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5 『王選前傳 青之繼承人』



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真妹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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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親龍王國露格尼卡,具有僅會授予特別魔法師的稱號。

稱號對應魔法體系中六種屬性,以及代表的六種「顏色」。

對應火的「紅」、對應水的「青」、風是「綠」、地是「黃」,陰為「黑」陽為「白」,只有到達屬性頂點的魔法師能夠獲頒六色稱號──

然而,此種對應「顏色」的稱號並不算曆史悠久,頂多只是運作約三十年的制度。

約三十五年前,在王國內被稱為的「亞人戰爭」的內戰發生前,魔法的功效仍被人們輕視,在「亞人戰爭」中才大幅改變對魔法的認知與待遇。

後來王國重新研討關于魔法的技術紀錄與研究,並且改變其中架構。

六色稱號也是其中一環。比起年曆尚淺的曆史,稱號卻出乎意料地擁有驚人權威。

或許該說,目前只在相關人士之間具有口耳相傳的知名度,要讓多數人理解「顏色」稱號的價值仍然需要很長時間。

因此──

「──話說葛利奇老師,您為什麼有時候會被稱為『青』呢?」

現任「青」之稱號持有者的徒弟如此問道。

這就表示,連嫡傳徒弟都無法理解稱號的價值,說來實在是十分有趣。

「噫嘿嘿!真是太妙啦!菲莉絲啊!你這麼問真是太妙啦!」

「喔……很妙嗎……雖然我聽不懂,不過這樣真是太好了。」

被獨具特徵的笑聲如此稱贊,長相楚楚動人的少女──應該說外觀看似如此的少年露出五味雜陳的表情。那是個擁有一頭淺棕色頭發與同色貓耳,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美少年。

菲利克斯·阿蓋爾──這就是這位少年的正式姓名。

親近的人會稱呼他為菲莉絲,這位老人也是如此稱呼他的其中一人。

話雖如此,這並非代表男性與菲莉絲之間感情融洽──

「還有老師,叫我『菲莉絲』的時候,可以不要用那種會讓人背脊發寒的叫法嗎?」

「看你露出厭惡表情就是老人家的樂趣。噫嘿嘿……別想歪啰。」

「好惡心喔!怎麼不早點讓這種人退休啊,看來王國缺人手的問題也挺嚴重呢。」

菲莉絲整理著櫥櫃並發出歎息聲,男性則是朝著他的背部扭曲臉龐發出笑聲。

那是個骨瘦如柴的白發老人,不論是蒼白皮膚與消瘦臉頰,此種外觀也曾經被揶揄為骸骨術師。雖然外界評論為比病人更像病人,但實際上真實身分卻是王國最高超的治愈術師葛利奇·法布雷斯,也是年近七十的「青」之稱號持有人。

無法體會導師的此種立場,菲莉絲朝看似愉快的葛利奇皺起眉頭。

「……老師?您怎麼露出那麼惡心的表情。」

「哎呀,比起一開始的時候,你也變得越來越敢說話了,為師是對這件事感到開心。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態度就像是野貓一樣,現在簡直是我行我素的家貓。」

「用家貓形容太過頭了吧,雖然初次見面的時候是沒什麼好稱贊的。」

菲莉絲鼓著臉頰,坐在附近的椅子上並用手撐著臉頰。

「可是啊,已經比當初預定相處了好長一段時間吧?我已經不想再假裝了啦,差不多可以放我回去庫珥修大人身邊了啦。」

「唉唷唷,居然說出這麼令人難過的話。為師和主人哪邊比較重要啊?」

「不用想當然是庫珥修大人。」

「噫嘿嘿!太好啦,要是選為師還真肉麻!別鬧啊!」

面對拍著腿大笑的葛利奇,菲莉絲則是一臉傻眼的表情。

──兩人談話的場所,是在王都露格尼卡貴族居住區的某個王立治療院房間。

王立治療院是從國內聚集優秀治愈術師的大型設施,大多數國家治愈術師隸屬于此處,以派遣至各都市與各地的方式運作。

另外,王立治療院也致力于發掘與培育人才,也負責讓擁有治愈魔法才能的人獲得教育機會。

菲莉絲也是因為此種理由被找來治療院的其中一人。

然而,由于菲莉絲的推薦人是王族成員,而且原先處在公爵家千金隨從的立場,在治療院的待遇也受到謹慎檢討。

在不想招惹王族與公爵家不滿的氣氛中,最後是由葛利奇收留了他。

「既然是法布雷斯老師就無可挑剔了,那孩子反而該感謝自己的幸運。」

這是會議參加者最後做出的結論。雖然其他成員也點頭表示贊同,但要是見到現在葛利奇與菲莉絲的關系,不知道他們會有何種感想。

畢竟菲莉絲並不清楚葛利奇的立場。因為他深信被譽為王國瑰寶的導師,只是個到處可見的固執老人。

「哎呀,看看那些家伙驚訝的表情也是別有一番樂趣。」

「──?老師,您剛才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嗎?」

「啥米都沒有喔~~」

「唉……」

見到導師敷衍又裝傻的模樣,菲莉絲歎出一口尊敬之意被沖淡的氣息。

葛利奇並不會追究徒弟的此種態度,並非是因為葛利奇采用放任主義,而是考量過菲莉絲的內情。

──菲莉絲擁有身為治愈術師的稀世罕見才能。

蘊含的才能甚至遠遠凌駕于被譽為王國首席的葛利奇。

只要磨練數年,菲莉絲的治愈術便能達到王國首席,甚至是世界首席的領域。對于毫無自覺的本人,包含身為比較對象的葛利奇在內,都只能選擇過低評價他的才能。

而這位見識天真淺薄的徒弟,葛利奇可說是疼愛有加。

「就是這樣才會不自覺想要惡作劇,想好好捉弄你一下哩。」

「您在說什麼可怕的話啦。唉唷,真是的!老師都不認真教學才會讓話題歪掉!這樣課堂沒辦法結束了啦!」

「喂喂,別把責任轉嫁到為師身上。怎麼會有這麼惡劣的徒弟哩!」

「好好,對不起對不起。所以呢?結果還是不肯回答為什麼會被稱為『青』的那個問題嗎?」

「因為老夫的臉很蒼白,應該是這樣吧?」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問老師這個問題。」

被徒弟冷冷地看輕,葛利奇用沙啞嗓音發出笑聲並繼續開始上課。

教導少年的內容不只是如何應用治愈魔法,還有對應傷病與各種處方。

這些累積的知識與才能沒有關系,還有許多事能夠教導菲莉絲。

「不用這麼費工夫,不能直接用治愈魔法一口氣治好嗎?」

「對你來說也許可以這樣。不過要是隨便胡亂使用,在重要時刻缺乏瑪那該怎麼辦?那時候也許就有可能得靠知識救活某些人。我們是治愈術師,懂得越多拯救人的方法不會是壞事喔。」

「唔唔……說得沒錯……葛利奇老師有時候說的話還滿有道理的……」

「噫嘿嘿!畢竟為師可是這把年歲了,入土前得積點陰德啦!」

雖看似有些不滿,但專心聽課的菲莉絲可說是吸收迅速。對于他具有教導與培育的潛力,讓葛利奇由衷地微微一笑。

『既然是法布雷斯老師就無可挑剔了,那孩子反而該感謝自己的幸運。』

腦中回想起這句話,但老人還是搖了搖頭。

在這把歲數還能遇見希望,真正幸運的人其實是自己而非少年。

「────」

懷著此種感慨,葛利奇繼續讓愛徒鬧著別扭並繼續授課。

2

──至于,說回完全不知道此種師如父母心的學生。

「唉唷~~真是真是真是的!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啦!」

菲莉絲抖著淺棕色的貓耳,在個人房間發泄著無處可去的怒氣。

這是結束講習與治療傷患的實地研修,菲莉絲夜晚回到院內個人房間所發生的事。用完沒有味道的餐點後,連衣服都沒換便倒在床上。

「庫珥修大人、庫珥修大人庫珥修大人庫珥修大人……好想要庫珥修大人喔……」

他將臉埋進枕頭,不斷呼喚著親愛主人的名字。眼皮內浮現出那不曾出現陰霾的英姿,離開那位想要隨時隨地陪在身旁的主人不知過了多久──

說起來,在王立治療院進行研修並非是出自菲莉絲本意。

然而,主人當初期待菲莉絲的才能而將他送來此處,自己不能辜負這份心意。

如此令人難受的懲罰,一切都是深愛的庫珥修信任菲莉絲的證據。

雖然他如此鼓勵自己,但研修已經超過當初的計畫,葛利奇遲遲不肯放他離開,心情幾乎已經快



要被消磨殆盡了。

菲莉絲歎出充滿憂郁的氣息,將茫然黯淡的臉轉向床鋪旁──

「──殿下,菲莉醬已經快要因為缺乏庫珥修大人而死了。」

「我還想說你突然抱著頭發生什麼事,結果那個聽起來令人緊張的病是怎麼回事!」

「這是因為太想見到庫珥修大人的思慕之情,讓身體快要裂開死掉的病。」

「是不會心跳加速的病!菲莉絲,你沒事吧!別死掉了啊!?」

造訪房間的少年將菲莉絲的玩笑話當真,面色蒼白地如此說著。

他擁有端正的五官,歲數與菲莉絲同年代,一頭輝亮金發長達肩頭,宛如寶石般的的紅色眼眸閃耀著好奇心,是個將虎牙可愛地露出的和善人物。

他名為弗利耶·露格尼卡,身為露格尼卡王國第四王子,對菲莉絲而言是僅次于庫珥修能夠推心置腹──雖然有身分差別,但還是重要的朋友。

「可是,殿下就是拆散菲莉醬和庫珥修大人的元凶……」

「別、別這麼說!余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沒想到會拖那麼久!這是為你好!這原本都是為了你好……」

「菲莉醬已經八十六天七小時沒有見到庫珥修大人了。」

「抱歉!是余的錯!所以別用那種眼神啦!好可怕!」

面對菲莉絲的怨言,弗利耶趕緊慌張地辯解。

這位濫好人個性的第四王子,對菲莉絲的主人庫珥修由衷懷著思慕之意。雖然此種思戀除了當事人庫珥修以外已經是顯而易見,但因為弗利耶的此種人品,讓菲莉絲也認同他是適合最愛庫珥修的人選。

