了。
被壓倒地面上的昴的雙臂,突然沐浴在了從上而來的大量液體中。
黏黏的,釋放者鐵鏽味的冰冷液體——昴注意到這個其實是雷姆吐出的血液的時候,已經是相當習慣了這個氣味的時候了。
沐浴在大量他人血液中的不快感游走昴的背脊,但是,接下來發生的變化讓這些負面感情一瞬間消失了。
【——瑪】
低語讓大氣微微顫抖,魔力干涉著發揮了效果。
【——锃】
疼痛,仿佛手腕被尖銳的刀具所削過的劇痛向昴襲來。
不禁後仰的疼痛從手腕處開始,直線沖到雙臂肩膀一帶。
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被吐了血,唐突地疼痛流過,雙臂就這樣變得用不了。該不會雷姆要把自己。就在這樣的戰栗劃過之後,
——聲音響起,仿佛無法承受內部而來的壓力的手銬裂開彈飛了。
【——】
金屬碎開,碎片落地的輕微聲音在洞窟內響起。
昴因急劇緩和的疼痛呼吸紊亂著,感覺到了擴散在手臂全體的解放感和,覆蓋著肌膚的燒傷疼痛。開合著自由了的雙臂手掌,確認著活動。
然後,理解了。
【雷姆,你……】
雷姆把吐出的血用魔法凍結,利用那個壓力破壞了手銬。
當然,受到了魔法直接影響的昴的雙臂也不是沒事的狀態。即便如此手腕還能轉動,手指也遵從著昴的意識。把疼痛無視的話,能如平常般動作。
就是說,雷姆的計劃成功了。
【雷……?】
試圖發出感謝的聲音,昴接住了撞上自己胸口的輕飄身體。
好輕。太輕了。失去了大量血液,到了這一刻連最後的意識也只是風中殘燭。
這也就是說真的,她要失去生命了。
【雷姆……等一下,雷姆。等下……你……】
別丟下我一個人,是像這樣說嗎。
沒恨我嗎,是想這樣問嗎。
無論哪邊是真實,昴對自己內心的感情絕望了。
對都到了這個時候,仍試圖保護著自己這弱小生物的膚淺。
明明雷姆都如字面所示,救了面臨死亡的昴了。
【——唔】
【雷姆?】
雷姆的嘴唇,死者的冰冷嘴唇,試圖編織著什麼有意義的話語。
珍惜著哪怕吐出一個字的力氣,用動不了的身體與朦朧的意識提煉著魔力。盡著底力之上的底力來達成自己的目的的少女,最後在試圖留下些什麼。
耳朵靠上顫抖著的嘴唇,為了把每一字一句刻入靈魂。
她所留下的話語。那是,
【活,下去】
【————】
【逃、出……去……】(1)
死了。
現在,雷姆死了。
在昴的臂灣中,輕輕的身體變得沉重。即便變重了還是太輕的身體,靈魂完全脫去的身體,那過輕的重量壓上了昴的全身。
最後,斷斷續續地雷姆,對昴說了【活下去】。
——慟哭,在昏暗的洞窟中拖著尾回響著。
(1)【だ、す……きぃ……】《《此處原文………………………………此處看了很久。怎麼都補完不了。補完了是【大好き(最喜歡)】還是【出す 生きて(逃出去活下去)】實在看不出來。
7
把剩下的腳銬解開昴走出洞窟,距離雷姆的死又過了數小時。
利用解開手銬而自由了的雙臂,昴把手邊影子尸體的十字劍奪來,用那個花了很長時間來解開腳銬。
【……好輕,吶】
轉動著削去了層肉的腳腕,每踩一步就會傳來讓意識褪去的劇痛。只要無視這點就沒問題了。用來支撐抱起的雷姆的亡骸,已經足夠了。
把壞掉的十字劍扔向牆壁。牆壁上受到沖擊的拉古麥特礦石泛白發光,洞窟里溢滿了光輝。感受著眼瞼灼燒的感覺,昴手臂中的雷姆的臉時隔一日地見了光。
輕輕地落淚了。
——手腕中的她究竟是何等淒慘的狀態,昴無以忘卻。
【走吧,雷姆】
靠著光脫出昏暗的洞窟,通過狹窄的回廊走向出口。進來的時候被掩飾堵塞的入口,是用魔法來混淆視野的設計。海市蜃樓,倒不如說更接近全息投影吧。確認那點的力氣或是考察的理由,昴都沒有。
