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六章『從複仇開始』



1

──與色彩的鮮豔度相反,這場戰斗是呈現出高度細膩的魔法戰。

揮杖生成風刃並放出。

生成的真空波化為不可視的暗殺者,以削鐵如泥的威力砍向對方的腳。發動這招時刻意錯開視線和呼吸,甚至還添加了假動作。這一擊將會──

「──唔。」

「該不會就這點程度吧?」

出其不意又看不見的真空波,被敵人──羅茲瓦爾用腳指輕易踏碎。

這個事實和能夠辦到這點的能耐都讓人說不出話。只是用踩踏就讓魔法消散,形容起來簡單,但要做到可不容易。羅茲瓦爾是用腳指改寫了魔法組成。

將他人透過門操控的瑪那,用不通過門的方式改寫掉。而且還是在賭命的戰斗中做這種事,根本不是神智清醒的人會做的事。

而且,辦到的是羅茲瓦爾•L•梅劄斯──魔法使者名門之後,現任的梅劄斯家當家,還有著當代最強宮廷魔導師稱號的男人。

「那麼,這是回禮。」

口氣隨便的羅茲瓦爾用雙手手指和嘴唇──詠唱出三重魔法。

不是合成屬性,而是同時發動三種魔法的神技。這是需要同時思考三件事的瘋狂本領──更何況這還不是他的極限。

正因為比誰都清楚這點,少女──拉姆拼命閃避傾盆炎彈。在他還沒現出底牌,還在「玩樂」的現在,才有勝算。

釋放出的炎彈有紅、藍、綠三種顏色,拉姆用力往後跳,以風刃迎擊。驅趕掉後就要反擊。──但這種想法卻被接著發生的事給打消。

「──!?」

紅色火炎承受了風,彷佛被倒油一樣火力大增,化為灼熱火柱。

藍色火炎被風切開,朝四面八方分散,擴大傷害面積。

綠色火炎吸收風,型態轉為炎蛇,在大地蜿蜒前進,掀起破壞。

為了應付這些變化只好卯足全力。飛越火力大增的火柱,腳踢大樹好避開藍色火炎,而綠色炎蛇就在拉姆著地的時候張開血盆大口咬下──

「──真是的,盡耍小聰明呢,羅茲瓦爾。可是這樣太嫩啰。」

在被吞進炎蛇的腹部之前,悠哉的聲音傳進拉姆的耳膜。可是與悠哉的聲音成對比,產生的結果是壓倒性的壯闊。

炎蛇維持張嘴的姿勢被凍住,飛散的火炎和火柱也都是同樣的下場。跟操縱複數魔法的技術相反,是用單一魔法的極限火力來鎮壓──

辦到這點的,是在空中抱起短小前肢的小貓──大精靈帕克。小貓歪頭,把和身體一樣長的尾巴指向羅茲瓦爾,笑說。

「小伎倆豐富是你勤奮用功的成果吧,但對上我這種對手就成了街頭賣藝。」

「真嚴格。可是這樣看來,愛蜜莉雅大人靠力量闖關的傾向是真傳自您啰?」

「無可奉告。」

雙手在胸前交叉的帕克沒有回答羅茲瓦爾惡質的指責,接著小貓緩緩降低高度,停在正在喘氣的拉姆的臉旁邊。

「沒事吧?太過勉強對身體不好喔。」

「……感謝您的關心。多虧大精靈大人,拉姆才能勉強戰斗。」

「很逞強呢。不過,我五十步也沒法笑百步。無角之鬼和無依無靠的可愛野生精靈。雖說都是半吊子,但靠我們也是可以跟他玩上一場吧。」

拉姆用袖子擦去臉頰上的黑灰,同時也在內心同意帕克的分析。雖然剛剛想在對方「玩樂」的期間進行反擊,但其實還相去甚遠。

先前跟嘉飛爾開戰,現在跟帕克的合作又不夠充分。但最大的原因在──

「──羅茲瓦爾,你很強。一個人類能夠修練到這種地步,叫我佩服。」

「能被您稱贊是我的光榮。」

羅茲瓦爾優雅鞠躬,回應稱贊。雖然是做作之舉,但他卻從容到可以做這種事,如實說明了戰況對羅茲瓦爾有利。

──在克雷馬爾堤迷路之森深處,以魔女的實驗室為舞台拉開序幕的戰斗,如今戰場已經遠離實驗室,轉移到森林內。

設施周遭的森林早已被戰爭余波給搞得面目全非。處處都有火燒痕跡,樹木被風刃砍倒,化為冰雕的樹木也不少。

看了一眼慘狀,羅茲瓦爾用單眼──黃色那只眼睛看向拉姆。

「帶你們到外頭是正確的。以這種狀況胡鬧,那邊的設施──應該說魔水晶被弄碎的話,我會很傷腦筋~的。」

「──」

「當然,就算那樣你也能達成目的。你不以此為目標嗎?」

「拜托大精靈大人絆住您的腳步,拉姆趁機破壞設施嗎?──別開玩笑了。」

面對針砭,拉姆是一笑置之,羅茲瓦爾意外地張大眼睛。這反應讓拉姆微笑,接著說。

「畢竟,就算做了那種事,拉姆的願望也永遠不會實現。」

「──。話雖如此,繼續這樣下去,對你只會越來越不利吧?為了彌補戰力差距,你采取的手段確實讓我膽顫心驚。但是,可靠的大精靈大人並非在萬全狀態。」

「……是的,正是如此。比想像中還要沒用,拉姆也難掩沮喪。」

「別講得這麼直接啦~。雖然我不討厭就是了。」

聽了拉姆的毒舌,帕克苦笑。然後小貓搖晃長尾巴,盯著羅茲瓦爾看。

「話又說回來,你准備周詳到讓我敬佩。你到底是幾時對莉雅施術的?」

「施術……?大精靈大人,您指什麼……」

「哎,你就聽著吧。從王都回來後我就很難脫離結晶石。假如只有這樣,會聯想到是襲擊宅邸和村莊的魔女教某人干的好事吧;但是來到『聖域』後都還是一樣沒法現身。所以我想,施術的應該不是敵人,而是自家人。」

不明白帕克話中的意義,拉姆皺起眉頭。但另一方面,羅茲瓦爾沒有打斷小貓的話,而是采取靜觀到最後。

「因為誓約的關系,我沒法離開結晶石的時期是固定的。一開始還以為只是提早了一點。唉,又因為莉雅封閉了自己的記憶,想說我不說話可能比較好。不過,現在我很肯定。」

說到一半,帕克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平常很難想像他的聲音會因情緒產生變化,但現在確實帶著深沉的憤怒。

「你利用我的誓約,讓我無法保護莉雅。你應該是在我們從王都回來之後對莉雅施術的。因為那孩子很黏我。」

「……嚴格來說,是您離不開那孩子──吧?」

「被這麼說,沒法否定自己是個笨蛋爸爸的我,難受得很呢。」

帕克聳肩,羅茲瓦爾沒有否認,而是閉上藍色眼睛。

「很幸運的,愛蜜莉雅大人因為和昴吵架而郁郁寡歡。因此在前往『聖域』之前,要在您跟愛蜜莉雅大人的契約中動手腳是很容易的。」

「精靈和術師的契約基本上是不可侵犯……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從外部動手腳的。」

「本來是那樣,但我可是跟碧翠絲生活了很久~喔。好歹很擅長在規范中鑽漏洞。──雖說那孩子有點頑固過頭了。」

道出契約的事,羅茲瓦爾有一下子露出了遙遠的眼神。對此帕克微微下垂眼角,抱起短短的雙手。

「你希望莉雅一直灰心喪志吧。」

「是的。所以說,您很礙事。要束縛您跟昴的行動可說是最煞費苦心的部分。昴是王牌,您對我而言又可能是唯一正面交手會輸的強敵。」

「雖然很不爽,但你似乎跟我一樣相當期待昴呀。」

「怎麼會。──我跟您對他的期待程度,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頓時,至今一直從容不迫的羅茲瓦爾,語氣略顯生硬。