嚴格說來都是思慕相同對象──因此萌生友情也是理所當然的。

「先不提這件事,我覺得殿下實在太奸詐了~~」

「你還不放過余嗎!?余要怎麼怎麼做才行!?」

「在那里繞個幾圈,然後發出汪汪叫聲之類的……」

「這樣就好了嗎?那麼余要開始了喔?明明是王族還是要這麼做了喔?」

「我~知~道~了~啦!真是個奸詐的人呢~~」

對于弗利耶不爭氣的威脅,菲莉絲只好笑著屈服。

接著,菲莉絲在床上轉動身體,闔起細瘦雙腿並抱著膝蓋,弗利耶對菲莉絲此種動作「咳哼」地清了清喉嚨。

「呃……菲莉絲,雖然余和你確實是朋友,但還是要懂得節制與分寸。」

「……我做了什麼讓殿下不高興的事嗎?」

「別露出那種表情!不是這個意思……其實是……畢竟你還是個女孩子,不能這麼大方在人面前擺出那麼放松的姿勢,就算對象是余也一樣。」

瞬間菲莉絲面如土色,弗利耶接下來的話語也立刻解開誤會。但另一個無法解開的誤會取而代之地阻擋在兩人之間。

「你是個楚楚可憐的少女,是庫珥修托付給余的。希望你能順利……不,回去時要是沒有讓你變得更亭亭玉立,這樣余也會掛不住面子。」

弗利耶嘴快地如此圓場,這番話讓菲莉絲松了一口氣並露出微笑。

先前弗利耶的發言讓他渾身僵硬,那毫無疑問是菲莉絲的真實反應。

菲莉絲不會在乎別人的評語。要是心態不夠堅強,實在無法以男性身分持續扮女裝,也沒辦法徹底保持庫珥修的隨從身分。

然而,弗利耶又不一樣。

庫珥修與弗利耶、庫珥修的生父梅卡德、曾經受過照顧的卡爾斯騰公爵家仆從們,菲莉絲不想讓這些為數不多的重要人們產生厭惡。

因此打從認識這幾年來,菲莉絲仍然對弗利耶偽裝著自己的性別。他並不害怕揭穿真相,只是害怕關系會因此改變。

對菲莉絲而言,庫珥修與弗利耶兩人等同于太陽。

與太陽改變關系,光是想像就等于天崩地裂的恐懼感。

「菲莉絲,你有在聽嗎?這可是在說余有多麼辛苦的重要事情。」

「咦?啊……對不起,如果是對殿下重要的事,那我沒有聽清楚。」

「什麼!真是的,既然這樣只好再說一次了。聽好了,你是個楚楚動人又纖細的少女,這麼毫無防備實在不好……」

「咦?這些話剛才聽過了……」

「這可是對余很重要的事啊!?這是為了你好的好話……應該是這樣吧!?」

「噗……」

面對拚命逼近過來辯解的弗利耶,菲莉絲忍不住噗哧一笑。

「唔……雖然搞不懂是怎麼回事,既然你笑就好了。」

雖然弗利耶瞬間嚇傻了眼,不過還是具有很快理解的寬大器度。

弗利耶的此種態度,讓菲莉絲笑過頭並用手指擦拭冒出的眼淚。

「呼……真是太好笑了。這麼好笑就原諒殿下吧,真是沒辦法。」

「喔喔,太好了。終于原諒余了……雖然感覺有點奇怪,算了!」

不拘小節就是弗利耶的美德。

他大大方方地拋開這個疑問後,便說著「可是啊……」重新朝向菲莉絲。

「余也能理解你的訴求。的確,研修越拖越久,余也會感到心疼。」

「……其實我不是討厭學習喔。」

「這點余沒有懷疑過,畢竟你和庫珥修一樣認真。葛利奇應該也有什麼考量吧,『青』的稱號也絕非虛設。」

「又是那個『青』啊……」

這時由弗利耶口中說出那個「青」的單字。那是葛利奇不肯認真回答的疑問,如果是弗利耶會回答嗎?

「唔?你不知道關于色彩的稱號嗎?」

「大概只知道是很厲害的事。就算問老師本人,他也總是只會含糊瞞混過去。」

而菲莉絲在這間治療院中,無從向葛利奇以外的人詢問這件事。

菲莉絲在這里的生活,與葛利奇以外的術師幾乎沒有任何交集。看來周遭的人似乎將菲莉絲視為麻煩貨而采取遠觀。

原因是菲莉絲的貓耳──歧視亞人目前仍然留有深刻影響,連菲莉絲的隔代遺傳都不肯理解。而且菲莉絲還與王族成員弗利耶交情甚篤,應該也有很多人對此看不順眼。

當然,菲莉絲完全不想將這些事告訴弗利耶。

「畢竟你出乎意料還滿怕生的嘛。好好,那麼就由余告訴你吧。」

弗利耶完全不知道這些事情,只用很和平的理由說服自己後,便彷佛開始講課般豎起食指。

「葛利奇的『青』之稱號,是只有優秀魔法師能夠獲得的榮譽。魔法分成六種屬性,只有被認可為各種屬性的唯一頂點才能得到這項殊榮。」

「……那麼,意思是葛利奇老師是水魔法的頂尖嗎?」

「嗯,就是這樣!也就是說,你現在是接受王國最有才能的導師教導……」

「什麼嘛,原來『青』之稱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真失望……」

「你怎麼說出這麼誇張的話!?」

當菲莉絲嘟噥地透露出真心話,弗利耶驚訝地瞪大雙眼。

「啊,不是這樣的。呃……老師的治愈術是很厲害,我也很尊敬他。只是要說是頂點也許會讓人有點懷疑……」

雖然已經慎重挑選過話語,但這還是菲莉絲的真心話。

葛利奇的治愈術與見識令人瞠目結舌,也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但如果僅限在治愈魔法層面,菲莉絲不覺得與自己有太大差別。

「說實話,如果是與老師差不多程度的治愈魔法,應該沒有那麼厲害吧……」

「嗯~~真是大膽的意見。不過葛利奇的力量已經受到大家認同……如果你能與他匹敵,余也很驕傲能有你這個朋友!」

「能聽到殿下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哼哼哼,對吧。」

弗利耶將手挽在胸前得意地挺起胸膛,菲莉絲朝他低調地拍了拍手。然後,突然開始在意起除了導師以外的「顏色」稱號是如何。

「順便請問殿下,其他稱號是由什麼樣的人持有呢?」

「喔喔,你問其他稱號啊。呃……是誰呢?葛利奇是『青』,其他稱號是……對了對了,『紅』和『黃』和『綠』都是由一個魔法師持有。」

「呃……只有一個人……那剩下的陰陽呢?」

「剩下的『白』與『黑』都沒有人……好像是吧?」

「────」

對于弗利耶頗沒自信的回答,菲莉絲有種掃興的感覺。

總覺得是隨便亂分配的稱號。也因為這樣,感覺先前對葛利奇稍微改觀的心情也白費了。

「啊!菲莉絲,你那眼神是在懷疑余吧!」

「不不,沒有的事。啊……殿下,要來喝茶嗎?剛才一直說話應該口很渴吧



,也有甜點喔。」

「余可沒有這麼好瞞混過去!不過還是想喝茶!」

菲莉絲失去認真詢問的欲望,將弗利耶的注意力轉移到茶水上。

就這樣直到深夜,貓耳少年與王子持續歡談。

──對菲莉絲而言,這是無法見到主人的生活中唯一的安詳時刻。

3

「──?」

突如其來映入眼簾的景象,讓菲莉絲在走廊停下腳步。

能夠見到白衣老人與高挑少年在走廊深處說著話。一邊是熟悉的骸骨……應該說是葛利奇,另一邊的對象則是陌生人,而且擁有不符合治療院的外表。

紫色服裝搭配色彩斑駁的斗篷,留著一頭藍色長發的背影頗為引人注目。

這里是王立治療院的研究棟,嚴格禁止外部人士進入。

治療院分成研究棟與診療棟,外部人士大多會以造訪診療棟居多,那個奇裝異服的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在研究棟出入的裝扮──

「──喔喔,菲莉絲。來得正好,過來這里,向你介紹一下。」

當菲莉絲思考到一個段落時,葛利奇發現菲莉絲並招了招手。瞬間菲莉絲猶豫是否要裝成沒聽見,但最後還是走到導師面前。

接著,他隨即對這個決定感到後悔。

「喔喔,這孩子就是葛利奇大人說的得意門生啊。」

原先背對的陌生人如此說著並轉過頭,見到對方的臉時,讓菲莉絲繃緊身體。

因為那個人的臉塗成白色,還化上不明所以的丑角裝扮。細長雙眸左右呈現不同顏色,青與黃色的眼眸莫名地搔弄著內心。

被青年的視線壓迫,當菲莉絲頓時無法出聲時……

「嗯~~反應真不錯呢,我最喜歡看到初次見面的人出現這種反應啰。」

「那還真是奇怪的興趣哩。不過……」

「您也不討厭。對吧?」

「噫嘿嘿!說得沒錯!」

對于青年語帶挑釁的發言,葛利奇也拍了拍腿表示同意。在相視而笑的兩人面前,被當成笑柄的菲莉絲可說是極為不悅。

「那個……玩夠的話,我可以走了嗎?」

「喔,糟糕糟糕,還沒有介紹。菲莉絲,這個男人是羅茲瓦爾·L·梅劄斯……是很厲害的魔法師。」

「不敢不敢,只是王國最頂尖的魔法師而已啦。」

「是、是喔……王國最頂尖的……」

被介紹為羅茲瓦爾的青年將手抵在胸前,既老實卻充滿自信地如此宣稱。說實話,無法判斷他到底是認真還是開玩笑。

只是王國頂尖魔法師這個頭銜,讓菲莉絲閃過頭緒。

「該不會是一口氣得到『紅』和『綠』和『黃』稱號的那位?」

「喔?真不愧是『青』之葛利奇大人的愛徒,還滿用功的嘛。」

對菲莉絲的疑問露出佩服表情,羅茲瓦爾閉起單邊眼睛並咧嘴一笑。

「正是,我是獨占王國三個顏色稱號的魔法師。盡量尊敬我並獻上忠誠吧。」

「──很可惜,我的尊敬與忠誠已經只獻給一位主君了。」

「喔,回答得毫不猶豫。原來原來……其實是我喜歡的答案。」

雖然菲莉絲反射地如此回答,但羅茲瓦爾別說是不滿,甚至顯得頗為滿足。

此種態度讓菲莉絲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他朝葛利奇投以視線,說實話他不想繼續留在這里太久,但羅茲瓦爾究竟有什麼目的?

