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5 『三傻同行!土蜘蛛篇』



1

──森林彌漫著昏暗沉重的氣氛。

「────」

擦拭額頭浮現的汗水,彷佛調整急促呼吸般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腥臭潮濕的空氣填滿肺部有種不悅感,但還是刻意忽視將視線轉向前方。

濃綠綠意將視野封鎖,周圍連數十公分前方都是無法確定狀況。

當伸出手試圖確認自己的位置,指尖傳來碰到粗糙樹皮的觸感。總之還是靠著這道觸感滑動手指──突然感覺到人類肌膚的溫度。

「……你在做什麼啊。」

「做什麼啊……我現在摸到哪里?」

「摸到本大爺的肥酒肚啦!喂,還不快點放開!」

隨著粗暴的聲音與動作,伸出的手被揮開。感覺到右手被沖擊力打出的酸麻感,接著另一只手抓著對手肩膀並說出「等一下。」結果被回以咋舌聲。

「你這家伙,這種時候還在開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很可惜我現在完全看不到旁邊。這里太多雜音,感覺也沒辦法靠對話找到突破方式,所以只能靠你的鼻子了。」

「────」

這道說明讓綠色暗幕中響起磨牙聲。

這道磨牙聲代表焦躁與思索,沒有回嘴也表示對方並非拒絕。對這此種反應放下心後,便在無法見到周遭的情況下聳了聳肩。

「這時候還是互相幫忙吧,這樣下去菜月先生會遇難而死的。」

「嘖,首領那家伙還真是麻煩。」

「關于這點我倒是完全同意。」

一邊對不悅的同伴表示贊同,一邊窺探著周遭的狀況,卻沒有感覺到通緝犯的氣息。

脫隊的另一名同伴仍然是行蹤不明。

得想辦法會合並平安逃出這座森林,然而──

「──我應該是在休假中才對吧。」

這位青年──奧托·思文用手抵著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事情起始要從奧托的歎息聲追溯回數天前。

2

「話說我好像還沒聽過奧托的故鄉在哪喔?是純粹的露格尼卡人嗎?」

「又是這麼突然呢。」

對于每次昴突如其來的問題,奧托傻眼地聳了聳肩。

場所位于新羅茲瓦爾宅邸的餐廳,眾人正圍繞餐桌用餐的時刻。

宅邸被燒毀後,建地與建築物內部裝潢也與以前截然不同,但也有與先前相同的事──其中之一就是此種用餐的景象。

在羅茲瓦爾宅邸,慣例是宅邸所有人會齊聚一堂用餐。

從以前昴很喜歡的這個習慣,就算到了新宅邸仍然繼續保持。參加人數變成接近以前的雙倍,熱鬧程度也倍增而令人開心不已。

「就連之前常常缺席的碧翠子,現在也會正常照三餐出席了。」

「哼哼,這是當然的,貝蒂有義務要監督喜歡挑食的昴有沒有剩東西。那是身為拍、拍拍拍檔的義務吧?」

「你還真是可愛耶。」

碧翠絲無法將拍檔這個字好好說出口,昴則是摸了摸紅著臉的她。

正式締結契約後,昴與碧翠絲名符其實成為拍檔關系。但這對冤家才聯手過了一個月,仍無法揮除青澀的距離感。

雖然這種沒有妥善磨合的感覺正是新生活的醍醐味,但這種氣氛並非僅限于這兩人。

「────」

當昴摸著碧翠絲的頭,視野中能夠見到齊聚一堂的愛蜜莉雅陣營成員。

平常會因為工作關系有人缺席,這天難得久違地全員到齊。多虧如此,今天餐點比平時更加豐盛,能夠感受到法蘭黛莉卡與佩特拉的干勁。

以厚顏無恥至極的羅茲瓦爾為首、勤快地侍奉著他的拉姆、佩特拉忙手忙腳地處理眾多人數的餐點、帶著微笑幫忙的法蘭黛莉卡、毫不愧對自己大吃狂吃的嘉飛爾、旁邊的琉茲偷偷把青菜分給他。接著,在昴左邊是開心的碧翠絲、右邊則是──

