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4 『從零開始的王選生活『金獅子與劍聖』』



1

──龍車發出「喀咚、喀咚」的聲響,搖搖晃晃地向前行駛。

原本拉龍車的地龍會使用「除風加持」,風與搖晃的影響並不會傳進龍車車內。

然而加持也並非萬能。「除風加持」只要地龍停下腳步便會失去效力,要再發揮效果需要一定程度的時間。

因此龍車會發出搖晃,便證明加持已經消失。

至于說到加持為何會消失──

「──喔喔,少主!您回來啦!」

「哇,少主好久不見!很、很高興能再見到您!呀~♡」

「萊因哈魯特大人!下次請看看小的練劍,約好了喔!」

因為每當傳來這些歡呼聲就會停下龍車,讓某個乘客從車窗與外面的人群交流。那個人向外面的人揮了揮手,並且以笑容應對對談。

此種舉動引起話題,讓人群接連地湧向龍車。

像這樣頻繁停車,加持無法趕上再度開啟也是理所當然的。因此自從龍車進入領地後,搖晃與風聲就一直是常伴左右。

「──很抱歉這麼頻繁停下龍車。」

在尖叫歡呼聲目送下,龍車再度開始行駛。那個紅發青年在搖晃車內再度彎腰就座,低頭向對面的乘客賠罪。

那是個長相非比尋常工整的青年。

一頭如熊熊烈焰的紅發、彷佛囊括青空的藍眼、只要微笑就能無視性別迷倒對方的魔性外貌、以及聽到便能直接搔弄心靈的甜甜聲調。

──萊因哈魯特?范?阿斯特雷亞,這就是這位青年的名字。

面對萊因哈魯特的關心,坐在對面的人當然是紅著臉──

「──如果你有想道歉的意思,表情至少要更有歉意吧!」

身穿禮服的少女因「憤怒」氣紅了臉,惡狠狠地對萊因哈魯特如此怒罵。

這位少女也是擁有非常楚楚動人的外觀。閃耀金發以黑色緞帶裝飾、如同燦爛燃燒太陽般的鮮紅雙眼、嘴角能夠見到象徵少女個性的尖銳虎牙、未成熟的身體則是穿著黃色禮服。

她的名字是菲魯特,在龍車之中只有這兩名男女面對面搭乘。

然而,兩人之間飄散著與男女情感毫無緣分的氣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兩人的關系並非男女而是主仆,但即使如此還是太過劍拔弩張了。

在此種氣氛中,朝菲魯特露出困擾表情的萊因哈魯特開口說道:

「菲魯特大人,他們是阿斯特雷亞家直屬領地的居民。城鎮與宅邸的距離可說是近在咫尺,必須與各位居民建立起良好關系才行。而且……」

「而且?」

「提爾米是村內最喜歡傳聞且值得信賴的人,約拿斯將來打算成為王國士兵,然後羅威爾烤的面包可是極品。大家都是好人喔。」

「……為什麼會先提到那些村人啊。」

菲魯特以幾乎是糟蹋禮服的張腳坐姿,將臉撐在腿上如此發著牢騷。聽到這些抱怨聲,萊因哈魯特發出「咦?」的聲音挑起眉頭。

「菲魯特大人不是在生氣嗎?」

「如果要說我對你發火,那是因為你會先說出讓我臉色難看的話,會讓我臉色好看的話都習慣擺到後面才說,又不是外面家伙的錯。」

「可是看您似乎有些著急,小的以為是有什麼問題……」

「你很啰嗦耶!我想上廁所!差不多快忍耐到極限了啦!這套衣服要去廁所的時候很麻煩耶!要是漏出來你要怎麼負責啊!」

「那是……就算想要負起責任,也有無法負責的問題吧……」

「誰理你啊!如果不想負責就快點開車!」

菲魯特焦躁地不停伸出腳想要踢萊因哈魯特,然而萊因哈魯特維持坐姿華麗地閃躲,並且帶著微笑回答「小的知道。」

接著,他探頭看著窗外,將視線轉向觀看龍車的前進路線……

「請放心,菲魯特大人的願望就要立刻實現了。」

菲魯特對這種做作的語氣不屑地哼了一聲,從他身旁探頭看向窗外。

視野隨著往外擴展,在平緩上坡道前方能夠見到鐵制大門。但大門維持敞開,也能見到些微生鏽的顯眼歲月痕跡。

龍車通過這道放棄把關職責的門進入占地後,立刻見到的宅邸就是──

「這就是你的老家啊。」

「是的,就是小人出生的阿斯特雷亞本家──對菲魯特大人來說,也是將會滯留一段時間的據點。」

萊因哈魯特帶著微笑肯定菲魯特的話語。菲魯特一邊聽著他的回應,一邊讓逐漸接近正面的宅邸全景映入紅色眼瞳。

雖然是在貧民窟長大,但菲魯特還是個貨真價實的王都孩子。

不只是看慣所謂貴族的宅邸,這兩個月還實際體驗過在貴族宅邸被軟禁的生活。回想起在那生活的時光,讓菲魯特開始想像被捧為「劍聖」的萊因哈魯特老家,也就是阿斯特雷亞本家會有多麼豪華──

「……怎麼比想像中還小啊?」

忍不住發出的這道呢喃聲,就是菲魯特見到宅邸最老實的感想。

比起在王都的別館,阿斯特雷亞本家是個頗為小巧的房舍。雖然大小當然有被稱為宅邸的水准,但有種連在王都貴族區邊緣都無法置身的樸素感。

如同一開始見到的生鏽鐵門給人的印象般,建築物也微妙受到風化影響,漫無目的放置的寬敞庭院似乎完全沒人使用。

菲魯特原先還擔心一抵達,就會有大批傭人湧上包圍的可能性,但這反而讓她湧現出與想像截然不同的擔憂。

「您也許會感到驚訝,這就是本家最原始的模樣。」

「你該不會是個窮貴族吧……?」

「請不要投以那種憐憫的眼神。」

聽到菲魯特壓低音量如此說著,萊因哈魯特對她的眼神回以苦笑。

「小的能夠理解您誤會的理由,但同情還有些太早了。在王國貴族中的確不能算是富裕,領地也不能說是相當寬廣。」

「這樣啊,原來如此……該怎麼說呢?你要堅強地活下去。」

「──?謝謝您。」

對于菲魯特豎起拇指如此聲援,萊因哈魯特雖歪著頭但仍然老實接受。

不論如何,兩人以此種形式順利抵達阿斯特雷亞本家。先下龍車的萊因哈魯特轉過身,對菲魯特輕輕伸出手。

「菲魯特大人,請。」

「我才不要。」

菲魯特回絕這道體貼舉動,輕快地跳下,落在萊因哈魯特身旁並吐出舌頭。萊因哈魯特收回手,帶著苦笑朝宅邸回過頭。

對萊因哈魯特而言,阿斯特雷亞本家可說是久違的歸鄉之旅。應該會有很多能夠回憶的地方,于是菲魯特窺視著他的側臉──

「沒有看到先來的三人呢。」

「啊?喔,你說拉珍斯他們啊。對喔,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聽到萊因哈魯特這句話,菲魯特稍微環視宅邸周圍。

同行的葛斯頓、拉珍斯、漢巴利混混三人組自從進入領地後,就受不了龍車遲遲無法前進的緩慢速度,決定用步行方式前往宅邸。照理說應該是走在前面才對。

畢竟還有出迎的事,菲魯特認為他們能先到宅邸傳達一行人抵達,于是認同三人組的行動並爽快送他們離開。

「也許他們已經在宅邸里面了。雖然沒有出迎這點令人在意,不過我可以帶領各位進入宅邸。寒舍的仆人數量雖不多,但都是相當能干。」

「之前說過是奶奶他們的孫女吧。既然是他們的孫女,會能干也是很正常的吧。」

菲魯特回想起在王都阿斯特雷亞家別館曾受過照顧的老管家夫婦。那對夫婦既溫柔且和善,菲魯特也很喜歡他們兩人。

在與兩人告別時,曾經聽說過本家有兩人的孫女。

「我還滿期待是什麼樣的人,畢竟受了奶奶他們那麼多照顧……」

「呀啊啊啊啊啊~~!!」

就在這個瞬間,宅邸正面大門突然被推開,尖叫聲頓時在庭院中回蕩。

由于事出突然,萊因哈魯特迅速地將菲魯特藏到背後。而連滾帶爬來到兩人面前,並且發出粗厚慘叫聲的男子──不,應該是說是一群男性。

那是體格分別呈現大、中、小的三人組。個個都帶有強烈的惡劣混混感,實際上也是行為不檢點的混混。

他們就是理應先抵達的葛斯頓、拉珍斯、漢巴利三人組。他們遍體鱗傷地滾倒在庭院中,誇張地放聲叫著痛。

三人的模樣讓萊因哈魯特目瞪口呆,連忙趕向他們身邊。

「葛斯頓、拉珍斯、漢巴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哪、哪里還有什麼事!」

滾倒在地的混混三人組,將傷痕累累的臉轉向萊因哈魯特,三人同時指著自己連滾帶爬逃出的宅邸說道:

「我、我們只是因為先到想休息一下而已!」

「對、對啊!因為敲門沒有反應,我們才會進去里面……」

「結果里面有對莫名其妙的雙胞胎把我們……」

「──您好,我是莫名其妙雙胞胎的右邊。」「左邊。」



「噫呀啊啊啊啊~~!?」

突然現身的兩個人影讓訴苦的三人嚇得互相擁抱。將維持此種姿勢發著抖的三人視若無睹,萊因哈魯特看往人影的方向。

只見兩位粉紅發色且長相如出一轍的矮小少女佇立于宅邸大門前方

從三蠢蛋的發言與本人隨後的報告看來,應該是雙胞胎沒錯。

「──芙拉姆、葛拉西絲,是你們把他們弄成這樣嗎?」

「因為行跡太過可疑,使命感使然才會這麼做。」「暴徒……」

萊因哈魯特垂下肩膀,雙胞胎則是對他的話語交互如此開口回答。

「他們不是暴徒,應該已經有用信件通知了。他們是菲魯特大人的客人──不,今後是在菲魯特大人手下工作,將會是你們的同事。」

「對不起,少爺。小的太心急了。」「少爺,太心急了。」

雙胞胎芙拉姆與葛拉西絲毫無悔意的發言,讓萊因哈魯特表情五味雜陳,但三人的對話卻讓菲魯特「噗哈」地發出笑聲。

「嘻嘻……哎呀,以外表來說是沒辦法辯解。如果我是他們兩個,見到這些落魄家伙闖進宅邸,也會把他們轟出去啦。」

「菲魯特大人……」

菲魯特浮現出如惡作劇孩童般的笑容贊同雙胞胎的意見。聽到她將手挽在後腦勺如此說著,萊因哈魯特更加皺起眉頭。

「怎樣啦?你有什麼意見嗎?先說喔,這些家伙的管教和我沒有關系,應該說這個責任是要你來扛吧。」

「不,並非是這個原因。小的只是認為女性發出『嘻嘻』的笑聲有待商榷……」

「你這家伙,別只對我這麼嚴格挑小毛病啦!喂!你們是要在那里發抖到什麼時候,快給我進去!」

菲魯特對萊因哈魯特偏離主題的提醒發出咋舌聲,將三人組罵了一頓後,便跨著不合禮服的大步前往宅邸門口。對于菲魯特堂堂正正的模樣,芙拉姆與葛拉西絲也靜靜地讓出一條路,將她迎為宅邸的主人。

「已久候多時,菲魯特大人。」「久候。」

「好好。」

菲魯特毫不畏懼地帶著大方表情接受,朝左右讓出路的雙胞胎各拍了一下肩膀。

「在王都受到你們爺爺奶奶照顧了,以後麻煩你們啦。」

「祖母交代過要仔細服侍大人。」「有收到祖父寄來的花種子。」

對如此回應的兩人點了點頭,菲魯特緩緩走進宅邸中。

「喔~~」

菲魯特反覆環視內部,對宅邸氣氛認可地點了點頭。內部裝潢與外觀印象如出一轍,只要進入小巧外觀的房舍大概都是這個樣子。

為什麼會與王都的別館有這麼大的差距?

「王都的宅邸是考慮到貴族區景觀而准備的,原本是當時國王對祖母的功績賞賜的宅邸,與那間宅邸比較實在是……」

「難怪比起來差這麼多。也就是說,你們家真正的實力是這里吧?」

「說得也是,王都的別館也許是為了配合『劍聖』輩出的家名,簡單說就是虛榮呢。」

「虛榮啊,你們貴族真的很喜歡這種東西。」

對說明宅邸規模的萊因哈魯特哼了一聲,菲魯特繼續往宅邸內邁步前進,帶著萊因哈魯特與三個蠢蛋順利會合。

然而,還有另一個必須在宅邸與菲魯特會合的家人。

「……唔,終于到了啊。等你們等到不耐煩了。」

「羅姆爺!」

菲魯特的表情豁然開朗,對傳來的這道聲音抬起頭。只見能夠俯視大門的挑高構造二樓,有個巨大身軀的老人正在走廊上揮著手。

他的體格長寬比普通人大一倍,這正是身為巨人族的證據。這位被稱為羅姆爺的人就是菲魯特的養父,也是唯一能讓她由衷感到信賴的家人。

從王都到這里的路程,羅姆爺與菲魯特等人同樣是搭乘龍車往阿斯特雷亞本家出發,而他先抵達的原因可說是顯而易見。

「中間聽說你們繞到附近的高官貴族領地,感覺怎麼樣?」

「真是糟透了!雖然我幾乎只是站在萊因哈魯特旁邊而已。」

「這樣啊,不過凡事都要經曆一下。」

見到將手抵著下巴並不拘小節地點著頭的羅姆爺,菲魯特回想起先前的辛勞而嘟起嘴巴。

雖然從王都一路前來幾乎沒有繞路,但還是姑且有到相關掌權者的宅邸打聲招呼。那似乎是與萊因哈魯特老家有淵源的家系,因此希望對方能在王選中提供協助。

當菲魯特等人繞到別處時,羅姆爺提議分頭行動而早一步出發前往阿斯特雷亞本家──雖然羅姆爺的原因是不喜歡太正經的場合,但連菲魯特也知道理由不只是這樣。

只要活得越久就會碰過越多事,只活了十四年的小丫頭菲魯特也知道這個理所當然的定律。等到他想說的時候,總有一天就會把一切說出來。

因此菲魯特也尊重羅姆爺的意思,並沒有深入追究。

「已經幫你們把行李先送過來了。那對雙胞胎說房間隨便挑一間,應該沒問題吧?」

「是的,沒有問題。只要是我、家人以及芙拉姆他們以外的房間都請自由使用。」

對羅姆爺的話語點了點頭後,萊因哈魯特說著「話說回來……」並回過頭看著背後的雙胞胎。

「明明沒有放行葛斯頓他們,倒是讓羅姆先生很普通地進來了呢。」

萊因哈魯特提到羅姆爺已經在宅邸中來去自如的態度,對此雙胞胎面面相覷。

「因為羅姆大人看起來很強。」「我怕痛痛。」

「……不能像這樣挑工作,以後這樣會很困擾的。」

「多罵一點啦!」「要求道歉!」「這是不公平的對待!」

三蠢蛋對芙拉姆與葛拉西絲的工作態度一起發出抗議。萊因哈魯特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菲魯特則是對他的側臉惡作劇地挑起嘴角。