「簡單說是來借東西的,他想借治愈術的教科書就跑來死纏爛打了。」

「治愈樹的教科書……明明是王國頂尖的魔法師?」

「這還真是戳到痛處。說來丟臉,我完全沒有治愈魔法的契合度,因為這樣而很不擅長那方面的術式,所以我才會過來借教科書喔。」

「嗯,我懂。因為我除了治愈魔法以外也沒有契合度……」

對水屬性的治愈魔法有契合度,卻不適合以外的魔法。即使能替庫珥修治療傷勢,卻無法為了庫珥修而戰,這就是菲莉絲的資質。

與羅茲瓦爾的魔法契合度到底哪邊優秀,感覺無法一概而論。

「不過話說回來,事到如今才想重新學好治愈魔法的基礎……是想從老夫這里搶走『青』的稱號嗎?噫嘿嘿!」

「不不,豈敢豈敢。其實是我想拉拔手下某個契合水魔法的孩子,所以想偷偷練習一下。」

「既然與治愈魔法有契合度,送來治療院不行嗎?」

實際上菲莉絲就是為了學習而進入治療院。如果當事人有學習的意思,這種方式應該更好才對。

然而,羅茲瓦爾對這個提議緩緩搖了搖頭。

「可惜有個孩子極度厭惡和她遠離,我也不忍心把她們拆散,總之還是想聽聽她們可愛的任性要求啦。」

「原來如此!我很能理解!」

「雖然老夫也知道你那邊的事,不過這麼強調同意讓老夫心情很複雜哩!」

「不喜歡就請快點結束研修。不,我是說真的。」

聽到也有人難舍難分,菲莉絲強調著自己能夠理解此種心情,直接用銳利視線對葛利奇的回應表達不滿。

結束菲莉絲研修的權限在葛利奇身上,所以這接近兩個月的延長研修是出自導師的意願,讓他頗為認真地後悔自己選錯導師。

「兩位感情真好呢。」

「是吧?」「才沒有這種事!」

步調一致地回答出口,菲莉絲鬧著別扭別過臉,因此菲莉絲並沒有察覺到──羅茲瓦爾對兩人的對話投以淡淡憧憬。

接著,這一瞬間的感傷就在沒有人發現的情況下──

「──老爺,讓您久等了。結束了。」

「喵!?」

背後突然冒出聲音與人的氣息,讓菲莉絲忍不住跳了起來。他連忙順勢躲到葛利奇背後,只見走廊出現了某個陌生人物。

那是個一頭深藍色頭發且有凜冽精悍面貌的美青年。單邊眼睛戴著單眼鏡片,細瘦身驅瀟灑地穿著黑色管家服,看起來大約二十歲左右。

「很抱歉讓您受驚了。一不小心就想惡作劇……重返童心。」

「一不小心!?」

這位青年以認真神情與完美禮節,老實過頭地說出真心話。

此種態度與姿態令人有種不祥預感,于是菲莉絲看向羅茲瓦爾,他則是點了點頭。

「你想的沒錯,他是我家的管家──克林德,辛苦你啰。」

「不,因為書庫整理得十分整齊才如此順利。小的已經試著照老爺吩咐找到符合標題的書籍,請老爺親眼確認。」


被稱為克林德的管家,以恭敬態度遞出手中的書。確認過書背後,羅茲瓦爾點了點頭。菲莉絲也以眼角余光看了一眼,似乎找得還算齊全。

然而,說到唯一的疑問就是──

「我記得剛才是我整理書庫的……」

菲莉絲是整理完書庫後,離開時在走廊與葛利奇等人會合,表示克林德應該沒有在書庫找書的時間。

「是的,所以回收書本時已經做好不阻礙您的消音措施。」

「意思是你一直在我後面!?」

菲莉絲對這個誇張回答目瞪口呆,克林德見狀不知為何顯得有些得意地收起下顎。羅茲瓦爾並沒有追究隨從的此種態度,而是重新朝向葛利奇。

「那麼,我就滿懷謝意借走啰。等讀完之後……下個月左右再過來可以嗎?」

「有抄寫的教科書就不用這麼急。比起這個,你好好指導那個所謂的學生吧,別讓那孩子後悔了。」

「──我在魔法方面是不會偷工減料的喔。」

面對敲著自己腰部的葛利奇,羅茲瓦爾表示敬意地行了個禮。接著,他重新看向菲莉絲,那化著小丑妝的臉浮現出笑容。

「見到你真是太好了,葛利奇大人有你這種徒弟應該就放心了吧。」

「……應該沒有那麼誇張吧。」

「不誇張,你好好學習吧──不要留下遺憾。」

「──?」

對于這段頗有實際感觸的話語,菲莉絲從中感覺到一股不協調感。但羅茲瓦爾說完便轉身背對菲莉絲,不再繼續對話。

「那麼再見啰。我們走吧,克林德。」

羅茲瓦爾輕輕揮了揮手,留下告別的招呼邁出步伐。克林德聽令便嚴肅地跟在他那修長身軀後面,但在那位管家穿過菲莉絲身旁時……

「純潔心靈不受性別區分,渴望您能維持此種純真模樣。」

「────」

傳來這道呢喃聲的同時,突然有個東西插進頭發中。菲莉絲隨即伸手一摸,手指傳來摸到花朵的



觸感。

──理解到被對方送花時,小丑與管家兩人已經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目送他們的背影離開後,菲莉絲隨著莫名疲累的感覺吐出一口氣。

「該怎麼說呢?感覺……是很有個性的主從呢。」

「沒什麼,先認識不會有壞處。羅茲瓦爾可是王國少數正常的貴族喔。」

「算正常嗎?」

「是啊,他會以內涵判斷人,不在意血緣和外表。很正常了吧?」

對于露出缺牙笑容的葛利奇,菲莉絲不禁閉口不語。羅茲瓦爾的態度確實相當自然,甚至連菲莉絲都忘了要掩飾自己。

「難得能在王都研修,帶點除了治愈術以外的禮物也比較成體統吧。」

「……又在奇怪的地方花心思了。」

面對葛利奇極為罕見的考量,菲莉絲回以尷尬神情。

導師的理由確實有道理。雖然菲莉絲的交友圈狹隘是無可奈何的事,但為了庫珥修與自己,增加同伴絕對不會是壞事。

但畢竟葛利奇是那種個性,只會讓人覺得是考量與捉弄參半。

「不過剛才那與其說是分贈遺物,感覺就像是把家當打點妥當呢。」

「真是個口無遮攔的不可愛徒弟,明明頭上還插著花。」

「那是剛才那個人隨便亂插的!」

菲莉絲鼓著臉頰,將仍然插在頭發上的花拔起來。那是不知道從何處摘來的小小黃花,連莖部與花朵都還是充滿水潤感。

「應該是把你誤以為是女孩子了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哩。」

「嗯……這就難說了。」

感覺最後克林德已經看穿菲莉絲的性別。雖然看穿性別並不會有什麼問題,但他送花的真正意圖仍然無法理解。總之不論如何──

「收到花讓我滿頭痛的,所以送給老師吧。」

「喔喔,為師的確比你還要適合花……是認真的嗎?」

「請不要對自己提出疑問啦,這樣會很累呢。」

葛利奇發出呵呵笑聲,將菲莉絲硬送來的花插在白袍胸前,然後這位老人輕輕拍了拍渾身無力的學生背後。

「總之為師收下了,就當成是你的禮物吧。」

「雖然出處和用意完全不是那個意思,不過剛才也說過,真的不像是整理物品嗎?」

「是這樣沒錯,畢竟你的研修也差不多到該正式結束的時候了。」

並肩走在邁出步伐的葛利奇身旁,菲莉絲對這段話目瞪口呆。葛利奇以眼角余光瞥著他,摸了摸自己浮現出顴骨的臉。

接著──

「治愈術的駕馭與應用,還有對于傷患的知識,為師能教你的基礎已經打點妥當,再來就只能靠你自己培養了。能救人的更好方法不是靠為師這種老人家,而是要年輕人自己去發現新的方式。」

「也許是這樣吧。所以然後呢?接下來要做什麼?」

研修結束,這是菲莉絲能回到庫珥修身邊必須得到的認可。菲莉絲對即將到來的答案難掩興奮,葛利奇則是對這位徒弟眯起眼睛。

「老師?」

導師突然停下腳步,菲莉絲在約前進兩步的距離回過頭。

在除了兩人以外沒有任何人的走廊上,師徒靜靜地互相面對面,葛利奇以一反常態的認真視線緊盯著菲莉絲。

「呃……老師要做什麼……」

「為師已經把治愈魔法的美妙之處,還有拯救治愈人們的手段教給你了。所以在最後……」

「最後?」

停頓片刻後,葛利奇繼續說道:

「──也得教教你治愈魔法無能為力之處。」

4

隔天早晨,菲莉絲隨著葛利奇來到貴族區的某間宅邸。

「────」

葛利奇帶著嚴肅神情搖響門前的門鈴,菲莉絲在身旁徹底擔任隨從的角色,並沒有從葛利奇口中聽到任何內情。

術師像這樣離開治療院出診並不稀奇。有些人因為重病無法前往治療院,也有想隱瞞病情的人,尤其是貴族特別常見。

然而有別于這些隱情,菲莉絲對導師的話語感到無法釋懷。

「……治愈魔法無能為力之處。」

並非治愈魔法的可能性,而是教導無力之處。

菲莉絲一直思考著,「青」之葛利奇·法布雷斯這番話語中所代表中的含意。

「──讓您久等了,法布雷斯大人。」

在沉思的菲莉絲面前,鐵門隨著這道呼喚聲敞開。

看似宅邸傭人的老年女性站在門的另一側。她彎下腰並抬起臉,光是這個動作便熟練得令菲莉絲吃了一驚。

這位女性帶有非比尋常的氣氛,她端正姿勢並眯起藍眼。

「夫人已等候多時,請進。」

女性以無法窺探感情的聲音,將兩人帶進宅邸內。

宅邸規模可說是中規中矩,在貴族區算是既不好也不壞的樸素外觀。但庭院樹木與花園經過細心整理,看來應該是園丁的技術相當了得。

穿越過此種氣氛的前院,跟在帶頭的女性後面進入宅邸中。宅邸內與外觀同樣具有整潔感,雖然沒有氣派裝潢,但還是擺設著各種頗具品味的家具。

接著,在默默無言下,女性將菲莉絲等人帶到走廊盡頭的某個房間──

「──麻煩您了,法布雷斯大人。」

女性在門扉前讓路給兩人,然後深深地一鞠躬。葛利奇對此種模樣低下頭,朝著門扉伸出手,目的地的房間便緩緩隨之敞開。

「──?」

一開始能夠聞到頗濃的酒味。

身為時常在治療院出入的立場,會頻繁地聞到這類味道。酒類具有能夠防止外傷惡化與化膿的功效,是不使用魔法的有名治愈術。

然而在此種場合的酒味,是與這類治療目的無關的惡臭味──

「……嗨,歡迎。等您很久了,『青』之法布雷斯大人。」

「唔──」

當菲莉絲追尋著酒味,同時響起聽來似乎帶有諷刺的歡迎聲。

這道因酒而顯得低沉的聲音讓他回頭一看,只見有個中年男子的身影坐在房間角落地面。

如燃燒般的紅發搭配藍眼,是個酒醉紅臉布滿未經修飾胡渣的人。男子身旁有兩個空酒瓶滾落在地,懷中還抱著仍有內容物的酒瓶。

面對這個典型沉溺于酒氣中的醉醺醺男子,菲莉絲不悅地皺起眉頭。

「啊,怎麼帶著沒看過的小鬼頭。誰啊?」

「……是老夫的學生,這三個月在老夫身邊幫忙處理事情,今天也打算讓他幫忙。」

「幫忙?喂喂,是我的耳朵還是腦袋被酒泡爛啦?還是『青』的招牌開始褪色了?法布雷斯大人,聽起來還真是可笑啊。」

男子一邊吐出充滿酒臭味的氣息,一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並瞪著菲莉絲等人。雙眸中蘊含著強烈惡意,讓菲莉絲感到背脊發寒。

那比較接近生理方面的厭惡感。

「反正一定什麼都做不到,還需要幫什麼忙?這里不是什麼展覽館或小鬼的游樂場,開什麼玩笑。」

「──老師,我也有同感。感覺這位先生不需要治愈術師。」

順著男子責難的話語,菲莉絲拉著身旁的葛利奇袖子如此說道。

雖然這只是菲莉絲一己之見,但他並不覺得眼前這名男子需要接受治療。既沒有患病感或受到傷勢影響,扭曲的個性也沒辦法用治愈魔法治好。

然而,葛利奇對菲莉絲的意見搖了搖頭。

「不不,菲莉絲。咱們要看診的對象不是那個男的,而是在床鋪上。」

「──咦?」

菲莉絲對葛利奇的話語吃了一驚而看向房間深處。菲莉絲也知道那里有張床鋪,但因為床鋪旁邊就是那名抱著酒瓶的男子,而且床鋪沒有傳來人的氣息,因此導致他沒有察覺。

沒有察覺到有位幾乎聽不見鼻息聲的金發女性,靜靜地躺在床鋪上。

「真是太妙了,醫生。你連患者的事都沒有告訴助手,還要人來幫忙喔。」

男子紅著臉發出咋舌聲,用腳將地面的空瓶推到房間角落。然後自己也將背部靠在牆壁上,再度開始如喝水般瘋狂飲酒。

「────」

菲莉絲實在無法對這番失態出言反駁。葛利奇溫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向躺在床鋪的女性,菲莉絲也做了個深呼吸並跟在後頭。