迎接來到外面的昴的,不是拉古麥特礦石的人造光,而是真正的太陽所產生的橙色日光。降下的夕陽光輝灼焦了整個世界。
沉入森林的彼方,山丘的對面的夕陽填入地平線,在一天的使命終結最後的招呼時,把世界染上了與自己燃燒的火焰相同的顏色。
迎接的景色背後是岩壁,目光所見盡是沒有印象的成群樹木。
稍微環視了周圍,找不到林道街道之類的像是路的東西。畢竟是潛藏起來的一群人。與村居,有著相當遠的距離這一點預想一下也是當然的。
【不過,要走……】
目的地的場所,不變。梅瑟斯領,羅茲沃爾的屋子。
在意識處于曖昧深淵的時候,雷姆應該是要把昴帶回屋子的。
挖掘著在龍車上搖晃,枕著雷姆膝蓋那享受著安甯的記憶。
想著雷姆,好似被感謝與道歉勒緊了心般疼痛。
想起培提爾其烏斯,好似被憎惡與怨恨粉身碎骨一般折磨。
憤怒,悲傷,憎惡,親愛,支撐著昴,讓昴活了下來。
要走的路還未定,引路的東西還沒有。
即便如此昴的意識在抗議,腳向著未定的目的地探索著踏了出去。
——又或者這是,在昴這樣的身體里發生的是奇跡也不一定。
不借助任何人的手,不依靠任何東西,昴抵達了目的地。
渴求著的心一心祈願的事情被實現了的話,這正應當是被稱作奇跡吧。
自這個世界以來,第一次世界對昴賜予了奇跡。
如若掌司命運的神存在,那算是終于對昴露出了微笑。
然後,昴知道。
【——哈】
如若掌司命運的神存在,那必是與培提爾其烏斯相同的嗤笑方式。
——與不知何時看到的,落入了完全相同地獄的被蹂躪了的村子。
燒毀了的家家戶戶,染血的村民。空虛地抵抗著被奪命的亡骸,在村子的中央隨意地聚集著築成了尸體的山。
左看,右看。熏煙的火舌與彌漫的尸臭。連生存者的期待都不須有。
看到村民的亡骸,昴注意到了。和前一次的,世界的不同。
【佩特拉。米爾德。琉卡。梅娜。卡茵。鼎……】
孩子們那淒慘的尸骨也,帶在了著尸山血骨的一部分上。
【——】
保持著抱著雷姆的姿勢,昴膝蓋脫力了。
當場癱落,緊緊抱住手臂中冰冷的尸體,漏出了嗚咽。
到底,在做什麼啊。
為什麼,
都知道會變成這樣,還就那樣放著不管了啊。
直到穿過小道,看到村子方向升起的煙為止,昴把這打碎了心靈的地獄風景,完全從腦海中忘卻了。
不對,是避而不視了。假裝在沉浸在對雷姆之死的悲歎中,把對培提爾其烏斯那無盡的憎惡作為借口,昴拒絕了想起這個地獄。
菜月·昴又一次,試圖美化自己逃避現實了。
這結果就是眼前的光景。
孩子們會死在這里,是因為前回本應保護孩子們的雷姆沒能到達村子。大人們連讓孩子們逃跑都無法做到,將仿佛被戲弄一般殺死的幼子的身姿映入眼中,嘗盡痛苦之後被奪去了性命。
沒有任何一個救贖。只有絕望與怨恨,是昴無視這場慘劇的始末。
應當唾棄的現實,侵蝕著昴的心。
現在,知道了。全部都,知道了。
——是培提爾其烏斯。
殺死村民,殺死孩子們,殺死了雷姆的是那個男人。
一次還不夠,還要來兩次,那家伙,狂人,做了不可原諒的事情。
【——哈】
方針決定了。明白不得不做的事情了。
【培提爾其烏斯……】
必須殺死培提爾其烏斯。殺死他,殺死他,轟殺至渣,把那細胞一個不剩地殺死燒光,必須把那存在消去。
不這麼做的話,無法報償死亡。
思考被染成憎惡一色,視野全部化為鮮紅。
感覺到不足的血液幾乎都沖上大腦,從鼻口溢出。
粗暴地擦著鼻血,為了不弄髒雷姆重新報好站起身。膝蓋顫抖著,腳腕哆嗦著,站起來也是走起來也是都已經很不可思議。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絕對要殺了你……】