「這麼說來,也許跟昴說的一樣,總覺得有點奇怪呢。」

坐在旁邊的愛蜜莉雅將手指抵著嘴唇,可愛地微微歪著頭如此問道。

對于愛蜜莉雅的話語,昴回答「對啊。」並帶著認真神情點了點頭。

「話說是跟我說的什麼一樣?」

「就是奧托先生的事。昴不是剛剛才問嗎?」

「是喔?總覺得好像太閑聊,瞬間就從腦袋忘記了。」

昴搔了搔臉頰,對愛蜜莉雅的指摘露出苦笑。由于眼前景象實在太過尊貴,讓他一不小心就沉浸其中,昴認為這樣不行而將意識切換回來。

「所以既然愛蜜莉雅醬都說在意了,奧托的答案呢?」

「我不太想在好像很無所謂的氣氛下回答耶!?」

面對昴隨便的詢問口氣,坐在對面的奧托拉高音量如此回應。聽到奧托的淒厲回應聲,愛蜜莉雅語帶指責地用手指點了點昴的肩膀。

「我說昴,不能說那麼奇怪的話。昴真的很淘氣呢。」

「嗯~~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對奧托沒辦法老實說話了,原諒我吧。」

「真的是個很麻煩的人耶!」

毫無反省之意的昴讓奧托垂下肩膀,此種模樣讓愛蜜莉雅微微一笑。

「好好,就說到這里吧。那奧托先生是從哪里來的呢?」

「真是傷腦筋,先不說菜月先生,連愛蜜莉雅大人都這樣。」

「我才想問你為什麼要找這麼多理由瞞混。你是以前有背負著什麼沉重的過去嗎?還是曾經毀滅過自己的故鄉之類的?」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什麼啦!拉姆小姐是用什麼眼光看我!?」

拉姆對昴耍的嘴皮子如此應和後,便對奧托發出冷笑聲。

當說著這些話時,餐廳成員的視線莫名地聚集到奧托身上。在視線中心的奧托似乎很尷尬地將手抵在額頭上。

「呃……不是什麼聽了會有趣的事,真的沒什麼內容喔?」

「不不,大家都很在意喔。身為商業都市聘可塔特的思文商會次男,到底會說出什麼樣的過去呢?」

「這樣我不就沒有能說的了嘛!」

原先半放棄的奧托,被羅茲瓦爾直搗核心的插話全盤道盡。羅茲瓦爾似乎對惡作劇成功十分滿意,但內容讓昴歪著頭表示不解。

「思文商會不是奧托幻想中的商會喔。」

「是滿有名氣的商會啦!?」

原本以為那只是存在奧托未來計畫中的非現實商會。

「商業都市聘可塔特是實際存在于露格尼卡王國南方的大都市喔。」

面對昴與奧托的對話,法蘭黛莉卡豎起手指如此教學。她微微一笑後,便將手搭在身旁的佩特拉肩膀上。

「接下來就交給佩特拉說明,可以吧?」

「呃……好的,姊姊。商業都市聘可塔特位在與南方佛拉基亞帝國的國境邊緣,被譽為是露格尼卡五大都市之一。從以前一直是交易與商業繁榮的城鎮,聽說還曾經與帝國爭奪過許多次。」