接著,他在床鋪旁俯視著床上的女性──

「……咦?這是……怎麼回事?」

女性的稀薄存在感讓他一頭霧水。

她確實在眼前,然而存在感卻極為薄弱,明明能看見卻



像是不在場一般。

「不論是呼吸、心跳聲、體溫都很微弱,但沒有出現異常,這是老夫的診斷結果。」

「我也……有同樣感覺,其實門並沒有異常……」

模仿葛利奇迅速地進行觸診,菲莉絲也完成身為助手的責任。為了確認葛利奇沒有遺漏,他也反覆確認與導師同樣的內容。

「果然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健康身體……可是……」

診斷結果已經出爐,然而菲莉絲無法接受自己的診斷。

身體健康這點確定沒錯,不過完全沒有活人特有的反應。不論是觸診時或是現在這個瞬間──女性都是明明在眼前卻「不存在」。

「──『睡美人』。」

「咦?」

「這位女性的病……也許不該說是病。畢竟她的身體還是健康的,只是維持著持續沉眠的現象。不論幾年都不需要飲食或運動。」

「不論幾年……真的有這種病嗎?」

「實際上她的模樣沒有改變。沉眠在與丈夫不同的時間中。」

葛利奇垂下視線說出這番話,讓菲莉絲理解到這名女性與中年男子之間的關系,也同時得知這名看似二十歲左右的女性維持此種模樣的殘酷事實。

如果剛才那番說明屬實,這名女性與中年男子已經分離了漫長歲月──

「──別說了,同情只會讓人想吐。」

菲莉絲心中萌生出同情,男子則是粗魯地表示抗拒。

雖然師徒只是小聲對話,但男子似乎從氣氛察覺說話內容。他那雙藍眼中含有強烈敵意,緊緊瞪著菲莉絲。

「哪有什麼同情……」

「住嘴,我不是想聽那些老套的廉價安慰。我只想對你們要求一個結果,除了那個結果以外全部都很礙事!」

男子用手肘敲了一下牆壁,將菲莉絲的話語、意見與同情完全蓋過。這道怒罵聲讓菲莉絲噤聲不語,男子的臉龐也因惡意顯得歪斜扭曲。

「所以呢?反正這次應該連那個唯一結果都沒辦法得到吧。明明都這樣請王國瑰寶『青』之法布雷斯大人過來這麼多次了,內人這麼不賞臉還真是失禮。唉,真是太過意不去了。」

說出這些令人無法放下心的話語後,男子步履蹣跚地走向兩人。接著,他站在保持沉默的葛利奇面前,將手中的酒瓶倒在導師頭上。

「────」

「請一如往常從那里回去吧,庸醫術師和野獸臭味的亞人。」

倒下的酒與口吐暴言,讓菲莉絲頓時無法壓抑住情緒。

然而──

「──不好意思,能力不足讓你失望了。」

「早就不期待你了。」

對葛利奇的賠罪發著牢騷,男子坐倒在床鋪旁邊的地面。見到他直接逃避現實地揮著手的態度,兩人只得被迫離開房間。

「老、老師……我去找東西來擦……」

「沒弄濕多少,他也不想浪費酒吧……那家伙就是這麼難相處。」

「您認識他很久了嗎?」

「你是想說慎選交友嗎……來這里看診已經超過十年以上哩。」

葛利奇用遞出的手帕擦拭著臉,這個答案讓菲莉絲倒吞了一口氣。

已經超過十年以上持續來這里看診,表示「睡美人」症狀出現的時間最少是在那之前,那名女性已經持續沉眠十年以上的時間。

那的確是非常悲慘,肯定是值得同情的事。然而──

「就算是那樣,還是不能容許那種態度。對想治好夫人的術師說話那麼難聽……!」

「不好意思讓你都這麼不愉快。老夫以為他不會這麼遷怒,真是太小看那家伙的幼稚程度了,這點得好好反省。」

「我不是對這件事生氣!請老師對這件事認真點!」

感覺話題被帶離主題,菲莉絲高聲地斥責說話不老實的導師。葛利奇先是對愛徒的模樣露出苦笑,然後收起神情深深吐出一口氣。

「菲莉絲,為師說過今天要讓你體會到治愈魔法的無能為力之處吧。」

「……是指『睡美人』的事嗎?那種病的確是……」

「不對,雖然老夫是真的對『睡美人』無能為力。但真正要告訴你的無能為力之處,是那個男人的態度。」

葛利奇搖了搖頭,菲莉絲瞠目結舌地說不出半句話。

「治愈魔法不是萬能的,但就算離萬能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實際上對多數人還是代表著希望。老夫也自負曾經救過許多人,不過即使到了這把歲數,還不知道是不是有符合『青』之稱號的實力。」

「────」

「不過,希望有時候也會成為利刃。原先應該能拯救的力量,會在無法拯救的人身上就只是挖開傷痕散播毒素。治愈魔法也有限度,但你的界限應該比老夫或是任何人都要更加高遠,這點老夫能夠感覺到。」

彷佛說服默默無言的菲莉絲般,葛利奇真摯地如此闡述。

那在平常只是會當成高估而一笑置之的發言,然而現在卻無法這麼做──這段告誡中含有令人難以否定與忽視的沉重感。

「你總有一天會成為『青』的繼承人。你的小小肩膀會壓上超乎老夫所知的期待與希望,所以在那之前想先讓你知道。」

「知道治愈魔法的無力之處嗎?」

「先瞭解就能做好准備。就像治愈術的知識可以救人,今天的記憶也許能夠拯救你的內心。任何事都要事前做好准備,為師應該有這麼教過你。」

在誠摯的話語最後,葛利奇以不合年紀的眨媚眼作結。從此種洋洋灑灑態度能夠感覺到葛利奇的風格,讓菲莉絲總算放松身體。

「這次學了很多……不過說到『青』之繼承人,那是王國擅自做出決定吧?我覺得那應該不是能這麼隨便決定的事吧?」

「怎麼會,你可是現任『青』推薦的人選,這幾乎可以成為確定事實啰。」

「我被附近的人說了不少閑話,還有很多人私底下說是弗利耶殿下偏心,該不會連葛利奇老師都有參與吧?」

在王都生活已經是無地自容,要是葛利奇的玩笑話增加麻煩可是讓人受不了。

然而,菲莉絲決定以自己的方式接受導師的擔憂與安排。

「我從來沒把治愈魔法當作這麼萬能就是了。」

不能錯估此種力量的所及范圍,也不能忘記時時鍛煉自己。

結果最後還是變成很普通的結論,不過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

「真是的,老人家啰嗦這麼久真的很麻煩呢~~」

「噫嘿嘿!真敢說真敢說。」

刻意配合菲莉絲耍嘴皮子,葛利奇也露出缺牙的笑容從容帶過。

一半是菲莉絲的真心話,另一半則是擔憂葛利奇對「睡美人」看診時留下的疙瘩。師徒互相尊重彼此的想法,試圖回到往常的氣氛中。

「不過沒想到老師這麼消極,雖然要是連續十年原地踏步,我也能理解這種心情啦。」

「你居然這麼老實說出很難以啟齒的事哩。」

「不管怎麼輸到底,都不放棄最後得勝的機會。因為知道身邊有個人長年在劍術輸給心儀對象,菲莉醬覺得那是很值得尊敬的事。」

挺起理所當然的平坦胸部,菲莉絲在腦中描繪著金發少年毫無掩飾的笑容,旁邊再配上長長綠發的心愛主人,便讓他露出由衷笑容。

沒錯,就是這樣。對菲莉絲而言最為尊敬的兩人,就是擁有此種品德。所以菲莉絲也想不落人後地跟著走在前面的兩人。

「老師說這是治愈魔法的無力之處,不過菲莉醬覺得不是這樣,反而還感覺到治愈魔法的可能性。」

「──可能性?」

「現在無法治好的『睡美人』,總有一天也可能治好……不是嗎?」

就算現在是不治之症,只要繼續研究並出現適合「青」的新任人才,或是治療院急速發展的情況都可以。

現在阻塞的道路,總有會敞開的一天。

「如果是菲莉醬喜歡的人,一定會這麼說的。」

「────」

葛利奇默默地盯著如此堂堂斷言的菲莉絲,導師的表情就像是被從出乎意料的角度揍了一拳,好一陣子不發一語地眨著眼。

然而,葛利奇皺起滿是皺紋的臉,彷佛十分痛快地發出高笑聲。

「你是把自己叫做菲莉醬嗎?」

「唔嘎!現、現在才提這件事嗎!?」

一個不小心就把只會在庫珥修宅邸與弗利耶面前的自稱說了出來。對于被揪出這點而顯得尷尬的菲莉絲,葛利奇摸了摸自己消瘦的臉頰。

這位老人直接用手指撫過堅硬顴骨,並且眯起眼睛。



「可能性……可能性啊……為師以為教過你結果反被教了,真是丟臉哩。」

「有可能是老年癡呆了,下次出診得小心別失手了喔。」

「隨便你胡說八道……喔?」

負責帶領的女性來到在走廊持續對話的兩人面前,應該是來迎接結束看診的兩人,葛利奇則是對那名女性傳達診斷結果。

從背後能夠感覺到他力有未逮的賠罪與悔恨感。

但比起剛離開房間的時候,感覺駝背的背脊稍微有些挺直,菲莉絲認為自己的話語能稍微派上用場就太好了。

「這樣有沒有稍微模仿到庫珥修大人和殿下了呢……」

試著如此說出口後,也讓他覺得這是極為厚顏無恥的自我評語而開始反省。

對于尊敬的兩人,光是認為想盡可能靠近的心情就是一種冒犯。菲莉絲認為自己得專心致力于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上。

所以目前首先得──

「──得先好好結束研修,讓庫珥修大人稱贊我才行。」

讓自己回歸初衷,菲莉絲踩著輕快步伐跟在前方導師的後頭。

先前的對話──也就是被「青」之葛利奇·法布雷斯指名為繼承者的負擔,彷佛沒有對步伐造成任何影響。

就像是理所當然般,輕松得毫不相信自己會承擔此種重責大任。

──因此在往後歲月中,菲莉絲不斷回憶起這幾天所發生的事。

在那次出診的僅僅十天後,原本菲莉絲已經結束研修回到心愛主人身邊,卻收到了訃聞──

──那是「青」之葛利奇·法布雷斯的訃聞,以及「青」持續繼承下去的故事。

5

──躺在床上的老人,讓人以為只像是沉眠一般。

不就是這樣嗎?

一如往常缺乏血色的蒼白臉頰、欠缺精神彷佛骸骨般的外觀、就連服裝都是平常穿著不換的那套白袍。

就是因為瘦如枯木,才會從平常無法區別睡臉與遺容。

「所以現在只是睡著……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吧,老師。」

菲莉絲俯視著橫躺的老人尸骸,以毫無感情的聲音如此呢喃。

這里是王立治療院診療棟的某個停尸間。無法治療而過世的患者會安置于此處,讓遺族能有見到最後一面的機會。

因此,應該是只有家人能有權利在這個房間與死者見面──

「法布雷斯大人沒有家屬,夫人已經在數年前往生,似乎也沒有孩子。」

「……原來老師有老婆,這讓我有點驚訝。」

在緊盯尸骸的菲莉絲身旁,有個威風凜凜挺直背脊的人垂下目光。

那是擁有琥珀色細長眼眸,並且留著一頭美麗綠發的少女。雖然與菲莉絲同年代,眼眸中卻蘊含著堅強銳利的信念,散發出令人聯想到劍的存在感──但她只有現在表情顯得有些黯淡,朝著菲莉絲的側臉投以憂郁。

「──沒事的,庫珥修大人。」

面對少女的視線,菲莉絲刻意以開朗的聲音如此說道:

「很抱歉讓您擔心了,說實話我很驚訝……不過這三個月在治療院,我已經碰過很多次人死掉或無法得救了。」

「菲莉絲……」

「而且庫珥修大人應該不知道,這位葛利奇老師是個很奇怪的人!就連現在這種狀況,也有可能會發出大笑聲說著『這就當成為師的畢業考試吧!噫嘿嘿!』這種話呢……」

「────」

「……庫珥修大人?」

當菲莉絲快速地如此說著,名為庫珥修的少女突然緊緊抱著他。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菲莉絲繃緊身體。他並不厭惡,但只是嚇了一跳。

被庫珥修擁抱,對菲莉絲而言具有很重要的意義──因為等于是重現從黑暗中被拯救出來,決定對她奉獻一生的那個日子。

「在我面前就不要逞強了。你的個性既溫柔又犧牲奉獻,有時候甚至會騙過我的視線隱瞞真心,所以就像這種重要的瞬間也會看漏。」

「────」

「我很高興你這麼有心想擔任我的隨從,多虧你讓我能夠牢記自己不足的部分,你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寶物──所以我想更加回報你的仰慕之意。」