講到對昴的期待,羅茲瓦爾手貼胸膛,但卻握拳。目睹他這舉動,拉姆感到自己單薄的胸口一陣疼痛。

昴被他期待到這種地步。明知現在不是這種時候,但拉姆還是忍不住嫉妒。

「對我來說,他是能讓我觸及悲願的最後關鍵。跟在測試能不能把愛女托付給他的您完全不同。」

「──少在那邊吠,羅茲瓦爾。」

面對在聲音中灌注激情的羅茲瓦爾,冰冷敵意化為極寒冷氣傾注而下。豎起灰毛強化存在感的帕克又接著說。

「就像你的悲願,我也是把存在理由奉獻給莉雅。這樣的我有可能輕易把莉雅托付給其他人?少狂妄了,魔女的弟子。」

「……聽您這麼說,是想起了誓約之前的事了──吧?」

「從狀況推測也大概知道。不過,這里是誰的森林,對我課以誓約的又是誰,只要細想就猜得到。也想起了講話方式很像你的男人。」

「──」

「是為了記住傷痛,還是引以為戒呢?不管哪一種,



都太消極了。」

帕克的話從責問慢慢變得像在憐憫。聽了他的話,羅茲瓦爾自嘲地扭曲嘴唇。

「消極呀。或許如此。我老是向後看……總是看著過去。對我來說,美好的事物全都在過去。現在的事物,都是建立在尸骸上的謊言。」

「──」

「所以說才會遵照『睿智之書』,不辭辛勞地想取回失去的過往吧……」

羅茲瓦爾的主張讓拉姆臉頰僵硬,瞥了她一眼的帕克歎氣。

接著搖頭說。

「唉呀呀呀,我不是在挑剔你的生存方式啦。只不過……」

「只不過怎樣?」

「貝蒂很傷心喔,羅茲瓦爾。」

「──!」

這麼一句話到底有多猛烈,竟然讓羅茲瓦爾的表情微微一僵。

然後──

「──烏爾•戈亞。」

「被人說中就這樣,真沒大人樣。」

毫無預備動作就不容分說地使出炎彈。帕克用聳立的冰壁迎擊。

劇烈撞擊發出爆炸聲響,白色沖擊波砍倒森林,宣告再度開戰。

2

「──爭取時間就到這里為止。角有稍微休息到嗎?」

在跳躍前,靈巧眨眼的帕克問道。拉姆不禁在內心咂嘴。

早說過不需要他的關心了,真是不聽話的小貓。更重要的,是剛剛的喘息確實救了自己,以及自身肉體脆弱到讓人火大。

不過,那又怎樣。「假如我身體完好如初的話」這種泄氣話,自己是絕對不會說的。

都還沒把當前能善盡的一切做好做滿,有什麼資格哀怨。

要抱怨要找藉口,就等心情沒傳達出去敗下陣的時候,才在死後樂土大聲喊出來就好。

「──哼!埃爾•芙拉!!」

用力咬牙的拉姆熱血起來,伸出杖,配合地面的爆炸飛向空中,呈現腳貼大樹樹干的顛倒姿勢,接著把瑪那轉換成風,發射風刃。

招式中不帶殺意。但就算用殺意擊發也碰不到對方。

面對下屬使出渾身解數的一擊,羅茲瓦爾的應對既靈巧又纖細。他改寫襲向自己的魔法的結構,將風刃還原為原本的瑪那,再吸收進自己的門中轉換成其他型態。

使用先前展現過的,用上雙手和嘴唇的魔法三重奏──如今還加上踏步來發動魔法,同時放出四個極限魔法。

「唔。」

扭曲嘴唇,腳底朝樹干使力,全力逃離現場。瞬間,原本要吞食大樹的魔法改變軌道,追著逃跑的拉姆不放。

「纏人……麻煩!」

說完敲出風刃迎擊兩發炎彈,落地後先引誘一發炎彈撞向地面才後空翻閃躲,最後一發就用杖正面對決。

「爆裂吧!」

瑪那在杖的尖端炸開,炎彈的爆炸氣浪吹拂到身後。而有人就抓准了這一瞬間的空隙──

「──要安心還太早啰。」

踩著修長雙腿接近的羅茲瓦爾,朝拉姆的身體揮拳。跟魔法技巧無關,是鍛煉到極限後才會有的鋼鐵拳擊。要是直擊的話不只骨頭,連內髒都會被破壞。但在即將碰到前,卻被冰盾給擋住。

撞擊,一聲脆響,冰盾出現裂痕。在千鈞一發之際展開防禦的帕克吹口哨。

「不只魔法,連身體都鍛煉有素呢!」

「需要的全都不放過。只要有時間,就鍛煉到耗損靈魂的地步。因此──」

碰到冰盾的拳頭張開,羅茲瓦爾只靠扭轉腰部就用掌底使出攻擊。當然這招碰不到被冰擋住的拉姆──但是,力道卻穿透冰盾傳到拉姆的身體。

「嘎啊、呼……!」

「這是以前在西國西諾比學到的技巧,隔空發勁。就算有防禦還是有效吧?」

不是被直接命中,而是被沖擊波打到的拉姆後退。骨頭裂掉,內髒翻攪。雖然比被直接打到還好一點,但她的身體狀況光是受到一擊就可能丟掉小命。

呼吸紊亂,視線無法對焦。雙腳快要站不穩的拉姆抬頭──

「──蹲下!」

本來要抬頭的拉姆一聽到這聲音,立刻用力低頭。頭上是繞到她後腦杓的帕克,伸出雙手朝羅茲瓦爾釋放巨大冰柱。足以匹敵百年大樹的質量攻擊,逼得連羅茲瓦爾都不得不急忙躲開。

「上一次您讓我做到這地步,是半年前的事了呢──!」

拉高聲音表達贊賞,羅茲瓦爾將他的魔法技巧發揮到淋漓盡致。雙手、嘴巴再加上雙腳,同時個別張開術式──魔法五重奏。

來自五個方向又是不同的魔法,溶解、切斷、擊碎使出全力的冰擊後,將之無力化。灼熱與絕對零度的沖突,讓森林再度被白色蒸氣籠罩。趁著這時候,帕克開口。

「站得起來嗎?不馬上站起來,下一招來就輸定啰。」

「……講得真簡單。」

擦去嘴角的血,拉姆重新站穩,歎了口氣。斜眼看過去,放出大招的小貓雙手抱胸,身體散發微弱的磷光。

──這是使出超出限制的力量,使得構成肉體的瑪那開始散開的證據。

跟愛蜜莉雅解除契約後,尚未訂契約的帕克實力大幅縮減。原本光是要維持他的存在就需要龐大的瑪那。在沒有契約者提供的情況下,不管是要維持存在還是使用魔法都只能靠他自己。

