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第五章『在唇瓣抹上殷紅』



1

──故事再度往前拉。

「聖域」成立的真正過去被講述,大家知道了隱藏在背後的真相。于是也就備齊了條件:去質問一開始就知道還策劃一切的人的真正意圖。

──羅茲瓦爾•L•梅劄斯,與他正面交鋒的時刻到來。

干勁十足的一行人急匆匆地離開墳墓,走在通往聚落的路上。盡頭就是營造這局面、足智多謀的主使者。

「在鬼點子方面,俺覺得首領也不遑多讓。」

「很難聽耶……功力高下之類的先不講,試想我要是有跟羅茲瓦爾一樣愛耍小聰明的風評,如果光走在路上就被人丟生雞蛋該如何是好啊。」

「說是這麼說,但那到底是怎樣的不安啊。還有丟雞蛋太浪費了。」

大家的觀點各自有微妙的落差,一行人邊交談邊整理彼此的想法。特別是剛成為同伴的嘉飛爾,當務之急是要共享他的情報。

因為沒有時間可以悠哉,所以說明不得不十分快速並臨機應變。

「嘉飛爾,說實在的,你跟羅茲瓦爾合作的范圍有哪些?」

「本大爺跟那家伙~?怎麼可能呀。本大爺會跟那家伙講的,都是愛蜜莉雅大人跟首領的事啦。後面首領你們來了之後,連話都沒講上了。」

「還真是把負面溝通發揮到極致……不,我懂。雖然懂,但沒想到你會厭惡情敵到這種地步。」

「……又不光是那個理由。本大爺就是看那家伙不順眼啦。」

嘉飛爾別開視線低語。他跟羅茲瓦爾的交情應該超過十年,由此能夠窺見昴所不知道的複雜感情。

只是,嘉飛爾的應答讓昴肯定了自己的擔憂,于是歎氣。假如嘉飛爾的反抗行徑並非羅茲瓦爾下令的話。

「不只嘉飛爾,還有琉茲小姐她們跟席瑪女士。當然,拉姆也不例外,包含愛蜜莉雅的事在內,那家伙也准備得太周全了。」

「在事前准備的時間點上對我們完全不利,再加上敵方的手段周到。要現在開溜嗎?」

「非常遺憾,現在隊伍的方針是『保命為主全心全意』啦。」

奧托佯裝消極,昴也逗趣回應,然後對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嘉飛爾解釋。

「也就是說呢,這次這件事,幕後黑手羅茲瓦爾的布局可不是半吊子。假如你是跟那家伙做交易才反對解放『聖域』的話,那事情還好說……」

「俺才沒有!什麼交易!本大爺可是憑自己的意志頂撞首領的!」

吼到像要咬人的嘉飛爾握緊掛在脖子上的輝石。他會不經意地做出這舉動,是因為想用物理性的方式確認自己的意志所在吧。

恐怕他本人也很不安。就像琉茲因席瑪所說的「聖域」的真正任務而感到混亂,他也質疑自己反骨行為的出發點。

把苦惱的他夾在中間的昴和奧托面面相覷。

「假如相信嘉飛爾的自白的話,狀況對敵人有利這點,就只是因為邊境伯好運到嚇人而已。」

「那家伙有夠可怕。幸運啊,不就是我們最缺的數值嗎。」

兩人都做出苦瓜臉,然後歎氣。見狀,嘉飛爾不是驚訝,反而是感到不對勁而皺眉。

「是說,為什麼首領和小哥都這麼冷靜呀?要是你們的推測是正確的,那在『聖域』的人全都被那家伙玩弄在股掌間耶?」

「你跟得上我們的對話嘛。沒錯,假如真的是那樣,那確實很麻煩。」

將原本的幫手利用到最大限度,不從者就以花言巧語誘導,羅茲瓦爾就這樣擺好將死「聖域」和宅邸的棋譜。而被巧妙誘導的棋子當中,名列前茅的當然就是昴和愛蜜莉雅吧。

然後,幾度折磨昴的不確定要素「嘉飛爾」──連他都被編進計畫中,羅茲瓦爾的思緒到底周密到什麼程度?