在柔軟的手腕擁抱下,菲莉絲被耳朵傳來話語的熱度吞沒。庫珥修那既沉靜且熱情的聲音,不論何時都能在菲莉絲的內心最深處閃耀光芒。

甚至連現在菲莉絲戴著逞強面具,不想讓主人擔憂的心情也是。


「……既脆弱又丟臉,很抱歉我是個這麼沒用的隨從。」

「尊敬的導師去世應該感到悲傷與惋惜。如果這樣會被當成脆弱或丟臉,能有這麼脆弱丟臉的你陪在身邊也是一種幸福,我也想變得如此脆弱不堪。」

「小、小的知道了。請不要再這樣欺負我了……」

面對菲莉絲想要找藉口逃避的脆弱心靈,庫珥修的高潔情操卻不肯放過他。醉心于此種無可撼動信念的菲莉絲,只能顯得畏畏縮縮。

悄悄地忍受著惋惜的心情,菲莉絲從庫珥修胸前離開。

「是的,小的承認。葛利奇老師過世讓我相當難過,而且十分受傷。」

「那就好,這是身為人的正常反應。導師過世會受傷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更不用說那是他人所帶來的死亡。」

對于微微含著淚水的菲莉絲,庫珥修沉重地點了點頭並以低沉聲調如此說著。

在床上的葛利奇已永久沉眠──但他並非是病死、意外死亡、或是自然死亡。這位老人是被刀刃刺進背後,硬是被剝奪了性命。

名留親龍王國露格尼卡曆史,偉大治愈術師「青」之葛利奇·法布雷斯。

死亡就這麼突如其來地降臨在他與王國居民身上。

「至今為止拯救了許多性命的術師面臨此種結局,實在是令人唏噓。」

「雖然他以前總是說自己總有一天會死……」

明明被稱為王國頂尖的治愈術師,卻是個習慣拿生死觀念開玩笑的人。

相較于努力想要拯救他人,對自己反而漠不關心。因此就算像這樣實際見到遺骸,也不知道葛利奇是否得以瞑目。

「不過最後並沒有受苦……光是這樣就讓我松了一口氣。」

這樁殘酷至極的奪命犯行,並沒有折磨葛利奇的性命。肯定是連本人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一瞬間奪走意識與性命。

這件事至少能讓留下的人心靈獲得慰藉。

但取而代之地開始如此思考。

「到底是誰為了什麼──」

──是誰對窮極一生拯救他人的治愈術師葛利奇·法布雷斯痛下殺手?

6

葛利奇傳來訃聞,是在菲莉絲結束研修離開王都兩天前所發生的事。

結束身為治愈術師的三個月研修,總算能回到主人庫珥修身旁。而菲莉絲的此種預定行程,被導師突如其來的死訊迫于取消。

就連與不惜前來王都迎接菲莉絲的庫珥修,也沒有令人感動的重逢。

兩人重逢與確認令人難受的事實,都是在剛才那間停尸間才得以進行對談。

「──從持有物品沒有被搶走這點,很顯然對方目的並非是奪取財物。」

在停尸間一邊檢查遺物,庫珥修一邊拿著裝有硬幣的袋子如此推測。

那是與倒在路上的葛利奇一起發現的攜帶物品。他原本就不是會帶很多物品出外的人,至少在三個月隨侍在旁的菲莉絲眼中,幾乎沒有值得偷竊的財物。

「是在平民區被發現的……幸好不是治安很差的地方,老師的遺物才沒有被洗劫……不過既然不是為了搶奪財物……」

「人會殺害他人的理由有很多種。既然不是為了財物,能夠想到的還有名譽與怨恨……雖然不是很想思考,但也有可能是毫無理由。」

「目的只為了殺人?」

「如果真是如此就無可救藥了……不過此種毫無秩序的殺意,會這麼不幸襲擊法布雷斯大人嗎?我個人主張認為每件事都是其來有自。」

將著眼點放在現實面,庫珥修將偶然悲劇的可能性排除,菲莉絲也懷有同感──希望犯人是有所目的。

毫無來由的惡意,雖然他知道這個世界有這種不講任何道理的行為──

「如果是為了擾亂王都,有可能是魔女教嗎?」

「我知道你想表達的意思,但這個論點太過跳躍了。如果是那些家伙,目的是為了對市井造成混亂,的確有可能會殺害『青』之法布雷斯大人。然而……」

庫珥修在這時打斷話語,只猶豫瞬間便緊盯著菲莉絲。

「比起惡意在暗中活動,懷疑法布雷斯大人個人的恩怨會更



為現實。」

庫珥修毫不隱瞞地說出難以啟齒的事。

雖然時間不長,兩人還是師徒關系。葛利奇不是個天性會招致怨恨的人,至少菲莉絲想如此相信。但即使如此

「怨恨……」

說出這個字眼後,菲莉絲將手抵在平坦的胸前。

葛利奇身為治愈術師,至今為止拯救了許多人。這是人盡皆知的功績,也認同他不愧對于「青」之稱號。但菲莉絲同時也知道──葛利奇懷著的後悔與治愈術的無力之處。

在無法痊愈的疾病面前,沒有治療手段的術師甚至有可能受到咒罵。

既然這樣犯人就是──

「──葛利奇老師無法治愈的患者?」

或者是無法治療因而死亡的患者家屬。

假設怨恨就是理由,能想到的可能性頂多只有這個。而就菲莉絲所知,這三個月內沒有拯救的案例可說是屈指可數。

菲莉絲開始思考其中是否有答案。

「──我想差不多該開始整理法布雷斯導師的尸骸了。」

這時,走進停尸間的尸體施術師從菲莉絲背後如此搭話。

施術師是負責整理尸骸外貌,使其成為適合下葬狀態的專家。看來施術師是考量到身為葛利奇嫡傳徒弟的菲莉絲,才會在外面等待。

「已經告別過了嗎?」

「與死去的人說話?這不論哪里都做不到吧。」

反射地如此回嘴後,菲莉絲立刻對此種遷怒舉動感到後悔。但施術師卻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樣,毫不在意地邁步走向尸骸。

將後事交給那位黑皮膚的施術師後,菲莉絲便與庫珥修一同離開停尸間。

在那之前……

「──老師就麻煩您了。」

如此行了個禮後,菲莉絲對葛利奇的尸骸表示告別。

7

「我覺得那個醉醺醺的紅發男有嫌疑!」

離開治療院後,菲莉絲充滿氣勢地對庫珥修如此報告自己的想法。

接著,對一頭霧水地歪頭說著「醉醺醺?」的庫珥修,菲莉絲開始說明衍生出這個推測的先前那件事。聽完他的說明後……

「原來如此,是重症病患的家屬啊……確實有道理。」

「是的!而且那個男的……感覺就像是會反過來記仇的人!」

對于表示肯定的庫珥修,菲莉絲更加氣沖沖地握緊拳頭。

腦中浮現出先前出診時,對菲莉絲與葛利奇發著牢騷的那名紅發醉漢。雖然同情他等待妻子清醒的境遇,但即使撇除這點還是無法放任忽視。

「所以那名男子的來曆呢?」

「呃……關于這點……其實老師沒有把名字告訴我。可是!我知道出診的宅邸在什麼地方!只要和衛兵一起快點趕過去……」

「這樣有點太莽撞了,不稍微詳細調查反而有可能會搞砸事情。而且不是只有我們追查殺害法布雷斯大人的凶手吧?」

被這麼一說,菲莉絲自覺到太過焦急了。

如同庫珥修所說,王都目前正動用多數衛兵追查殺害葛利奇的凶嫌。

路上有殺氣騰騰的衛兵進行巡邏,治療院也是術師與患者以外的人士出出入入,連菲莉絲自身都是被盤問到接近厭煩的程度。

這表示葛利奇的死訊對王國而言是如此重要的大事。如果沒有盡全力揪出殺人犯,王國的權威就會掃地──因此大家都是竭盡全力。

「就算是這樣,沒有人會像我這麼拚命……!」

「菲莉絲。」

「拜托您,庫珥修大人。我知道這很任性,不過我受過葛利奇老師的照顧,至少請讓我確認這個猜測是不是對的。」

菲莉絲低下頭,誠摯地向庫珥修如此懇求。違逆主人的話,強硬堅持己見,這對菲莉絲而言也是首次出現的舉動。

「────」

菲莉絲不知道為什麼心情會如此浮躁。

以人的角度來說,他無法斷定自己是否喜歡葛利奇這個人。

不只是說話不正經,也不肯認真回答問題,還擅自拉長研修預定行程,害菲莉絲持續過著無法見到庫珥修的日子,一起度過的那段時間可說是抱怨連連。

即使如此,他身為術師的態度有很多地方值得學習,實際上也從他那學到了許多。比起以前更加成長並能挺起胸膛回去見庫珥修,這也是多虧了葛利奇。

──所以,只有這份恩情必須償還。

「真是固執呢。這三個月在王都學習的時間,殿下的態度傳染給你了嗎?」

低下的頭突然聽到笑聲,讓菲莉絲猛然抬起臉。正面能夠見到庫珥修手叉著腰,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拿既固執又澄澈的眼神沒辦法,尤其是你和殿下露出那種目光的時候。」

「您從殿下那里聽到什麼了嗎?」

「這三個月常常聽到你在王都的事。殿下好像時常有事需要到我們宅邸附近處理,雖然這對我而言是榮幸之至。」

庫珥修帶著苦笑如此說道,她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弗利耶磨磨蹭蹭的愛慕之意。雖然弗利耶十分勤快,但努力想得到結果,看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不論如何,庫珥修收起笑容並堅決地點了點頭。