即使有這樣的限制,帕克還是發揮原本的水准巧妙應敵。雖然不能否認多少仰賴了他的蠻力,但他要是認真用蠻力硬干的話,絕對不會只有這種程度。

「您要不要打破禁令,直接星獸化比較好~呢。」

「要是無止盡地吸光周遭瑪那的話,一下就解決了……但那樣一來,莉雅會很悲傷的。要是不能保護那孩子想守護的東西的話,就本末倒置了。」

「明明契約都解除了,倒是挺堅強的嘛。」

「要說堅強的話,我的臨時伙伴也不輸人喔?」

劃破蒸氣布幔現身的羅茲瓦爾諷刺道,帕克輕佻回應。聽了他的話,羅茲瓦爾盯著只身一人、渾身是傷的拉姆,眯起眼睛。

「堅強,是嗎。假如說的是為達自身目的而投入所有的這種態度,那她的行為確實可以說是堅強……但結果卻是愚蠢至極。」

「──」

「她曾有個大好機會可以為族人報仇,達成她的悲願。卻因為焦躁而做出了不像她會做的事,葬送了機會,最後還可能會倒地送命。……我感到遺憾至極啊,拉姆。」


「──」

「因為我很希望讓你達成願望,獲得幸福的。」

羅茲瓦爾的雙眸摻雜著悲傷和些微寂寥。那是他真心惋惜拉姆沒能達成目的,後悔雙方沒法生死與共的證據。

羅茲瓦爾是真的相信,在拉姆遂行目的──為鬼族複仇殺掉自己之前,兩人都會走在一塊兒的。

他期待昴是他的共犯,而拉姆是葬送他的人。所以。

這個男人真的執迷不悟到沒藥救了──

「──拉姆?」

「都重複這麼多遍,都接觸過這麼多次了,您卻還是察覺不到本意。」

在厭煩、泄氣、憤怒和自嘲下,拉姆覺得自己快瘋了。

是遲鈍還是不合乎道理已經無所謂了,因為已經到了次元不同的地步。

剛愎自用,想法僵化,認定不可能,所以就沒有作為。

──在他心中,拉姆對他只有複仇,而無愛戀之情。

「假如能夠當一個只為了報同族之仇而被憎恨附身的鬼就好了。若只是複仇之鬼,胸口就不會那麼痛了。可是──」

沒料想到她會接著這麼說的羅茲瓦爾詫異皺眉,對此拉姆苦笑。

這個人真的是除了自己的感受,其他什麼都看不到。

所以說,接下來這番話一定從未出現在他腦海中吧──

「拉姆深愛羅茲瓦爾大人。」

「──」

直接被告白的羅茲瓦爾瞠目結舌,渾身僵硬。

他真的從來沒想過會有這個答案,所以說不出話來,只是搖頭。

「您怎麼了?」

「怎麼、可能……這是在戲弄我嗎?要在緊要關頭時動搖我……」

「您覺得那種小把戲對您有用嗎?拉姆只是說出真心話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可能有這種事了!」

粗聲粗氣的羅茲瓦爾激動不已,指著拉姆表情僵硬地說。

「你愛我?你在說什麼!我是你憎恨的對象、可恨的人才對吧!對你來說,是故鄉滅亡的始作俑者。事實上,你應該恨我恨到想殺死我才對!」

「一開始是如此,但現在不同了。拉姆現在深愛著



您。」

「在講、什麼蠢話……!你怎麼會……誰會去相信那麼廉價的感情!」

以複仇為起始的心情,就必須維持在複仇的狀態上,頂多增減強度。

既然有戀慕的念頭,就該是從戀慕開始。

堅信心情是永恒不變的他,無法相信拉姆的心境轉變。

那是不可以去相信的。因為要是相信,就等于顛覆他至今以往的一切行徑。

「你不是要複仇嗎!?不是發過誓嗎!看著燒成灰燼的故鄉,朝死去的同胞靈魂發誓必定會為他們報仇的不是嗎!」

「拉姆確實覺得對不起同胞,想起故鄉也會心痛。可是,愛上您也是無可奈何。因為比起死者,拉姆更以自己的心情為優先。」

面對突然轉變態度的拉姆,羅茲瓦爾吐不出話來,只能沉默。

所以,只好告訴無法相信憎恨逐漸轉變成愛情的他。

「拉姆不會讓您變成廢人的。因為得到這樣的您也沒有意義。」

「……你太矛盾了。你的心情不管怎樣,不對,說出口後就更明顯了。我不懂你在此時反叛我的理由。如果和書的內容不符,我……究竟是為什麼!」

「因為現在是最好的時機。毛和愛蜜莉雅大人,以及嘉飛……他們都動搖了您的心。唯有現在,對拉姆來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嘉飛爾不照羅茲瓦爾所想的行動,昴拒絕成為共犯,克服過去的愛蜜莉雅答應拉姆。──現在這個時間點,是拉姆人生中的唯一良機。