「嗯,說得很好。真厲害,佩特拉。」

「嘿嘿。」

展現出剛學到的熱騰騰情報,得到滿分評語的佩特拉笑容十分燦爛。昴以眼角余光瞥著此種令人莞爾的景象,挽起雙手說著「原來是這樣啊。」

那個商業都市就是奧托的出身處,思文商會就是他的老家。

「所以那個思文商會啊,是很大間的店嗎?」

「雖然還算有曆史,但不是很大的商會。頂多算是中等,不論好壞都是以穩定發展為目標經營生意。」

「是喔,感覺也很像你的老家……不對,是這樣嗎?如果你是以穩定發展為目標,我和你應該都活不到現在了……」

「先不說菜月先生,可以別把我牽連進來嗎!?」

昴與嘉飛爾對此感到驚訝,而且對奧托的反駁采懷疑態度。

雖然在「聖域」連續面臨賭命的緊迫局面,但有部分危機是奧托擅自闖出來,因此他的解釋可說是毫無說服力。

「總而言之,我家的事到這里就結束了……沒錯,就這樣而已。」

奧托深深地重新坐回椅子上並歎了一口氣,此種模樣讓愛蜜莉雅歪頭表示不解。

「奧托,你沒事吧?」

「──是的,我沒事,只是稍微想點事而已。我從以前就常常對雙親和手足添麻煩,也不常互相聯絡了。」

對愛蜜莉雅微微回以苦笑,奧托發出第二道歎息聲。這時愛蜜莉雅用手揮除奧托的歎息,發出「好!」的聲音堅決地點了點頭。接著──

「羅茲瓦爾,我有事想拜托你──可以給奧托放假嗎?」

「喔



?」

聽到愛蜜莉雅提出建議,羅茲瓦爾頗有含意地眯起雙眼。這個突如其來的提議讓羅茲瓦爾不太驚訝,反倒是當事人奧托大吃一驚。

「咦,愛蜜莉雅大人?到底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

「我聽剛才奧托說的突然想到,如果讓家人這麼擔心,我覺得要好好見面把話說清楚。」

「呃……是很感謝大人如此貼心……」

「雖然之前是自己一個人旅行,不過現在是和我們一起對吧?王選那時候也受過你幫忙,得告訴家人自己過得很平安才行。」

對于困惑的奧托,愛蜜莉雅仍然持續強推。當奧托看似被氣勢壓迫時,愛蜜莉雅說著「還有啊……」並推了最後一把。

「對家人要在還能說話的時候說清楚比較好……這是很重要的。」

愛蜜莉雅這段雖沉靜卻撼動內心的話語,讓奧托「唔」地哽咽不語。接著他帶著求助目光環視眾人,然而──

「說得也是,愛蜜莉雅醬說得沒錯。要在能說的時候趕快說才行……」

昴別開視線並擤著紅鼻子,完全站在愛蜜莉雅那邊幫腔。結果甚至連身旁的碧翠絲與挽著手的嘉飛爾,都彷佛表示同意般點了點頭。

簡單說,這些都是會被「家人」相關話題深深刺進內心的成員。

「羅茲瓦爾,我也要拜托你。讓奧托休息,回家一趟吧!」

「呃……那個……用寫信的方式應該也沒問題吧……」

「你這個笨蛋!寫信哪有辦法傳達你的所有感情!要讓你風風光光地衣錦還鄉才行!那我們走吧!」

「是呀!我也覺得這樣很棒!」

愛蜜莉雅應和著站起身舉起拳頭的昴,兩個人直接將舉起的手高高擊掌,朝著奧托投以閃閃發光的視線。

昴與愛蜜莉雅特別強調「家人」的氣勢讓奧托顯得畏畏縮縮,而羅茲瓦爾對這個提議擺出一副能夠理解的表情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那麼調整出一點時間吧。沒什麼,之後還得請奧托多做點事,家人的理解也是很重要的呢。」

「那絕對不是你的真心話吧!?」

面對羅茲瓦爾厚顏無恥地拋出的話語,奧托高聲地如此吐槽。

──然而此種空虛的吐槽,並沒有能夠顛覆這趟返鄉之行的力量。

3

因為如此這般,奧托的假日兼返鄉行程很快就決定好了。

「為什麼連菜月先生你們都要跟著我?」

在出發日的早晨,准備好龍車的奧托以不服氣的態度如此詢問。

這個問題讓同行的昴與嘉飛爾感情融洽地一起歪著頭。

「別那麼見外嘛。讓你自己一個人出發,有可能會碰到突然聯絡不上的事吧,還有我也想看看奧托的家人。」

「後半段肯定才是真心話吧。那嘉飛爾一起的原因是?」

「本大爺當然是來當旅途保鑣的啊。先不說奧托兄,要是首領出了什麼事,王選就糟糕啦。所以就跟在你們身邊當保鑣啰。」

面對嘉飛爾拍著胸脯保證的模樣,奧托無精打采地發出「喔」的回應聲,然後偷偷地用只讓昴聽得見的微小聲量詢問:

「所以您是怎麼說服嘉飛爾的?」

「我沒有說什麼,只是說旅途保鑣這個名號聽起來超帥的。實際上你不覺得保鑣聽起來比護衛還帥嗎?」

「嗯……我不是很懂這種感覺……」

總而言之,奧托心中松了一口氣。有兩人同行讓他暫時選擇妥協。

其實他想過陣營所有成員陪伴一起返鄉的最壞情況。雖然他認為應該不可能,但總覺得有人可能會說出這種話。

幸好只有這兩個人同行,能有嘉飛爾在路途中護衛確實令人感到信賴,但昴能派上什麼用場就是未知數了。

「我是相關人士代表。你自己一個人回到家說正在幫忙王選候選人,肯定沒有人會相信吧?為了避免你被家人叫成騙子的悲劇,我就來幫你一把吧!」

雖然昴如此意氣風發,但奧托已經拿到羅茲瓦爾的親筆信函,能夠保證他在宅邸的立場以及各種層面。

因此完全沒有昴陪同的必要性。然而──

「──怎麼了?」

「不,我只是選擇放棄而已。只不過沒想到碧翠絲能同意與菜月先生分隔兩地。」

奧托搖了搖頭,用其他話題瞞混帶過心中的感慨。

自從正式締結契約以來,碧翠絲會緊緊黏在昴身旁已經是眾所皆知,幾乎是片刻不離地一起行動。

雖然模樣像是喜愛母鳥的雛鳥般令人莞爾,但知道這件事反而更讓奧托出乎意料,居然會讓昴參加這趟三個男人的旅行。

「唉,其實我原本也想帶著碧翠子一起來的。只是沒辦法舍棄只有男人出去放浪旅行的夢想,而且碧翠子也有別的事要處理。」

「別的事……該不會是……」

奧托對昴的話語挑起眉頭,轉頭看往嘉飛爾的方向。這道疑問視線讓嘉飛爾回答「對啦。」並磨著牙齒回答:

「就是那個奶奶的複制體……沒名字的家伙居然有二十四個。在正式開始問東問西之前,得讓成為核心的歐德安定才行。」

「所以身為精靈的碧翠絲對這點最為詳細,這樣我能理解了。」

二十四人的複制體,是指在「聖域」事件中誕生出與琉茲如出一轍的少女們,誕生過程可說是牽連了許多複雜內幕。讓這些少女從古老束縛中獲得解脫並回到日常生活,就是琉茲與碧翠絲的心願。