「畢竟是你的願望,不接受怎麼有臉稱為你的主人呢。」

「我愛您,庫珥修大人。」

「我也是。」

對這段出乎意料的話語不禁極為感動後,庫珥修便不動聲色地坦蕩地點了點頭。

從主人口中聽到令人振奮的話,菲莉絲將眼角浮現的淚水擦掉。接著,他事不宜遲地與庫珥修邁步前往先前所說的宅邸。

最後兩人順利來到位于貴族區角落的宅邸──

「這里是──」

被帶到位于明明不是清晨卻罕無人煙道路旁的宅邸,庫珥修皺起美麗的眉頭,主人的反應讓菲莉絲不解地歪著頭。

「庫珥修大人,您怎麼了嗎?」

「你確定這間宅邸的人是嫌疑犯嗎?」

「是的,我想應該是這間宅邸的當家……」

那天出診時,這間宅邸的傭人將處在昏睡狀態的「睡美人」稱為「夫人」,表示身為丈夫的那名男子肯定是這間宅邸的當家。

面對菲莉絲的回答,庫珥修帶著五味雜陳的表情將雙手挽在胸前。

接著,她在一臉驚訝的菲莉絲面前開口說道──

「──這里是阿斯特雷亞家。」

「阿斯特雷亞……該不會是……?」

「只要沒有其他姓阿斯特雷亞的家族,我和你應該是想著同樣的事。」

對于嚴肅地點了點頭的庫珥修,菲莉絲心中頓時產生劇烈動蕩。

阿斯特雷亞家──那是名震王國的「劍聖」家族。從前王國被大災惡襲擊時,擊退災禍元凶的三英雄之一就是「劍聖」。

而繼承「劍聖」之名並代代輩出最強王國劍士的家族,就是阿斯特雷亞家。

當然,此種威名甚至比葛利奇的「青」之稱號更加受人景仰──

「為什麼『劍聖』的宅邸會這麼荒涼又位在角落?」

「天曉得,不過現任阿斯特雷亞家的當家是個很多問題的人,這點也是相當有名。但再怎麼說,應該不至于到對王國叛亂的瘋狂程度。」

在門口互相提出疑問後,庫珥修代替畏畏縮縮的菲莉絲走向宅邸。當她將手伸向門上的門鈴時,突然停下手邊的動作。

「────」

原因是有個老園丁不知何時出現在門的旁邊。

他的裝扮頗為樸素,應該是修整庭院時出現的。不過菲莉絲對于沒有察覺他的存在感到十分驚訝,直到剛才為止那里肯定沒有任何人。

「老先生,您是阿斯特雷亞家的園丁嗎?」

「────」

照理說瞬間應該同等驚訝的庫珥修,居然毫不畏懼地提出問題。

對于這個問題,看似六十歲左右的老園丁並沒有回答,但很快便能理解到原因為何。園丁輕輕地指著自己的喉嚨,該處能夠見到白色的舊傷。

「庫珥修大人,這位老先生的喉嚨……」

「我知道。老先生,我是卡爾斯騰公爵家當家梅卡德·卡爾斯騰之女,庫珥修·卡爾斯騰。首先請容我對突如其來的造訪表達失禮之處。」

見到主人對保持沉默的老人行了個禮並有禮貌地問候,菲莉絲也以臣子身分做出同樣舉動。對于此種態度,老人以看似安穩的眼神盯著兩人。

「今日造訪府上……是有事想找當家海因格大人,不知道大人是否在家呢?」

「────」

庫珥修的問題讓老人將手



挽在胸前並低下頭。接著,老人從懷中掏出紙並用筆開始書寫──這是代替無法說話的筆談。

老人將寫好的紙張遞過來,上面寫了個幾個字。

「──這是酒館的店名吧。只要去這家店就能見面嗎?」

「────」

「感激不盡。走吧,菲莉絲。」

「咦?遵、遵命!」

將紙摺起收進上衣後,庫珥修豪爽地邁出步伐。菲莉絲急急忙忙地跟在她背後,並且朝老人默默行禮目送兩人的模樣瞥了一眼。

「雖然沒有確認我們要問的事,不過我覺得他不是個會毫無想法出賣主人的人。」

離宅邸有段距離後,庫珥修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菲莉絲。當菲莉絲對這番話瞠目結舌時,庫珥修將從老人手中收下的紙交給他。

上面能夠見到用工整筆跡寫著「卡斯庫司」這個店名──

「就去見見你說的那個醉漢吧。」

8

在老人指引的酒館「卡斯庫司」中,很快找到了要找的那個人。

「唔呃……嗝……」

「是你說的那個人吧,菲莉絲。」

庫珥修用手撥開飄散的酒味,向菲莉絲如此確認。菲莉絲靠著隔代遺傳的優秀嗅覺,對這個問題帶著不舒服的表情點了點頭。

「就是這個人沒錯。可是……唔呃,酒臭味好濃喔。」

場所並非是酒館店內,而是店後方的暗巷。看來似乎是因為酒品太差而被店員攆出店外,即使如此,他還是不停喝著摟在懷中的酒瓶。

這個男人是海因格·阿斯特雷亞──是阿斯特雷亞家的當家,也是菲莉絲記憶猶新的醉漢,此種見解應該也正確傳達給庫珥修了。

「看來實在不是能問話的狀態。」

「只要干涉瑪那把酒精分解掉,也許就能讓他清醒過來了。可是……」

「有可能會造成對方反感,而且我不想讓你太靠近這個男人。」

提議被溫和勸退,讓菲莉絲對勸退內容紅著臉頰。無視于因為被看重而感到害臊的菲莉絲,庫珥修在男子身旁蹲下身。

「海因格大人。海因格·范·阿斯特雷亞──」

「──我沒有范那個字。小心我干掉你,蠢貨。」

「我知道,也知道您被這樣稱呼會感到不悅。」

對于庫珥修的呼喚,先前紅著臉發出呻吟的男子突然劍拔弩張,但庫珥修對酒臭男的恫嚇絲毫不動聲色。

此種反應讓男子粗魯地搔著頭,發現在旁全神貫注的菲莉絲。

「你是之前那個小鬼啊……和老頭一起過來的沒用小鬼頭。」

「真謝謝你用這麼難看的樣子記住我。不過我也只記得你是個醉漢,或許也沒資格說別人,不好意思喔。」

「喔喔~~還真是充滿敵意。我聽說啰,那個老頭好像掛掉了吧。」

「────」

菲莉絲對這番不屑的言論眯起眼睛。此種帶有敵意的反應,讓男子似乎更有興致地「哈」地吐出一口氣。

「王國最強的術師大人花了十年以上,連一種病都沒辦法治好。聽到他連自己的傷都無法治療,我也能理解啦,浪費時間就是這個意思吧。」

「你又哪里懂葛利奇老師了……!」

「只會讓人空有期待的騙子,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

男子的嘲笑讓菲莉絲氣紅了眼。與是否殺害葛利奇的嫌疑毫無關系,實在很想立刻把眼前這名男子掐死。

即使他知道這違反治愈術師的本分──也就是葛利奇教導的理念。

「──到此為止,菲莉絲。沒必要再說下去了。」

然而,庫珥修介入其中讓菲莉絲壓下怒氣。

庫珥修對面紅耳赤的菲莉絲點了點頭,然後以銳利目光瞪著男子。

「雖然同情您的境遇與心情,但請您不要遷怒到我的隨從身上讓他受傷。」

「遷怒?你說什麼……」

「因為法布雷斯大人過世,找不到能替夫人看診的術師,所以您才會借酒澆愁。不是嗎?」

「──嘖,別說的好像一副很懂的樣子!」

庫珥修斬釘截鐵的發言,讓男子激動地站起身。不過酒醉的身體搖搖晃晃地撞上牆壁,讓男子再度倒臥在地,不論怎麼嘗試都沒辦法站起身。

「菲莉絲,走吧。這個男的不可能殺害法布雷斯大人,他沒有任何理由。」

「站住……可惡、可惡……」

男子仍然趴在地面不甘地發出呻吟,庫珥修不屑一顧豪爽地離開現場,菲莉絲也以小跑步跟在主人身後。

「──不好意思,連我居然都稍微無法控制自己。」

從小巷走出大道時,庫珥修對菲莉絲如此道歉。面對微微繃緊臉頰的主人,菲莉絲回答「不會!」並連忙揮著雙手。

「小的才是,讓庫珥修大人碰到這麼不愉快的事……」

「我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心理准備,結果還變成這樣。連我都對自己狹窄的度量感到傻眼……不過你的疑問這樣就得到答案了,那個男的不是犯人。」

「只靠這樣……是靠著加持知道的嗎?」

「沒錯。不論理由為何,那個男的對法布雷斯大人的死訊感到悲歎。」

庫珥修展現出琥珀色雙眸,斬釘截鐵地表示已獲得確信。

庫珥修的確信來自她擁有的「風見加持」。此種加持正如其名能夠見到風,甚至能用風看出眼前人類的感情。

因此,面對庫珥修時要說謊可說是困難至極。

當然庫珥修並非是隨時啟動加持,如果是親近的人並非不可能穿過加持的破綻。然而──

「那個人哪邊都不是吧。」

猜想落空讓菲莉絲失望地垂下肩膀。沒有任何理由能懷疑庫珥修的眼光,或是評論男子的演技,那名男子與葛利奇之死並沒有因果關系。

「另外還有老師治療患者的家屬……」

「這應該告訴衛兵請他們調查,只靠我們是不夠的。」

雖然尋仇這個犯案動機還沒有消除,但這次撲空感覺這並不是主要動機。結果仍然無法查明犯人殺害葛利奇的動機──

「──別露出這麼消沉的表情,壞事肯定會受到制裁,法布雷斯大人的仇也是。」

摟著保持沉默的菲莉絲肩膀,庫珥修如此安慰著他。菲莉絲讓頭倒在主人的手腕上,微微地點了點頭回答「好的。」

然而,一反庫珥修所說的話,卻沒有發現殺害葛利奇的犯人。

──事件就在未獲解決的情況下,來到了為葛利奇舉行國葬的日子。

9

「葛利奇過世真是令人惋惜,余也感到相當心痛。」

幾天後見到弗利耶時,他神情嚴肅地對菲莉絲如此搭話。

即使是常保積極不輕易受挫的他,對知己過世還是不禁感到沉痛。弗利耶那感情豐富的悲歎,具有讓人能夠確切體會到葛利奇已死的力量。

──相反于本人的人品,葛利奇·法布雷斯的國葬十分隆重。

這是王國為沒有家屬能夠送別的葛利奇予以厚葬。若是以偏頗的角度而言,這或許是對曾獲「青」之稱號持有者最低限度禮儀的結果。

「要是本人看到,會討厭地說著『不用這麼誇張吧。』也說不定。」

「嗯,一定是這樣。真不愧是當了徒弟就看得那麼仔細,菲莉絲。」

菲莉絲不喜歡氣氛太過陰沉而故意如此調侃,弗利耶跟著起哄,就連陪同出席的庫珥修也對兩人模樣微微一笑。

參加葬禮的三人分別穿著黑色禮服,當弗利耶換下平時華麗服裝,像這樣搭配既端正又有稚氣的臉,可說是個充滿魅力的美少年。

「偶爾換上這種服裝的殿下也挺帥的呢。」

「唔,是這樣嗎?余倒是不太能放松心情……庫珥修怎麼覺得?」

「說得也是。雖然殿下總是威風凜凜,但平常殿下的樣子也會讓我比較放心。」

「這樣啊,果然還是喜歡平常的余啊!嗯,這樣就放心了!」

在滿足地笑著的弗利耶面前,回以微笑的庫珥修和菲莉絲也是穿著禮服──但服裝與原本的性別反轉,庫珥修是穿男用,菲莉絲則是女性裝扮。

「……至少在這種時候,庫珥修穿女用禮服比較好吧?」

「正因為是這種場合,我不想對自己撒謊,而且也很難說心境能毫無窒礙地參加葬禮。」

「……畢竟還沒發現殺害葛利奇的凶手。」

弗利耶露出複雜神情,如同他皺起的眉頭所示,目前犯人仍然尚未查清。

根據菲莉絲等人的推理,似乎已經對葛利奇曾經看診過的患



者與相關人士進行盤查,但並沒有明顯的成果。

結果甚至連犯罪動機都無法特定,真的是隨機犯案的可能性越來越高。

「如果是這樣,就會完全無計可施了……」

「菲莉絲,別太鑽牛角尖。葛利奇應該也不希望看到你垂頭喪氣的模樣。」

「殿下……」

「余不會逼你要馬上笑出來,不過你垂頭喪氣也會讓葛利奇很難過……不,現在拿死者當藉口實在有點卑鄙。余很難過,所以振作起來吧。」

其實弗利耶這個人在奇怪的地方還滿帥氣的。

如果平常總是這個樣子,與庫珥修的戀情就不需要令人擔憂了,真是個遲鈍的人。

「……殿下真的是個很可惜的人呢。」

「怎麼突然說這種話!?余很可惜!?這是什麼猜謎嗎!?」

對于菲莉絲放松心情的發言,弗利耶瞪大雙眼顯得手足無措。他的模樣讓菲莉絲找回平常的節奏,也更加感謝弗利耶。

「──弗利耶殿下,差不多該回待客室了。」

對談到了一個段落後,房間外頭傳來粗獷的男性聲音。弗利耶對這道聲音發出「進來。」的命令聲,便有位高挑男性探出頭。

那是個給人巨岩印象且全身穿著粗獷鎧甲的魁梧壯漢,弗利耶曾經對菲莉絲介紹過他。記得是隸屬于騎士團的成員──

「──是馬可仕啊。已經這個時間了嗎?」

「是。以傑比聶爾殿下為首的各位已准備就緒,懇請弗利耶殿下動身。」

「好好,惹兄長們生氣就不好了。余也回去吧。」

騎士馬可仕·基爾達克對弗利耶的回答行了個禮。自從葛利奇那件事以來,重要人士皆有護衛隨侍,負責隨侍弗利耶的護衛就是馬可仕。

對保守而言算是活潑奔放的弗利耶,他可說是相當焦頭爛額。

「行程這麼急迫,虧兄長們還能趕上。」

「表示法布雷斯大人是如此功績彪炳,傑比聶爾殿下也是連忙驅龍車趕了回來,不然王家成員齊聚一堂的機會可說是十分少見。」

「所以說──對了,庫珥修,你要去向兄長們打聲招呼嗎?」

「不,在葬禮前會面只會徒增困擾。可以的話,希望能在葬禮結束後。」


「唔,說得也是。剛才是余想得太過短淺了。那麼,余就這麼轉告兄長們吧。」

留下這句話後,弗利耶帶著馬可仕離開房間。馬可仕在離開時行了個禮並關上門扉,房內只剩下菲莉絲與庫珥修兩人。

「如果請殿下轉告,就像是打過招呼了嗎?」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殿下的兄弟了,一定是殿下考量到這點。」