「為了將您從魔女的妄執中擄走,這是唯一也是最後的好機會──」

連羅茲瓦爾不能理解的表情,在自己看來都很可愛。拉姆忍不住在內心自嘲。

這種戀愛症頭已經無藥可醫。既然如此,就乾脆繼續發高燒掙紮到死吧。

「──大精靈大人!」

「好喔。──因為除了愛女,我還是戀愛中的女孩子的同伴。」

帕克回應拉姆的呼喚。沒有搭理他那不值得去聽的俏皮話,拉姆吶喊。

頓時,凍結森林的暴風席卷而來──最後放手一搏的時刻到來。

3

風停下的時候,反應慢半拍的羅茲瓦爾屏息,為眼前的光景咬牙。

周圍漂浮著無數用冰做成的鏡子。視野里頭盡是光芒和森林景致的反射影像,想要掌握戰場,卻導致了一剎那的異常。

「這種小把戲──!」

鏡子中的無數森林里頭,也反射了無數個拉姆和帕克。──現在可不是這麼悠哉的時候,羅茲瓦爾決定使出魔法五重奏,羅織術式准備干涉世界。

生成的烈焰橫向舔過世界,將冰鏡連同森林化為焦土。但是鬼族與精靈的攜手合作,並沒有因為這種程度就被破解。

放出爆炎的羅茲瓦爾頭上出現影子。羅茲瓦爾用拳頭迎擊飛過來的人影。真脆弱。碎裂的手感讓他驚愕。是冰雕。做成人形的冰雕接二連三、從四面八方朝著羅茲瓦爾扔去。

羅茲瓦爾用力踏地,接著卷起一陣暴風,將冰雕與冰柱的連擊給整個吹向空中。在這一剎那的空檔,他已經編織好下一個魔法,准備朝後飛走,卻整個人向前摔倒。

「我的腳……」

「你以為我是漫無目的地灑冰塊嗎喵?」

是為了把敵人的注意力引向上方,然後在下方做手腳。雖是很典型的小把戲,但在高水准的魔法戰之中卻有著驚人的效果。

盡管只有一瞬間但動作受阻,這可是很要命的。羅茲瓦爾開始注意周圍。他的當機立斷和敏銳的警戒心──腫脹變大的氣息就在此時直刺而來。

沒料想到的羅茲瓦爾瞠目結舌。但是氣息毫無疑問地正在膨脹。

直接折斷群樹,踩踏化為焦土的森林,巨大形體直沖天際。有著灰色體毛,擁有猙獰凶惡爪牙,體型有一座小山大。

星獸化──讓大精靈帕克被稱為「終焉之獸」,消滅過去曾是四大精靈之一的「調停者」梅拉克耶拉,作為王牌的惡夢絕招。

不讓他使出這招,是羅茲瓦爾的勝利條件之一。

事已至此,現在的羅茲瓦爾已經無法使用全力,也就是自己作為王牌的魔法六重奏。對上認真起來的帕克,這點頑抗一下就會被瓦解粉碎。

因此,面對巨大軀體,羅茲瓦爾選擇使出自己所能達到的最大火力。

他立刻轉向背後,瞪著精靈星獸化後的凶惡樣貌──

「──什麼!?」

「──笨蛋!我只是變大而已啦~」

跟眼前身體巨大化、但只有臉部變回可愛樣子的精靈對上眼,察覺到是陷阱,卻已太遲了。

魔法已經發動,停不下來。炎彈射中刻意讓靶子變大的龐大身軀,讓暗算他的精靈飛了出去。短時間內精靈是不可能回得來的,接下來就趁機──

「──埃爾•芙拉!!」

在詠唱下彙集的風劈碎大地,飛起來的土塊擋住羅茲瓦爾的視線。這種干擾他只稍振臂就加以去除,接著用修長的腳踢倒被扔過來的冰雕。

把具有重量感的冰雕摔向地面,接著再度補充瑪那,生成魔法。

目前最強大的敵人帕克已被趕走,接著只要熬過拉姆的猛攻就結束了。為了找出躲在森林里的拉姆,視線掃向周圍,不敢大意──

──而羅茲瓦爾的視線從自己身上離開的這一幕,拉姆用「千里眼」看到了。

「──啊、呃。」

意識集中在額頭,劇痛造成視野一片鮮紅。充血的雙眼流出血淚,拉姆剝開包住自己的冰塊,在羅茲瓦爾腳下一躍而起。

扮成冰雕被他的腳踢倒,到這邊都有按照戰術進行。──全身的肌肉和骨頭都發出聲響,好幾條肌腱正在斷裂。但拉姆完全忽視它們,鬼族之血已然沸騰。

「──」

眨眼就進入攻防戰。察覺到拉姆策略的羅茲瓦爾使出肉搏技巧。太慢了。只是歪個頭就閃過,手輕貼他的右手,粉碎他的骨頭。將他咬牙忍痛的表情烙印在眼底,手接著碰向他的身體。羅茲瓦爾屏息。

不到兩秒的不完全鬼化──但是,拉姆現在的臂力已經遠遠超過人體極限,光用摸的力道就足以將人粉身碎骨、掏挖內髒。

這一刻,羅茲瓦爾知道自己輸了。但是──

「──什、麼?」

該有的沖擊和疼痛沒有發生。羅茲瓦爾呆愣出聲。

距離他約十公尺的位置,只消跳一步就可以碰到他的拉姆緊急煞車。垂下的頭正在流血,緊接著還口吐大量鮮血跪下來。

在這關鍵場面應該要定勝負了才對。羅茲瓦爾對拉姆的判斷感到不解而皺眉,但接著發現。

拉姆垂下的手上,握著不該有的東西。

「那是……!」

「對拉姆、來說……這就是、諸惡的根源。」

臉色大變的羅茲瓦爾想沖向拉姆。對此拉姆微笑,毫不猶豫地──把手中的「睿智之書」扔進正在焚燒倒樹的綠色火焰里。

「──!」

羅茲瓦爾無聲慘叫,但火焰無情吞噬「睿智之書」後增長火勢。綠色火焰發出悅耳聲響,將舊書當成柴薪燒得更旺。

這幅光景正是拉姆掌握千載難逢的良機後的唯一目標──

「──這樣…終于就──」

她心滿意足,紅著臉歎氣。

──下個瞬間,灌注怒意的炎彈將少女的嬌小身軀擊飛出去。

4

眼前是一片雪景。

自己吐出的白霧和刺骨冷氣,以及從側面用力吹過來的暴風雪,在在都讓愛蜜莉雅張口結舌。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莉雅大人!」

在咻咻狂吹的冷風中聽見了這個聲音,愛蜜莉雅跑出入口,踩著積雪的階梯跑到廣場上。在被雪覆蓋到伸手快不見五指的世界里,拼命尋找應該在廣場上的人影。

這樣的暴風雪,應該會讓人們到建築物里避難。可是剛剛的人聲──

「各位!下這麼大的雪怎麼還在外面!趕快回家……咦?」

大雪紛飛,愛蜜莉雅找到了摩肩擦踵的人群,跑了過去。本來要斥責他們怎麼還留在這場大雪中的時候,突然說不出話來。

「聖域」和阿拉姆村村民,合計百人全都在這里等愛蜜莉雅回來。只是,狀況跟想像的相差太遠了。

──人群四方都被冰壁包圍,保護大家不被風雪侵害。

「這是……」

「愛蜜莉雅大人回來了!愛蜜莉雅大人!『試煉』結束了嗎!?」

在愛蜜莉雅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時,冰壁里頭的某個年輕人出聲。聽到的人們紛紛看向愛蜜莉雅,然後放



聲歡呼。

「謝、謝謝!多虧了大家,我平安回來了!真的非~常感謝……不過話說回來,狀況也太奇怪了!請問到底發生什麼事?怎麼會突然下雪?」

「──不久之前開始下的。不知不覺雪就積這麼厚了。」

被大家的歡呼給帶著走的愛蜜莉雅回過神來,問道。回答她的是分開人海走過來的米爾黛。她深深一鞠躬,說。

「多虧了這些冰壁,幫我們擋住了風雪。因此,大家按照我的判斷留在現場。還請原諒。」

「這樣啊……嗯,是啊,我也覺得這樣是對的。畢竟這雪來得太大太突然,隨便行動的話可能會遇難。不過……」

「就算結界解開了,這樣也很難移動……對吧。」

接在愛蜜莉雅咬牙說出的話的後頭,道出結論,米爾黛吐出白氣。

結界解除後,直接讓這百人集團移動到「聖域」外避難是最妥善的方案。但是這場大雪讓龍車車輪無法滾動,導致進退兩難。話雖如此,也不可能繼續留在這里。至少要到可以遮擋暴風雪的安全地方──