──那股執著和執行力所達到的領域,已經到了可以用「魔人」來形容的地步。

接下來一行人要去的,正是那個魔人的居所。兩人即將與魔人直接對決卻還能互嗆吐嘈,讓嘉飛爾感到困惑也是正常的。

「說起來,首領你們要去那家伙那兒干啥……」

眼神帶著疑慮,嘉飛爾說出理所當然的疑問。

但很遺憾,沒時間回答他的問題。要說為什麼──

「──到了。」

昴一出聲,三人就停下腳步。面前是石砌住房──該打倒的幕後黑手羅茲瓦爾的臨時居所。

「雖然沒有預約。」

用嘴炮也無法抹去緊張感,三人就這樣踏進建築物內。室內的空氣乾燥,最里面的門後頭有人的氣息。──感覺得到羅茲瓦爾的存在。

站在門前,昴猶豫了一下。然後──

「──進來吧,昴。我剛好也准備完畢了~喔。」

「──」

穿透門板傳來的聲音,讓三人屏息。昴轉頭,以視線朝眼神緊張的奧托和嘉飛爾他們確認意思。

「他說『准備』耶。」

「都到這地步了是准備什麼呢。……我們不會變成黑炭吧?」

「放心吧。你變成灰的時候我也會變炭渣。不會讓你一個人死的。」

「這根本沒法讓人安心嘛!」

很在意他說的「准備」是什麼。但對方又不是那種不識趣到不分青紅皂白就攻過來的人。對羅茲瓦爾有這種莫名信賴的昴把手放在門上。

然後──

「哦,是這回事啊。」

看到羅茲瓦爾的「准備」後,昴吐氣,同時這麼說。

在他吐氣後才看進房間的兩人,看到相同東西後各自產生呈對比的反應。嘉飛爾咂嘴,奧托則是驚訝到瞪大眼珠。

這麼說來,奧托是第一次看到吧。

「在這個時間點,特地來到我這兒。所以,是有什麼要事──嗎?從形勢險惡來判斷,可以想做是來探求和平條件的嗎?」

用開玩笑的口氣說完,羅茲瓦爾睥睨站在入口的他們。

──把臉抹白,畫上詭異的眼影,在唇瓣抹上殷紅。就是平常看慣的小丑妝。

離開床站起來,看了就痛的繃帶隱藏在奇裝異服下,言行舉止都帶著讓人無從掌握的氛圍,已經沒必要隱藏自身執著的魔人就站在眼前。

帶來的沖擊頗大,可以想見第一次見到他的奧托震驚到不行。瞥了他一眼,昴朝羅茲瓦爾聳肩。

「竟然化全妝來迎接,讓你這麼有干勁,我很害羞。」

「沒什麼,用不著在意──的喔。畢竟,你不是對我說──了嗎。說還想像這樣跟化妝的我面對面。」

「哦~這麼說來是呢。」

跑來找他說要挑起最終勝負的時候,離去之際確實有這麼說過。但怎麼也沒想到他真的會化好妝來迎接自己。

「原本對我來說,化妝就像是戰斗准備。為了提醒自己這場比賽輸不得,所以我才用化妝做為自我暗示的──手段啰。」

「原來如此,就像是戰斗妝……真的嗎?不是唬我的吧?」

「這個嘛,要信不信就看你自己啰。用化妝做好戰斗准備,然後迎接你……這就是我的覺悟表現,怎~樣?」

羅茲瓦爾話中有話,壓低聲音說。于是昴認真接受他的戰斗妝。

就像昴這次賭上一切,羅茲瓦爾在這場戰斗中也傾盡全力。彼此都了解這點的兩人在此相會,感覺像是中間真的隔著棋盤在對奕。

「那麼,回到最初的問題吧。昴──。你來這里做什麼?」

一進房就被問的第一個問題,也是嘉飛爾沒能問完的問題。被要求答案的昴屏氣。來這里的目的就只有一個。

那就是──

「──招降。」

2

──招降,意思就是要對方承認敗北。

「──」

昴這一句話,讓室內充滿沉默。

他的宣言並沒有嚇到已事先知道他目的的奧托,因此對此產生反應的就只有眼神溫度下降的羅茲瓦爾,以及雙眼浮現動搖的嘉飛爾。

「招降是──……」

「就是字面的意思。你剛剛想問菜月先生來邊境伯這里干什麼,這就是答案。」

嘉飛爾沒把握地敲牙齒問,奧托沉著回應。而凝視羅茲瓦爾的昴則接著背後的聲音,說:

「正是如此。你的周詳令人佩服。老實說,我真的有好幾次覺得不行了。可是,你的話應該了解。你所擺的棋譜,正在瓦解。」

「確實呢。的確,如你──所言。狀況肯定有變化。這點,你的同行者就能證明。其中,我特別掛意的就是……」

中斷話語,閉上一只眼睛的羅茲瓦爾視線望向昴身後。黃色瞳孔盯著的當然就是象徵



狀況有變的嘉飛爾──旁邊的人。

「我嗎?」

第一次被羅茲瓦爾注意到的奧托臉頰微微一僵。聽到奧托反問,羅茲瓦爾點頭,而且歪頭表達難得一見的疑惑。

「進來的時候我就在想了……他到底是誰──啊?」

「厲害耶,奧托。你連可以看透未來的預言書都忽略你了。」

「根本高興不起來,跟講好的完全不一樣,害我很驚訝耶!?」

破壞氣氛的錯棚感,讓奧托認真地跟昴吵起來。

本來奧托會跟著昴和愛蜜莉雅來這里,是因為約好了要引薦他給羅茲瓦爾認識。拿他對討伐魔女教的貢獻,以及收購他的滯銷商品純油一事來作為交涉。回想整個經過,現階段羅茲瓦爾不認識奧托,而奧托罵自己和先前說好的不一樣,也是在所難免。不過──