然而,若是能走,若是能前進,絕對要把那咽喉咬個粉碎。
拉回塗滿了殺意而堅固的意識,昴走向屋子的方向。
見證了村子的地獄。接下來是屋子。在屋子等待的究竟是什麼呢。在死之前,在重來之前。發生了什麼,因為記憶支離破碎的無法判斷。
想來是抵達了屋子,看見了決定性的什麼,然後心破碎了。那個什麼,燒著腦細胞拼命回想著,想起來。
發現雷姆死了。
然後,那個體驗的話這次已經結束了。
【咕哈】
自然而然,嗤笑漏了出來。
真的,真的,不是什麼都沒改變嗎。
只是順便亂了而已。發生的事情什麼也沒變。無為到如此程度地度過了重來的時間的情況過去有過嗎。
無論發生了怎樣的展開,經曆了死亡的昴都應當有所獲得。
但是,封閉自己,什麼也救不出來,再次與地獄相會的現在的自己到底獲得了什麼呢。浪費了【死亡回歸】的自己到底有什麼價值。
【——】
殺意不知何時開始,變得不知道是向誰的了。
培提爾其烏斯。只有這個名字在支撐著昴。這樣應該就可以了。想要殺死的應該就是那家伙了。只要能殺了那家伙的話,殺了他,殺了吧。
在殺了那家伙之後,【——】也死了就可以了。
【——】是,什麼。那家伙也殺了就行了嗎。啊啊,死了就好了。
思考開始混入雜音,昴的意識明滅往複。
再次站在正常與瘋狂的狹縫間,昴眼瞳充血望著前方。
無論發生了什麼,現在首先要到屋子去,與一直以來一樣選擇了能拖延眼前問題的選項。
【————!!】
走上斜坡的瞬間,昴看到了羅茲沃爾邸的崩壞。
巨大的聲音與,卷起的塵霧。屋脊崩落了,陽台瓦解了。
窗戶玻璃一齊破碎閃爍著的碎片四散,裂開的白色牆壁發出了少女悲鳴般的聲音碎裂了。
都已經到達門前的昴,對這壓倒性的破壞呆然地抬起了頭看著。
仿佛在使用炸彈進行拆遷一樣,屋子一瞬間殘失了輪廓。
眼熟的建築物失去形體,被自己整頓的庭院埋沒于殘骸,屋子存在的痕跡從根本上消失了。
【什,什麼……】
探尋著記憶。然而,沒有這份經驗的記憶。發生了記憶中沒有的事情。又或者是死的時候的沖擊太過鮮明,忘記了是被卷入破壞而死的了嗎。
因為不知所措膝蓋顫抖著的腦海里,掠過了過瘦的男人的狂笑。
如果是屠戮了村子的那個狂人的話,那或許是會把這個惡行的矛尖指向屋子的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破壞也,是出自于培提爾其烏斯之手的嗎。
【到底,做了什麼這樣的……】
超出理解的光景,讓抱著雷姆的昴就那樣吐著白色的氣息。
心里的纖細導致對手臂中觸感進一步強烈的渴求,然後仿佛亡骸的冰冷通過手掌傳達過來一般的悲傷流入了心中。身體顫抖著,因為冰冷的肺的疼痛咳了起來。
為時過晚,昴終于注意到了。
——自己吐出的紊亂呼吸,看上去仿佛白色的云。
【——!?】
一旦注意到,仿佛刺傷肌膚的疼痛席卷全身。
吐出的氣息是白的,吸入的空氣仿佛吸入了暴風雪一般讓內髒凍結。從內部傳來的殺死身體的感覺,讓昴本能地響起了生命的警報。
不懂,在,發生,什麼。
全身的體溫都被剝奪,連站著都變得困難而癱倒。
當場跪下,在前傾著倒在了地面上的前一刻抱著雷姆橫過了身。這是最後的抵抗。倒下的身體連內部都凍結,手腳變得動彈不得。
意識無法傳達至手腳,這種意識與肉體乖離了的感覺昴知道。這已經經曆了好幾次了的,絕對無法習慣的寂寥感與無力感。
哪怕一點也要對迫近的終焉做出抵抗,昴的命令著腦細胞向全身發出指令。向著在某處的哪怕一部分能動的地方。勉強,閉上的右眼里的眼球還活著。
全身心地活動著右眼皮,總算把還有生氣的眼球望向了屋子崩落的方向。位置被固定了,恐怕再動不了第二次。要在泛白之前,做點什麼。