「──。既然要回大聖堂很困難,那要不進墳墓如何?里頭的話因為有瑪那活動,所以很暖和,就算積非~常多的雪也不用擔心會垮掉喔。」

「可以進去里頭嗎?」

「嗯,可以了!我已經把危險的機關關掉,所以就算進去應該也沒關系。請各位移動到墳墓里頭。然後……這位先生!我想拜托你!」

朝著驚訝的米爾黛頷首,接下來愛蜜莉雅指向一名男性。他是在自己挑戰最後「試煉」前交談過的人。對方睜大雙眼,但立刻點頭。

「──!知、知道了!我叫托卡庫!有什麼事請盡管吩咐!」

「謝謝你,托卡庫先生。那個,應該還有人留在家里沒過來吧?我想請你幫我把他們都找到這里來。還有旅行商人跟地龍,請全都帶到墳墓這里!」

除了在場的一百多人,「聖域」里還有少部分的人沒有過來。不能放著他們不管。要是發生什麼事,大家都在同一處的話就比較容易防范。這是愛蜜莉雅的判斷。

「……請交給我。小的一定會做到!」

托卡庫用力點頭回應愛蜜莉雅的指示。愛蜜莉雅會選他,是因為他是在場所有人肉體能力最優異的人,所以應該可以勝任,而且也一定會辦到吧。

然後就是要著手處理剩下的問題。也就是說──

「琉茲小姐上哪去了?還有拉姆跟羅茲瓦爾……」

米爾黛身旁原本有年齡老邁但容貌年幼的長老。說有不得不去做的任務的拉姆也還沒回來,羅茲瓦爾也沒現身,叫人擔憂他們的安危。

「長老的話,開始下雪後就馬上說要去接家人。我是有勸她別去啦……」

「家人?她的家人……莫非是指席瑪女士?」

說到家人,愛蜜莉雅腦海浮現的是與琉茲長得一模一樣的姊妹席瑪。

嚴格來說她們兩人不是姊妹,但愛蜜莉雅是這樣去理解的。而且聽拉姆說席瑪現在正在家里靜養。

「不過,琉茲小姐個頭這麼小,其實用不著自己去,請人幫忙帶過來就好啦……」

「那個,不好意思。愛蜜莉雅大人……請問那個叫席瑪的人是誰呀?」

「什麼!?你不知道嗎!?為什麼!?」

聽到席瑪這名字後感到困惑的不只阿拉姆村的村民,連「聖域」的居民也一樣。聽起來在場的他們沒人知道席瑪這個人。

感覺似乎有什麼隱情,但意想不到的狀況挑起了愛蜜莉雅的焦慮。


「可是,我真的有見過。……總而言之!我去找她們兩個!不是兩個,是三個?應該是四個?好多!不過我會去找的!」

琉茲和席瑪,還有拉姆跟羅茲瓦爾。要找的人越來越多。雖說他們應該都各自有事要處理,但有話等大家全都到了安全場所再說。

「再來就是……這個冰壁!好想跟做這個冰壁的人談談。既然是擅長魔法的人,要是肯幫忙托卡庫的話就太好了……」

指著擋住暴風雪的冰壁,愛蜜莉雅四處張望尋找大功臣。要是沒有這個冰壁就沒法這麼快掌握狀況,更難以將居民集合起來。

鑒于此判斷,要是對方肯幫忙的話就能事半功倍。但聽了愛蜜莉雅的提案,大家──特別是阿拉姆村的村民都面面相覷。

「……不是愛蜜莉雅大人做的嗎?」

「咦?我嗎?不是我喔……」

又是意想不到的狀況,愛蜜莉雅瞪大雙眼。不過接下來的話帶給她最龐大的沖擊。因為米爾黛朝著驚訝的她說:

「可是,那位精靈說要謝的話就謝愛蜜莉雅大人……只不過他是用『莉雅』稱呼您。」

莉雅。一聽到這個稱呼,愛蜜莉雅屏息。

「才剛開始下雪,廣場上空就飛來一只小精靈,一下子就做出這些牆壁。我聽說愛蜜莉雅大人是精靈使者,所以以為一定是……」

「帕克……」

會叫自己莉雅,疼愛自己的精靈就只有一個。在這種狀況下,即使討厭還是會出手相助的,也只想得到他了。

米爾黛的說明震撼愛蜜莉雅的心靈。她手摸冰壁。假如做出這個的是帕克,那藉由觸摸就能感受到他依依不舍的心情吧。

但是,碰到冰壁的瞬間,貫穿愛蜜莉雅的感覺才不是那麼可愛的東西。

「──啊。」

有東西通過手掌,直接流入她體內。在寒風呼呼叫的空檔,愛蜜莉雅聽見了世界龜裂的聲響,于是抬起頭來。

──迷茫視野的彼方,因大雪而變白的森林里聳立著一座用冰做成的塔。

在這一刻顯現的冰塔,是邀請愛蜜莉雅靠近的記號。

『莉雅還有工作沒做完吧?』

感覺好像聽到以前一直待在身旁的家人這麼說。愛蜜莉雅用力咬牙。

就是覺得必須飛奔到那里,于是她重新面向大家。

「我好像非得去那兒不可。──這里很安全,可以請你們在這兒等我嗎?」

「──就跟『試煉』前的約定一樣。愛蜜莉雅大人才是,一定要平安回來。」

聽了這番話,愛蜜莉雅微笑,接著走向冰塔,進入森林。

腳步沒有迷惘。這是當然的。

──因為帕克不可能告訴自己錯誤的訊息。

5

失去意識的拉姆,看起來就跟睡著沒兩樣。

「……拉姆?」

抱起無力倒地的身體,羅茲瓦爾呼喚少女的名字。沒有回應,平常不管手頭上在忙什麼都會以羅茲瓦爾的話為優先的拉姆,現在沒有反應。

──她如今已在死亡深淵中。原因不是其他,就是羅茲瓦爾的行為造成的。

「看到書被燒掉就火冒三丈,真不像你……不過,那孩子早就有覺悟會被你殺死。她真的是很堅強的女孩。」

俯視身上都是髒汙的拉姆後這麼說的,是解除巨大化狀態的帕克。被炎彈直擊後,以瑪那構成的肉體又變得更稀薄。但是聲音里頭的敬意是再真確不過,身上的力量也還夠用來打倒發呆的羅茲瓦爾吧。

可是帕克沒這麼做。他就只是默默地飄在空中,沒有要馬上開戰的意思。

「……拉姆。」

羅茲瓦爾理都不理帕克,抱著瘦小的身軀,呼喚她的名字。

直到方才抱住倒地的拉姆之前,都想不起自己在想什麼。

拉姆竭盡全力,拼死對抗自己的理由,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

對羅茲瓦爾來說,拉姆就只是個方便好用的棋子。能力和精神層面都無可挑剔,更重要的是她希望對羅茲瓦爾複仇,這是最完美的地方。

如果由她動手,自己甘願讓她殺害。羅茲瓦爾是真心這麼想的。

一直燃燒著不會滅絕的複仇心,陪伴自己到最後一天。而那一刻到來時,自己就如她所願獻身,奉上靈魂被她的複仇火焰給燒盡也無所謂。

但是這想法卻被背叛了。──被預想不到的形式和理由。

「拉姆,為什麼你……」

要變呢?而且還是心情產生變化,真叫人無法理解。

所有的心情,都該永遠存續在最閃耀燦爛的那一刻才對。

假如愛著某人,憎恨某人,那份熱情和光彩應該就要維持至永遠。

唯有不斷去祈願、期望了很久的心情,方能升華為道地真品。經年累月的心情強大穩固,不會輸給任何人事物。應該要這樣才對。

嘉飛爾仇視「聖域」外頭的心不該被摧毀。

愛蜜莉雅厭惡過去,持續後悔的時間不該得到報償。

而拉姆對羅茲瓦爾的無止盡憎恨和複仇也應該這樣。



『拉姆深愛羅茲瓦爾大人。』

「是你輸了,羅茲瓦爾。」

烙印在耳朵深處的,是宛如詛咒的愛之告白。

從現在在懷中緊閉雙目的少女口中所道出的、不應該有的心情轉變。

在心中解讀反芻那句話的羅茲瓦爾,喉頭微微作響。

「那孩子達成目的了。她走完她的鋼索了。」

「──」

「莉雅也馬上就要結束『試煉』了。你那本可以仰賴的書也沒了。你的執著真的叫我佩服,不過……」

到此為止了。精靈向羅茲瓦爾招降。這是今天第二次聽到招降。

第一次是由菜月•昴,第二次是大精靈。但是這兩次最大的不同之處,在于第二次的人物有著強大到難以違抗的力量。

其實羅茲瓦爾現在手腳根本使不上力。原因不明,但這就是事實。現在的羅茲瓦爾,根本沒有可以對抗精靈的方法。

──但那終究只是現在的羅茲瓦爾而已。

火焰熏烤的焦臭味被冷風運來。置身在被戰斗余波破壞的森林內,帕克本來一直默默地注視著抱著瀕死的拉姆的羅茲瓦爾。但這時他注意到了。

白色粉雪掠過視野,在落地之前就融化消失。

「雪……?怎麼可能。你不是在這里嗎……」

仰望點點雪片,看到籠罩天空的雪云,帕克聲音顫抖。

──以魔水晶作為觸媒改變天候,在「聖域」降下大雪。

這是羅茲瓦爾的目標,為了實現「睿智之書」的內容而要達成的目標。而拉姆和帕克就是為了阻止他才聯手,並成功燒掉「睿智之書」。

但是他們的戰術卻慢了一步,沒有追上羅茲瓦爾的周密。

「──被擺了一道。在戰斗開始前,你就已經刻下呼喚雪云的術式了嗎。接下來你就只要悠哉地爭取時間就行了。」

在戰端開啟之前,在最接近魔水晶的時候刻下術式,再來就是將他們引走,轉移他們的注意力。由于術式必須一直開啟,因此羅茲瓦爾沒法使出他的王牌魔法六重奏,導致陷入苦戰。然而──