「那樣的小人物,站在可以左右我跟昴分出勝負的場合。原來如此。──他就是那個啊。」

「嗯啊,對呀。奧托就是那個。」

「──?」

昴點頭肯定羅茲瓦爾的確信。

只有當事人奧托一臉不知道自己位在什麼話題的中心。

奧托不懂。他沒有自覺。他本人的存在,正是──

「──第一個錯位的齒輪。」

羅茲瓦爾應當就像在組裝精密機械般,萬分慎重地架構出了現在的局面。

他用盡所有的智慧,預測棋盤上所有棋子的動向,確定不管流向為何,最後都能把昴逼進「死亡回歸」。這就是魔人的計謀。

但是在這個精密機械組建的棋盤上,卻從外頭闖進一個未知棋子──

「走向變了。預言書也沒記載,這都多虧了我微不足道的朋友。」

「……可以重新請教大名嗎?」

羅茲瓦爾平靜地詢問讓機關算盡的棋局產生偏差的大功臣的名字。聽到後,昴往後退一步,推友人的背,把他推到前面。

奧托順勢站到前面,深吸一口氣,然後朝羅茲瓦爾行禮。

「鄙人名叫奧托•思文。能夠有此機會拜見邊境伯大人,實在光榮備至。小的只是名貧窮的旅行商人,還請多多關照。」

「我記住了,奧托。──下次有機會,我絕對不會看漏你的。」

奧托自我介紹,羅茲瓦爾的回答,只有昴才聽得懂。光是這樣,昴就知道羅茲瓦爾對奧托有多警戒。

「太好了,奧托。你達成目標,在羅茲瓦爾心中留下前所未有的深刻印象啰!」

「我期望的可不是這種方式!」

當然不會是好的印象,但是總比因為存在感薄弱而被忘記好。

不管怎樣,羅茲瓦爾對奧托的警戒心一口氣攀升。于此同時,與招降相系的事態變化也變得更加明確。


「多虧了奧托,你才能重新振作,拿出氣魄跟我來場最後的賭局。」

「就是這樣。……講是這樣講,但不覺得奇怪嗎?一般來說,這邊應該是由女主角讓我重新振作才對,怎麼會是個男性路人甲呢,懂不懂看狀況啊?」

「就算你用責備的眼神看我我也不會理你的喔!?」

「開玩笑啦,開玩笑的。」

其實,要是沒有奧托的話,現在陣營早就瓦解了。雖然沒辦法老實表達感謝,但內心是真的很感謝他。而且──

「──」

昴看出了,羅茲瓦爾的雙眸里有些微焦慮。恐怕是確信可以勝利的棋局被未知的一步擾亂,從中而生的焦慮。

把羅茲瓦爾逼到這種地步的,不單單只有奧托。

真正象徵變化的人物嘉飛爾,輪到他得到羅茲瓦爾的視線。對此嘉飛爾面不改色,羅茲瓦爾則是沮喪地張開嘴巴。

「真沒想到,你會被馴服到這麼溫馴乖巧的──地步呢,嘉飛爾。」

讓他大感失望的嘉飛爾,站在昴和奧托背後。為了以備不時之需,他站在可以同時保護兩人的位置,這點惹來羅茲瓦爾帶有歎氣的責備。

「本來氣勢熊熊緊追著外來者的你,現在卻成了昴相親相愛的同伴──之一。牆頭草倒得那麼快,嚇到我了。──你連長久以來一直珍惜在心底、對母親的愛都輕易扔棄了呢。」

羅茲瓦爾的語言利刃挖出埋藏在嘉飛爾內心深處的動機。言語像手術刀剖開他的胸膛,將他的心願像內髒一樣整個掏出來。

對母親的愛,過去最大的後悔,嘉飛爾一直抱持的想法──

「閉嘴,羅茲瓦爾。你哪懂嘉飛爾這家伙的心情。」

「沒必要懂。也不想懂。俗套的字面應酬,和這樣就動搖受傷的心情。若這不叫膚淺,該叫什麼呢?」

「羅茲瓦爾!」

羅茲瓦爾不斷侮辱,結果激動的不是嘉飛爾,反而是昴。

和嘉飛爾單挑互毆的時候,昴直接聽到他的心靈吶喊。那哪能說是膚淺還俗套,怎能讓別人亂說。

「等一下,首領。」

可是制止憤怒的昴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嘉飛爾。

被這些責難的話傷得最深的應該是他本人。不管他心中的創傷有多大,昴都打算承接下來。但是──

「──你的話太輕啦,羅茲瓦爾。」

貌似無聊、雙手抱胸、敲響牙齒的嘉飛爾,對羅茲瓦爾這麼說。

這態度讓昴驚訝,也使羅茲瓦爾微微抬眉。

若是不久前的嘉飛爾,這番侮辱肯定會讓他氣到七竅生煙攻過去。可是他現在卻無視到像是熱風拂面。

「本大爺是半吊子,這是沒法否定的。幾個小時前,本大爺決定跟定首領了。要說俺是倒得很快的牆頭草也沒差。」

「先是牆頭草,後面就態度丕變了?曾經這麼堅持的想法……稱不上短,耗費十年歲月的心情,消失到哪去了?」

對嘉飛爾的回答聳肩以對的羅茲瓦爾,雙眸倏地變得冰冷。美麗的異色瞳看起來被與美不相稱的汙濁情感籠罩。

這樣的感情自眼底浮現,羅茲瓦爾繼續對嘉飛爾施以言語的追擊。

「心願不會消失。假如真的深愛,那心情絕對不會變形才對。你那十年,就這麼容易地改變形狀了?」

彷佛在悲歎,羅茲瓦爾的音調里逐漸增加黑暗的熱情。

「僅僅數日,跟昴接觸讓你得到了什麼?跟他累積了什麼,足以贏過你對令堂的心情?不可能吧。你以為可以累積起什麼,然後跟你那份愛母親的心情比拼嗎?──你最想要的是什麼,那才是最重要的。」

聲音平靜,卻有著熱度。彷佛彈劾他變心的話語像在傾訴,又像在懇求,希望以悲痛打擊聽者的心。

──只保留對自己最重要的事物,其余皆可拋。

以前羅茲瓦爾就曾這麼說過,而且那正是他的愛的哲學。對羅茲瓦爾來說,除了所愛,其余什麼都不是。

「……還是說,你不愛媽媽了,嘉飛爾?」

所以當嘉飛爾的變化違背他的哲學,他就想否定。

耗費十年的愛情,一度做出的結論,如今卻喊錯?他否定這樣的嘉飛爾。

「你根本不愛你母親,根本不愛你的家人吧?所以說,才會把心輕易交給錯誤的東西?持續鍛煉至今的力量有所不及、牙齒被折斷而已就改變的心情,便是你這十年來的答案?既然如此,是你本身的過錯,把你的愛變成了脆弱短暫的贗品。」