【……啊】
——那是,站在崩落的屋子殘骸上的,一頭野獸。
全身通體灰色的體毛,持有閃耀著金色光輝的神聖之獸。
四肢著地,長長的尾巴搖動著的姿態十分悠然,太具有神秘性。
然後最重要的是,那野獸有著幾乎會與屋子看錯的,強大軀體。
【——】
遠遠圍觀著那個姿態,昴明白了屋子崩塌的原因。
是因為那個野獸,突然從屋子里出現了。從內部出現如此巨大的軀體的話,屋子當然無法承受那個壓力。
【——】
甩著身子,睥睨著周圍的灰色巨獸。面容,大概近似貓科猛獸。
從露出銳利牙齒的口腔,吐散著白色暴風雪般的吐息,巨獸把世界通過純白之雪的化妝,塗換成了將活物全部凍結的地獄。
那是什麼。
這麼思考著視野終于開始泛白,呼吸的停止也現在才注意到。
被凍住的寒冷也不知何時感覺不到了。別說寒冷,甚至感覺到了溫暖。
微微感覺著幾乎想要全身委托給這份溫暖的感覺,昴把幾近燒焦身體的憎惡也,撕裂靈魂的哀傷也,什麼都忘記了。
忘記著,忘記著,意識飄向忘卻的彼方。溫暖仿佛被凍結的彼方。
[[睡吧——與我女兒一同]]
在落入沉眠的前一刻,似乎聽到了誰的聲音。
低沉的,猙獰的聲音。然而卻夢幻般地悲傷,仿佛在何處聽到過的聲音。
不知道。不知道。在無論什麼,怎樣都好的寂靜中。
菜月·昴溶解了。溶解著,溶解著,消失了。
8
——注意到的時候,意識已經在很深很深的黑暗中了。
昏暗而寬廣的常暗中,意識尋求著變化巡游著視線。
無邊無際的漆黑世界仿佛持續到盡頭,又或者是孕育著讓人覺得觸手可及的范圍內就完結了的閉塞感。
這里是哪里,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
浮現著這樣的疑問,但是說到底就連這都已經很奇怪了。
像這樣思考著的自己到底是什麼人,明明連這一點都不知道。
只有意識虛無地漂浮著,意思無法傳到到支持著意識的肉體容器上。
正在站著。腳接觸著地面。然而,意識到是腳下的那個被覆蓋視野的黑暗同化,如字面意思連踩得地方都不確定了。
——突然,盡是黑暗的寬闊世界發生了變化。
仿佛陰影扭曲般開始被壓扁,空無一物的空間出現了龜裂。無聲的空間斷裂把常暗的世界撕裂,在無中與別的無連了起來。
刹那的異常,那之後擴開龜裂出現了的是一個人。
【——】
那大概是女性的身影。
在認識到那個是【那個】的瞬間,無話化為話語的感情支配了大半的意識。
被爆發性地膨脹起來的激情催促著。想要奔向那個身影,抱起那個身影,嘴唇吻向脖頸,想要證明身為自己的自己。
然而,奔過去的腳,抱過去的手臂,能吻下去的唇,證明出來的自己都沒有。
即便想因懊悔而流淚,就連披露感情的方法都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影子仿佛理解著這邊如此的感情,慢慢地伸出了雙臂,自發地縮短了無法縮短的距離。
那雙手慢慢地,確實地接近到了能相互擁抱的距離。
從觸碰到的指尖處溢出了巨大幸福感,意識的角角落落的細胞都因歡喜而沸騰著。
然後,
[[——愛著你哦]]
9
意識回溯著時間,在回宿肉體的瞬間昴華麗地摔倒了。
【唔哦哦!?怎,怎麼了,小哥!?】
看到毫無預警地跌倒在路上的昴,站在收銀台另一側的卡德蒙十分慌張地探出了身子。
沒能做到受身翻了個個兒,造就了無意義的傷的昴皺起了臉,
【不……稍微,腳滑了一下】
【比起腳滑,倒不如說是腳突然沒了的勢頭啊喂?站啊走啊的沒問題嗎?要是連除了常識外的東西都沒了的話也差不多,該絕交了吶】
【什麼叫常識以外?聽上去怎麼就像是我是毫無常識的無賴一樣?】