「下雪了。昴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我去拖延吧。」

「──」

「羅茲瓦爾,你很厲害喲。是個了不起的魔法使者。就我所知,大概沒有哪個人類精通到你這種地步。不過呢──」

飄在半空中的精靈抬升高度,背對羅茲瓦爾,准備去驅除雪云的成因。

在離去之際,只留下一句話。

「你終究只是個人類。──沒法變成那個魔人。」

聲音遠去,氣息消失。精靈留下磷光飛走了。

剩下的,就只有在零星雪花中抱著少女的魔人──不,只是個小丑。

就只有當不了魔人的可悲小丑留在那兒。

「──」

抱著沉眠少女的力道增強。但是少女的呼吸聲細微,性命不久就要斷絕。這是不爭的事實。

心髒越跳越快,高喊不能這樣下去。左眼好痛,痛到想要把它挖出來。住手。別再痛了。會害得我變得不再是自己。

該怎麼辦才好?該怎麼做才對?自己能做什麼,得做些什麼?不知道必須做什麼。想不起來。想不出來。

「──」

看看周圍,沒人可以拜托。

寫下未來,導引羅茲瓦爾走向「往昔之日」的指標被火燃燒,失去了形狀。現在沒有人可以教羅茲瓦爾了。

現在做什麼是最妥善的呢?沒有人告訴無依無靠的他。

雪云變厚,粉雪一點一點覆蓋住森林。大雪紛飛染白世界,口吐白霧的羅茲瓦爾因懷中人逐漸失去體溫而進退維谷。

「我按照『睿智之書』說的降下大雪了。……再來要怎麼做?」

這個時間點,羅茲瓦爾已經完成這次「輪迴」給予自己的課題。

要是沒有跟昴賭一把,這個輪迴會在更早就進入放棄的階段。打從一開始就沒有稱得上是目的之目的──連打賭這件事都被扔在腦袋角落。

對羅茲瓦爾來說,過程都是沒意義的。重要的就只有席卷「聖域」的現象,也就是降雪和解除結界。

只要能夠達成,要是達成的話──啊啊,會變怎樣呢?

「拉姆……啊啊,對了。拉姆。」

羅茲瓦爾習慣性地觸碰已經沒了呼吸聲的她的額頭。

額頭都是血。過去曾有角,如今只有白色的傷口,因為勉強鬼化而不斷淌血。羅茲瓦爾擦去血,下意識地為傷口注入無色瑪那。

為了不讓拉姆的身體輸給體內流淌的鬼族之血,而一直在做的儀式。

不是出于什麼考量才這麼做。

只是,為了讓拉姆活下去,就只能賭上她身為鬼族的生命力了。羅茲瓦爾無意識地理解了這點。得救她,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因為拉姆必須活著。

她是自己的結局。自己的人生盡頭必須是由她親手了結。為了達到這目的,為了達成目的之後的事──她必須活著。

「老師……我……」

心情混亂到極點。腦子里就只有救了自己的魔女的身影。

「我……我!該怎麼辦才好,老師……!老師……請告訴我。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請引導我,老師……!」

雖然想讓拉姆活下去,卻又還在氣拉姆背叛自己。

盡管知道自己失去了路標,卻還是在追求于往昔之日看到的光芒。

下不停的雪,毫不留情地在羅茲瓦爾和拉姆的身體上添加白色妝容。

一切都被白雪覆蓋,然後消失。

──這個結局也不錯。但就只有這個念頭沒有萌芽。

6

愛蜜莉雅朝著傲立在森林里的冰塔拼命奔跑。

用力吐出白氣奔馳的她,速度快到讓人想像不到是跑在雪徑上。這也難怪,她確實沒有在跟積雪惡斗。每踏出一步就冰凍踏腳處,承受自己的重量然後用力踩踏,讓反作用力將自己推向前。因此可以一口氣增加不少移動距離。

「呀!喝!嘿咻!」

當然,結冰的踏腳處比雪還要滑。但是對在結凍的艾利歐爾大森林里長大的愛蜜莉雅來說,這根本就不算什麼。而這點他也知道。

精靈就是因為知道,才會毫不猶豫地制造出踏腳處。

就這樣一路進入白色森林。愛蜜莉雅完全不會不安。只要相信想相信的人,仰賴想要仰賴的人就行了,現在能這麼想的自己是無敵的。

相信昴、奧托、嘉飛爾、法蘭黛莉卡、琉茲、席瑪、阿拉姆村村民、「聖域」的居民。──拉姆、帕克,還有相信自己。

所以愛蜜莉雅沒有迷路,直接抵達位在森林深處的白色設施。

「瑪那在翻騰……這里就是降下大雪的原因?」

站在被雪埋沒的廢墟面前,愛蜜莉雅邊吐白氣邊說。

一片銀白的廢墟,旁邊是引導愛蜜莉雅來這的冰塔。而且一看到等待的人到來,達成目的的冰塔就立刻碎散還原為瑪那。而散開的瑪那邊閃耀邊在空中飛翔,然後逐漸被吸入建築物敞開的入口中。

又像是在引導愛蜜莉雅進入里頭。用不著說就知道這是帕克的要求。

「──唔,好臭,非~常臭。是用來驅趕動物……?而且瑪那這麼濃是為了驅趕精靈……這麼不想讓別人進來的地方到底是干嘛用的?」

刺鼻氣味直刺鼻腔,濃密的瑪那會讓沒有忍受度的人意識不清。之所以要徹底讓生物遠離,一定就是因為這里是造成異狀的中樞。

「──帕克在等我。我非去不可。」

只猶豫一瞬間,愛蜜莉雅就下定決心踏進廢墟內。

雪花從天花板的裂縫飄進來,因此室內的空氣也冰寒徹骨。路上有好幾個小房間跟走廊相連,但愛蜜莉雅毫不在意,繼續往里頭走。──因為那里有她重要的精靈的氣息。

然後在建築物最里頭,看到了透露微弱藍光的房間,忍不住吞口口水。

──因為里頭有個大到誇張的魔水晶,以及大量少女站在旁邊。

「……琉茲小姐?」

「愛蜜莉雅大人!?為什麼會來這里……不對。」

聽到呼喚,連忙轉過頭來的應該是琉茲。但之所以不敢肯定,是因為在場的少女──全都生得跟琉茲一樣的臉。

二十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佇立在眼前,這光景連愛蜜莉雅都難掩震驚。原來琉茲的姊妹不只席瑪,還有這麼多人啊。

「竟然生這麼多……琉茲小姐的母親一定非~常辛苦。」

「老身們是複制體,這方面的說明留待後頭!總而言之,阻止老身!」



「阻止琉茲小姐……?」

琉茲拼命吶喊,但愛蜜莉雅卻慢了一步才理解到她在說什麼。

大批的姊妹阻止琉茲行動,不讓她向前。接著愛蜜莉雅也發現到有名少女站在巨大的魔水晶前面,那人是席瑪。

而席瑪臉上的虛無悲壯表情,讓愛蜜莉雅背脊一涼。


因為那是在「試煉」中,在過去、未來與不該存在的現在的世界中,數度在決定好自身生存方式的人們的臉上都曾展現過的覺悟──

「席瑪小姐,對吧?你到底要做什麼?這里是做什麼用的?」

「愛蜜莉雅大人,您平安無事來到這里,就代表『試煉』成功結束了。也就是說,老身們的最後任務已經准備妥當。……嘉寶賭對了。」

「──呃,那個魔水晶里頭的,是琉茲小姐?」

席瑪歎氣這麼說。她身後發出炫目光芒的魔水晶里頭有人影。那是抱著膝蓋,輕輕閉上眼皮的年幼少女──又是跟琉茲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除了愛蜜莉雅,在場的人全都是有著相同長相的少女。會覺得狀況異常又詭異很正常,不過愛蜜莉雅往前踏出一步,說:

「你是來把魔水晶里頭的女孩帶出來的嗎?只要大家一起去墳墓就行了嗎?」

「──真是傻眼。看到這狀況後,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愛蜜莉雅的話讓席瑪整個呆住,口氣也產生了一點變化。

「嗯,沒問題。別看我這樣,我力氣很大,只要用冰塊做出雪橇,就可以把大家拖去墳墓的。」

乍看之下魔水晶是龐然大物,但既然是設置在這兒的話,那應該也能搬運。有這麼多人,就算都是小孩,只要一起努力也能搬出去吧。

這麼一來,席瑪的悲壯覺悟就可以派不上用場的話,這根本不算什麼。

可是聽了愛蜜莉雅的提議,席瑪卻搖頭說不,微微一笑。

「您的心情老身很開心,但沒有必要。老身會來這里,不是為了把睡在這顆魔水晶里的始祖帶出去……而是為了結束其職責。」

「結束職責……?」

「這顆魔水晶正是包圍『聖域』的結界核心。以墳墓的術式為起點,透過這顆核心為媒介,結界才得以成形。也就是說,必須要這兩處喪失機能,『聖域』的職責才算是頭一次結束,也才稱得上是解放。術式已經由愛蜜莉雅大人解除了。既然如此,剩下的就是這個。」

以為破壞了墳墓內棺室的術式就算是解除結界的愛蜜莉雅大吃一驚。若席瑪說的是真的,那這個儀式就是不可或缺的,但──

「可是,不一定非現在不可吧?現在外頭正在下非~常大的雪,大家全都到墳墓集合了……」

「萬一設施被破壞,或是少了管理者,就會發生無可挽回的事。老身們身為『聖域』管理者,複制體的代表人格就是為此而有的鑰匙。」

不可或缺的鑰匙。席瑪這麼稱呼自己。而愛蜜莉雅直覺認為那恐怕是事實。

人有職責。就像愛蜜莉雅對「聖域」,對露格尼卡王國有該做的事一樣。

這點席瑪亦然,而且她正打算完成職責。

「愛蜜莉雅大人,接住。」

看到愛蜜莉雅的表情變化,席瑪朝她扔了某樣東西。「啊。」愛蜜莉雅立刻接住,然後對掌上的東西吃驚出聲。

那是魔水晶的碎片,即便是小小的碎片也蘊含著驚人的力量。尤其手中的高純度魔水晶,讓愛蜜莉雅感受到脈搏。

是將愛蜜莉雅引導至這里,將她喚來應該在場之處的重要的精靈。

「是帕克嗎?」

「大精靈大人先前來到這里,破壞被術式封鎖的現場,延緩法術發動的樣子。然後還盡力解救聚落的居民,最後用盡力氣。」

聽了席瑪的說明,愛蜜莉雅這才注意到現場遺留了以魔水晶為中心的複雜奇怪術式。魔力結構的密度之高,足以匹敵以墳墓棺材為中心的術式。

那本來是這棟建築物拒絕、甚至要燒死來訪者的防壁。

能夠讀取並解除術式里頭的結構,不是因為施術者不成熟,而是因為這是急就章做出的。不如說,即便是臨時趕建的卻還能汲取這些魔力,正是這股能力令人大為驚歎。

而且松開魔力防壁後又還能做出道路的存在,就是睡在愛蜜莉雅手中的魔水晶碎片的大精靈吧。

「開啟魔力防壁,在天降大雪時保護大家,還為了告訴我這個地方而硬是亂來……你還做了哪些勉強自己的事嗎?」

沒有回應。看到愛蜜莉雅抵達後,帕克就沒再發出過聲音。

為了打開愛蜜莉雅的記憶之蓋,所以帕克單方面解除契約。他已經消失在遙遠彼方,愛蜜莉雅本來已有所覺悟,或許要等很久才有可能再見面。

可是帕克卻沒有就此消失,反而直到最後都還在幫助自己。結果就是他喪失力量陷入沉眠。──要在這個碎片里頭睡很久很久。

「……愛蜜莉雅大人和毛寶,以及許多人都出借了力量。既然結果是像這樣獲得了機會,那老身就該了結老身們的職責。」

把魔水晶碎片抱在懷里閉上眼睛的愛蜜莉雅抬頭。仔細一看,席瑪正掌貼魔水晶,柔和微笑。

那跟道別時的帕克,以及瀕死時的佛爾特娜的微笑一樣。

先前所感受到的悲壯覺悟,完成職責的意義,她在這里找到了。

「職責……老身知道職責!但是,為什麼是由你來!?」

在那一刻,代替默默無語的愛蜜莉雅出聲的,是大吼的琉茲。朝著微笑的席瑪拼命爭辯的她,手腳都被其他少女給抓住。即便如此她還是拼命訴說。

藍色的雙眼透出淚珠,眼淚里頭含有憐憫、悔悟和強烈的自責。

「這十年來,老身們一直都輕蔑你。解除你的管理者職責,讓你孤孤單單地度過這段歲月……但是為什麼,事到如今卻要由你來肩負這職責?」

「……是啊。假如這十年來,老身都是孤零零的話,肯定很憎恨吧。」

席瑪垂下眼簾,回想琉茲所說的綿長歲月。這是愛蜜莉雅不懂,只有她們才知道的事。說是孤獨的十年,可是席瑪卻邊回憶邊笑了。

因為在這段被稱為孤獨的十年時光里,她找到了可以微笑的理由。

「可是,老身並不孤單。可愛的孫子知道老身的存在,並陪伴在身旁。那孩子慢慢成長,越來越強,老身都看在眼里。然後現在,那孩子……嘉飛,老身們的孫子,挺起胸膛說要到外頭去。」

「──」

「老身要推那孩子的背一把。請務必要看著他的未來。阿爾瑪、畢爾瑪、戴爾瑪……老身的姊妹們啊。」

席瑪眯起眼睛,凝視著琉茲這麼說。聞言,琉茲纖細的肩頭顫抖,愛蜜莉雅輕輕按住她的肩頭。

想阻止,可是不能阻止。因此在這邊要做的,就只有點頭。

凝視席瑪的眼睛,愛蜜莉雅點頭。做必要的事,克盡職責,做出正確選擇。

「之後的事,就交給我吧。」

「──。才半天的時間,就有了驚人的成長。這可真是老人家的樂趣呢。」

垂下眉尾,席瑪朝向魔水晶──朝著睡在里頭、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輕柔地低語。一瞬間,耀眼的淡光逐漸充滿整個房間。

宛如要融入白光里,視野被整個覆蓋。帶來溫暖淡光的,是存續長久的「聖域」的真正結束。──溫柔魔女的搖籃的終焉。

「──」

就這樣,當光芒消失時,很訝異地,一切都不存在了。

席瑪也好,台座上的巨大魔水晶也好,全都消失無蹤。留在房間里的就只有愛蜜莉雅和琉茲,以及失去依靠的眾多少女。

愛蜜莉雅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因為從來沒聽說過詳細的狀況。只知道自己親臨重要場面,見證了一件事物的結束。