「──看這些成員,短時間內應該不會無聊了吧。」

「如果菲魯特大人如此希望……」

萊因哈魯特在這時打斷話語,環視在宅邸聚集成員的臉,最後重新轉回到菲魯特的笑容。

「小的也會努力替菲魯特大人的笑容做出貢獻。」

2

將不多的行李搬進房間後,菲魯特的搬家作業一瞬間就結束了。

原本在貧民窟長大的菲魯特就沒有能稱為財產的財產。原先使用的家具什物大多都拋棄在王都,只有把羅姆爺為了菲魯特制作的衣服與愛用的防身短刀帶來。

──還有菲魯特點點滴滴累積賺來的些微儲蓄。

除此之外,頂多只有從王都宅邸婆婆那邊被迫帶來的禮服等等衣物。

「不管是哪件我都不想穿,但至少比萊因哈魯特選的好多了……」

雖然已經與輕飄飄的服裝相伴兩個多月,但比起在貴族宅邸不符合的生活更加無法適應。即使如此,也不能總是對這種服飾敬而遠之,菲魯特心中至少還是對此種立場有所自覺。

以及「選擇此種立場的人就是自己」的心理准備。

所以在羞恥與堅持互相妥協後,她至少會穿奶奶選的禮服。要是在這里連衣服都讓萊因哈魯特插手干涉,可能會尷尬到羞憤而死都不奇怪。

「話是這麼說,在宅邸中還好能讓我穿自己喜歡的衣服。」

因為如此這般,她立刻把身上穿的禮服從頭脫掉丟在床上。在內衣褲外面重新穿上在王都常穿的貧民窟最好服裝。

只要戴上手套再好好穿上靴子,要跑要跳都沒有問題。

就在菲魯特換好衣服,並說著「很好。」確認靴子狀況的時候……

「──菲魯特大人,方便說話嗎?」

「不方便。」

「遵命,恕小的失禮了。」

門扉外被敲了敲並傳來這道聲音,雖然從聲音立刻發現來者何人並隨即拒絕,但對方毫不在意地闖進房間中。

面對此種極為強硬的態度,菲魯特徹底地嘟起嘴唇。

「我說你啊,這樣敲門根本沒意義吧。要是我在換衣服怎麼辦?」

「因為隔著門能感覺到蹦蹦跳跳的氣息……菲魯特大人,聽到您說要換衣服就讓小的感覺不太對勁,這套衣服是……」

「等等,如果要說教我可是不聽喔!至少在宅邸里面讓我穿喜歡的衣服!代價就是必須穿禮服的場所我會穿,這就是折衷方案!」

「意思是交換條件吧……小的知道了。」

對于菲魯特用手指指著發出的宣言,萊因哈魯特考慮片刻便點頭同意。這個出乎意料老實的回答讓菲魯特將手挽在胸前,然後說著「這樣就好。」並挺起胸膛。

「所以呢,找我有什麼事?我是想睡午覺了。」

「不,如果方便的話,是想帶大人參觀宅邸和領地。不過小的也知道這段路程讓大人相當疲累,如果大人想休息也無妨。」

「怎樣啦,這麼惡心。怎麼變得這麼懂得體貼別人?」

「因為菲魯特大人已經讓步,小的只是想回應這份心情。晚餐時間小的會再過來通知,在那之前還請大人好好休息。」



「喔……」

面對乾脆退讓的萊因哈魯特,菲魯特若有所思地閉起單邊眼睛。

其實她不是想睡午覺,而是想偷偷溜出宅邸到附近散步。萊因哈魯特的提議除了他會跟在旁邊以外,可說是與菲魯特的計畫不謀而合。

而且仔細一看,萊因哈魯特也已經換好衣服,卸下騎士風格的死板裝扮。現在是白色上衣搭配黑褲子,可說是普通年輕人常見的服裝。

當然,萊因哈魯特本人的光芒並沒有黯淡到會被服裝遮蓋,挑選的服裝能夠瞥見他個人為了配合菲魯特的心意。

配合也等于是讓步。既然菲魯特讓步,也會讓他讓步──

「……我改變主意了。好吧,萊因哈魯特,你剛才說要帶我參觀領地嗎?快出發吧。」

「可以嗎?」

「前提是在我改變心意以前。從龍車看到的景色讓我很在意,也沒有什麼會不方便的地方。」

菲魯特歪著頭,朝萊因哈魯特胸口輕輕用手頂了一下便走向門口。菲魯特改變心意讓萊因哈魯特摸著自己胸前,然後行了個禮回答「小人知道。」

「那麼,小的會盡力讓菲魯特大人滿意。」

「這種尷尬的說話方式會讓我反悔,快走吧。」

對菲魯特的話短短回了一聲「遵命。」萊因哈魯特便走在菲魯特身旁。

像這樣並肩前進後,能夠發現脫下近衛騎士制服的萊因哈魯特是個普通青年。除了服裝價格以外,光是穿著原來能讓人類的外觀出現如此變化。

現在他的服裝,與換上熟悉服裝的菲魯特並不會格格不入──

「……喂,表示你從進來我房間之前就知道我穿這套衣服了。是有偷看嗎?」

「您誤會了,只是小人的推測……畢竟菲魯特大人在旅程中,有很多次都想在龍車里把禮服脫掉,所以小人猜想應該是這個樣子。」

對于萊因哈魯特面露苦笑的回答,菲魯特不悅地嘟起嘴。感覺就像徹底被他玩弄在掌心上般,一點都不有趣。

「對了,我先說清楚,出去也要找羅姆爺和那三個人!我可沒說要和你兩個人出去喔!」

「好的,畢竟比起我一個人,那樣會比較好保護菲魯特大人。」

此種無可挑剔的答案,也是讓菲魯特感到不悅的主要原因之一。

3

──比起王國全土聞名的「劍聖」家世知名度,阿斯特雷亞家的領地可說是小得令人驚訝。

阿斯特雷亞領地只有極小領土,僅僅擁有以阿斯特雷亞本家為中心並名為「哈克秋利」的村鎮坐落于此。這座哈克秋利以城鎮規模而言也不算大,主要產業是以農作與畜產,還有這個區域特色的地龍產業。

「隔著海庫拉拉高原,這里還有五大都市之一『芙蘭達茲』。據說芙蘭達茲是地龍發跡的原產地,從以前就是地龍產業盛行的都市。哈克秋利也受惠于此,有很多制作鞍、缰繩與龍具的工匠。」

「就是你之前說過可以搭乘地龍的事吧?這我是滿期待的。」

「會給您機會的,請讓小的送您一只優質地龍。」

「好喔。」

菲魯特一邊發出慵懶的回應聲,一邊莫名雀躍地沿著街道前進。面對主人此種沒有完全掩飾內心的模樣,萊因哈魯特也微微綻放笑容。

目前兩人正在萊因哈魯特的帶領下,參觀阿斯特雷亞領地的情況。

對于出生與長大皆在王都的菲魯特而言,對首度見到的外面世界──說誇張點映入眼簾的所有事物都是相當新鮮,會感覺到耳目一新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

光是到處巡視,就已經超乎預期地享受到散步的樂趣。

「喂,萊因哈魯特,那是什麼?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時,菲魯特順著好奇心用手指著前方發出疑問。

「那是黑羊。不是用來食用,而是為了剃毛用的家畜。」

萊因哈魯特毫不遲疑地如此回答。不僅如此,萊因哈魯特發現主人的眼神對此種說明並未滿足,于是繼續補充說明:

「剃完的毛有編織成綿或線等等多種需求,在這帶適合放牧的區域大部分都是畜養黑羊的農家。菲魯特大人的服裝應該也有用到。」

「喔~~好厲害喔。可是放養不會被偷走嗎?」

「這里不像王都,這點程度的村鎮大家都是互相認識。與其擔心被偷竊,還比較需要擔憂放牧中被魔獸襲擊的可能性。不過野生的地龍會幫忙驅趕魔獸,幾乎不會出現受害的情況。」

「咦,野生還會保護家畜嗎?」

「地龍是親近人的生物,甚至會幫助人類的生活。」

菲魯特對萊因哈魯特的答案感到頗為佩服,眯著眼睛觀察牧場的模樣。

在柵欄圍繞的草原,全身毛茸茸吃著草的黑色毛皮動物就是黑羊。根據萊因哈魯特所說,只要長成那樣似乎就是剛好可以割毛的時期。

菲魯特對其他家畜、農具、牧場、以及村鎮的各式各樣疑問源源不絕,實際上目前並沒有對萊因哈魯特的介紹浮現出特別不滿之處。

硬要說的話──

「──只要不是像這樣和你兩個人單獨出來就更好了。」

「菲魯特大人,像這樣當面說出口,就算是我也是會受傷的。」

對于此種口無遮攔的感想,萊因哈魯特困擾地皺起眉頭並露出苦笑。

正如菲魯特吐的苦水,只有菲魯特與萊因哈魯特兩人在哈克秋利鎮上四處閑逛──羅姆爺與三人組並沒有同行。

當然就像出發前特別提醒的,菲魯特也有向其他人提到這件事。但所有人都忙著處理搬遷作業,所以無法陪同出巡。

「話是這麼說,我也不太想臨時取消出門,感覺這樣就像逃避現實一樣。」

「如果菲魯特大人不願意,我也沒有到強迫的意思……」

「這是我心情的問題,還沒有到你插手的余地。只是我個人心底擅自的矛盾,而且目前還算是普通有趣啦。」

菲魯特揮了揮手,對萊因哈魯特的擔憂嗤之以鼻。雖然不知道萊因哈魯特對這個答案做何感想,但仍然沒有停下步伐,這就是她的答案。

「────」

菲魯特一邊將手挽在後腦勺,一邊朝身旁的高挑男子瞥了一眼。

不只是強得不用說明,只要提問,大部分的事都能得到答案。以隨從來說,應該沒有人比他更為適合了。

然而,菲魯特總是對他有股尷尬難耐的感覺。此種感覺也促使著菲魯特對萊因哈魯特懷著莫名堅持。

「菲魯特大人,您怎麼了嗎?」

「沒什麼。話說這附近是你的故鄉吧?」

「小人是在王都出生,不過幼年是在本家長大,所以說這里是故鄉並沒有錯。有什麼問題嗎?」

「怎麼感覺起來……」

對于萊因哈魯特的對答,菲魯特閉起單邊眼睛。就在這個時候──

「──啊,萊因哈魯特大人!您回來啦!」

一道高亢叫聲傳來,只見發現兩人的村民正在揮著手。就像在龍車那時一樣,容貌醒目的萊因哈魯特隨即被領地居民發現。當他揮了揮手回禮,對方則是敬畏地趕緊低下頭。

「剛才那是寇克蘭。是剛才那座牧場的繼承人。他的朋友是龍具工匠,小的打算請他准備菲魯特大人用的龍具。」

「剛才你也是,真虧你能這麼清楚叫出每個人的名字。」

「畢竟是個小村子,而且還是本家的領地居民。對我來說也是故鄉的朋友,這不是什麼好得意的事。」

「朋友啊……」

菲魯特歪著頭,回頭看著剛才那位前來打招呼的年輕人。

畢竟是對方主動前來搭話,應該是無庸置疑懷著善意,但要稱為朋友倒是令人存疑。雖然看起來是相同世代,然而在菲魯特看來不論是家室、人品或是各種因素都有一線之隔。

對于菲魯特此種看法,萊因哈魯特看似寂寞地露出微笑。

「畢竟還是有各自的立場,實際上要輕松地以朋友方式互相對待是很困難,雖然我並不吝惜敞開胸懷接納對方。」

「你是王國的最強騎士,又是貴族和領主吧,該說我也能理解對方的心情……咦,該不會是那樣吧?你明明回到故鄉,卻沒有半個朋友?」

「如果是說一起晚酌的朋友,確實是令人羞愧。先不論騎士團,頭銜在這里對我只是單單沉重負荷。就算想要卸下重擔,這也不是能夠放下的。」

對于菲魯特並非刻意的尷尬追問,萊因哈魯特以彷佛毫不在意的表情聳了聳肩,但最後追加的那句話讓人頗為在意。

「你說想卸下責任,你有想過要卸下這個職責喔?」

「沒有──因為這是我該肩負起的宿命。」

聽到他毫不羞愧地堂堂如此斷言,又讓菲魯特湧現出那股尷尬感。但菲魯特搖了搖頭將此種感覺甩開,露出虎牙笑著說道:

「不過沒想到你沒有朋友啊,難怪難得回到故鄉,卻沒有人特地來見你。」

「被您這麼一說,如果這樣能讓您心情變好,那實在是很惡劣呢。」



「嘿嘿,不管你說什麼對現在的我都沒用。」

對于似乎沒有像樣弱點的萊因哈魯特,總算能夠掌握到他的脆弱之處,讓菲魯特決定要像這樣繼續捉弄他好一陣子。

對于菲魯特此種企圖,萊因哈魯特說著「可是……」並繼續說道:

「菲魯特大人離開王都的時候,似乎也沒有能夠告別的朋友。」

「唔呃!」

「如果除了羅姆大人以外沒有能夠交心的朋友,那菲魯特大人也是……」

「你、你很啰嗦耶!我只要有羅姆爺就好了啦!」

菲魯特紅著臉對反駁的萊因哈魯特大聲嚷嚷。這個回答戳到她的痛處,完全是兩敗俱傷的狀況。就在這個時候,萊因哈魯特突然緩頰一笑。

映照湖面的藍眼顯露出沉穩目光,菲魯特則是嘟起嘴唇。

「怎樣啦?」

「不,只是見到菲魯特大人真的很尊敬羅姆大人,這點讓小的不禁莞爾。」

「畢竟是家人嘛。就算是什麼事都能做到的『劍聖』,也會有幾個沒辦法抬起頭的對象吧?在王都的時候,你對奶奶他們不也是這樣嗎?」

管理別館的老夫婦將萊因哈魯特稱為「少爺」並疼愛有加。雖然只看關系算是主仆,不過他們對萊因哈魯特而言應該也是等同家人。

所以萊因哈魯特面對兩人時也是十分自然。

「不只是奶奶或爺爺,如果是以尊敬層面,小的都很尊敬所有家人或祖先。其中最尊敬的應該是曾祖父吧。」

「曾祖父?」

「是祖母的父親。以當家來算就是前前代的貝爾托?阿斯特雷亞。」

「他也是『劍聖』嗎?」

菲魯特不是很清楚加持的規則,不過有聽過「劍聖加持」只由阿斯特雷亞家代代相傳。既然是現任「劍聖」萊因哈魯特尊敬的對象,那麼曾祖父應該也是「劍聖」才對。

但萊因哈魯特對菲魯特的想法搖了搖頭。

「曾祖父沒有繼承『劍聖加持』,不過據說是個善良領主,而且仁德與善政受到人民愛戴。雖然不知為何沒有留下任何身為劍士的紀錄,但聽說也受到同為劍士的祖父尊敬,所以劍術應該也是有相當程度才是。」