【不正經的地方不是沒變嗎。就算變回原來那樣出入也是一樣的。不如說,覺得變得更加難對付的麻煩對手了】
口無遮攔的卡德蒙嘖舌表不服。
這時,突然昴感覺到被拉了衣袖而回過了頭。
不禁咽了一口氣。
【昴,沒事嗎?】
這麼說著,手掌放在昴的傷口上的少女的身姿在那里。
她用魔法開始給昴治療傷口,對緊盯著自己的昴稍稍歪了一下腦袋。美麗的青發在肩上搖動的身姿。見此,昴內心激情聯翩。
在腦海里奔騰的記憶,記憶,記憶的濁流。感覺回歸的意識被沖垮,隨波流走的昴凝然地瞪著眼。
要說什麼才好呢,是想說什麼的呢,就那樣不明不白的張著口。
【——】
突然地想要叫一聲名字,但是干咳的舌頭突然失去的發音。
意識在空轉著,仿佛要壓垮內心的感情膨脹著。
焦急地咬了一下舌頭,昴嘴唇顫抖著叫出了少女的名字。
【雷,姆……】
只編織在了口中的話語,是否有傳達到都過于曖昧的不完全的呼喊。
有好好聽到嗎不安著,昴立馬再一次,吸氣試圖叫出那個名字。
【——是的,是雷姆】
然而,有回答。
在重新叫之前,少女——雷姆,對昴那笨拙的呼喊微笑著回應了。
雷姆,對昴的呼喊,確實地回應了。
【雷姆】
【昴?】
【雷姆,雷姆。……雷姆】
被數次呼喊了名字的雷姆,困擾般地皺起了眉頭。
被認為很可疑,很奇異了。但是即便知道這點,溢出仍舊停不下來。
叫著名字,眼前的雷姆有反應。只是這樣都很高興了。
只是這點事情,像這樣在眼前發生就很幸福了。
對自己毫無慈悲地死了的事情,感到這麼高興還是第一次。
【請問是怎麼了?簡直就像是和死了的人再會了的表情哦。就算不那麼擔心,雷姆也好好地在這里的。是昴的雷姆呢】
以對雷姆來說十分珍稀的,仿佛玩笑話一般的語氣展露著微笑。
大概是現在的昴,姿態憔悴到在她看來痛心到如此程度了吧。以及,雷姆口中【就像是和死了的人再會】這句話完全讓人笑不出來。
真的,一點也,完全,不是能笑出來的話。
【雷姆,我……我啊……】
【真是難呢。比起臉上布滿陰云,覺得笑著的要遠遠更像是昴。所以,還以為會能笑出來的】
雷姆遺憾般地低下了頭,在這期間昴傷口的治療完美地結束了。
雷姆確認著說【結束了】,然後就要離開了碰著的手指。
【昴?】
抓住遠去的那手指,昴試圖著不讓那溫暖逃走。
對昴強硬的舉動雷姆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但是她立馬注意到了昴的表情上浮現著濃厚的痛切感情色彩。
【真是的,怎麼了嗎?從昴那邊……那個,像這樣做過來是很高興但是,太突然了都嚇了一跳呢】
【好細。好小。……好溫暖,呢】
確認著正好握在手中的,雷姆的嬌小手指。
柔和的溫暖,生命的證明。與血色和生命都,失去了的僵硬觸感不一樣。
活著。還活著。還能活著。
這點理所當然的事情,就撫慰著昴那化為粉末的心。
【小小的,因為有點在意這點所以不太想被這麼說。不過如果是昴的話就無所謂了。而且溫暖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還活著嘛】
這一句話,讓昴啪地抬起了頭望向了雷姆。
兩人的視線正面交彙,雷姆那淺藍色的眼瞳里滿是慈愛。
【變得不安了嗎?但是,雷姆在這里。昴拼上命救了的。所以,沒問題的哦】
——不對。這個是不對的。
昴讓雷姆死了。殺了。還是兩次,毫無慈悲地殘酷地。
第一次,或許還能說是和昴無關系也說不定。但是,第二次不一樣。第二次毫無推脫的余地,雷姆就是為了昴而死的。
為了保護昴,為了救昴,為了昴,用盡了生命,把用盡了的生命還要進一步絞盡,為了昴而死了。