羅茲瓦爾表情不變,只用言語責備嘉飛爾的變心。

簡直是挖人傷口的譴責,讓昴有一瞬間後悔帶嘉飛爾來。就那短短的一瞬間。──沒錯,也只後悔那一瞬間。

「──你的話太輕啦,羅茲瓦爾。」

接受譴責的嘉飛爾直視羅茲瓦爾,再度這麼說。

表情沒有一絲改變,也沒有承受不住感情,態度還是一樣尖銳。就只有眼神有點哀戚。

「是不知道你這家伙想怎~樣逼死本大爺啦。但是,不要誤會了。」

「……誤會?」

「本大爺啊,可不只是因為打架輸了才決定跟首領的。打輸這點是很有效啦~但本大爺的想法可不會為那種程度的事情就整個翻轉。」

敲敲自己的腦袋後,嘉飛爾咬牙敲響牙齒。跟平靜升溫的羅茲瓦爾成對比,嘉飛爾的斗氣是逐漸冷冽清晰。

「就如你說的,羅茲瓦爾。本大爺這十年來一直拘泥于過去。……俺不記得有告訴過你這件事,但事到如今就算你知道,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

「俺睽違十年去面對這些過去了。首領……應該說是拉姆吧。被拉姆說了,進去墳墓,看看過去……所以,本大爺才會站在這里。」

指指自己的腳下,嘉飛爾表明自己決定立場的原因。



「和過去面對面了?嘉飛爾,你?」

聽到這番話,羅茲瓦爾的雙眼再度產生焦慮。就跟認同奧托的存在時一樣,嘉飛爾的話也擾亂了他的心。

在直視嘉飛爾為了回顧自己的過去,而再度挑戰墳墓的事實後。

「自己的過去是贏不了的,本大爺也曾這麼想過。所以說,就算你在同一個地方原地踏步,本大爺也不會笑的。不會嘲笑你的。」

「──」

「本大爺在里頭看到什麼,為什麼決定跟著首領,俺沒打算說。但只有一件事可以說。為何本大爺不是跟你而是跟首領,就告訴你決定性的理由吧。」

彷佛要報剛剛的一箭之仇,這次輪到嘉飛爾對羅茲瓦爾施展語言之刃。他露出牙齒,不是對著情敵,而是對著擋路的障礙羅茲瓦爾說。

「──比起被人說『弱者就這樣繼續懦弱下去』,被人拜托『因為俺很強所以需要俺』,這種話當然比較讓人想跟吧。」

嘉飛爾的理論簡單至極,同時也是對羅茲瓦爾的回答。

說完,他鼻子噴氣,接著傲慢地抱起胸膛。

「……怎樣啦。」

「不,沒什麼。很可靠呢。」

嘉飛爾不滿沉吟,昴聳肩這麼回應。

確實,嘉飛爾的心情有了變化。而且還是連羅茲瓦爾的譴責都沒法撼動根基的變化。所以──

「羅茲瓦爾。」

重新面向沉默的羅茲瓦爾,昴這次認真拋出「招降」宣告。

有奧托在,還有嘉飛爾,在產生了這種變化的狀況下。

「嘉飛爾去面對了過去。即使結果是站在這里,但並不是他這十年來思念家人的心情減弱了。那份心情的強度沒變。心情沒有變,但是他改變了。你很難相信吧?」

就算不再頑固執著于「聖域」,嘉飛爾的心情也絕對沒有弱化。在他心中所產生的變化大小,除了他以外無人知曉。

但是,現在的嘉飛爾可有哪里是軟弱的嗎。他哪里有動搖或悲歎的必要。

「你也一樣。我說過了吧,羅茲瓦爾。我……我們並不想跟你對干。只要方法一致、只要朝著同一個方向,那就能一起行事。現在的話,還可以回頭。」

羅茲瓦爾架構的局面,現在已經大幅瓦解。計畫已經跟不上變化,嘉飛爾也放棄與昴他們敵對。現在的話──

「──停止派出刺客攻擊宅邸吧。這樣一來,我們就達成協議了。」

瓦解羅茲瓦爾的企圖,讓襲向「聖域」和宅邸的問題走向平息。要是他接受招降,就能結束這一切。

因此,昴相信就算危險,還是有去做的價值,所以才會來到這兒。

對昴這一絲的希望,羅茲瓦爾他──

「──我拒絕,昴。」

「──」

「因為這種程度的變化就投降,我的四百年可沒這麼輕喔。」

他明確搖頭,拒絕昴的要求。

雙眸蘊含藏不盡的的怒意,羅茲瓦爾強行宣告戰斗還要繼續。

3

羅茲瓦爾的感情出現變化,使得室內的空氣逐漸沉重。

拒絕招降的他,雙眼帶著怒意。但是化著戰斗妝的臉卻露出笑容,相克的感情產生了壯烈氣魄。

凶惡的感情漩渦浸透整個房間,位在正中心的羅茲瓦爾嘲笑昴。

「招降是嗎。原來如此~呢。確實,狀況變化得這麼劇烈,讓你誤認勝負已定也是難怪──啦。」