而且愛蜜莉雅有義務注視著它的結束,以及新開創的未來。

既然帕克和席瑪都是做了該做的事,才走到這一步的話。

「走吧,琉茲小姐。我們有非做不可的事。」

「愛蜜莉雅、大人……」

「她將心情和想要達成的心願托付給你,所以說──」

轉過身,愛蜜莉雅盯著通往外頭的入口看。側目看到琉茲和她的姊妹們也跟著這麼做,愛蜜莉雅用力點頭。

「想哭,留到之後再哭。──我喜歡的人們,總是這樣說完就笑了。」

7

「聖域」的耳目是這些少女們的職責。琉茲向愛蜜莉雅說明。

「──」

這些默默按照指令做事的少女讓愛蜜莉雅產生某些想法,但現在用不著說出來。

就像席瑪殉職、琉茲有職責在身



,少女們也一樣。只是那並不意味著除了職責以外,她們什麼也不會做。

給予她們許多職責以外的美好事物吧。等這一切都結束後,一定要這麼做。

所以說,就只有當前這個時刻,想要仰賴她們的職責。對于欠缺太多的愛蜜莉雅來說,為了讓手構到想碰到的地方──

「拉姆!羅茲瓦爾!!」

在倒折的樹木縫隙中,一塊大地被挖開,不自然凹陷又積雪的空間。──在那里找到相依偎的一對男女,愛蜜莉雅立刻趕了過去。

在無言少女們的帶領下,愛蜜莉雅滑過結凍的雪面,朝樹蔭跳過去。仔細一看,羅茲瓦爾下半身已經被雪覆蓋,但他卻一動也不動地眺望遠方。

愛蜜莉雅粗魯地用力搖晃他的肩膀,呼喚他。

「振作點,羅茲瓦爾!聽得見嗎?我叫你,羅茲瓦爾!別待在這種地方!趕快到墳墓……現在不是被凍僵的時候!」

在搖晃下,積在羅茲瓦爾頭部的雪掉落,露出原本被雪遮蓋的側臉,看到的愛蜜莉雅微微倒抽一口氣。

感受不到意志的雙眼,毫無霸氣的表情,看起來就是個軟弱無比的人。

「──!拉姆?」

因為沒反應的羅茲瓦爾很可怕,愛蜜莉雅只好轉而呼喚睡在他懷里的少女。但是她立刻察覺到那張睡臉有異狀:積在臉頰上的雪沒有溶解的跡象。

「拉姆?拉姆!」

朝著她的睡臉拼命呼喊,試圖叫醒少女。

可是沒有反應。別說回應了,連眼皮微顫的情況都沒有。摸到的臉頰和嘴唇也冰冷異常。簡直就像──

「不應該、這樣子的……!」

揮別不好的可能性,愛蜜莉雅把手伸入拉姆的衣服里。摸著平坦的胸部,在冰冷的觸感中尋找時,手掌感受到微弱的反應。是心跳!

「──還活著!沒事的!還來得及!羅茲瓦爾!」

找到希望的愛蜜莉雅仰望羅茲瓦爾,但是他還是手貼在拉姆額頭上,神情恍惚地望著遠方。于此同時,愛蜜莉雅了解了。

羅茲瓦爾的手正輸送龐大瑪那到拉姆的額頭里。是瑪那滲透進她虛弱無比的身體,勉強拉起細微短小的生命之線。

「你在救拉姆啊……」

認出這點後,愛蜜莉雅思索。拉姆的狀況很糟,本來是不該動她的。可是現在又不能放著她在外頭。

因為聽琉茲說過。──有可怕的魔獸正在逼近這塊土地。

這場大雪就是前兆,「聖域」的危機已經迫在眉睫。

由于大多數的人都在廣場,于是就把所有人都集中到墳墓。愛蜜莉雅所做的判斷是正確的。在那邊拉出防線,保護居民和必須受保護的人們。這已經不是能不能辦到的問題了,而是必須去做。

假如無法藉助羅茲瓦爾的力量,那就算靠自己一個人也要去做。

「羅茲瓦爾,總之先帶著拉姆跟我們走。這些女生也會幫忙,所以我們去墳墓避難吧。我會努力的,所以你也不要放棄治療拉姆……」

「──算了。」

「──咦?」

耳膜聽到沙啞的聲音,愛蜜莉雅以為聽錯而瞪大眼睛。

因為那對她來說是極為意外的話。是無法相信的話。羅茲瓦爾朝著驚愕的她重複一遍。

「已經、夠了……」

聲音微弱到快要消失。

事實上他的聲音被冷風刮過就立刻消散。

只在口中呢喃的話,恐怕只有羅茲瓦爾本人聽到。

但是,那股微弱又沙啞,滿是放棄的聲音,確實傳到了愛蜜莉雅的耳內。

因此她──

「──不准擅自決定!!」

她揪起羅茲瓦爾的衣領,氣到聲音都在發抖。

這股氣勢害得羅茲瓦爾發出呻吟。愛蜜莉雅惡狠狠地瞪著他。

藍紫色雙眸滿是憤怒,大叫。

「什麼算了!?已經夠了是什麼意思!?沒有什麼事是可以算了的!沒有任何事可以說已經夠了!我不准你擅自放棄、自作主張結束!不管是我,拉姆還是你,誰都不准放棄!」

「──嗚、呃。」

「我完成了『試煉』!害怕到不敢看的過去!原本應該要有的幸福現在!總有一天可能會到來的悲傷未來!我全都看過了!盡管如此,我還是決定走這條路……沒錯,我決定了!我終于可以踏實地走這條路!」

狂吼,不斷大吼。

無法壓抑的憤怒不斷湧出,愛蜜莉雅記得自己不曾這麼生氣過。

沒錯。啊啊,沒錯。多麼軟弱的聲音,多麼丟人現眼的答案。多麼恃寵而驕的個性。用放棄來做結束,過著這種生存方式的人能稱得上是活著嗎!

面頰僵硬的羅茲瓦爾扭動身體試圖逃離愛蜜莉雅的視線。他不是在顧慮懷中的拉姆,單純只是不想被這樣直視而已。

但愛蜜莉雅不准他那樣。她抓住羅茲瓦爾的下巴,硬是讓他看向自己。

「跟人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對方的臉說話!」

「──唔。」

「對方在想什麼,不看著對方的眼睛就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想要這麼做,不看著對方的眼睛就無法傳達出去。好好地看著我的眼睛,聽清楚我的聲音,然後站起來,跟著我走。──不准放棄!」

羅茲瓦爾的異色瞳眨動,像是發現什麼。

嘴唇輕輕顫抖,可是卻沒構成聲音。但確實有明確的意思。

「──啊。」

「我不會讓任何人說『算了』這種泄氣話。只要還活著,就沒有什麼『已經夠了』的事。──所以說,我再也不會放棄任何人!」

愛蜜莉雅站起來,猛然轉身,手朝身後的森林揮過去。

一陣極寒風雪掀起,將想要撲向這里的魔獸給整個化作冰雕。那是小到可以放在手掌上,體白眼紅的猙獰生物。

──魔獸「大兔」終于來到這塊土地。

「跟過來了。……也是,因為我是魔女,還是因為帕克在?」

艾利歐爾大森林的冰結魔女,及其養父大精靈的附身結晶。──在在都是魔獸的上等食物,刺耳的牙齒摩擦聲蜂擁而至。

手貼胸膛,朝著掛在脖子上的魔水晶碎片祈禱。

──不是祈願有人出手相助,而是發誓自己會做到。

「羅茲瓦爾和拉姆就拜托你們了!等回到墳墓……我一定會保護大家的!」

愛蜜莉雅威風凜凜地下達指令,琉茲的姊妹們爭先恐後地回應。

偶然得到的資格,暫代複制體主人的職責。──但是,在「聖域」的四百年曆史里,愛蜜莉雅將別人寄予自己的職責發揮到淋漓盡致。

她用魔法驅趕逼近的魔獸氣息,做出一條路拔腿沖向墳墓。而跟在她後頭的少女們簡直就像是發誓向國王效忠的臣仆。

──因為愛蜜莉雅奔跑的雙腿和眼神,已經沒有任何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