「我覺得這有點太高估殿下了……」

雖然認同弗利耶有器量,但器量是否完全具有內涵又是另一個問題了。或許該說以他的人品,讓人相當期待見到他花時間成就大器。

對如此評語弗利耶的庫珥修露出苦笑,菲莉絲等待著葬禮開始的時間。

距離開場不到一小時,以弗利耶為首的王族所有成員都會參加這場隆重葬禮。葛利奇本人肯定會認真地表示厭惡,但事到如今也沒辦法喊停。

表示「青」之葛利奇·法布雷斯之死是如此具有特別意義──

「────」

菲莉絲突然在這時皺起眉頭。

腦中一瞬間閃過不協調感,菲莉絲將飄渺虛晃的靈感聚集起來,收集腦中散落的情報碎片並互相連結。

致葛利奇于死地並非是為了搶奪財物,是要讓「青」碰到不講理的謝幕。以隨機殺人並沒有連續性,以尋仇又沒有痛苦。表示犯人的目標是──

「──不是老師的性命,而是隨著老師死亡而出現的狀況?」

「青」之葛利奇·法布雷斯沒有親近的親人,死亡將會舉國進行國葬,王族與國內重要人士會聚集出席葬禮進行悼念。

該不會這種狀況本身是犯人的目標──

「──菲莉絲?」

見到菲莉絲立起耳朵的模樣,庫珥修微微壓低音量如此問道。菲莉絲抬起頭看著庫珥修,用舌頭舔了舔桃紅色的嘴唇。

「庫珥修大人,您肯相信我說的話嗎?」

「那當然。」

庫珥修對這個問題刻不容緩地點了點頭,讓菲莉絲瞪大雙眼。

接著,他微微一笑。

「庫珥修大人,我愛您。」

「我也是。」

兩人互相確認主仆羈絆後,便迅速地從椅子站起身。

10

葬禮會場彌漫著獨特的氣氛。

以壇上的棺木為中心,場內充滿著神聖與莊嚴混合的不可思議氣氛,或許該說是會讓人自然地挺直背脊並肅然起敬的氣氛。

「這里是葬禮的場合,到底有什麼事?」

「這是國葬前必要的確認,只要結束就會立刻回去。」

正在准備葬禮的相關人士,對突然出現的成員表示抗議。不過疑問聲被站在前頭的壯碩男子──馬可仕所散發的脅迫感輕易地彈開。

讓場內的人安靜下來後,馬可仕回過頭看著背後的菲莉絲。

「即便是殿下的吩咐,如果沒有任何狀況可是會造成問題的。」

「沒有狀況才是值得慶幸的事吧?如果是殿下肯定會這麼說。」

菲莉絲對忠告嘟著嘴如此回答,讓馬可仕露出尷尬的神情。

也許是他腦中實際浮現出弗利耶如此說話的模樣。如果真是如此,他也是處在被弗利耶毒害立場的其中一人。

「不過如果真的沒有任何異狀,就先說對不起了,庫珥修大人。」

「哪有什麼好道歉的,回應你要求的人是我。到時候所有判斷會由我負起責任,別擅自把我的責任搶走。」

被具有男性氣概的庫珥修從背後推了一把,菲莉絲裙襬紛飛地走上祭壇。

在靜謐石像與花朵裝飾的祭壇上,傾斜地安放著收納葛利奇遺骸的棺木。只要打開關閉的棺木蓋,便能見到過世的尊師遺容。

「────」

只猶豫了一瞬間,菲莉絲以細細手指打開棺木蓋。其中能夠見到經過整理儀容,比以前顯得稍有精神的葛利奇遺骸。

「老師,您看來比生前還有精神呢。」

也許是施術師的技術了得,葛利奇的遺容整理得相當安詳。

背後的傷也已經縫合,在葬禮前已經將容易腐爛的內髒類去除。菲莉絲摸著說不定比生前更有生命力的遺體,然後吐出一口氣。

接著,他開始對葛利奇的遺體滲透水之瑪那。

「你要對死者做什麼……」

「安靜,這里交給菲莉絲吧。」

黑皮膚的施術師對菲莉絲的行動瞪大雙眼。對于庫珥修替他排除萬難的信賴,菲莉絲盡可能地想要予以回報。

──如果葛利奇之死是為了接下來的國葬鋪路,表示殺害他的動機並非是他本人,而是營造出此種國葬的狀況。

王族與國家重鎮齊聚一堂的這種場合,就是犯人鎖定的目標。

既然如此,陷阱會設在會場內,而且目標是所有人都絕對會靠近一次的場所──

「──參加人士肯定會對老師的棺木獻花。」

因此如果要設陷阱,菲莉絲認為會設在葛利奇本人的棺木。

他讓意識在葛利奇已經停止瑪那循環的肉體各處巡視,一邊沿著已乾涸的命脈,一邊仔細調查他的遺體。

結果──

「──結束了,老師的遺體沒有任何異常。」

當菲莉絲額頭冒汗地說出這段話,背後傳來竊竊私語的氣息。

那是鬧出此種騷動卻沒有任何收獲的反感聲浪,也或許是因為掀開應給予尊重的死者棺木,對于此種褻瀆尊嚴行為的怒氣。

然而在這其中──

「──剛才只有您是不是與別人不同,散發出一股安心的風?」

「────」

被琥珀色的視線貫穿,身為尸體施術師的黑皮膚男子繃緊神情。

不論是此種反應或是前一刻的放松緊張,菲莉絲至高無上的主人都沒有放過。

「安心的風是指?您到底在說什麼……」

「這麼拙劣的謊言是沒用的,您的真正心情已經被我看透了。」

面對逐步後退的施術師,庫珥修不斷逼近。身旁的馬可仕緩緩拔出長劍,發出指示要求會場的其他相關人士遠離。

「騎、騎士基爾達克!不容許你對我冠上欲加之罪!」

「若您是真正清白,就當場乾脆投降吧。不論卡爾斯騰大人如何寬容,在下的劍絕不饒恕王國的敵



人。」

「放心,馬可仕大人。我的劍也同樣不會容許王國之敵。」

沒有佩劍的庫珥修抓起風並微微一笑。

被鋼劍與無法目視的風刃指著,正當施術師無法動彈時──

「──剛才我是說謊的,你有在老師體內裝了某些東西吧?」

「──嘖。」

「關于老師的身體和門,看來你好像調查得很仔細。除了菲莉醬以外的人也許會漏掉吧……真是太差勁了。」

菲莉絲對施術師吐出舌頭,從手掌釋放出大量瑪那流進老人遺體,就這樣直接流向尊師的遺體深處──然後在該處掌握到某個黑色異物。

「老師,如果會痛,哭出來也沒關系喔。」

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如此傳達後,菲莉絲硬是從葛利奇身體內拉出黑色異物。

傳來類似皮膚被剝開的殘酷聲響,周圍的人皆皺起眉頭。只有庫珥修與馬可仕絲毫不動聲色──接著,關鍵的異物被拔了出來。

「瑪那的編織方式好惡心……你不是施術師而是咒術師吧?」

「──說、說我是咒術師!?我是治愈術師!而且還是一流的!」

菲莉絲將拔除的詛咒分解為無害瑪那使其散去後,拋出的這句話讓施術師相當激動,以充滿血絲的眼神如此吼道。

「你是惡魔!亞人丫頭!你的骯髒血緣迷惑了法布雷斯導師!『青』的真正繼承人……應該是要由我繼承才對!」

「────」

「可是王國……甚至連法布雷斯導師都誤判了我的契合度,居然說我不是為了活人,而是駕馭死者的施術師?讓死者獲得安甯也是術師的職責?胡說!胡說什麼傻話!」

這位男施術師一邊氣呼呼地蹬著地,一邊說著幼稚藉口,以認真表情拚命訴求自己不被賞識,以及國家與葛利奇的過錯。

「錯過下一任『青』的繼承者,這個沒前途的老人沒有任何價值,所以要讓法布雷斯導師成為正當繼承人的墊腳石……!」

「正當繼承人?」

「在國葬進行中,多數重要人士聚集的會場突然蔓延著毒風!那是會緩緩侵蝕喉嚨並從肺部奪走空氣的毒,呼吸會變得越來越難,當瀕臨死亡深淵的時候……只要拯救的人出現,身為術師的技術就不會有人質疑了吧?」

這名男子光明正大表達自己既浩大又偉大的計畫,他那得意洋洋的模樣甚至連庫珥修都啞口無言,馬可仕則是搖了搖頭。

也就是說,男子是對自己不受賞識懷著不滿,反而將原因怪在葛利奇與國家上。而為了證明自己的優秀能力,在葛利奇的遺體埋進毒素,然後再藉著淨化毒素受到矚目──

「……居然只為了這麼愚蠢的想法。」

「放心,雖然法布雷斯導師是個愚蠢的人,但我可是很寬宏大量。我沒有讓犯錯的他感受到痛苦,當然也不會讓會場的任何人喪命。」

男子微微浮現笑容,對菲莉絲顫抖的聲音大方地點了點頭。他的態度並非是看扁對方,而像是發自內心的真心話。

男子的精神層面已經並非常人的領域。

「──驚人的是,感覺不到他在說謊。」

目前為止皆靜靜聽著男子說話的庫珥修如此呢喃。她那威風凜凜的銳利面貌含有微微驚訝之色,琥珀色的眼瞳則是眯了起來。

「這雙眼能夠以風的形式看出對方懷抱的感情,因此我對謊言十分敏感,然而你的話語中沒有絲毫欺瞞。」

「那當然──事到如今還有什麼需要用謊言掩飾的理由?」

不論是對己身不受賞識的怒氣,或是為了泄憤做出的行動,在男子心中都是合乎道理。

因此在庫珥修眼中,圍繞男子的氣氛與聖人無異──

「──頑固地將妄語信以為真,沒有繼續聽下去的必要了。」

沒有任何斟酌的余地,不論是為了葛利奇或是王國,男子都必須在這里償命。

「────」

隨著這段斬釘截鐵的發言,庫珥修與馬可仕同時朝男子揮出劍試圖制伏他。但男子也早已做好准備,他用手拉著自己的白袍並將前方打開──

「真正的術師是不會怠忽事前准備的,這也是法布雷斯導師書中的教誨。」

在這種緊急時刻引用教誨,男子的白袍內側滾落出黑色球體。約拳頭大的三顆球體發出堅硬碰撞聲彈了幾下──

「來吧!嘗嘗從肉體深處腐蝕的毒素精髓吧!」

毒球碎裂並溢出對人體有害的邪惡瑪那,那是與安裝在葛利奇遺體同等效力,能夠讓場內人士昏倒的毒素。

要是吸入,就連庫珥修或馬可仕都是──

「──不好意思,毒對我是無效的。」

然而男子的最後殺招,卻無法侵蝕擁有如巨岩般堅定信念的近衛騎士。

在這道低沉的宣言後,有個物體突破毒煙在會場現出身影──在菲莉絲眼中看起來像是個岩石塊,實際上是全身將灰色岩石如鎧甲般包覆。

這個身穿厚重鎧甲的岩石巨人,不搭調地握著騎士的長劍。

──這是近衛騎士「巨岩」馬可仕·基爾達克發揮本領的模樣。

半吊子的毒素對穿上岩塊鎧甲的他沒有任何效果。當然,就算他自身能獲得保護,也不代表會場的人能免于毒害。

「是毒煙啊──那還真是看錯風向了。」

庫珥修的劍技是能用「風見加持」掌握風,施展出無法目視的風刃──毒煙在這種招式面前可說是毫無作為。風能夠自由自在將毒氣包覆,原先應該覆蓋會場的毒氣被集中在某個區域,然後菲莉絲邁步走向毒氣。