「你說我誤認?」

「正是如此。從棋盤外放進別的棋子,再拿掉嘉飛爾,以為這樣就算占優勢了?不要搞錯了,優勢依然在我這兒。」

手貼胸膛的羅茲瓦爾斷言昴的所有主張只是誤算。

「現在的狀況就如你所言,但也就僅此而已,我的優勢仍在。你沒有阻止的手段。就連現在這一刻,都能聽見耳熟能詳的敗北腳步聲吧?」

「──!」

言外之意,指的就是羅茲瓦爾自己策劃的宅邸襲擊事件。只要突襲宅邸的刺客仍在,昴就沒有勝算。

不會讓「聖域」和宅邸少一個人。不會讓犧牲出現。

──那是昴和羅茲瓦爾比的「STRAIGHT BET」的條件。

「我跟你的賭局,還是你自己提出的喔。」

說中昴的心事後,羅茲瓦爾往前踏出一步。

兩人有身高差,所以羅茲瓦爾是俯視昴,盯著他的黑瞳看,繼續說下去。

毫不留情地、殘酷地、彷佛裁決自己才是正確的,繼續說了下去。

「賭局的條件,你要怎麼達成?放著自己擁有的最大武器不用的話,你就只是個凡人。」

羅茲瓦爾淡淡地陳述。

「只是個凡人的你能辦到什麼?能夠顛覆更多嗎?」

他說個不停,言語中逐漸窩藏熱度。

「你什麼都辦不到。根本辦不到。為什麼呢──」

到此他停頓了一下,讓異色瞳都帶著相同的激情後,才開口。

「因為你只是個下等人──連凡人都不如!」

羅茲瓦爾痛罵。朝著不相容的存在扔出純粹的怒意。

即使知道自己的「死亡」即將到來──不,是身處在「死亡」漩渦中都還能保持平靜的男子,對菜月•昴不合理的行事風格單純感到憤怒。

「你能夠成為對付事件的王牌,終究只是因為那個能力。舍棄的話就只不過是個普通人,連一般人都不如的你能做什麼!歲月刻畫下的心情,是無人能侵犯的聖域!沒有人!不管有多少人,這點都不會改變!」

一直執著「聖域」,長期曲解家人親情的嘉飛爾的十年時光。

幾乎令人想要忘記的罪孽,和決定拋下從中而生的罪惡感的愛蜜莉雅的百年歲月。

以及──


「這十年和百年,還有我的四百年。──偏偏是你,只是個凡人的你哪有可能顛覆!」

「……因為心情是不會變的嗎?」

「沒錯!」

「因為是跨越這麼長的時間,一直相信的想法嗎?」

「沒錯,就是這樣!」

昴的問話,羅茲瓦爾一一肯定。

心情是不會被任何人顛覆的。想法是絕對不會扭曲變形的。

「──」

現在終于明瞭。總算覺得能夠理解羅茲瓦爾的本意了。

──羅茲瓦爾希望自己的心情受到肯定。

會主張心情應該要是這樣的,是因為想藉由肯定自己以外的心情來相信。

所以羅茲瓦爾希望嘉飛爾繼續軟弱。

持續堅信自己的想法,拼命守護不會變的東西。他希望嘉飛爾繼續保持這樣。──他渴求有跟他一樣的同伴。

「為什麼啊,羅茲瓦爾?」

對思慕之人的唯一心情。

為了肯定自己的想法,羅茲瓦爾也肯定別人戀慕某人的姿態。

回想起來,他一路走來始終如一。昴對愛蜜莉雅的心情,雷姆對昴的心情,羅茲瓦爾不都一直表達肯定嗎。

因為那是羅茲瓦爾的信仰。他相信心情很強大,認同羈絆的重要性。

戀慕人的行為,羅茲瓦爾比任何人都信仰。然而──

「為什麼你只看到戀慕的軟弱之處?明知道一直想念某個人是很堅強的心情,為什麼卻只看軟弱的地方?」

「──因為我相信。」

昴問,羅茲瓦爾用孕育著沸騰情感的聲音回答。

藍與黃的異色光彩,在強烈激情下璀璨生輝,並逐漸增強。

──在決定做這個最後賭注之前,羅茲瓦爾對昴說過。

他對被絕望的狀況挫折到乞求原諒的昴說過。

他一點都不恨昴。他打從心底相信昴。

現在,他的雙眼卻充滿憤怒,彷佛想射殺對方般瞪著這世界上最恨的男人。

「就像你這樣相信某人的強大並抱持期待那樣!我也堅信每個人都很弱小!弱小又脆弱,只能抓著唯一重要的東西,否則無法成就想法!我相信人就是這麼渺小的存在!」

「──」

「四百年來,我一直懷念一名女性。即便無法接觸的時光已比一同度過的歲月還要久,她的身影依舊烙印在我心底沒有離去。我的靈魂仍在被繼續焚燒。在那個別離的日子,我的心被打成粉碎,直到現在!我完全沒變!?」