「喔……有仁德的劍士啊……哈,我是沒辦法想像啦。」

雖然菲魯特也會使用小刀,不過是與劍術差別甚遠的自我流派。

對菲魯特而言,劍士就是萊因哈魯特這種人。從對他個性有諸多不滿的菲魯特看來,很難想像有仁德的劍士是什麼樣子。

「不過既然這家伙沒有被鎮上居民討厭,表示應該是有仁德吧……該不會只有我是無法理解仁德的野狗吧……」

「菲魯特大人?」

萊因哈魯特停下腳步,窺視著菲魯特低頭沉思的臉。藍眼與紅眼的視線在極近距離交錯,讓菲魯特嘟起嘴巴。接著──

「就說靠太近了啦。」

「是,失禮了。」

她用手掌推開萊因哈魯特的下巴,硬是推開他繼續前進。被推開的萊因哈魯特露出苦笑,接著將視線轉向空中。


兩人頭上的太陽已經大幅西斜,天空逐漸染上橘紅色。

「菲魯特大人,差不多該是回宅邸用晚餐的時間了。」

「嗯嗯,說得也是。到處走走也肚子餓了,時間剛好。」

「晚餐會由芙拉姆與葛拉西絲准備,在餐席上會再重新介紹她們兩人。」

「也是。雖然有稍微說過話,不過真的只有稍微說話而已。」

雙胞胎年齡看起來比菲魯特還小,但不愧是老夫婦的孫女,擁有能輕易制伏三蠢蛋的實力。應該是受到那對夫婦的薰陶吧。

「兩人負責宅邸內的各種事務,根據狀況也會擔任菲魯特大人的護衛。原先就是來自侍奉阿斯特雷亞家的家族,所以實力可是貨真價實。」

「我沒有擔心這件事,我是在意廚藝啦!」

「這點奶奶也有好好教導,敬請期待。」

「好耶!」

對于萊因哈魯特的保證,菲魯特握緊拳頭表示欣喜。萊因哈魯特對今天她最為燦爛的笑容微微一笑,然而菲魯特並沒有發現。

不論如何,踏上歸途的菲魯特心中有股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放心感。

被帶到陌生的土地、被不認識的許多人圍繞、被迫在陌生世界學習事物。對這些事的不安感,以及不肯服輸的強烈情感皆存在于菲魯特心中。

在這半天,便得以排除大多數以上種種不安因素。

不會太大的宅邸、最低底限數量的傭人、氣氛容易親近的領地居民、不會太過寬廣的領地范圍等等,要列舉可說是沒完沒了,菲魯特決定列到這里就好。

這些眼前的現實將只能憑著想像的擔憂大幅揮除。多虧如此,感覺在這里的日子也能積極接受。

「光是想到這些都在你的安排之中,就讓我覺得毛骨悚然。」

「菲魯特大人太過高估小人了。小人無法隨意掌控人心與行動,這只是單純的偶然。」

「只能祈禱你這句話是不是認真的了。」

雖然沒有能祈禱的對象,菲魯特還是吐出舌頭對萊因哈魯特如此斷言。

一切都在萊因哈魯特掌控之中。菲魯特就這樣陷入類似被害妄想的想像中,兩人穿過村鎮並爬上坡道,抵達阿斯特雷亞宅邸。

接著──

「──你真的什麼都沒做嗎?」

「……這樣小人也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兩人面面相覷,萊因哈魯特也對菲魯特的疑問帶著困惑神情如此回應。

就在兩人正前方,宅邸門前有個籃子──那個籃子里有個嬰兒。

──放在里面的信紙只有短短寫著「伊莉雅麻煩您了」這行字。

4

「名字是伊莉雅,還是個嬰兒。被丟在宅邸門口。」

菲魯特將籃子放在桌子正中央,簡要地陳述事實。

生後數個月的金發女嬰正在宅邸餐廳大桌子中央睡得香甜,他們不得已只好從門前將她帶進宅邸。

「────」

面對菲魯特的說明,宅邸相關人士皆尷尬地互相對望。

包含菲魯特與萊因哈魯特,還有羅姆爺、三蠢蛋以及雙胞胎管家齊聚一堂,但並非陣容浩大就能緩和一開始的沖擊。

在沉重的靜默籠罩下,首先是粉紅色頭發的雙胞胎盯著菲魯特與萊因哈魯特。

「少爺、菲魯特大人,要生小孩還太早了。」「生出來也是最快。」

「我、說、啊!現在才沒有心情陪你們開這種無聊玩笑啦!」

對于雙胞胎並非玩笑的玩笑話,菲魯特將手撐在桌面並放聲大吼。雖然這番話只是揶揄將嬰兒帶回來的兩人,但這實在不能開玩笑。

然而,菲魯特任憑氣勢的行動對嬰孩還是太過刺耳了。

「啊嗚……」

「啊,她起來了,菲魯特大人。」「清醒的時刻。」

「呃……」

嬰孩緩緩睜開眼睛,餐廳成員的身影映入藍色雙眸。接著經過一秒、兩秒、三秒後──

「嗚、嗚哇啊啊啊啊!」

「呀~~!糟了!開始哭了!」

菲魯特的刺耳怒吼,讓名為伊莉雅的嬰孩開始嚎啕大哭。聲量響亮得足以響徹整間宅邸,讓菲魯特忍不住摀著耳朵。

「誰、誰啊!別拖拖拉拉的,快來人想點辦法!」

「就算您說要想辦法……」「沒有經驗,投降。」

「真是有夠沒用的!喂,萊因哈魯特!」

「小的努力試試看……」

芙拉姆與葛拉西絲隨即舉白旗投降,菲魯特原本就是毫無干勁。所有女性放棄戰斗,由被指名的萊因哈魯特代替將嬰孩抱起。

然後他溫柔地搖晃著嬰孩的身體,拍了拍她的背部並加以安撫。

「乖乖,別哭。你是個堅強的乖孩子,伊莉雅。」

「別趁機搭訕啦!不是要先讓她吃點東西嗎……」

見到萊因哈魯特柔和地向嬰孩說話,菲魯特覺得這樣會沒完沒了而如此叫道。然而萊因哈魯特懷中的哭聲越來越小──

「乖乖、乖乖……看來冷靜下來了呢。」

「你、你還滿厲害的,這次的吃驚程度大概僅次于贓物庫被震垮那次。」

「啊~~」

菲魯特頓時目瞪口呆,停止哭泣的伊莉雅用手頻頻摸著萊因哈魯特放心露出微笑的臉,也許是喜歡與自己同樣顏色的眼睛。

「也有可能因為是女孩子,看到帥哥就滿足哩。」

「如果原因是這樣,那嬰兒還挺難搞的。」

對于萊因哈魯特安撫伊莉雅的模樣,羅姆爺將手挽在胸前表示理解。但三蠢蛋之一的漢巴利對這道呢喃說著「等等」並有所反應。

矮小的漢巴利挺身向前,朝著萊因哈魯特伸出雙手。

「借我試試。我家有很多兄弟姊妹,很習慣照顧嬰兒喔!」

「那真是值得信任,不過伊莉雅才剛哭完而已。」

「沒關系啦!我啊,讓你們看看什麼才叫真正的哄嬰兒!」





然都說到這個地步,萊因哈魯特將依莉雅交給充滿自信的漢巴利。漢巴利窺視著伊莉雅的臉,然後大大睜開圓眼。

「呸嚕呸嚕呸嚕呸嚕叭~~」

「呀啊啊啊啊啊~~!!」

「什麼真正啦!結果還不是哭得這麼慘!」

扮著奇特鬼臉的漢巴利讓伊莉雅極為不悅。

面對哭鬧的嬰孩,漢巴利施展出渾身的哄騙技術,但伊莉雅的情緒始終沒有好轉。雙方交涉破裂,呈現完全屈服于嬰孩威能的狀況。

「可惡,是我哪里做錯啊!葛斯頓!」

「喔、喔喔?呃……交給我也沒用吧……呸、呸嚕呸嚕叭~~」

「啊啊啊啊啊~~!!」

漢巴利直接投降,被迫接班的葛斯頓雖英勇挑戰但仍然敗北,只好順勢將哭紅著臉的伊莉雅交給拉珍斯。

「拉珍斯,只能靠你了!」

「喂!等等啦!我、我怎麼可能哄得了小孩子……喔?」

「────」

從葛斯頓手中接下伊莉雅,拉珍斯帶著沒出息的表情沒出息地如此嘟噥,但他懷中的伊莉雅突然停下哭聲。

嬰孩出乎意料的反應,讓拉珍斯發出「嘿、嘿嘿」的笑聲。

「不、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看起來不哭了。這樣就……」

「啊啊啊啊啊~~!!」

「喂,別讓人空歡喜一場啊!原來是時間差喔!」

「不,應該只是猶豫該怎麼判斷而已。煩惱過後果然還是這種反應。」

「少啰嗦啦,老頭!不然你來想點辦法啦!克羅姆威爾!」

聽到羅姆爺說明嬰孩的心情,被勉強判定出局的拉珍斯憤慨地如此喊著。伊莉雅被推到大大的手掌上,羅姆爺則是皺起臉龐。

「喔~~乖乖、乖乖,別哭啰~~」

「嘖,搞什麼鬼。如果這樣就能哄騙,我們早就……」

「啊~~」

「為什麼啦──!」

三蠢蛋沒有一個及格,但伊莉雅似乎能夠接受羅姆爺。結果通過哭鬧嬰孩審查的只有萊因哈魯特和羅姆爺兩人。

「畢竟是女孩子,還能理解選擇少爺的原因……」「羅姆大人實在無法理解。」

「哪有什麼無法理解的!選羅姆爺很有眼光喔,和萊因哈魯特那家伙混為一談讓人很火大耶!」

被沒有派上用場的女性們如此居高臨下評論,三蠢蛋皆失望地垂下頭。羅姆爺以眼角余光瞥著眾人並哄著伊莉雅,「話說回來……」他歪頭說著:

「除了名字以外沒有任何線索啊……籃子里面沒有放其他東西嗎?」

「只有鋪在下面的布和包著身體的毛巾,信紙也沒有署名。」

「畢竟是會丟掉自己小孩的父母親,怎麼可能會留下名字,真是蠢到極點了。」

萊因哈魯特重新檢查過籃內並垂下目光,菲魯特則是發出咋舌聲。對于萊因哈魯特不知道如何回應的模樣,菲魯特彷佛說著「你什麼都不懂」般用手指著他。

「聽好啰?這個小孩是被親人舍棄的,應該是看到你回到這間宅邸,就覺得有錢家庭應該能幫忙養這個小孩,真是讓人有夠不爽的。」

「────」

「……這孩子的父母有沒有可能是附近村鎮的人?」

代替措辭辛辣的菲魯特,羅姆爺朝萊因哈魯特提出這個具有建設性的疑問。萊因哈魯特對這個問題沉思片刻後,結果還是搖了搖頭。

「以能想到的范圍還是太難找了。雖然鎮上是有幾位孕婦……」

萊因哈魯特打斷話語,眯起眼睛觀察伊莉雅的模樣。她被白色產巾包覆,這位正在玩著羅姆爺手腕毛的嬰孩很顯然出生不久。

「看起來伊莉雅才出生幾個月……如果是那陣子生產的女性,就能一口氣減少許多候補,還有這副容貌……」

「不是金發和深藍色雙眼嗎?金發沒有那麼少見吧,就連我也是金發。」

菲魯特用手梳著自己的頭發,對萊因哈魯特的疑慮如此插嘴說道。

就菲魯特所知,金發在露格尼卡王都並非是罕見發色。職業病──應該說是先前的職業病讓她養成觀察人的習慣,金發藍眼可說是隨處可見。

「擁有像菲魯特大人金發的人確實不算少見,但那是在王都近郊,在哈克秋利與芙蘭達茲之類的王國東南區域一般都是褐發……剛才見到的那些人不都是這樣嗎?」

「……經你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是這樣。」

對于萊因哈魯特的解釋,菲魯特回想起這個新造訪村鎮的居民容貌。確實如同他所說,遇見的居民都是褐發,頂多只有年長者是白發。

「可是這又怎麼樣?」

「年輕人想表達的意思是,這孩子的頭發和眼睛顏色是來自王都……以這附近出生的孩子來說,特徵太過特殊奇特了。」

「羅姆大人說的沒錯。如果是小的杞人憂天就好了……」

萊因哈魯特若有所思地如此呢喃。他的推測讓菲魯特將雙手挽在胸前,先是歪著頭發出低吟聲,然後「啊~~」地胡亂搔了搔頭。

「你這樣搞得我好亂啊!結果你到底想說什麼啦!」

「就是伊莉雅可能並非單純的棄嬰,這點我想詢問菲魯特大人。」

「怎樣?」

「菲魯特大人將伊莉雅帶回來,之後想怎麼做?」

對于萊因哈魯特這個沉靜的問題,菲魯特稍微屏起氣息。她屏息將視線轉向羅姆爺懷中抱著的伊莉雅,那位嬰孩仍然沉醉于游玩羅姆爺的手腕毛。完全沒有發現周遭人們正在為了她討論對策。

被親人舍棄放在宅邸,也沒有決定自己未來的力量──

「──菲魯特大人,請做出決定。」

面對沉思的菲魯特,萊因哈魯特則是催促她做出決定。

這時萊因哈魯特會仰賴菲魯特做出判斷,或許是他個人表示尊重的方式,也有可能是趁著這個狀況測試菲魯特。

看看菲魯特是否能不倚靠羅姆爺或他,自己選擇出答案。

「如果真的是這樣,真是個令人火大的家伙。」

「咦?」

「沒什麼啦。所以要決定該怎麼處理這個小孩吧?」

不論萊因哈魯特有什麼盤算,菲魯特早已決定好該怎麼做。菲魯特咧嘴浮現出如惡作劇孩童般的笑容,然後指著伊莉雅說道:

「關于這個小孩我沒有任何想法,只是我很氣把這個小孩丟下的親人,所以我想找出她的親人好好聊個幾句。」

「聊個幾句嗎?」

「沒錯,聊個幾句。我也想問問把小孩丟掉的親人到底有什麼想法,想說的大概就是這些吧。」

如此斷言後,菲魯特的表情變得極為不悅。

她很想與對方聊聊,究竟把孩子丟掉的親人有什麼樣的感受?為了這個目的──

「為了讓她的父母親擔憂害怕,得把這孩子好好留在手邊才行!」

「────」

面對挺胸如此強調的菲魯特,萊因哈魯特保持沉默。除了他以外,身邊的所有人也是不發一語。先不論所有人的表情,幾乎都是透露出共通眼神。

嚴格說來就是頗為溫和的目光。

「你們這種眼神是想說什麼啦!對我有什麼意見嗎!?」

「雖然這是老朽的責任,不過這麼不老實也是挺麻煩的哩……」

「很吵耶!我是認真的!別隨便挑我語病啦!」

見到羅姆爺的笑臉,菲魯特氣得放聲大罵。但菲魯特的氣勢對嬰孩還是太過刺激──

「啊啊啊啊啊~~!!」

「呃……煩耶!」

就這樣,嬰孩的哭聲再度由晚餐前的餐廳傳遍整間宅邸。

5

在夜色已深的深夜時分,伊莉雅總算哭累睡著。

「小、小孩真的有夠可怕……這麼小的身體到底是有多少體力……」

「如果是說身體小……」「您沒資格說這種話吧。」

菲魯特露出疲憊至極的表情癱倒在沙發上如此抱怨。當雙胞胎一搭一唱地如此回應,菲魯特便瞪著兩人。

「你們很吵耶,我可不想被比我還小只的你們說這種話。你們兩個幾歲啊?」

「今年滿十二歲。」「該是獨立的時候了。」

「你們有兩個人就不算獨立了吧。不過話說回來……」

聽到菲魯特的話語,原先得意洋洋的雙胞胎驚訝地表示「經您這麼一說……」「盲點。」但菲魯特視若無睹,將視線轉向房間深處。

籃子放在談話間的桌上,旁邊能夠見到萊因哈魯特正在作業,至于說到他正在做什麼──

「你居然連嬰兒的尿布都會換,真的什麼都會耶。」

「是您太高估小人了。尿布是因為以前曾經幫朋友照顧過嬰孩,所以才會有經驗。」

「喔~~你會照顧嬰兒啊……」

產生出乎意料印象的菲魯特仍然躺著用手拄著臉頰。就在這時,在視野角落能夠見到雙胞胎微微紅著臉並畏畏縮縮。

此種反應讓菲魯特一臉不解,她來來回回望著雙胞胎與萊因哈魯特後…





「──啊!那個朋友的嬰兒就是你們吧!」

「菲魯特大人,居然把這麼丟臉的事……」「奇恥大辱。」

雙胞胎仍然紅著臉,畏畏縮縮地肯定菲魯特的意見。從此種態度確定真相後,萊因哈魯特則是帶著苦笑回應「果然藏不住啊。」

「是的,正是如此。芙拉姆與葛拉西絲是從嬰孩時期便與小人認識至今……」

「你這家伙……居然連嬰兒都會出手嗎……!」

「請等等,再怎麼說也請給小人辯解的機會。」

「哈,開玩笑的啦。你把我關起來的事,還有替嬰兒時期的那對雙胞胎換尿布是兩回事,現在幫別的嬰兒換尿布也是一樣。」

菲魯特將指著他的手指放下,朝手指前端吹了一口氣如此說道。這句話讓萊因哈魯特回答「小的放心了。」然後將手收了回去。

「這樣就順利換好了。芙拉姆、葛拉西絲,這樣記住了嗎?」

「是的,少爺。記得很熟。」「換尿布高手……」

「靠你們了。那來換包巾跟墊布吧。不過,如果不是用習慣的布料可能會不舒服,總之原本的包巾也要放在一起。」

對于萊因哈魯特俐落的指示,芙拉姆與葛拉西絲行了個禮離開談話室。由于房間內沒有其他人,現場只剩下菲魯特與萊因哈魯特兩人──如果算上睡著的伊莉雅應該是三個人。

「那群男人……除了羅姆爺以外,真是一群沒用的家伙。」

「就算沒辦法照顧伊莉雅,應該還是能成為尋找親人的助力,明天就會請三人幫忙四處尋找。」

萊因哈魯特將手搭在籃子上,對菲魯特的評語替三蠢蛋辯護。原本只是想自言自語的菲魯特皺起眉頭,說著「明天啊」並搭上話題。

「這樣沒問題嗎?對方可是拋棄孩子的父母親,說不定會趁早逃走喔?」

「小的已經吩咐鎮上居民與龍車停駐站,如果見到旅行裝扮或是與伊莉雅類似的人,就要立刻留下對方並回報。還有小的已經向鎮上孕婦確認過,不知是否該說是可惜,並沒有找到看似伊莉雅母親的人。」

「……你做了這麼多事,那三個人還有事做嗎?」

菲魯特的眼神轉為疑惑,對萊因哈魯特認真處事的態度感到有些困惑。

應該說晚餐後負責照顧伊莉雅的人,主要也是萊因哈魯特。他到底是怎麼騰出時間完成剛才所說的活動內容?

「菲魯特大人若是感到過意不去,您要試試看換尿布嗎?」

「呃……等我想做再說,做法我也只是隨便記一下而已。」

「那真是太好了。」

萊因哈魯特點了點頭,此種裝傻的態度讓菲魯特嘟起嘴唇。

萊因哈魯特假裝教導芙拉姆與葛拉西絲時,也故意讓菲魯特能夠見到換尿布的動作。而菲魯特再怎麼說也對把責任推給萊因哈魯特感到愧疚,原本也打算從頭開始學起。

「你早就知道我不可能主動開口說了吧。可惡,真是讓人有夠火大的。」

「怎麼了嗎?」

「沒什麼啦……不對,也不算沒什麼。實際上你是怎麼想的?」

「菲魯特大人?」

面對菲魯特撐著臉頰說出的話語,萊因哈魯特挑起眉頭。菲魯特仍然保持著躺在沙發上的邋遢姿勢,用空著的手搔了搔自己的頭。

「不管把嬰兒撿回來、說要找到她的父母親、還有找人照顧他,都是我擅自決定的事。是你讓我選擇的,不過你又有什麼想法?」

「────」

「我先說喔,別把我的意見混進你的想法里面。我是我,你是你,這點要是沒有分清楚會讓我很不舒服。」

菲魯特抬起腳,用力地往下揮動。她在沙發撐起上半身,端正姿勢重新面對萊因哈魯特,視線前方的萊因哈魯特則是閉起單邊眼睛。

接著,他看著菲魯特並輕輕用手指著伊莉雅。

「假設菲魯特大人當時回答把嬰孩丟下,我想自己應該會遵照指示。因為這種狀況沒有正確答案。」

「我就說那不是你的意見……」

「然後會瞞著菲魯特大人,私底下尋找伊莉雅的親人,或是把伊莉雅藏在宅邸的某個地方吧。」

「啊?」

萊因哈魯特張開雙手露出柔和微笑。這道笑容讓菲魯特啞口無言,而且發現自己是被他利用了。

瞬間,菲魯特隨著湧上心頭的怒氣面紅耳赤。

「你……」

「菲魯特大人,伊莉雅會……」

「唔……!你這家伙、別太囂張了……!」

怒罵聲差點出口,兩次反省讓菲魯特在爆發前忍了下來。不過她還是懷著怒氣瞪著萊因哈魯特,讓話語分段傳達出強烈怒氣。

結果還是順了萊因哈魯特的意。不論菲魯特怎麼決定,萊因哈魯特還是會替嬰孩盡力,不論他自己本身有什麼樣的想法。

「你會這麼做,是因為這樣對嬰兒比較好嗎?」

「雖然對需要幫助的人提供一臂之力也是小人的心願,但這種時候拯救嬰孩應該不需要很複雜的理由吧?」

「────」

「接著,如果要說到個人看法……」

「個人看法」這幾個字讓菲魯特挑起眉頭。

萊因哈魯特很少將個人意見做為前言,而這也是菲魯特想在此要求萊因哈魯特說出的答案。

面對菲魯特的期待,萊因哈魯特只是微微一笑。

「能與菲魯特大人擁有一致意見,這也是身為騎士的榮譽。」

「──什麼?」

「讓小的回想起王選時接下菲魯特大人命令的那個瞬間。如果可以,小人還是想盡可能遵從主人的意向。」

被當面毫不羞愧地這麼一說,讓菲魯特驚訝地遲遲無法閉口。面對菲魯特的反應,萊因哈魯特以一如往常的態度聳了聳肩。

他並非是刻意刺激,也非隨便應和。這毫無疑問肯定是他的真心話,但這種真心話就是菲魯特極為震驚的原因。

因此菲魯特隨著震驚齜牙咧嘴──

「──你這家伙,真的就是這種地方讓人很惡心啦!」

菲魯特破口大罵的怒吼聲響徹阿斯特雷亞宅邸。

片刻後……

「啊啊啊啊啊~~!」

做為忘了反省的報應,撼動宅邸的嚎啕大哭聲將夜晚徹底顛覆。

6

──在阿斯特雷亞宅邸受到強烈震撼的深夜同一時刻。

「──找到女人和嬰兒了嗎?」

一道低沉聲音抑郁地穿過缺乏照明的房間。

能感覺到歲數的聲調雖沙啞卻鏗鏘有力,這是持續立于他人之上才會擁有,也就是被稱為威嚴一類的特質。

這道聲音的源頭必然有為其侍奉的人。彷佛證明這件事般,對于男子的問題,複數呼吸聲讓房間氣氛為之撼動。

「十分抱歉,目前正在追查動向。能夠確定已經不在這個城鎮……」

「快找。有頭緒會去哪里了嗎?」

「對方沒有可以投靠的對象,應該也沒有到遠處的旅費,照理說得從近處展開地毯式搜索。」

「這樣太花時間了,把范圍縮小──從哈克秋利開始。」

對于似乎是部下的報告,傳出聲音的男子瞬間判斷做出指示。這個指示讓房間內氣氛頓時產生動搖,但先前發表報告的部下靜靜地彎下腰。

「遵命,立刻派人過去。做法也許會有些粗暴……」

「無妨,重點是先抓到人。就算女人沒有回來,至少要把小孩帶回來。」

「謹遵吩咐──出發吧。」

恭敬地回應後,留下這句話的部下與其他人一同離開房間。當房間的門靜靜關上,只留下男子獨自留在昏暗的房間內。

男子將椅子發出傾軋聲站起身,走到背後的窗邊向外眺望。

「──到底跑去哪里了。」

窗外能夠見到延伸而出的夜晚都市景象──這是五大都市之一「芙蘭達茲」的城鎮景觀,男子的豪宅房間便是位于能夠眺望整個城鎮的高處。

在最高樓層的房間內,男子從抽屜拿出雪茄並點燃,微微火光照耀出皺紋深遂的男子面容。

金發已經逐漸褪色,以及充滿暴力氣息的藍眼。

「我絕對要找到你,伊莉雅。」

男子如此喃喃說著,聲音被芙蘭達茲的漆黑星空吞沒消失。

7

這幾天有件事在哈克秋利已經是天天發生。

在位于村鎮高處的領主宅邸,阿斯特雷亞本家總是會傳來嬰孩的哭聲,以及男女激烈爭吵的聲音。

「哇啊啊啊啊~~!」

聽到嬰孩使出渾身解數哭泣的聲音,村民們便會停下手邊工作。面面相覷一陣子後,就會笑著說「又開始了。」並再度開始工作。

這就是這幾天哈克秋利鎮的部分日常。

「──菲魯特大人,小的不想重複說太多次,這次請好好聽小人說話。」

萊因哈魯特先把丑話說在前頭,以認真神情如此說道。

平時溫厚的他很少見到語氣如此強硬



,這並非代表萊因哈魯特感情用事,只是因為不這麼做就無法讓對方聽到心聲。

畢竟目前嬰孩仍然以傳遍宅邸的聲量嚎啕大哭。

「哇啊啊啊啊~~!」

哭天喊地的嬰孩──伊莉雅正以全力表達對人生的不平不滿。

在宅邸決定要收養嬰兒的幾天後,菲魯特等人渾身解數地照顧伊莉雅,但伊莉雅仗著自己身為嬰兒,完全沒有妥協的意思。

當然眾人也不打算對嬰兒表達如此不成熟的一面,然而──

「再怎麼說也太會哭了吧!根本是整天都在哭了!」

「說整天太誇張了,實際頻率會有幾小時的空檔。只是嬰兒無法區分白天夜晚,所以才讓人容易如此感覺。」

「你看我是會注意這種小事的人嗎?如果有空說這些廢話,不如趕快露你那張臉讓她閉嘴啦!」

菲魯特摀著兩邊耳朵,不顧一切地如此命令萊因哈魯特。但萊因哈魯特卻搖了搖頭表示否定。

「現在我讓她停止哭泣只能撐一陣子,如果沒有從根本解決問題,伊莉雅還是會不斷大哭。這點小人實在看不下去。」

「別裝得一副很悲情的樣子啦。要怎麼從根本解決問題啦!」

「當然是要看菲魯特大人,這就是伊莉雅現在哭的原因。」

「我?是我的錯?我有什麼問題……」

「請看。」

面對感到意外而顯得焦躁的菲魯特,萊因哈魯特指著躺在床上的伊莉雅。

「是伊莉雅的尿布。剛才應該是菲魯特大人幫她換的……這個包法實在太隨便了,伊莉雅會癢到受不了也是很理所當然的。」

「又沒關系,尿布只是遮著屁股,只要別漏出來就可以了啦。」

菲魯特嘟著嘴,對萊因哈魯特的挑剔如此反駁。伊莉雅的尿布確實只是隨便包著,而實際上也是菲魯特替她包的。

但如果說到這件事,或許該說要菲魯特幫她換尿布本身就是很奇怪的狀況。

「菲魯特大人……您要更用心體會伊莉雅的心情,不然可是會更加遠離通往王座的道路。」

「別隨便胡扯啦!當國王和換尿布有什麼關系啊!?你是要我去體會小孩換尿布的心情嗎!你這個變態!」

將萊因哈魯特的論點極度扭曲後,菲魯特用力搔了搔自己的頭。

「應該說為什麼是我來照顧她啦!那對雙胞胎呢,三個蠢蛋跑去哪了?都在搞什麼啦!」

「芙拉姆與葛拉西絲還得處理宅邸雜務,拉珍斯他們正在外面跑腿尋找伊莉雅的親人,至于羅姆大人的事您應該很清楚吧。」

「唔唔唔……」


被萊因哈魯特徹底駁倒,菲魯特完全無法回嘴。萊因哈魯特一邊對伊莉雅「乖乖喔?現在馬上幫你換好舒服的尿布喔」如此安撫,一邊溫柔地將隨意包的尿布重新包好。

雖然萊因哈魯特的話聽起來很刺耳,但羅姆爺目前並不在這間阿斯特雷亞宅邸。聽說是去見王都外面的朋友,正在繁忙地獨自行動。

結果羅姆爺不在還得照顧嬰兒,讓菲魯特的精神持續遭到磨損。

「所以目前有空的人,只有小人和菲魯特大人。」

「既然這樣,只要你代替那三個蠢蛋去找伊莉雅的親人……」

「那三位要照顧伊莉雅還是太難了,這樣就會變成菲魯特大人得獨自面對伊莉雅了。這樣您能接受嗎?」

「我到底在搞什麼啊……!」

菲魯特抱著頭,對換好尿布心情變好的伊莉雅歎了一口氣。

伊莉雅來到阿斯特雷亞宅邸已經第五天,嬰兒的不講理程度也越來越惡化。即使將周圍搞得一塌糊塗,本人只要露出天使般笑容就能獲得諒解,可說是過得怡然自在。該不會是以為自己是哪國的國王吧?