因此碧翠絲將心願與昴放在天秤上衡量後,也能理解她非所願地抽身。

「總之,其他人也是各自有事要忙,你就接受只有這些人吧。雖然沒有花香滿滿,只有男人臭,不過既然這樣還是好好享受吧!」

「是沒什麼關系啦……菜月先生,看您好像還滿開心的喔?」

「畢竟只有男人的旅行很讓人興奮不是嗎?雖然我很喜歡愛蜜莉雅醬和碧翠子,但到目前為止身邊都是女生。自從奧托和嘉飛爾成為同伴之後,我可是有自信是最高興的人喔。」

昴豎起拇指咧嘴一笑,奧托用手指搔了搔頸邊。真是直截了當的發言,這樣就沒辦法裝成沒聽見了吧。

「如果是琉茲小姐大展身手,嘉飛爾應該也想在旁邊親眼看看吧?」

「奶奶和大姊都把本大爺趕出來,說這是『葛拉光躍龍門』……而且本大爺也想看看做為『銀華亂舞』舞台的城鎮啊。」

「喔,那個啊……」

聽到嘉飛爾竊竊低語地說出真正企圖,奧托歎了一口氣。

嘉飛爾喜歡英雄傳說或古老故事,在奧托的故鄉聘可塔特有許多數十年前的有名軼事,看來他就是看上那個。

「如果是那樣,可能會有些部分難以啟齒……」

「奧托,你是要糾結到什麼時候啊,趕快出發吧。」

坐進龍車乘客席的昴如此呼叫搔著頭的奧托。

昨晚就已經做好出發的招呼,考慮到旅途選擇在清晨啟程。由于這次比較像是小型旅行,因此是使用奧托自己的愛龍與龍車。

當然這件事受到昴的愛龍帕特拉修強烈抗議,奧托甚至還到廄舍對憤憤不平的她磕頭道歉,但昴並無從得知。

「真是的,不懂別人……應該說是不懂人和地龍的心情還真是輕松。」

奧托無奈地將手抵著額頭並歎了一口氣。

雖然歎氣是從以前就有的壞習慣,但這段旅行之間已經數不清歎了多少次氣。

「────」

面對懷著此種感慨的奧托,只有愛龍忽爾芙以大大鼻息表示贊同。

4

──只有三個男人的旅途可說是十分順利。

通往都市的道路經過修整,輕快奔跑的地龍讓景色快速地往後流逝。偶爾會與錯身而過的龍車打聲招呼,可說是十分悠閑的旅行。

「這些成員和這台龍車,總覺得讓人想起一個月前的飆車啊……」

「飆車……喔,就是前往舊宅邸那時候的事吧。現在想起來,那時候也是很橫沖直撞呢。」

並肩坐在駕駛座的昴與奧托兩人正如此對談。

兩人回想著「聖域」事件時,羅茲瓦爾宅邸同時遭到襲擊的事。為了避免宅邸發生的慘劇,昴等人先前曾經駕駛龍車趕回去。

除了帕特拉修以外的成員與那時候完全相同,可說是令人感觸良多。

「話說奧托的龍車我好像很少慢慢坐,和你一起坐龍車感覺都是很緊急的時候喔?」

「我覺得原因不是出在我身上,而是同行者的問題……總之這次感覺不會鬧出問題,以我的立場總算能松了一口氣。」

兩人互相推



卸責任後,耍著嘴皮子的奧托傻傻地望著道路。

「照這個樣子,大概只要十天左右就會抵達……考慮到回程,大概是二十天左右的旅程啊。」

「喂喂,你這樣算感覺是當天就離開了喔?都那麼久沒看到家人了,待個一星期左右也沒什麼關系吧。」

「這樣就會把宅邸放空將近一個月,拖延的工作量會很可怕吧。雖然安妮羅潔大人的管家應該會幫忙……」

「你休假還在煩惱工作的事,根本是完完全全的社畜嘛……」

「這是天性。」

對于奧托這句無力發言,昴帶著苦笑抬頭望著藍天。

兩人就這樣順利地打發旅行時間與無趣。確實如同期待般享受著旅途,享受緩慢步調的滿足感彷佛對昴心中注入一股涼風。

「不過如果是一個人旅行應該很累吧。你都沒有因為想念人而流淚的夜晚嗎?」

「為什麼要用這種吟詩作對的語氣?唉,行商之路總是會伴隨著孤獨,也不是沒有感覺過寂寞就是了。」

奧托將視線轉向遙遠天邊,有感而發地如此呢喃:

「不過如您所知,我擁有加持。多虧加持讓我能在旅行中與伙伴忽爾芙對話,所以也沒有所說的孤獨夜晚。」

「是喔……唔、唔喔!」

當昴對奧托的話語點了點頭,拉著龍車的地龍發出低聲嘶吼。對昴來說,此種巧妙時機感覺就像是答腔一樣。

「看這樣的確比想像中還不會無聊。」

「畢竟我也和忽爾芙相處很久了,事到如今就算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

奧托如此說著並微微一笑,眼神中能夠感覺到對地龍的信賴。

「────」

昴對此種態度表示理解,然後對剛才對話中的空隙開始深思。

深思內容是沒有告知奧托的旅行重要目標。那才是計畫這次旅行的真正目的──雖然還不到那麼誇張,但還是可以說是這次旅行的次要目標。

昴心中暗藏的目標,簡單說就是與奧托和嘉飛爾進展關系。

「唉,說進展關系是有些語病啦。」

兩人加入陣營約一個月,這段時間昴切身感覺到焦躁感──那就是奧托和嘉飛爾之間持續保持微妙的距離感。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畢竟奧托與嘉飛爾曾經在「聖域」產生激烈沖突。原本以為嘉飛爾會取得壓倒性優勢,出乎意料地不肯退讓的奧托也是十分善戰。聽奧托本人說出這件事時,昴只是半信半疑地選擇相信。

總而言之,或許因為有這種過往,兩人間仍然有一定距離。

昴與奧托是朋友關系,昴與嘉飛爾也可說是情同兄弟。像這樣知道兩人優點的昴,希望能替兩人建立起沒有嫌隙的關系。

難得是在相同陣營的男性成員,加深感情絕對不會是什麼壞事。

「沒錯,除了羅茲瓦爾以外……!」

「怎麼這麼突然?邊境伯爵又怎麼了嗎?」

「說『又』好像能感覺到對羅茲瓦爾的強烈信賴感耶。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啦。」

聽到奧托仔細地對毫無脈絡的呢喃出現反應,昴露出曖昧笑容瞞混過去。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可以在隱瞞的情況下不著邊際地達成這個目標。