羅茲瓦爾的聲音里頭充滿懾人氣魄,讓人錯以為狹小的房間在搖晃。

從來不曾看他表露感情到這種地步,也沒想像過。正因如此,昴覺得他的姿態叫人不忍卒睹。

四百年──假如席瑪說的是對的,那是梅劄斯家管理



「聖域」、繼承魔女艾姬多娜的願望後的長久歲月。

每一代的梅劄斯當家都要承襲羅茲瓦爾之名,也同樣繼承管理「聖域」的職責。羅茲瓦爾把那個名字和使命的意義給混淆了。

把一族的悲願認定是自己的悲願,就這樣活到現在。要是常人老早就放棄的路,才子羅茲瓦爾卻走到了現在。

對恩師的純粹敬愛被扭曲,化為詛咒束縛他們一族,誕生出一名魔人。

這就是繼承梅劄斯家四百年悲願的男子,羅茲瓦爾•L•梅劄斯。

「……優勢現在仍在我這。就算事實跟記述有部分落差,那又怎樣。我的期望在結尾。無力的你根本沒法達成足以動搖結尾的條件。」

隔了一段呼吸的時間後,羅茲瓦爾的聲音回歸平靜。

即便如此,他的主張依舊不變:不接受招降,聲稱自己居于優勢。而且,他會這麼主張的最大根據在于──

「──對我跟你來說最關鍵的那個人,只要她還在,賭局就不會結束。」

羅茲瓦爾確信自己勝利的根據,言外之意提及的就是現在還在挑戰墳墓的少女。

他相信人類很軟弱,就像嘉飛爾那樣。

他相信愛蜜莉雅很膽小脆弱,永遠會是個無法跨越後悔的弱者。

「──不要小看愛蜜莉雅喔,羅茲瓦爾。」

羅茲瓦爾的論點和氣勢,讓始終沉默的昴心靈奮起。

這邊不能選擇沉默。就像愛蜜莉雅沒有選擇一直蹲在原地。

「愛蜜莉雅已經不會如你所想了。那女孩,會跨越過去的。」

「跨得過嗎?無依無靠,被自己懷抱的後悔給擊潰,後悔抱著『能改變』這種美得冒泡的願望,哭哭啼啼地抓著你。……那樣比較適合她。」

「哪有女人會適合哭臉啊。你有看過愛蜜莉雅哭嗎?」

火苗被點燃。羅茲瓦爾的話讓昴的心被紅蓮之火包圍。

──想起在墳墓里,跟昴吵架前的愛蜜莉雅。

怨歎自己肩負的重責大任和失去跟帕克的聯系一事,因憋不住感情而流淚,瞪著昴的表情──

「──哭法那麼笨拙的女人,我不曾看過啦!」

「被傷害,被詆毀,就是半妖精的宿命。只要生來跟『嫉妒魔女』同血統就一定要背負的詛咒。被人輕視為『魔女』,是必然的。」

「開什麼玩笑,她哪里像魔女了。你們所說的魔女到底在哪!」

剛剛羅茲瓦爾一度激動大喊,所以,這次輪到昴大喊了。

昴昂首抓住羅茲瓦爾的前襟。他憤怒到吊起眼角,遺傳自母親的凶惡眼神近距離地瞪著羅茲瓦爾的異色瞳。

真不爽。沒錯,全都叫人不爽。現在,這世界的一切都叫人不爽。

「你有甚麼資格說她是魔女!你們就是這樣口口聲聲把她當作魔女!高呼軟弱是正常,被瞧不起是理所當然,一直拿她無能為力的出身來做文章,是這樣的你們逼她去當可憐的『魔女』!」

腦子里閃過魔女的茶會──過去被冠以宗罪之名的七名魔女。

緹豐、達芙妮、密涅瓦、賽赫麥特、卡蜜拉、艾姬多娜。

還有,在夢之世界碎散之前,直到最後都在擔心昴的莎緹拉。

哪忘得了呢。她的臉──長得跟愛蜜莉雅一模一樣。

「你們之中誰曾跟她說過!?痛苦的時候,悲傷的時候,哭出來就行了!假如沒法擦流出來的淚,那身旁的人會幫她擦。她身邊也是有會為她這麼做的人,你們誰跟她說過了!?」

愛蜜莉雅一直累積難過 、痛苦、悲傷的回憶,卻沒人肯讓她哭。

所以她才會哭得那麼拙劣。壓抑哭聲,隱藏哭臉,每個人只要哭個幾遍就會慢慢記住哭泣時該怎麼保護自己。

可是她卻不知道,就這樣活了過來。所以她哭起來才會那麼笨拙。

「假如沒人做,那由我來。心情……詛咒!你相信那些沒有改變的余地,那就由我們來敲醒你!」

放掉羅茲瓦爾的胸口,昴的右手指向天花板。

就跟挑戰「試煉」的愛蜜莉雅對惡言惡語的魔女所做的奇怪動作一樣。

「──我的名字是菜月•昴!是銀發半妖精愛蜜莉雅的騎士!」

過去,菜月•昴還沒有覺悟就高舉這稱號,而被眾人取笑有勇無謀。

回顧那時候的自己,比現在能力不足的自己還要廢。

可是現在,有一件事跟那時候不一樣了。

──不管被誰嘲笑,菜月•昴都不會為這決心感到羞恥。

「愛蜜莉雅會來,羅茲瓦爾。你堅信軟弱無比的女孩,會來切斷你最後的希望。」

「──」

「這樣一來,你所抓緊的軟弱就全都被摘除,到時跟留到最後的你聊聊的話……相信你會願意聽我的。」

就算聽了昴的覺悟和決心,羅茲瓦爾頑固的心也無動于衷。

就如他在這之前幾度標榜的主張:四百年的歲月所累積的東西,是不會因為一句話或一項行動而輕易改變的。

就像嘉飛爾的十年,愛蜜莉雅的百年,也是不斷重複話語和行動才開始動起來。

羅茲瓦爾的四百年也一樣,只要昴他們繼續行動和呼籲,遲早會傳達給他。

──現在,想這樣相信。

「我果然沒看走眼。──菜月•昴。」

「什麼?」

對話到最後,羅茲瓦爾平靜地呼喚昴。

視線交錯。熱情消退,他看昴的眼神風平又浪靜。

然後,朝著詫異的昴說。

「你跟我很像。就會強加理想于心上人這一點來說。」

「──你相信人性的軟弱,我相信堅強的一面。只有我們很像這一點,我可以點頭接受。」

彼此拒絕對方難以接受的主張,昴和羅茲瓦爾拉開距離。接下來沒必要多言,只能靠不斷行動來證明自己的主張。

「走了。」

對話結束,昴呼喚跟自己來的兩人,離開房間。奧托默默地跟在他背後,最後離開的嘉飛爾回頭看了羅茲瓦爾一眼。

羅茲瓦爾被孤零零留下。不知從他身上看到什麼,嘉飛爾小聲地說:

「──混帳東西。」

4

就這樣,談判以失敗告終。出了建築物後,昴一行人湊在一起。

互相表達彼此的覺悟和真心話,羅茲瓦爾的動機明朗化,被迫認知到情勢其實是勢均力敵等等……這段時間雖短,質量卻異常之高。

而對談的結果,要講得清楚明白,就只有一個。

「不妙。本來想要他停止攻擊宅邸,結果反而搞得沒有退路了。」

「感覺原本的目的在談判中途都忘光了,這點沒法否認呢……」

「小哥呀,就別太責備首領了。首領很有氣魄地大罵他一頓,本大爺~聽得很爽啦。」

「如果不是在要和平解決問題的談判場合的話,我也很想同意呀!」

昴反省自己血氣方剛,嘉飛爾不負責任地大加贊賞。看到他們兩個這樣,奧托認真地抱頭煩惱。

「雖然本來就沒期待邊境伯會投降啦,可是本來希望是平穩結束的狀況,為何會演變成決裂……!」

「確實,是我和嘉飛爾不好,可是你也要負責吧?」

「我要負責?我又沒做什麼罪大惡極的事……」

「哪有,你不是在場嗎?」

「人在就要負責啊!?」

這話說來有點語病。正確來說,讓事態演變成一同出席的契機在于奧托。也就是嚴重破壞羅茲瓦爾的棋譜這件事。

當事人沒有自覺,所以被追究責任只會覺得是被迫背黑鍋。


「總而言之,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了。宅邸事件羅茲瓦爾沒打算收手,所以得盡快趕回宅邸。可是……」

談判失敗,意味著宅邸遇襲事件還是會發生。就如羅茲瓦爾所說,要是無法解決這個問題,那結局將會以昴他們的失敗劃下句點。

在羅茲瓦爾雇用的刺客艾爾莎和梅莉攻擊宅邸之前,片刻都不能猶豫。

昴焦躁到咬嘴唇,此時嘉飛爾敲牙問。

「是說,都沒跟本大爺好好說明耶。因為那家伙在計畫什麼,所以宅邸的同伴……大姊有危險。俺沒說錯吧?」

「──。是啊,沒錯。他送殺手到宅邸,而且那些殺手身手了得。像我這家伙根本不被放在眼底。所以說需要戰力……」

「那就好說了。還在這邊磨蹭什麼,現在就去宅邸啦。」

「喂,聽人講話!就算回去了戰力也不夠啊



!去增加被害者干嘛啦!」

「啊~!?在說什麼啊,首領!有本大爺在哪會戰力不足……」

「好了!這邊停一下!」

介入開始互相比大聲的兩人之間,奧托中止這場爭論。接著輪流看他們的臉,開口:

「懂了嗎?剛剛,對話的走向明顯有沖突,嘉飛爾你知道嗎?」

「是要知道什麼啦?」

「要去救宅邸的人,就必須到『聖域』外頭。愛蜜莉雅大人還在挑戰,墳墓的結界還在,而你會被結界擋下……」

所以根本沒法幫忙。奧托指出嘉飛爾的盲點。

但是,接受針砭的他卻皺起鼻子。

「結界?不成問題呀。本大爺又不會被結界擋下。」

「──啥?」

嘉飛爾手摸犬齒這麼說,昴和奧托同時錯愕出聲。在疑問聲和視線下,他咂嘴道。

「就~是~說~本大爺是可以通過結界的例外『混種』。跟大姊一樣啦,俺是混血老爸跟人類老媽生下的小孩。所以血統薄,不被結界阻擋。」

──因此,即使現在結界尚未解除,也不妨礙他前往宅邸救援。

嘉飛爾氣派十足地揭開出身,聽得昴是整個人呆掉。

確實,以前曾聽說法蘭黛莉卡之所以能夠離開「聖域」,原因在于她是血統更薄的混血──亞人血統只有四分之一。

「你也一樣……?可、可是,我聽說你的父親跟法蘭黛莉卡不一樣啊!?」

「……那個喔。老媽是個運氣不好又沒看男人眼光的人啦。這樣懂了吧。」

嘉飛爾別開視線。看他那樣子不像是在說謊。

也就是說,嘉飛爾和法蘭黛莉卡的母親,是跟不同的混血亞人生下小孩。結果就是姊弟倆都有著不被「聖域」結界阻擋的體質──

「啊嗯?怎麼啦,首領。」

「什麼怎麼了,這種事要先說啊!要是知道的話,你……你───」

「干俺屁事!是首領都不把話講清楚害的吧!就跟『伊普希茲因說明不足而滅亡』一樣啦!」

「好啦好啦好啦好啦!再來一次到此為止!到此為止!」

眼看兩人快要扭打在一起,在昴快要被打到體無完膚之前,奧托再度喊停。

「彼此都欠缺坦承布公這點將作為往後的反省重點,現在應該覺得很幸運的是,目前的最大障礙被去除了。──菜月先生,請接續。」

「我知道!既然可以穿越結界的話那就好說了!」

腦袋順著奧托的呼喚迅速切換模式,昴立刻因應改變的條件臨機應變。

既然能穿越結界,就能載嘉飛爾回宅邸。嘉飛爾在的話,就有可能對抗艾爾莎她們。

只是,相對的「聖域」還留有諸多問題,因此有必要擬定對抗策略。雖說這方面的准備早已安排妥當──

「再來就是……嘉飛爾!」

「啊?」

「武力以外的部分,我們全都會做好准備。可是,唯有武力方面,我們再怎麼努力都贏不過對方。所以說──」

講到這邊停下來,昴正面直視嘉飛爾的臉。

原本被撇在話題核心外而不爽的嘉飛爾,眨眼之間就變了表情。

「老實說,到底是啥差事俺還是不懂──」

翠綠雙眸燦爛生輝,嘉飛爾露齒發笑。

「但干架的事,全都交給本大爺吧。──因為本大爺啊,是最強的男人。」

5

「所以,這是要干什麼?」

大聖堂──來避難的阿拉姆村村民集中居住的建築物。從森林回來的拉姆朝著站在大聖堂前嘈雜的昴他們開口就是這句話。

其實在喧嘩吵鬧的是聚在這里的阿拉姆村村民。說到昴他們在齊聚一堂的村民面前做了什麼──

「准備龍車,是要連夜潛逃?現在,在這種時間點?」

「講那麼難聽。不過,確實是有夜襲的感覺。──接下來,我跟奧托還有嘉飛爾要去宅邸。雷……法蘭黛莉卡她們有危險。」

站在雙龍拉著的龍車前,牽著漆黑愛龍帕特拉修的昴回答拉姆。聽到答案,拉姆抬眉,喃喃道。

「去宅邸……。愛蜜莉雅大人的『試煉』結果還沒出爐喔。毛打算怎麼辦?」

「愛蜜莉雅會破關的。她才不會屈服于艾姬多娜那家伙。琉茲小姐她們呢?」

「正在照顧席瑪大人。拉姆會去墳墓等愛蜜莉雅大人回來。」

「知道了。……那麼,那個任務就交給你了。拜托啰。」

「什麼拜托,毛,你這……」

拉姆的聲音透著嚴厲,大概是她認為昴很不負責任吧。不過,會被這麼想是很正常的。扔下這種狀況跑掉,別說拉姆了,還會被愛蜜莉雅罵吧。

盡管如此,還是非去不可。去救雷姆、法蘭黛莉卡和佩特拉。而且──

「──首領,讓你久等啦!俺回來了!」

「我這邊也准備完畢。隨時都可以出發!」

昴和拉姆的對話被兩道氣勢如虹的聲音介入。接著嘉飛爾跳上龍車屋頂,奧托則是上了駕駛台。

奧托是去做計畫的最終確認,嘉飛爾則是去秘密基地拿忘記的東西。

「有了這個,最強的本大爺就會變得最最最強啦。當初有這個的話,本大爺就不會輸給首領你們了。」

「你那個最強,請在宅邸充分發揮喔。」

「嘿!盡量期待吧。正所謂『沒法逃離萊因哈魯特』啦~」

「那家伙還活著就被當作故事成語啰?到底是有多扯啊?」

興奮的嘉飛爾說的話讓昴驚訝的同時泛著苦笑,接著轉向背後──拉姆和站在她後方的阿拉姆村村民。當然,拉姆是一臉不能認同的樣子,不過村民們接觸到昴的視線後倒是深深頷首。

「就如你們聽到的,各位!我們接下來,要先大家一步回宅邸!淨是異常事態真的很抱歉……」

「請不用擔心我們,昴大人。」

打斷昴的話的,是腰杆彎曲的老婆婆──阿拉姆村的村長。她對昴投以沙啞的聲音和充滿慈祥的眼神。

「事情我們全都聽內政官大人說了。而且您忘了嗎?」

「──」

「讓我們可以離開這里的任務,是由誰來負責的?」

村長一開始的問題讓昴困惑了一下,但馬上就瞪大雙眼。

想起來了。感覺是很遙遠的事了。那是來到「聖域」的第一天──在這個大聖堂里,愛蜜莉雅向阿拉姆村的村民承諾,一定會讓他們安全離開「聖域」。

村長相信──不,不只有村長。全體村民都相信那個諾言。

「因此,您是杞人憂天,昴大人。不多聊了,您有該做的事吧?」

「請別在這種地方原地踏步,快點去吧。」

「對呀。不過,路上最好擦一下鼻血。不然佩特拉會很失望的。」

在村長之後,村民們接連給予聲援。有很多說詞,但內容都是支持昴他們的決定。昴被這件事所拯救。

「謝謝各位。不過,不要忘了我說過的話。等到……」

「──我們會等到最後一刻。沒什麼,結界只要在那之前解除就行了。」

「所以說啰,昴大人。──請乖乖放棄,被我們幫助吧。」

這個強烈的要脅,讓昴說不出話來。

請被我們幫助,這句話是全體村民的意思。再多講就太不識趣了。

被寄予這等覺悟還能說什麼。昴沒有辦法把這感情化做語言。

因此,他深深低頭。然後,剩下的問題是──

「拉姆,我沒時間詳細說明。不過,大家都知道自己的任務。愛蜜莉雅也是。所以說你也……」

「──夠了,隨你高興。拉姆接下來也要隨自己的便。」

昴試圖解釋,抱著手肘的拉姆朝他這麼說後就輕哼了聲。對這回答感到畏縮的昴同時又抓抓自己的臉。

「平常就自由的你宣告說要隨自己的便,讓人很怕你會做出什麼呢。」

「哼!盡管害怕吧。──毛,真的好嗎?」

「是啊。因為我想說的話,全都傳達給愛蜜莉雅了。」

「刻在牆壁上嘛。」

「你打算說一輩子對吧!?」

高聲回嗆揶揄自己的拉姆後,昴掏掏口袋。手指碰到硬物後,他輕聲歎氣。

「──拉姆。」

他出聲叫她,然後把拿到的東西扔給她。拉姆輕柔接下。

「不要亂來喔。」

「還用得著毛說?不要笑死人了。」

拉姆淺淺一笑,把接到的東西收進自己的女仆裝里





接下來用不著再交談。必要的東西已經互換過了。再來就是為了彼此著想,徹底執行能做到的事。

「──走啰!要趕在黎明之前回到宅邸。拜托了,帕特拉修!」

坐進龍車的昴吆喝,和車身相系的帕特拉修高聲鳴叫。一起拉著龍車的奧托愛龍在聽到叫聲後也跟著低吟。

雙頭龍車緩緩行駛,朝著「聖域」外頭開始飛奔。

「對了,是說,我剛剛聽到很讓人在意的單字。剛剛村民們所說的內政官大人是誰……」

「──出發!?」

奧托的疑問逐漸變得含糊不清,奔馳的龍車開啟了「除風加持」。

接受村民的聲援,龍車穿過夜晚森林,駛過街道,朝著宅邸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