「這可是會真的讓人死掉的毒氣,虧你敢說想把所有人救回來。」

「──就算你做不到,我只要花時間就可以了。」

「是喔──可是已經結束了。」

菲莉絲舉起手掌並吐出舌頭,將有毒瑪那中和分解為無害。

這比起男子所想的方法也許更加迅速,而且既果斷且毫無迷惘。

「啊……」

「誰來當下任『青』的繼承人都沒關系,不過葛利奇老師看人的眼光、教導和做法,一切都是沒錯的。」

自身企圖被摧毀,讓男子一臉愕然,菲莉絲以眼角余光瞥看他,摟著身旁的庫珥修手腕開口問道:

「庫珥修大人,請容許小的等一下會稍微口出惡言。」

「──准許。」

對于菲莉絲尋求許可,庫珥修毫不猶豫地批准。菲莉絲對主人的貼心舉動微微一笑,便朝男子投以殘酷目光,接著開口說著:

「──去死吧,自負男。」

「────」

面對菲莉絲的宣言,男子氣沖沖地試圖發出怒罵聲。

但被猛然沖來並撼動會場的巨大岩塊阻隔,巨岩毫不放慢猛烈速度直接沖撞男子的身體──

「──與王國為敵的叛賊,與那膚淺的野心一起成為肉塊吧。」

馬可仕的話語半點不假,男子連最後的怨言與慘叫聲都沒有留下,便被沖擊吞沒直接化為血沫噴散無蹤。

──那就是殺害「青」之葛利奇·法布雷斯的悲哀男人末路。

11

「唉唷~~真是的!為什麼這麼不會整理東西啦!真是難以置信!」

那是在下午的治療院,由研究棟葛利奇個人房間傳來的聲音。

失去主人的研究室顯得門可羅雀,已故主人生前使用的道具已經被視為共用物品,被治療院收回,房間內剩下已故主人的私人物品──由于原本就是個不太會留下物品的人,因此也沒有什麼遺物。

「書櫃的書也完全沒有照順序擺放!明明知道菲莉醬很討厭這麼不舒服的擺法!明明很討厭!連死掉都要惹人生氣!」

「法布雷斯大人再怎樣也沒有這麼想吧,那只是你胡思亂想罷了。」

「不不,就算是庫珥修大人,只有這點菲莉醬肯定是正確答案。如果是老師肯定會這麼做,因為他就是個這麼麻煩的人。」

出乎意料地被菲莉絲帶有確信的發言蓋過,讓庫珥修露出苦笑。

葬禮順利結束,葛利奇的棺木安葬于王國墓地。殺害他的犯人也已經處刑,目前正在整理連衛兵都不再出入的導師個人房間。

如同先前敘述般,葛利奇生前使用的術師道具,皆尊重本人的意願由治療院接收。與其被放進棺材一起陪葬,這對葛利奇而言應該也是夙願。相反地,留給嫡傳徒弟菲莉絲的就是──

「這個沒有整理的書櫃和各種奇怪的文件……」

菲莉絲嘟起嘴巴,來來回回望著被丟在桌上的文件堆,以及胡亂塞滿書本的書櫃。不論哪邊都是會令人猶豫該怎麼著手整理的



亂七八糟情況。

「即使如此,光看也不會自動整理,差不多該下定決心了。」

「……好啦~~真是的,嫡傳徒弟又不是打雜的仆人。」

菲莉絲一邊不甘願地發出嘮叨聲,一邊開始整理桌面。庫珥修以眼角余光看著此種模樣,也脫下上衣開始幫忙整理書櫃。

「關于國葬那件事,真的不用說出你的名字嗎?」

在整理途中,庫珥修以閑聊語氣對菲莉絲如此問道。

「不論是將事件防范于未然,還有找出犯人都是你的功勞。關于這點需要獲得正當評價,我和弗利耶殿下都是這麼想的。」

「沒關系,菲莉醬……對名譽沒有興趣,只要能替老師報仇就夠了,而且犯人也是那個很高大的人解決掉的。」

腦中回想起馬可仕身穿岩石鎧甲,一擊將邪惡男子擊斃的模樣。

他怎麼看都不會屈居一介騎士之位。實際上,聽說這次的功勞讓他升遷,可說是很符合他的評價。

「啊……不過如果庫珥修大人無論如何都很堅持,我也可以去要個勳章回來,只要不會因為那樣又被留在王都就好了。」

「沒有這回事……或許也不能這麼說。」

不知道想到什麼事,庫珥修的聲音顯得有些落寞。接著,難得見到庫珥修對菲莉絲慎選話語地說道:

「其實是在會場見到你功勞的術師,說過你的能力大幅超過術師的平均……也就是說,似乎想明確地將你推選為下任『青』之繼承人。」

「意思就是……不小心有可能會一直留在王都嗎!?」

面對此種近乎絕望的可能性,菲莉絲發出類似尖叫的聲音。

先不論「青」的權威,身為葛利奇的徒弟很清楚這個稱號的麻煩之處。如果得到那個稱號,就會無法像先前一樣繼續擔任庫珥修的隨從。

──那對菲莉絲而言等同于世界末日。

「不、不能想辦法解決嗎……?」

「──菲莉絲,我也覺得很可惜。但王都有弗利耶殿下,你應該也不會感到寂寞才是。」

「──不、不能只有殿下啦!我沒有庫珥修大人就活不下去了!請帶著我和殿下逃出去!」

菲莉絲緊緊抓著庫珥修的手,帶著泫然欲泣的表情如此懇求。

要是王國無法容許兩人的感情,不如乾脆舍棄一切逃走也沒關系。如果能一起帶著弗利耶,對菲莉絲而言可說是最好的結局。

「菲莉絲……」

聽到菲莉絲的訴求,庫珥修微微睜大眼睛。然後她微微吐出一口氣,那凜凜生風的臉浮現出罪惡感。

「……原諒我。我是稍微太過得意忘形捉弄你的。」

「……庫珥修大人?」

「術師們的報告已經被我和殿下束之高閣了,目前你還是我的隨從。如果可以的話,以後一直希望都是。」

「庫、庫珥修大人……您是什麼時候變成這麼壞心的人……」

「已經三個月沒有像這樣和你一起,就像這段時間你努力磨練自己,我也想證明自己有出現變化……」

「雖然能見到庫珥修大人各種面貌很讓我開心,可是剛才那個對心髒實在很不好呢。」

「這樣啊。不好意思,下次會改進。」

雖然是刻意為之,但從方向性而言,庫珥修顯然是被弗利耶帶壞的。菲莉絲決定之後要直接向弗利耶抱怨,並且放心地松了一口氣。

他是很尊敬葛利奇,也對這三個月的教導感激不盡。

但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還是庫珥修,接下來是弗利耶。只有這點絕對不會也不肯改變──不論有什麼樣的理由。

「所以很抱歉,我不能繼承老師的『青』之稱號。」

向不在場的導師賠罪後,菲莉絲再度開始整理桌面。

將診療紀錄整理到一處後,菲莉絲最後發現了一個信封。那個混在文件堆里的信封頗為膨脹,其中塞滿了許多信紙。

「……這些是患者寫的信。」

信封內放有葛利奇與患者交流的信,有些是通知病態痊愈的好消息、有些是患者過世家屬對盡力治療表示感謝、也有連續好幾年吐苦水的多數信件,可說是天差地遠。

不論哪封信,都是「青」之葛利奇·法布雷斯曾經以治愈術師活過的證明。

「──庫珥修大人,老師的患者會轉給其他術師看診嗎?」

「照慣例會是這樣吧。只不過就算是王立治療院,也很難期待會有像法布雷斯大人同水准的術師。」

「與老師同水准……」

菲莉絲一邊聽著庫珥修的回答,一邊將先前整理的患者資料打開。這沒有什麼特別目的,只是類似排憂解悶的舉動,但這卻成為了關鍵性的動作。

「──啊!」

從文件堆里突然有個東西「啪」地掉在桌上,菲莉絲用目光追著物體,忍不住發出叫聲──那是黃色的花。

他曾經看過這朵被夾在文件中的押花。

那是以前被某個奇怪男子贈送,自己強硬地推給葛利奇的花。

「那個骸骨術師居然真的留下來了……」

菲莉絲撿起壓扁的花,並以怨恨語氣如此呢喃。

接著,他重新看向患者的──也就是葛利奇所留下的工作。

「庫珥修大人、庫珥修大人,菲莉醬是這麼想的。如果菲莉醬以治愈術師的身分努力工作,會不會變成主人庫珥修大人的功勞?」

「──?多少應該會有這種看法吧?」

菲莉絲的發言讓庫珥修皺起眉頭,帶著疑問如此回答。這個答案讓菲莉絲「嗯嗯嗯。」地點了點頭,用手指沿著資料的名字摸了過去。

患者之中有很多王國重要人士,也有定期接受檢查或長年接受葛利奇治療的人。

「這個波爾德·卓格夫大人,不就是賢人會的大人物嗎?賣點恩情給他或許也不會吃什麼虧吧!」

「菲莉絲,你到底在想什麼?」

「菲莉當然是隨時把庫珥修大人放在第一位啰!」

最重要的是能對庫珥修有益處,而且還能繼承葛利奇的遺志。

雖然不想被留在王都,但只要定時到王都替葛利奇留下的患者看診即可,這就是菲莉絲能做到的報恩與報仇。

「雖然我絕對不想成為『青』的繼承人就是了。」

菲莉絲吐出舌頭,拒絕繼承葛利奇留下這個不適合自己的稱號。

但可惜的是,數年後菲莉絲因為接下葛利奇患者的使命感,最後還是繼承了「青」之稱號。

──接受條件是不需要離開主人庫珥修的身邊。

唯有這點,就是王國首席治愈術師「青」之菲利克斯·阿蓋爾的願望。

12

接下來是繼承「青」之故事的補述。

這是在某間酒館,故事配角們談話的一幕。

「──恭喜你,聽說這次的功勞讓你從普通團員升上職位啦?」

「……你覺得這是能高興的事嗎?我不是來聽你挖苦諷刺的。」

「喔喔,好怕怕喔。以前的瘋狗樣還是沒變呢。變得更圓滑……不對,應該是變得更棱棱角角了吧?不不,好像原本就是這樣……」

「我回去了。」

「等等,真是個不懂玩笑話的人呢。我們認識那麼久了,也沒有找拉賽爾過來,讓我們好好培養一下以前的交情嘛。」

「──你這種稀奇古怪的個性才是沒變。老實地感到難過如何?」

「難過?我?要我難過真是太奇怪了,這可是慶祝呢。」

「慶祝?」

「慶祝你升官,還有替偉大的『青』報仇。」

「────」

「馬可仕?」

「你對法布雷斯大人說這種話好嗎?」

「──這點就沉默是金啰。」

「────」

「而且該怎麼說呢?是身為朋友的你替葛利奇大人報仇。在葬禮上還能見到那個孩子……就是葛利奇的愛徒吧?」

「嗯,如果沒有她,可能會造成前所未見的災情……」

「關于這件事對我是無所謂,我只是不想插手干涉而已。」

「你這個人真是……而且不想插手干涉什麼?」

「當然是阻止報仇啰。」

「──老師的仇要由學生來報,所以這次就是要慶祝這件事。」

「────」

「慶祝未來的『青』誕生。」

──酒杯互相碰撞的輕快聲響短短劃過店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