「嗨,你們剛才是不是在說羅茲瓦爾那家伙的壞話?」

這時嘉飛爾從客車探出身如此插嘴。他將上半身靠在昴等人坐的駕駛座靠背上,將牙齒磨得喀喀作響。

「我還以為你在睡午覺,怎麼會對這個話題出現反應啊?」

「首領你們才是見外。要說那家伙的壞話也讓本大爺參一腳吧,有數不完的壞話可以說哩。」

「雖然這樣好像怪怪的,但畢竟兩位相處好像也很久了。」

似乎有累積已久的不滿,嘉飛爾對說羅茲瓦爾壞話很有興致。其實靠著說壞話炒熱氣氛似乎不太好,但共通敵人就是人類團結的捷徑。

「這里就含淚把羅茲瓦爾當成壞人吧……不過原本就是壞人了。」

良心譴責只持續了一瞬間,昴決定將這個瞬間的糾葛一並吞下。

「那難得有這個機會,就由我先來說個不會冷場的話題……」

「──等等,首領。」

當昴下定決心准備開始說時,嘉飛爾打斷他的話語。

昴以為他是有難以等待的珍藏插曲而看向他,嘉飛爾的視線卻不是朝著兩人,而是朝著左方。

該處是沿著道路的林木茂密森林──

「嘉飛爾?」

「──有股腥臭的感覺。」

當嘉飛爾說出這句話後,昴體會到渾身寒毛直豎的感覺。

「唔……」

「忽爾芙!」

同樣感覺到異常狀況,奧托命令地龍加快龍車速度。粗壯四肢踩踏著大地,讓龍車猛然在道路上奔馳──瞬間森林突然產生爆炸。

「什……」

暴風與巨大聲響讓森林炸開,只見某個物體沖到道路上。那是先前龍車所在的空間,要是慢一步加速就會被波及。

接著,對于差點吞沒龍車的元凶,昴瞪大雙眼仔細凝視。

──那是看起來既丑陋且不停蠢動的奇異肉塊。

肉塊約有小山大小,部分是黑、部分是紅、部分則是被白色體皮覆蓋,到處都生長著看似體毛的凸起物,或許該說是手腳的部分挖著地面不停擺動,但不只四肢而是接近十甚至二十肢。

沒有見到類似頭部的部分,不過構成臉部的器官肉塊四處散布,數量與大小皆不均等的模樣簡直像是蒙眼亂拼出來的。

拿異常的生物組件作為材料,拼湊成愚蠢模樣的福笑神面貌──大概就是這種印象的怪物。

此種異常生物撲上道路,從正後方追趕著昴等人的龍車。

「沖沖沖沖沖~~!」

「哇吧吧吧吧吧!」

脫序的昴劇烈地搖晃著奧托的肩膀,但龍車的速度已經提升到最快,無法期待能有更快的逃跑速度。

背後蹂躪道路逼近的肉塊速度,則是高過龍車地龍。

「好快──!會被追上!那……那是什麼!?怎麼回事!?」

「沒看過!只能說被抓到絕對會很不妙!」

「用不著你說吧……咦?喂!?」

在駕駛座吵吵鬧鬧的昴,突然發現少了一道吵鬧聲。轉過頭才發現原先應該在駕駛座後方的嘉飛爾不見了。

昴轉頭環視四周尋找著他的身影,結果──

「──那個笨蛋!」

在狂奔龍車的背後,能夠見到嘉飛爾只身佇立于道路正中央的背影。

少年在胸前抵住雙拳,與以瘋狂氣勢逼近的肉塊正面對峙。肉塊堆沒有放緩沖刺速度,即將把矮小的嘉飛爾壓扁。

再這樣下去,嘉飛爾也會變成肉片變成那個肉堆的一部分──

「──喝啊啊啊啊啊!!」

「不會吧!?」

隨著一道咆哮聲,嘉飛爾的一擊從正下方將逼近的肉塊擊穿。

正確說來,是嘉飛爾藉著踩踏讓大地猛烈隆起的一擊。擁有「地靈加持」的嘉飛爾能讓雙腳踩踏的大地成為己方,利用大地的一擊能夠狠狠痛擊體格差距二十倍以上的對手。

「────」

受到隆起大地的一擊,肉塊停止進擊的動作。無數手腳著地的肉塊,以複數蠢動的眼球瞪著嘉飛爾這個敵視目標。

「喔,你瞪什麼瞪啊!想動手就快上啊!」

面對複數視線,嘉飛爾揮出拳頭並大聲地如此喊道。

昴一邊從停止的龍車駕駛座遠遠望著他,一邊回過頭看著奧托。

「那家伙該不會是個白癡吧?」

「還不到能松懈的時候,雖然狀況確實改變不少……」

至少不是完全無法對抗的天災,奧托似乎也是如此判斷。但此種充滿震撼的登場簡直是天災等級,到現在仍然無法揮除驚悚的印象。

「那是什麼?魔獸嗎?」

「我不是說了嗎?沒看過也沒聽過……而且好臭。」

嘉飛爾一開始形容為腥臭,但那還過于保守。竄進鼻腔的刺激臭味,簡直像是腐臭與汙濁互相混合的絕望惡臭。仔細一看還能發現肉塊到處滴出類似腐爛汁液的液體,每秒鍾都在汙染大地。