「要是不趕快找到她的親人,我越來越無法相信自己會對對方干出什麼蠢事了。」

「到時候請看看伊莉雅的臉。那天真無邪的模樣能洗滌心靈,不覺得心情自然地會變得輕松許多嗎?」

「現在把我逼急的原因就是這道笑容啦。」

雖然對萊因哈魯特反射性地就想回嘴,但只有這次原因不只是出在他身上。不論白天或夜晚,對于主張性命的嬰孩實在是無從以對。甚至讓人以為伊莉雅的親人並非是因為生活困苦,而是因為夜晚哭鬧才把這孩子拋棄的。

「真是的,如果是這樣饒了我吧……」

要是因為夜晚哭鬧就把嬰孩舍棄,這個世上應該會有很多棄嬰。先不論能不能成為國王,她實在不想認為自己居住的國家這麼難生活。

「唉……天氣真好……」

以眼角余光瞄向哄著伊莉雅的萊因哈魯特,菲魯特傻傻地望著窗外景色。藍天白云映入眼簾,下方則是延伸而出的田園詩情風景。

雖然心情並沒有特別平靜,但處理夜晚哭泣的疲倦感,讓菲魯特「呼哈」地發出呵欠聲。

「如果大人要在伊莉雅身邊休息,小的可以幫您唱搖籃曲。」

「別把我當成小孩,小心我踹死你。」

隔著背後被發現哈欠聲,以為他後腦勺有長眼睛的菲魯特如此咒罵。她靠在窗緣邊,讓金色瀏海隨風飄蕩並順著睡意──

「──嗯?」

微風與陽光讓菲魯特眯起眼睛,突如其來的奇特感觸讓她發出這道聲音。

從高處俯瞰的風景中,能夠見到有人影偷偷摸摸地躲避著他人視線。對方一發現菲魯特時,便急急忙忙地轉過身快步離開。

「那家伙是想干什麼!」

「菲魯特大人!?」

瞬間,菲魯特從窗戶跳到外頭。此種果斷舉動讓萊因哈魯特吃了一驚,但落到庭院地面的菲魯特還是差了一步。菲魯特四肢貼地並瞪著坡道下方,視野中能夠見到男子的背影逐漸遠去。正當菲魯特准備拔腿追趕時──

「菲魯特大人,有任何事請下令。這是小人的職責。」

剎那間,隨即出現在身旁的萊因哈魯特抓著菲魯特的肩膀。原本菲魯特頓時想把他的手揮開,但她壓抑住此種脊髓反射的抗拒感,識相地指著坡道下方。

「有奇怪的家伙在監視宅邸,去把他抓過來!」

「遵命!伊莉雅麻煩您了!」

一收到命令,萊因哈魯特將懷中的伊莉雅交給菲魯特。

接過輕盈且滾燙的嬰孩身體後,萊因哈魯特的身影隨即化為一陣風。他朝地面一踩,只花一秒便追上男子背後。雖然男子似乎也對逃跑速度有自信,但甚至不如菲魯特,當然不可能敵過萊因哈魯特。

畢竟他是菲魯特超過兩個月都沒有成功逃脫過半次的鐵人。

「喔~~抓到了抓到了。」

菲魯特將手抓著伊莉雅的腋下讓她的腳騰空擺動,然後點了點頭。

視線前方揚起一陣沙塵,男子完全無法抵抗地被萊因哈魯特按倒在地。由于速度太快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關于這點沒有浮現出任何感想。

菲魯特就這樣搖晃著伊莉雅,在原地等待萊因哈魯特拎著對方的後頸輕松地走了回來。

「菲魯特大人,人帶回來了。」

萊因哈魯特臉不紅氣不喘地拖著男子丟在地面,那是個容貌不起眼的中年男子。他瞪大雙眼,帶著顫抖的目光瞪著萊因哈魯特。

「真、真是個比傳聞還可怕的怪物……」

「我已經習慣被人這麼稱呼了。現在的我是菲魯特大人的騎士。」

「你不要每次被人一問就這麼回答,耳朵都聽到要長繭了。」

對萊因哈魯特有禮貌的回答發出咋舌聲後,菲魯特與顫抖的男子四目相對,朝露出抽搐笑容的男子不解地歪著頭。

「如果是我會錯意先說抱歉,你應該是在偷偷摸摸監視這間宅邸吧?你到底想干什麼?」

「嘿、嘿嘿……當然是聽到『劍聖』回來,好奇地想看一眼……」

「萊因哈魯特,這家伙的手指頭之類可以隨便你處理。」

「等等等等!怕怕怕!那是什麼意思!想干什麼啦!」

菲魯特朝萊因哈魯特瞥了一眼,讓男子驚慌失措地面露蒼白。

他應該已經徹底體驗到萊因哈魯特的恐怖之處。見到男子不想再被惡整的驚恐模樣,萊因哈魯特揉了揉自己的眉頭。

「菲魯特大人,您這樣說好像是把小的當成危險人物……」

「這是普通人都會有的感覺,稍微理解我有多辛苦吧。」

對困擾地皺眉的萊因哈魯特聳了聳肩後,菲魯特朝男子露出虎牙笑著說道:

「不管怎麼樣,該輪到你了。你是哪來的什麼人?來這里做什麼?要是不回答的話……」

「不回答的話……?」

「會叫萊因哈魯特好好修理你一頓。」

對于菲魯特冷酷的發言,萊因哈魯特也不再繼續上訴。他帶著苦笑回答「如果這也是騎士的職責。」准備接下這個殘酷的命令。

兩人一搭一唱讓男子感覺到超越威脅的某種意圖,于是趕緊慌張地大喊:

「好啦!我知道了!我是『黑銀幣』的人!是上面的人叫我過來找嬰



兒的!」

8

「──『黑銀幣』啊。」

將放棄掙紮的男子逼供出所有內情後,菲魯特將手抵在額頭上。

說實話,王都長大的菲魯特並不是很熟悉外面的事情。即使如此,她還是能大致想像這群稱為「黑銀幣」的人是從事什麼樣的工作。

「『黑銀幣』是以五大都市芙蘭達茲為據點的組織。表面是經營都市酒店,還有負責統籌地龍龍具相關事業等等。不過……」

「實際上是城鎮的地下組織,也是黑社會的龍頭吧。這不是很常聽到的事嗎?」

王都也有名稱不同、實際狀況卻幾乎相同的組織。菲魯特從前都是盡可能不扯上關系,但現在卻並非完全無緣,這也許就是俗稱的狹路相逢。

「不過嘍啰也不知道更進一步的事啊……得查出是『黑銀幣』的哪個人為了什麼目的搜尋伊莉雅。還有……」

「把伊莉雅放在我們這里的原因也是不明。」

結果除了伊莉雅被人盯上以外,幾乎等于是沒有其他情報。雖然已經把抓到的男子五花大綁丟在倉庫,但處置也是問題。

接下來也有直接闖進「黑銀幣」的根據地,靠萊因哈魯特把一切問個清楚的粗暴做法,然而菲魯特不太想這麼做。

不只是靠萊因哈魯特會讓她渾身不對勁,她認為這樣並無法從根本解決問題。

「話是這麼說,這樣下去也是無路可走……」

菲魯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讓自己彷佛埋進沙發般將身體躺了下去。在她身旁待命的萊因哈魯特朝床上睡得香甜的伊莉雅投以慈愛目光。

得采取能突破僵局的行動,正當菲魯特如此思考時……

「喂~~!咱們回來啦~~!舉起雙手喊萬歲歡迎我們吧~~!」

「……那些蠢蛋。」

從宅邸的大門處,能夠聽見得意洋洋的高亢叫聲甚至傳到二樓。

八九不離十是命令出去找伊莉雅親人的三蠢蛋之一。見到此種無謂氣勢讓伊莉雅的睡臉抽動扭曲,菲魯特發出咋舌聲離開房間,前往大門並皺起眉頭。

「吵死了啦,蠢蛋!這樣伊莉雅會被吵起來啦,給我安靜點!」

「現在你沒資格這樣說我們啦,而且對我們說這種話真的好嗎?」

「啊?你在說什麼……」

漢巴利對怒罵的菲魯特挺起胸膛並露出奸笑。他盡可能地扭動瘦小身體,朝露出不解神情的菲魯特指向門口。

接著,拉珍斯與葛斯頓兩人現出身影──他們帶著一個灰褐色長發的美麗女性走了進來。

是個年約二十歲出頭、帶著柔和氣氛的女性。被領主宅邸的氣氛震懾,只見她畏畏縮縮地四處觀望。

接著,當她發現站在正面的菲魯特朝她投以視線,便連忙低下頭。

「────」

對于女性的此種模樣,原本感到不解的菲魯特更加眉頭深鎖。

畏懼的女性、得意洋洋的三蠢蛋,總之三蠢蛋都是一群混混。

「萊因哈魯特,把這些家伙全綁起來。」

「遵命。」

「遵命你個頭啦!仔細看清楚!她是那個小鬼的親人!」

雖然菲魯特的果斷決定與回應聲幾乎重疊,但拉珍斯的喊叫聲還是將這些聲音蓋過。

剛才拉珍斯說什麼?這名女性是伊莉雅的母親?

「你說伊莉雅的母親……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這肯定是值得高興的發現,但菲魯特不想要空歡喜一場,很有可能是拉珍斯他們太過武斷。對于菲魯特的疑慮,拉珍斯「嘿」地咧嘴一笑。

「遲鈍的家伙可能看不出來啦,我一看衣服就靈光一閃,平常父母親會把小孩丟掉的原因都是錢,所以被丟掉的小孩會髒髒的。可是這小孩不管是衣服和籃子都是漂漂亮亮,我一眼就看出很奇怪了。」

「這家伙和我們不一樣,其實家境還滿好的哩。」

對于拉珍斯的解釋,身旁的葛斯頓也幫忙答腔。這段內容讓拉珍斯尷尬地回答「那跟現在沒關系吧。」然後隨即清了清喉嚨。

「所以丟掉小孩的原因不是錢,而且還擺在『劍聖』的家……這樣就簡單了,因為性命有危險才會把小孩丟在這里。」

只要能被「劍聖」家收留,就能大大減低被追兵攻擊的擔憂。實際上也是成功擊退了「黑銀幣」的刺客。只要推測正確,之後應該就會如同想像般的進展。

「到這里我都還聽得懂……那之後呢?」

「親人讓『劍聖』收留小孩之後會怎麼做?當然是為了小孩,把自己當成誘餌盡量遠離!雖然在龍車停駐站監視的想法是不錯啦,不過我們想得更遠一步!我們把目標放在遠程龍車上,最後的決定性一手就是這個!」

漢巴利的每個舉動都是極度誇張,最後則是往前遞出雙手。不過菲魯特看不懂那個決定性一手到底是什麼,于是歪著頭表示不解。

「仔細看,仔細點!就是這個啦,這個!」

「這個是……嗯嗯?」

漢巴利的強調語氣讓菲魯特走了過去,才總算發現他遞出的雙手似乎握著某種細長絲線──不,那並不是絲線,而是人的頭發。

那是灰褐色的長發。漢巴利握著頭發,得意洋洋地對菲魯特炫耀。

「這是那個小鬼籃子里有別人的頭發!和小鬼的頭發顏色不一樣,表示就是把籃子放著的親人!而且還是媽媽的頭發……」

「總覺得發現的方式有夠惡心的……」

「你這樣算是慰勞做到這種程度的我們嗎!?」

對于菲魯特毫不掩飾的感想,漢巴利將頭發扯斷並瞪大雙眼。不過菲魯特隨即說著「抱歉抱歉。」並笑著揮了揮手。

「總之立了大功,不過只有這樣還不夠吧……」

「外人、發色一樣、遠程龍車,還有最後就是……」

「────」

葛斯頓打斷菲魯特的話語,扳著手指頭數著條件,最後用下巴指著女性。此種動作讓菲魯特再度看著那名女性,然後也發現了一件事。

那名呆站在原地的女性,被衣服藏著的脖子到胸前皆包著繃帶。

「意思是不只是連女兒,連母親都有危險啊……喂,雙胞胎!」

「您叫我嗎?」「菲魯特大人找我們。」

對于菲魯特帶著咋舌聲的呼叫聲,芙拉姆與葛拉西絲如字面所述般湧現。此種無法捉摸的動作讓三蠢蛋吃了一驚,女性也是瞪大雙眼。

然而,菲魯特一副理所當然地接受。

「幫忙准備治療她的傷勢,別用我包尿布的那種包法。那種丑到不行的繃帶包法沒人看得下去。」

「哎呀,菲魯特大人居然有自覺。」「被自己的罪孽灼燒吧。」

「啰嗦耶。」

雙胞胎用手掩著嘴,朝菲魯特耍著嘴皮子並走向女性牽起她的手,准備先將畏畏縮縮的女性帶到會客室。

「呃……在那之前,你叫什麼名字?」

「────」

「我在問你名字啦。女兒都有名字了,你應該也有名字吧?這點至少能說……」

當菲魯特話還沒說完,女性便指著自己的喉嚨。然後緩緩地搖了搖頭並垂下視線──這是表示自己無法說話的動作。

「是因為傷勢和告訴她有事才讓她放棄逃跑,一開始還以為我們是追兵。」

前往會客室的女性離開後,拉珍斯對菲魯特如此說著。他的話讓菲魯特說著「我想也是」並不拘小節地點了點頭。

「畢竟你們怎麼看都不像『劍聖』家的人嘛……不過感謝你們找到她,謝啰。」

「──嘿!」

菲魯特的贊美讓拉珍斯瞬間嚇傻了眼,然後立刻浮現出笑容。身後的葛斯頓與漢巴利也同樣露出此種模樣。

接著,在現場從頭到尾都沒有進入狀況的人就是──

「──話說回來,你居然會露出這麼蠢的表情,還真是少見。」

「……說實話,小人還真是吃了一驚。」

對菲魯特回過頭提出的問題,萊因哈魯特有些猶豫地如此回答。

不論是那名女性出現、拉珍斯等人的功勞、雙胞胎的工作態度──萊因哈魯特皆默默地在旁觀望,看來心中罕見地是以驚訝成分居多。

「怎麼樣,貧民窟的混混沒想到還挺行的吧?」

「────」

「不過話是這麼說,這次連我都沒有料想到。總之那些家伙偶爾也會有比你有用的地方啦。看來你也不是萬能的嘛,『劍聖』。」

菲魯特將手挽在後腦勺,朝萊因哈魯特露出壞心眼的笑容。此種笑容讓萊因哈魯特短短吐出一口氣,意有反駁地繼續說著:

「但還不知道那名女性是否為伊莉雅的母親吧?既然無法說話,也無法從她口中問出任何消息。這樣下去……」

「證據、證據啊……這還不簡單。」

面對杞人憂天的萊因哈魯特,菲魯特閉起單邊眼睛說道:

「只要讓她見見伊莉雅就好,一下子就能分辨出來了。」

9

「啊~~」





莉雅在母親懷中相當滿意,此種模樣也讓萊因哈魯特老實認輸。

「這並沒有什麼好認輸的。伊莉雅能像這樣順利地回到母親懷中,沒有比這個更值得高興的事。這是我們所有人……不,是伊莉雅的勝利。」

「總覺得這種說法聽起來滿惡心的……總之這樣就搞清楚了。」

坐在會客室中央沙發的女性,就是伊莉雅的母親。

被她抱著的伊莉雅、以及女性望著伊莉雅的慈愛眼神皆證明了這點。這應該是毫無置疑的余地。

「會如此疼愛地抱著女兒的女性,不可能會舍棄伊莉雅啊……」

「還有是美女。」「對啊,這很重要。」「我對姊姊也很歡迎喔。」

對于萊因哈魯特能夠接納的理由,三蠢蛋的低俗判斷接踵而來,感覺讓整體素質變低許多。

被芙拉姆與葛拉西絲一瞪,多話的三人變得無地自容。菲魯特用眼角余光瞥著他們發出冷哼聲,便將視線轉向萊因哈魯特。

接著,他對菲魯特的視線恭敬地垂下頭。

「請放心,小的是菲魯特大人的騎士。忠義心不會有任何動搖。」

「我什麼都沒說,別擔心。還有現在比起我,多擔心伊莉雅和她媽媽吧。至少現在是這樣啦。」

既然是女性有求于「劍聖」,那麼現在還是完成她的願望比較好。

女性的傷勢已經順利治療完畢,目前正在稍作休息。這時候菲魯特想趁機詳細問出女性受傷、以及讓伊莉雅暴露在危險之中的對方相關情報。然而……

「如果只是單純丈夫對妻子和女兒家暴就輕松多了。」

「有比較輕松嗎?那可是這個世上最令人難過的悲劇之一。」

「我不是希望他們家庭出現裂痕啦,只是這樣解決起來會比較輕松。」

對著眼點奇特的萊因哈魯特如此斥責後,菲魯特便聳了聳肩。

沒錯,如果問題是出在母女和丈夫……也就是只在家庭內解決就好說了,畢竟要修理的對象只有一個人。然而──

「──都牽扯到『黑銀幣』了,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啥!?『黑銀幣』!?」

在尋找親人中大展身手的拉珍斯等人,一聽到菲魯特這邊的收獲便大吃一驚。

菲魯特簡短地對驚訝的三人說明來龍去脈。包括鎖定伊莉雅的刺客,以及那個刺客是隸屬于「黑銀幣」的手下。

聽完這番話後,三人說著「別開玩笑了……」並臉色蒼白。

「我說你啊,說到『黑銀幣』可是掌管五大都市之一的大頭耶!」

「對反抗的家伙完全不留情面!」「反抗的笨蛋都會變成河上的浮尸!」

三人拚命表達對方不好惹,這些感想也讓菲魯特說著「是這樣沒錯啦。」並粗魯地搔弄著自己的金發。

「既然對方組織這麼大,我們這邊不好好整理出對策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不是這個意思吧!?」」」

雖然三蠢蛋異口同聲地如此回答,菲魯特的方針仍然沒有改變。

「只要大人命令殺出一條血路,小人也會賭上性命完成任務。不過……」

「這不是那樣就能解決的問題啦。」

「是的,這點小人也是深有同感。」

如果是能靠蠻力解決的問題,沒有任何一張牌比萊因哈魯特更為強大。然而現實並不允許選擇這個手段,目前就是處在這種情況下。

「嗯?」

這時,正在沉思的菲魯特感覺到視線而抬起臉。視線來自于仍然抱著女兒盯著菲魯特的那位母親。

翠綠眼瞳中浮現出種種感情,其中含有不安、期待以及困惑。

而懷有此種複雜感情的原因便是──

「你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幫你們嗎?」

這個問題讓女性點了點頭。

「別誤會了。我們是……至少我沒有想過要幫你,我要幫的當然是伊莉雅。」

「────」

「畢竟我們可是好幾天晚上都被她哭得受不了,睡眠不足已經快讓我爆炸了。原本我覺得只要找到丟掉她的親人,就絕對不會放過對方……可是找到媽媽之後感覺又有麻煩的內情,真是煩死人了。」

對于菲魯特的強硬話語,女性緊張地繃緊神情擔心她接下來說的話。然而,在她懷中的伊莉雅朝菲魯特伸出小手並天真地露出微笑。

「真是的……」

此種模樣讓菲魯特怒氣全消。與母親不同,這對伊莉雅來說是很普通的反應。

畢竟在伊莉雅面前的菲魯特總是這樣用小小身軀盡情發怒,而且順著感情大吼大叫。

「我現在很煩躁,不對原因好好抱怨一下實在沒辦法發泄情緒。所以我問你……你是怎麼想的?」

對于菲魯特獨特的說話方式,女性指著自己並瞪大雙眼。

「你打算先把小孩放在這里再去當誘餌吧?被迫做出這種事,你都不會生氣嗎?你都不會對自己必須逃走的事氣到不行喔?」

「────」

「你是想告訴伊莉雅,說媽媽是個背負喪家犬名號的人嗎?」

「──!」

對于菲魯特的挑釁,女性表情隨著一變。她紅著臉瞪大雙眼,只有抱著伊莉雅的手仍然維持溫柔動作,除此之外的態度皆強硬許多。

她不是以話語,而是以全身表明不肯接受,此種模樣讓菲魯特笑了出來。

「雙胞胎!拿紙和筆過來!」

「紙在這。」「筆在這。」

菲魯特向前伸出雙手,芙拉姆與葛拉西絲迅速地回應要求。接下紙與筆後,菲魯特將紙筆遞給女性。

「寫下名字,伊莉雅的母親和父親兩邊都要。」

「────」

「一生至少會有一次能選擇的機會──現在就是這個機會。」

菲魯特的話語讓女性閉起眼睛。接著,女性睜開眼睛將伊莉雅交給萊因哈魯特,接過柔軟嬰孩的萊因哈魯特倒抽了一口氣。

女性在他眼前振筆疾書,母親──也就是她自己的名字是「佳莉華」,而剩下的格子寫上了伊莉雅父親的男性名字──

「──多魯特洛,這就是她爸爸的名字啊。」

「呀啊啊啊啊啊~~!!」

一念出這個名字的瞬間,三蠢蛋隨即在身後紛紛崩潰。

發出尖銳慘叫聲的三人互相手搭手,拚命地搖著頭表示抗拒。

「怎樣啦!從剛才就吵死人了,難得展現的男人氣概都丟光了啦!」

「丟光也沒辦法啊!多魯特洛?你是白癡喔,那不就是『黑銀幣』首領的名字嗎!喔,對了!只是同名而已啊,真是容易讓人誤會耶!」

或許是絕望過度,拉珍斯等人拚命地想要改寫現實。但那名女性──佳莉華在多魯特洛的名字後面加上了家姓。

「上面寫說是叫多魯特洛?阿姆陸。」

「────」

這個回答讓三蠢蛋完全無計可施,只能渾身癱軟地當場倒地。看來連家姓也與他們所知的「黑銀幣」首領相同。

「也就是說,伊莉雅的來曆是與『黑銀幣』頭目有血緣關系……」

「難怪會被盯上……不過,你們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黑銀幣」首領的女兒,由「黑銀幣」的人帶回去並不奇特。

但「黑銀幣」首領的妻子──佳莉華在這種情況或許是情婦或側室。先不論稱謂為何,她感覺到性命危險逃出來也是不爭事實。

想將她帶回去的某個人,很明顯是懷著正好相反的思維。

「如果敵人不是『黑銀幣』還能理解,可是被綁起來的那家伙說過自己是『黑銀幣』派來的人。為什麼會是這樣?應該說……」

「────」

「為什麼佳莉華不直接靠『黑銀幣』的頭目解決這件事?」

當自己的情婦與女兒陷入危險,「黑銀幣」的頭目不可能坐視不管。考量到伊莉雅的人身安全,佳莉華會如此判斷才是最理所當然的反應。

但她並沒有這麼做──不,也許是無法這麼做。

「感覺整件事越來越可疑了。我是很想直接把那個多魯特洛抓起來好好修理一頓啦……」

「小的能理解菲魯特大人的想法,但事情並沒有如此單純。既然對方是『黑銀幣』的頭目,要接觸就得做好相對的准備……」

「──你們正在說多魯特洛的事嗎?」

這時突然有道沙啞聲音插了進來,讓會客室所有人回過頭看著入口,只見先前說要外出見人的羅姆爺站在該處。

「羅姆爺,你回來了啊!」

「正好剛回來。你們說多魯特洛怎麼樣?還有那個女孩子是……」

羅姆爺摸著自己的禿頭,對陌生的佳莉華皺起眉頭。

畢竟是處在這種狀況。宅邸所有成員皆聚集在同一個房間內,分別帶著五味雜陳的複雜神情。不論是渾身無力的三蠢蛋、攤開寫著人名紙張的雙胞胎、抱著嬰兒的萊因哈魯特、以及盤腿坐在沙發上的菲魯特──讓羅姆爺發出「嗯」的聲音深深點了點頭。

「看來事情有



進展,是與多魯特洛有什麼關系?」

「我也有想問的事。如果真的是這樣,羅姆爺真的是棒透啰。」

菲魯特一舉跳下沙發,輕快地跑向羅姆爺,然後正面回望著俯視她的視線。

「羅姆爺,你認識那個『黑銀幣』的多魯特洛嗎?」

「別說是認識,剛才老朽去見的人就是多魯特洛。」

「──好耶!」

「喂喂!?」

對于羅姆爺閉起單邊眼睛的回答,菲魯特喜不自禁地撲了過去。羅姆爺連忙接下她那輕巧身體,面露呆滯地說著「這是怎麼回事?」

「好厲害厲害厲害喔,羅姆爺!果然還是只有羅姆爺可以幫我!」

「這個評語對老朽是很光榮,不過差不多可以把詳細情況說出來了吧……」

羅姆爺仍然抱著菲魯特,看著萊因哈魯特尋求欠缺的情報。此種視線讓萊因哈魯特搖了搖伊莉雅。

「菲魯特大人。」

「嗯,你也聽到了吧?看來所有關鍵情報都找齊了。再來就是用這些關鍵情報能見到什麼,就讓我們來好好瞧瞧吧。」

菲魯特讓赤紅眼眸閃閃發亮,嘴邊浮現出由衷的笑容。萊因哈魯特對她的笑容低下頭,然後開口說著:

「──現在菲魯特大人被羅姆大人抱著的姿勢,和伊莉雅一模一樣呢。」

「少啰嗦!快點准備出發!!」

10

「────」

房間內令人窒息的此種感覺,來自于蔓延大廳的異常壓迫感。

不論是厚實牆壁、刻意縮減光亮的昏暗照明、以震懾對方為目的的各種嚴肅裝潢品、以及迎接客人卻沒有准備椅子等等特點──想到這里時,菲魯特想起了這股既視感的來源。

──是王城。

被迫推上王選的舞台,與那個大廳的氣氛可說是十分類似。

「也就是說,這里全部都是敵人。與那時候沒什麼兩樣……不過這次是我自願過來的,光是這樣心情就好多了。」

「請放心。不論發生什麼事,菲魯特大人……不,在場所有人都會由小人保護,到時候被抱起來請您忍耐別尖叫。」

「你在身邊會讓心情郁悶,這點和之前也是一樣。」

對萊因哈魯特一如往常的忠言嗤之以鼻,菲魯特怡然自得地將手挽在胸前。對于菲魯特此種回答,萊因哈魯特也是一如既往地苦笑以對。

從兩人能做出此種約定來看,他們的膽量可說是已經超乎常人。

目前兩人正在五大都市「芙蘭達茲」,位居最高級地段的多魯特洛?阿姆陸豪宅其中一個房間,換句話說便是「黑銀幣」的核心部位。

理所當然地,原先不請自來的訪客會吃閉門羹也是很正常的反應。但今晚菲魯特等人像這樣被帶到宅邸內,並且充分地享受黑社會風格的款待。

而能夠實現的原因當然是──

「──讓諸位久等了。」

大廳的門扉敞開,一道冷酷聲音與嚴肅行禮朝著眾人而來。

一名身穿黑色套裝的細瘦男子走了進來。全身散發出銳利的壓迫感,是個眼神如蟒蛇般獨具特色的人物。

那位蛇眼男朝著房間內,站在菲魯特等人身後的羅姆爺投以視線。

「頭目要到了……克羅姆威爾大人,這次可是特例。」

「不好意思啊,薩菲斯。欠你一次人情,而且這對那家伙應該也不是壞事。」

「──原來如此。」

蛇眼男被羅姆爺稱為薩菲斯,他的視線朝著與菲魯特同行並抱著伊莉雅的佳莉華。在那冰冷的眼眸中,只有薩菲斯本人才知道對那對母女懷著何種印象。

而這個答案被再度傳來的大門傾軋聲蓋過,沒有任何人能夠得知。

「────」

當那名男子出現的瞬間,能感覺到室內氣氛變得更加沉重。


以味道形容是苦澀、以顏色形容是漆黑、以聲音形容是低沉,男子便是四散出此種壓迫的氣氛,走到房間最深處唯一擺放的椅子並沉重地坐下。

那是將一頭閃耀金發向後梳理固定,並且帶有深邃藍色眼眸的人物。與伊莉雅的身體特徵完全一致──但除此之外的部分有顯著差異。

因為那名男子的外觀很明顯與普通人不同。

「你是亞人啊。」

「──正是如此。不過人類的丫頭,在這里血緣很重要嗎?」

「嗯?沒有啊,我只是覺得幸好沒有遺傳到太多親人的血統。」

菲魯特窺視著在佳莉華懷中呼呼大睡的伊莉雅,然後如此回答。

聽到菲魯特的答案,男子發出低沉訕笑聲。

「真是個有膽量的誠實女孩──我也是抱持同樣意見。」

贊同這個出言不遜的答案後,男子摸著自己的鼻子──那並非是人類鼻形,而是擁有豬類特徵的鼻子並愉悅地咧嘴一笑,此種特徵一眼就能看出他身為豬人族。

──兼具符合「豬王」多魯特洛?阿姆陸這個別名的外觀與威嚴。

「既然兩邊都能理解心情,那就繼續把話說下去吧……你應該知道我們會特地來到這里的理由吧?」

「當然──佳莉華。」

對菲魯特的問題沉重地點了點頭後,多魯特洛叫著保持沉默的母女之母。這道呼喊聲讓佳莉華繃緊神情,但還是堅強地與男子四目相對。

這兩人既是男女,也是父親與母親。兩者之間視線中蘊含的複雜感情,除了兩人以外應該都是無從得知端倪。

「你為什麼要逃走?」

「────」

這個問題佳莉華無法以言語回答。

現在的她不可能費盡唇舌答辯。不論是將女兒托付給「劍聖」家,以及讓自身成為誘餌的苦肉計,都是源自于喉嚨受傷這個事實。

而逼迫佳莉華做出這些舉動的原因只有一個。

「你帶著伊莉雅逃了出去。雖然我有派人追查行蹤,但我覺得你應該不會再回來,也沒有機會問出理由,既然回來就說吧。」

面對無法出聲的佳莉華,多魯特洛的問題相當無情。而從此種態度也能見到這件事的內情──也就是多魯特洛這位年老「豬王」的實際情形。

「你為什麼要逃?又為什麼帶著『劍聖』回來?」

「請不要責備選擇逃走的她,她只有逃走這條路能夠選擇。與女兒一同被追殺,能拜托的地方只有阿斯特雷亞家,僅僅如此而已。」

多魯特洛持續逼問,萊因哈魯特則是代替佳莉華開口回答。他側眼瞥著在母親懷中安穩睡著的伊莉雅,並且向前跨出步伐。

「被追殺的她至少想保護女兒性命,所以才會找我們求助。這就是離開你的原因。」

「──怎麼可能。被追殺才會逃走?那為什麼會去求你們?如果有事,一開始只要找我就好,我……」

「說什麼傻話,山大王。連自己身邊都不看的人哪能安心托付?所以你才會被女人和小孩拋棄啦。」

菲魯特插進兩人對話,以挑釁態度如此揶揄多魯特洛。菲魯特的這番話讓室內一口氣湧現出強烈怒氣。

這股怒氣並非來自被罵的多魯特洛──

「請注意說話的態度。您忘記這里是『黑銀幣』的根據地了嗎?就算是客人,最好不要跨過忍耐極限。」

冷淡聲調與冰冷視線刺向菲魯特,她以紅眼回瞪著發言的薩菲斯。薩菲斯站在房間角落,是多魯特洛唯一允許在此處陪同的「黑銀幣」方成員,或許這也表示他是如此受到信賴。

「旁邊有『劍聖』就不會有危險嗎?這樣真是太小看我們了,我們也有我們的做法。關于這點……」

「喂,你在開什麼玩笑。你看我像是沒有監護人就不會打架的膽小鬼嗎?有沒有這家伙根本不是問題。」

菲魯特指著身旁的萊因哈魯特,對此種侮辱的發言發出咋舌聲。

「而且你還敢裝成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啊,真是個壞到骨子底的蛇眼男。」

「──您到底在說什麼?要找碴也要有個限度。」

「這樣啊,我是想對你的演技拍手叫好啦。」

薩菲斯不悅地皺起白色眉頭,此種精湛演技讓菲魯特發出稱贊聲。

對于客人與部下劍拔弩張的對話,多魯特洛用浮現骨頭的手摸著自己的豬鼻。他沉思的模樣讓羅姆爺開口說著「讓老朽說個幾句吧。」

一直在菲魯特與萊因哈魯特身後觀察情況的精明老人,這時垂下視線繼續說著:

「多魯特洛,既然這對母女會被追殺,和你不可能毫無關系。在與『黑銀幣』敵對的人眼中,肯定是垂涎欲滴的目標。可是母女並沒有倚靠你,光是『不想添麻煩』這點,不可能鬧得這麼大。所以原因就是……」

「──不把『黑銀幣』當成自己人吧。」

羅姆爺將最後部分語帶保留,多魯特洛的藍眼則是點起理解的光芒。

既然是支配芙蘭達茲黑社會的組織,敵人肯定會拚命尋找能讓頭目失勢的弱點,而「敵人」不一定是在組織外。

只要上頭失勢,對內部的人同樣能夠獲得利益。



「──我只有對你說過伊莉雅是我女兒吧,薩菲斯。」

「────」

多魯特洛的低沉撼動聲音直接壓向心腹薩菲斯,蛇眼男聽著這句話並直直回望著自己的頭目。

其中沒有疑惑或混亂,卻也沒有怒氣或狡辯的意思。

「要是被『黑銀幣』追殺,佳莉華只能抱著女兒往外逃跑,而知道她們兩個是我弱點的人只有你──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這並非是容許辯解,而是給予留下遺言的慈悲話語。

被最為信賴的心腹背叛,多魯特洛心中肯定是五味雜陳。菲魯特不覺得事不關己,于是咽著口水持續觀看動向。

接著,面對「豬王」的質問,薩菲斯將手搭在自己的深綠色頭發上。

「──頭目,一切都是事實,沒有任何需要訂正的地方。」

「虧我把你拉拔到這個地步,我一直以為你是對組織最為忠誠的男人,就連現在都是。」

對于企圖造反的薩菲斯,多魯特洛以蘊含深切苦惱的語氣如此說著。聽到這番話,沒想到薩菲斯居然露出笑容──應該說是苦笑。

「有什麼好笑的。」

「頭目並沒有看走眼,我現在仍然對組織……不,是對您發誓奉獻忠誠。賭上這條命對組織與頭目誓言效忠的心沒有半點虛假。」

「啥,你在鬼扯什麼?」

承認自己背叛後,做出奇特掙紮的薩菲斯讓菲魯特不禁看傻了眼。

如果是辯解已經偏離論點,明明已經承認背叛,卻又拿忠心狡辯。

「你是想抓到老大的弱點,用她女兒和情婦篡奪整個組織吧。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做什麼?你以為這些藉口還有用喔?」

「請容我訂正,剛才那番話只有部分正確。那對母女是頭目的弱點,為了組織與頭目的安泰,那對母女會是阻礙──這才是真相。」

「────」

菲魯特聽不懂他這番話的意思而大大皺起眉頭。代替滿頭問號的菲魯特,羅姆爺說著「原來如此。」並深深點了點頭。

「就老朽所知,你不是個會企圖造反的人。原本還無法理解怎麼會做出這種誇張的舉動……薩菲斯,你已經忠心得太過頭了。」

「接受頭目恩義並向組織發誓效忠,除了將性命與榮耀奉獻于此,小人已別無所求。為了『黑銀幣』的安甯,排除不安便是小人職責。」

薩菲斯對羅姆爺的話挺直背脊如此回答,然後當場跪下揮動手腕,他的手中像是施展魔法般現出一把短劍。

現場氣氛瞬間凍結──薩菲斯在此種氣氛中將短劍抵在自己脖子上。

「頭目!小人已做好性命償還此次不忠的覺悟。但在小人亡骸之前請三思,將伊莉雅小姐留在身旁所代表的意義!」

「可惡!萊因哈──」

為了阻止想不開的薩菲斯,菲魯特喊出萊因哈魯特的名字。但說時遲那時快,銳利刀刃已經將男子細瘦頸項的皮劃開──隨後室內突然刮起一陣颶風。

沖擊波四處肆虐,慢半拍震蕩出堅硬物體擊穿肉質的聲響。眾人不解地將目光轉向該處,只見眼前並非是倒臥在血泊中的薩菲斯亡骸。

薩菲斯的臉被拳頭擊中,翻著白眼倒在牆壁邊,而使出讓他昏倒一擊的人就是──

「──看來『豬王』還是名不虛傳啊。」

「如果真是名不虛傳,就不會容許薩菲斯做出這種愚蠢舉動了。」

將匹敵巨人族羅姆爺的巨大身軀做出比風更快的動作後,多魯特洛垂下目光。收回給部下一擊的拳頭,「豬王」緩緩回過頭看著此處。

他那沉靜的藍眼望著佳莉華與伊莉雅兩人,剛才的撞擊聲讓伊莉雅皺起眉頭,但隨即變回安穩的睡相。

「……該怎麼說,這孩子還真大器。」

「真是個重睡的孩子,也許是像父親容易睡糊塗這點吧。」

多魯特洛一笑,開口揶揄著自己部下管教失當,但這也是剎那間的事。

「頭目!剛才的吵鬧聲是……」

大門隨之敞開,在外面待命的「黑銀幣」成員現出身影。他們來回望著倒在室內的薩菲斯與收起拳頭的多魯特洛,似乎顯得難掩驚恐。

「這、這是……頭目,為什麼要把薩菲斯先生給……」

「別慌張,客人還在這里。把薩菲斯帶走,我還有話要對這家伙說,帶去治療別讓他死了。」

多魯特洛如此命令驚慌失措的部下,並沒有多加說明。部下也沒有尋求詳細說明,便迅速地將倒著的薩菲斯扛出房間。

看著部下們離開後,多魯特洛發出沉重腳步聲,再度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多魯特洛──不,應該說「豬王」用粗壯手腕將臉撐在椅子的扶手上,將眼瞳轉向菲魯特。見到他那眼瞳中蘊藏的神色,讓菲魯特有種被手指翻攪內髒的不悅感。

而此種不悅感的原因來自于──

「感謝你特地過來,王選候選人──不過看來你是白跑一趟了。」

「啊?」

「我沒有什麼女兒,所以說你白跑了。」

「────」

瞬間菲魯特聽不懂他想表達的意思,整個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看著菲魯特的表情變化,多魯特洛說著「你還聽不懂嗎?」並繼續說道:

「快把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女人和小孩帶走,真礙眼。」

「──唔!你這家伙,開什麼玩笑!」

理解到多魯特洛意圖的瞬間,菲魯特氣得露出虎牙破口大罵。

表示多魯特洛接納了薩菲斯的忠言,也承認佳莉華與伊莉雅的存在會成為他的弱點。為了不讓周遭發現這是弱點,而決定將兩人割舍。

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情婦與女兒──也等于是親人舍棄了自己的孩子。

「我可不是要你拋棄伊莉雅才到這來的!」

菲魯特來這里是要做個了斷,為什麼會變成這個結論?

「你不是有房子、有錢也有權力嗎!?如果是個父親,至少好好保護自己的小孩吧!只因為會不方便就這麼簡單丟掉小孩!那一開始就不要……」

「菲魯特。」

對于緊咬不放的菲魯特,羅姆爺的寬大手掌從後方抓著她的肩膀。菲魯特的赤紅眼瞳中熊熊燃燒怒氣,羅姆爺卻帶著抑郁神情搖了搖頭。

這並非是要她放棄,但這位賢明老人默默地對菲魯特傳達「先暫時撤退」的意圖。

此種態度讓菲魯特心中頓時怒氣難消,然而──

「……好啦,說得也是。我知道,我知道啦!」

菲魯特很快壓下怒氣,放棄繼續追究並發出咋舌聲。現在她瞪著多魯特洛的眼神中沒有怒氣,只剩下失望與輕蔑。

「沒有你這種混帳父親還比較好,我也是同樣意見。」

既然沒有保護自己孩子的氣概,沒有這種親人還要好得多。

身為棄嬰的前輩,體會過同樣境遇的菲魯特如此同情著伊莉雅,而且想盡早將伊莉雅帶出這個地方。

伊莉雅在這種地方不會得到幸福,這里沒有任何她的人生值得扯上關系的事物。

「菲魯特大人。」

菲魯特留下怒罵聲,氣呼呼地准備拉著佳莉華的手,這時萊因哈魯特從背後如此呼喚著她。

菲魯特難耐焦躁地抬頭一看,與萊因哈魯特的澄澈藍眼互相交錯視線。菲魯特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于是等著他繼續說下去,但萊因哈魯特只是微微顫動嘴唇。

「────」

他什麼都說不出口──甚至連騎士中的騎士「劍聖」都是無言以對。

「……走吧。」

菲魯特抬起下巴,對保持沉默的萊因哈魯特如此說著。這句話讓萊因哈魯特垂下眉角,默默地跟在菲魯特背後邁出步伐。

「受你照顧了,王選候選人。」

「……你是想挖苦我多管閑事嗎?照顧什麼東西啦,豬鼻混帳。我不想再見到你那張臉,也不想再扯上任何關系。」

對于大言不慚地說出告別話語的多魯特洛,菲魯特仍然背對著他不屑地如此說著。她拉著佳莉華的手,准備將兩人帶離房間。

「────」

在離開房間前,佳莉華回過頭看著多魯特洛並低下頭,讓他能夠見到懷中嬰孩的睡臉,這就是三人最後的互動。

「……你總有一天會後悔。」

「──不,絕對不會。」

離開前,羅姆爺朝房間內的多魯特洛只留下這句話。多魯特洛的回答相當堅定,也無法從中尋求其他答案。

這句話讓往日知己羅姆爺吐出一口氣,便轉頭離開房間。

接著,在客人全數離開沒有任何人的房間內,多魯特洛將手抵在自己臉上,看著那滿是皺紋的手掌並閉起眼睛。

「──伊莉雅。」

這道聲音只有多魯特洛自己能夠聽見。

11

「結果什麼事都沒有做個了結嘛……」

結束一連串事件,從芙蘭達茲回到阿斯特雷亞宅邸後,菲魯特在宅邸荒蕪的庭院中搔著頭發出歎息聲。

關于伊莉雅與佳莉華



這對母女的問題,在「黑銀幣」根據地對話的內容已成為現實──也就是說,多魯特洛與伊莉雅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兩人是毫無關系的陌生人,伊莉雅正式成為了沒有父親的嬰兒。

多虧如此,接下來兩母女已經沒有再被追殺的理由,可說是相當值得慶賀。只是缺乏了人生的部分關系,可以說是幾乎沒有任何影響。

「──就算是這樣,還是有種遺憾的感覺呢。」

「────」

在沉思的菲魯特身旁,萊因哈魯特同樣吐露出心聲。

目前只有菲魯特與萊因哈魯特兩人在宅邸庭院中。雖然平常菲魯特不喜歡他在身旁糾纏,但只有這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現在菲魯特也想與某個人聊聊,就算是萊因哈魯特也沒關系。

「雖然只有比和牆壁說話好一點啦。」

「這是小人的榮幸,能讓菲魯特大人分享心情。」

「你啊,別故意用那種會讓我心煩的說話語氣……我問你喔,萊因哈魯特。」

皺起眉頭如此說著後,菲魯特抬起頭看著萊因哈魯特並叫著他。

最後與多魯特洛說完話前,菲魯特回想起曾經被他叫住。那時候萊因哈魯特什麼都沒說,但菲魯特也沒有對他說任何話。

究竟是在那個場合沒有答案呢?還只是菲魯特等人不知道答案而已呢?