眼前的雷姆不知道那個。
只有昴知道那個。
【——】
注意到的時候,昴已經握緊了雷姆的小手,低下頭不讓看到臉。
對昴這樣的態度,雷姆的手指為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讓昴困擾的事情而不安的顫抖著。
然而,這也只是一瞬間。
【沒問題。沒問題。沒問題的哦】
通過指尖,雷姆注意到了昴在膽怯著。
所以溫柔地,好似哄著孩子一般,用空出來的手拍著昴的背。
撫摸般地,慈愛般地,直到昴抬起頭為止。
一直溫柔地,一直疼愛般地。
10
【在打得火熱的時候真是抱歉,但是在那里調情的話賣不了東西了】
眺望著店面前一幕的卡德蒙,驅趕著兩人這麼說道。
平時的話是昴會說【本來就與我們在或者不在沒啥關系,說到底本來就沒能在賣東西吧!】之類的去碰逆鱗的時候,但是現在昴只是跟著拉著手的雷姆,慌忙地從那個地方離開而已。
如果是真心覺得礙事之類的話,卡德蒙的行動遲了足足有十五分鍾。在等昴冷靜下來以後才發揮商販意識這一點,也是他生來的善良所在。
不過本來,對現在昴就沒有能注意到這點用心的閑情。
支配著現在的昴的胸中的感情只有一個。
——殺死。殺死。殺死。殺死。殺死。殺死。殺死。殺死。殺死。殺死。殺死。
只有即便經曆【死亡回歸】,世界重來了也不會消失的,憎惡而已。
培提爾其烏斯·羅馬尼空提。
這就是這次輪迴的,昴命運的敵人的名字。
犯下了絕對無法饒恕的罪惡,虐殺了雷姆和村民的最惡毒的狂人。
殺了那個男人才是,昴用【死亡回歸】的力量必須達成的使命。
【……昴,能稍等嗎?】
拉著手,把昴從店前帶出來的雷姆停下了腳步。
內心被黑暗的情緒玩弄的昴,對回頭的雷姆說【怎麼了?】輕松地聳了聳肩。她緊盯著昴,吸了一下好看的鼻頭。
【不……說不定是雷姆的錯覺。只是感覺有點,從昴傳來的那個……不好的氣味增強了】
【不好的氣味,嗎】
聽到她的指摘伸出手臂自己伸鼻聞了一下,但是沒法判明什麼不好的氣味之類的東西。
既然是雷姆說的,那麼從昴飄來的氣味毫無疑問就是【魔女】的氣味了。回想起來培提爾其烏斯也,似乎關于昴的體質說過一些腦子有病的自述。
【果然,我的【死亡回歸】和魔女有關系嗎……?】
雖說在魔獸之森的時候也有反過來利用過,但是在那之後因為繁忙沒有過深追求放置著了。
對導出結論的無意識與忌諱感,說不定也是魔女力量的一部分。
像這樣陷入思考的昴,雷姆用擔心般的目光看著。
讓雷姆困擾並不是昴的本意。暫且,把思考放到之後了。
【別擺出那麼奇怪的表情呀,雷姆。可愛的臉蛋都浪費了,前途都變得灰暗了哦】
【對不起。雷姆是很放不下別人的,無論如何都……】
對結舌了的雷姆,昴想著要說什麼才能讓人安心。
然後立馬,稍稍抬起了牽著的手,
【那麼,你看。要是覺得我會去哪里而不安的話,就像這樣抓住吧】
【誒?】
【比力量的話絕對贏不了,這樣就覺得安全了吧?】
聽到這言外有著隱藏害羞之意的發言,雷姆來回比看著牽著的手和昴,
【是的】
微笑著點了頭,既不是在前面也不是在後面站在了昴的身邊。
像這樣,兩人並列著走去。稍稍低著頭,直直盯著握著的手的雷姆嘴巴緊緊閉著,什麼也不說地配合著昴的步子的速度。
帶著如此惹人憐愛的她,昴感受著牽著的手掌處傳來的觸感表情松緩著——不斷洶湧著殺意與憎惡。
手與手雖然牽著,然那內心卻是出去正反對的方向。
菜月·昴的心無論何處都,沉堵黑暗,被拉向極深極深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