總之不論如何,她回想起當時沒有對萊因哈魯特說出任何話的事。

「反正我沒有親人,你們家的家族關系好像也是亂七八糟。對我們這些不擅長面對家人的人,應該是太過沉重的負荷吧。」

「……您都這麼說得這麼明了,小的該怎麼回答才好呢。」

對于菲魯特的話,萊因哈魯特似乎被戳到痛處般露出苦笑。

關于他的複雜親子關系,菲魯特也算是稍微知情。

母親因為原因不明的病,從萊因哈魯特小時候便持續沉眠沒有醒來。關于父親說好聽點是毫無人性,說極端點就是個人渣。

在這種家庭環境下的萊因哈魯特,以及被拋棄由羅姆爺收養長大的菲魯特──不擅長家庭關系可說是很准確的形容。

「可是啊,就算是所向無敵的『劍聖』大人,碰到不能單純把對手干掉的場面,沒想到也會這麼棘手。你那個首席騎士的頭銜要不要重新想想看啊?」

「的確,這次結果很丟臉,沒有辦法幫上菲魯特大人,也讓小的擔憂是否不足以擔任首席騎士……」

「笨蛋,別當真啦,我是開玩笑的。不過話說回來,我也不是說只有你就滿足了。雖然話不是這麼說,但總之現在有你當騎士就可以了。」

對不懂玩笑的萊因哈魯特如此反駁後,菲魯特直接在隨便亂長的草皮上直接盤腿坐下。平常啰嗦這樣會弄髒衣服的萊因哈魯特,這時也沒有任何意見。

只是靜靜地在帶有綠意香氣的風中,兩人望著同樣一片天空。

「……原本我想好好發泄一頓的,結果在最開始的第一步就出糗了。」

「那是……不,菲魯特大人,那其實是……」

「──所以下一次就沒那麼好說了。」

「──咦?」

面對握起拳頭並發出強烈聲明的菲魯特,萊因哈魯特頓時面露呆滯。

對于他啞口無言的反應,菲魯特說著「怎樣啦」並直接仰起身,在顛倒的視野中映照出萊因哈魯特的臉。

「一直發出這麼蠢的聲音,是我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嗎?」

「不是這樣的,只是我以為菲魯特大人會很難過。」

「我很難過?喂喂,那是……」

將仰起的頭拉回,菲魯特滑動屁股重新轉向後方。她仍然維持盤腿坐姿,仰望著萊因哈魯特的修長身軀,緊盯他那背著陽光的臉。

見到騎士被陰影覆蓋的表情,菲魯特發出「啊~~」的聲音表示理解。

「難過的不是我,是你吧。萊因哈魯特?」

「是小人嗎?」

「看來已經沒有自覺到無藥可救了。也是啦,畢竟看你應該沒有輸過的經驗。」

菲魯特無奈地搖了搖頭,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然後朝帶著複雜神情的萊因哈魯特胸口揮出拳頭,輕輕地頂了他一下。

「喔,打到了。」

「因為感覺沒有必要避開,畢竟是菲魯特大人的手。」

「別加上不必要的話,還有給我記清楚了──接下來如果還要陪我走下去,這種輸法還會碰到很多次。」

「────」

「你是怎樣啦?該不會以為我接下來會完全獲勝,一路爽爽直接成為國王吧。」

對于菲魯特「接下來也會輸」的宣言,萊因哈魯特顯得瞠目結舌。

雖然剛才是用假設句,但其實菲魯特已經幾乎可以確定,萊因哈魯特肯定沒有想過自己會輸。這與其說是對菲魯特的信賴,原因比較像是對自己所走道路的極強安心感。

只要有自己在就不可能輸──他應該是背負著類似此種的全能感。

但還是有萊因哈魯特在場仍束手無策的局面,從王選剛開始直到今日為止,便很快地出現激烈沖突的場面。自己認知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明明對兩者的落差產生疑惑,卻對此沒有自覺。

「你偶爾還是有很像小孩子的地方,跟伊莉雅根本沒什麼差別。」

「那是……再怎麼說都說得太過火了吧。」

「不會,這才沒有什麼說得太過火的啦,一定還有很多你沒有發現的事。要不要我幫你包尿布啊,萊因哈魯特弟弟。」

「菲魯特大人!」

萊因哈魯特顯得有些激動,此種反應讓菲魯特嗤之以鼻。她並非是想找人吵架,只是要萊因哈魯特做好心理准備。

「萊因哈魯特,你希望伊莉雅能有什麼樣的結果?」

「我……還是希望伊莉雅能平安回到親人身旁。那孩子被親人舍棄的前提是錯的,佳莉華小姐和多魯特洛先生也對伊莉雅……」

「佳莉華是這樣沒錯,不過多魯特洛還是拋棄了伊莉雅,他是這麼選擇的。」

就連菲魯特也並非無法理解多魯特洛的想法。他做出讓母女遠離的判斷,不是為了保護「黑銀幣」和自己的立場。

「不過與其說是厭惡舍棄的理由,或是想要保護伊莉雅等等,這些事對被拋棄的孩子來說都是毫無關系。」

「────」

「說什麼愛不愛都太晚了,我就是無法容許這種事。」

對于菲魯特帶有怒氣的聲調,萊因哈魯特保持沉默。

即使是在複雜的家庭環境下,他並沒有被拋棄的經驗。因此他並沒有資格替伊莉雅考量立場,以及打斷曾經被拋棄過的菲魯特說話。

「唉……可惡!我不是想說這些話啦!又不是沒有親人就會立刻遭逢不幸,我也是多虧沒有親人才能遇見羅姆爺。」

在現場的尷尬感推動下,菲魯特越講越快地如此說道。

菲魯特連自己親人的長相或名字都不知道,也對被舍棄的理由沒有興趣。如果因為被丟棄而死掉,說不定會有些許怨言。

然而,幸好當初是全世界最棒的男性收留了菲魯特。

「如果血緣會強制決定家人,我覺得自己選的家人還比較重要。伊莉雅沒有爸爸之後,就靠你選擇她的家人了。」

要是萊因哈魯特所言屬實,菲魯特的家族也許是露格尼卡王國的王族。但王族已經全員死亡,無法說到話並不能當成是否定菲魯特血緣的理由。就算有家人活著,她也不想見面。

並不是因為負面的理由,而是正面的理由。

能自己選擇家人很幸福,所以沒有任何需要見面的必要,僅僅如此而已。

「我不想知道那家伙到底在想什麼,也不想讓伊莉雅知道。」

「不過,要是伊莉雅總有一天想見父親呢?」

「到時候讓伊莉雅自己選擇就好。如果哪天伊莉雅長大,要是覺得我不想讓他們見面很嘮叨,那也是伊莉雅的自由。」

菲魯特不打算用「反正我是局外人」之類的理由搪塞,伊莉亞的人生是屬于她自己的。

不論多魯特洛有什麼想法、或是佳莉華對女兒有什麼願望,都不是菲魯特該管的事。連伊莉雅本人怎麼看待這件事,菲魯特也不想干涉。

菲魯特只思考著未來讓伊莉雅的人生獲得幸福的方法。

「────」

對于菲魯特的答案,萊因哈魯特再度啞口無言。但那並非是吃驚或困惑的沉默,而是來自更深的某種感慨。

證據就是他發出「嗯嗯」聲說服自己並不斷點著頭。

「這是小人的榮幸,菲魯特大人。」

「……啥?榮幸什麼,別突然說出很惡心的話好嗎?」

「剛才菲魯特大人說自己選擇的人很重要,應該是這樣吧?」

「對、對啊……是這樣沒錯,我是這樣想的啦……」

這點沒有否認的余地,當菲魯特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萊因哈魯特便微微一笑,然後將手掌抵在自己胸前。

「是菲魯特大人選擇小人做為騎士,



仔細觀察這項事實就會發現……」

「……啥!?你、你這家伙別把事情想得對自己那麼好!應該說我什麼時候選你當騎士了!幾乎都是你強迫我這麼做的吧!」

「菲魯特大人已經委任小的處理這件事,其中就算不甘願還是選了小人,這點讓小人倍感榮耀。」

「唔、唔、唔……!」

不管怎麼說都有辦法回應,這位耍嘴皮子的騎士讓菲魯特紅著臉發出呻吟聲。

但萊因哈魯特會這樣惹惱菲魯特,感覺他似乎也找回了平常的步調,落寞的心情似乎也稍微重新振作起來。

「……哼,我這個主人可是宣布接下來會輸很多次,你應該也會很快後悔成為我的騎士吧。」

「絕對不會有這種事──從伊莉雅與佳莉華小姐這件事讓小人確定了。」

──與多魯特洛斷絕關系後,伊莉雅和佳莉華隨同菲魯特等人回到宅邸。

兩人已經沒有被追殺的理由,但母親獨自撫養嬰孩,要在沒有任何倚靠的情況活下去會十分辛苦。雖然只有幾天不甘願地照顧嬰孩和母親,要是讓她們流落街頭,這已經不是會讓菲魯特難以入眠那麼簡單了。

「所以您是打算讓他們住在哈克秋利的牧場,幫忙工作順便受人照顧吧。」

「是你去向牧場交涉的,我又什麼都沒做。」

「那麼,關于讓兩人攜帶的盤纏要如何處理呢?」

面對愉快地將退路堵住的萊因哈魯特,菲魯特露出由衷感到厭惡的表情。

由于菲魯特認為她們需要一點錢,實際上已經給了佳莉華周轉用的資金。剛好菲魯特手邊有筆沒有用途的錢──那是出乎意料被帶離貧民窟的時候,飛黃騰達計畫告吹而留下的錢。

「──希望伊莉雅能幸福呢。」

對于鬧脾氣別過臉的菲魯特,萊因哈魯特如此說道。然而不知為何,從語氣聽來是個虛幻夢想,讓菲魯特感到頗為可笑。

「笨蛋,這個距離隨時想見面都可以見得到吧。」

「是,說得也是呢。」

對于菲魯特的挖苦,萊因哈魯特的回應中含有笑意。

結果這才是兩人一如往常的距離感,菲魯特並沒有發現此種感覺有些舒適,只是突然對沉默感到不悅而將目光朝向眼前荒蕪的庭院。

「說個沒有關系的事。這個庭院!荒蕪成這樣都不怕被人說閑話嗎?」

「原本這里有個大花圃,是祖母很喜歡的地方……只是自從家人沒有整理後,就荒蕪變成這個樣子了。」

萊因哈魯特彎下腰將草撥開,該處能夠見到磚頭圍起的痕跡。原來如此,這里以前似乎確實是個花圃,雖然現在已經不複往日──

「──花為什麼會枯萎呢?為什麼不持續盛開呢?」

望著花圃的遺址,萊因哈魯特顯得頗為寂寞地如此說著。

菲魯特對這番話歪著頭開始思索,但很快便將歪著的頭擺正。

「我哪知道。不是希望人能一直理它嗎?總是開得很漂亮就會被疏于照顧了吧。所以才會忙著開花又枯萎,就跟伊莉雅一樣。」

菲魯特的回答讓萊因哈魯特沉默不語。

剛才那個回應似乎惹萊因哈魯特不開心,讓菲魯特搔了搔臉頰。

「菲魯特大人──您喜歡花嗎?」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菲魯特慢了一步反應。

對于萊因哈魯特摸著被土埋著的磚塊如此詢問,菲魯特開始思考。

「不,沒有到喜歡……」

「────」

「我原本是這麼想的,應該說我還沒有閑到可以去喜歡或挑剔花,所以沒有喜歡也不討厭。」

回了個兩邊都不算的答案後,菲魯特突然想起一件事。

見到眼前荒蕪的花圃,先不論從前的回憶,畢竟現在這里就是什麼都沒有──

「你在這里試著種花圃吧,我喜不喜歡花就看你種的結果決定。」

「由小人種花嗎?」

「如果想讓我喜歡花,你就試著讓花開得漂亮點吧,答案保留到那時候。」

菲魯特大大伸直背脊,將我行我素的鬼點子命令萊因哈魯特做為工作。

平常以出色騎士之姿行動的萊因哈魯特,光是想到他遵從菲魯特的命令整理土壤就很有趣,宅邸景觀也能跟著變美,可說是十分完美。

被出乎意料地如此命令,原本以為就連萊因哈魯特都會露出一臉茫然的表情──

「?你怎麼看起來有點開心?」

「不,說得也是……小人也是第一次整理庭院。」

萊因哈魯特對未曾經曆過的可能性如此興奮難耐地評論。他的反應讓菲魯特瞪圓雙眼,然後露出虎牙笑著說道:

「哼,你就好好期待輸得慘兮兮吧。不過我最後的獲勝不會讓給你,這點你別會錯意了。」

「──遵命,菲魯特大人。」

對微笑的萊因哈魯特如此補充說明,菲魯特用手輕輕頂了頂他的胸口。這次他也沒有閃躲菲魯特的拳頭,確認過這點後,菲魯特便站起身。

視線前方能見到佳莉華正從宅邸大門走了出來,抱著大包行李的三蠢蛋跟在她背後,被畏畏縮縮的佳莉華迷得神魂顛倒。

這幾天為了伊莉雅與佳莉華的新生活,三蠢蛋受命將各種准備好的生活雜貨搬到牧場,但他們似乎對這個指示並沒有不滿。

對于他們努力備齊生活雜貨的模樣,芙拉姆與葛拉西絲對三蠢蛋目瞪口呆,羅姆爺則是溫柔地摸著她們兩個的頭。

這點讓菲魯特有些不悅,但當她與佳莉華背著的伊莉雅四目相對時,便隨即收起不滿情緒。伊莉雅在母親背後,以藍眼盯著站立于庭院的菲魯特與萊因哈魯特,開心地笑著並揮了揮小手。

──萊因哈魯特說過希望她能幸福。

菲魯特也是同樣意見,她也知道該如何讓她獲得幸福的方法。因此菲魯特決定高聲地告訴這位與她有類似境遇的嬰孩。

她張開口大聲喊著:

「伊莉雅!要堅強活下去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