「奧托,你能不能用拿手的交涉讓那東西安穩離開?」

「雖然有很多嘴巴,但總覺得找不到能聽得懂人話的腦袋耶。哈哈……」

奧托浮現出尷尬笑容,拒絕與肉塊進行對話。即使如此,就算昴處在同樣立場,也想避免與那個物體說話。當溝通和解的道路斷絕後,再來就只剩下靠嘉飛爾用蠻力解決的選



擇可選了。

「沒錯,你的對手就是本大爺。『銀華亂舞絕無冷場』,看本大爺好好修理你一頓!」

嘉飛爾向前壓低身體,朝肉塊招了招手出言挑釁。雖然不知道對方是否有會被挑起的情緒,只見肉塊緩緩蠕動並朝著嘉飛爾──

「啊?」

嘉飛爾瞪大翠綠眼瞳,向上抬起臉並吃驚地張開嘴巴。

大大彈起的肉塊飛過他的頭上,肉塊充滿氣勢地在空中飛舞,再度闖進自己原先沖出的森林,然後猛烈地滾進深處。

比起用無數手腳爬行還要迅速,肉塊就這樣遠遠地消失在森林彼端。

「咦?逃走了?」

「逃走了呢……」

面對怪物出乎意料的逃亡,昴與奧托啞口無言地如此交換心得。

沒想到居然會選擇逃走,而且還有逃走的智慧,這兩者是讓他們驚訝的地方。

而更讓昴等人驚訝的,是被激怒的嘉飛爾。

「開什麼玩笑啊!你這家伙!找人打架別逃走啊!」

嘉飛爾氣呼呼地蹬著地面,怒罵著膽小逃走的肉塊。照這樣下去有可能會追著肉塊沖進森林。

「等等等等,冷靜點,嘉飛爾!逃走就好了啦,別管它!」

「可是首領!那家伙放著不管肯定會很糟糕啦!」

「呃……是這樣沒錯啦……」

被呼吸急促的嘉飛爾如此回嘴,昴猶豫著到底該怎麼做。

如同他所說的,那個肉塊很顯然會很危險。要是隨機出現襲擊道路經過的人,肯定只會徒增傷亡。

但即使如此,積極討伐肉塊的風險也是無法忽視。

「──先前往附近的城鎮帕佩魯特吧。」

對于昴與嘉飛爾的對談,奧托從旁提出建議。奧托說出的陌生單字讓昴歪著頭表示不解。

「帕佩魯特?那是城鎮的名字吧,為什麼要去那里?」

「現在我怕的是沒有任何關于那個生物的情報,所以不能立刻答應菜月先生或嘉飛爾的意見,既然這樣就先收集情報吧。」

「那個叫做帕佩魯特的城鎮能收集到情報?有什麼根據?」

「畢竟是那麼醒目的生物,這附近會有些目擊情報也是理所當然的。或許該說如果這次是第一次出現,那我們未免也太倒楣了。」

雖然瞬間無法否定這些成員會有此種可能性,昴還是將這個可怕想像揮除。

不論如何,他對奧托的提議沒有異議。

「我贊成。不管怎樣,如果不通知有那種怪物,已經不是現代人對他人漠不關心的程度了,就去那個帕佩魯特吧。」

昴望著被肉塊肆虐破壞的森林,對這個意見表示同意。只不過說到掛心的事就是──

「這樣到奧托老家的預定就稍微偏掉了。」

「呃……關于那件事……」

對于搔著頭思考該修正旅程的昴,奧托面露苦澀。這個表情讓昴皺起眉頭,他則是垂下肩膀回答:

「我在途中原本想說的……這次旅行的目的地並不是聘可塔特,而是帕佩魯特。」

「啥?」

這段出乎意料的話讓昴深感不解,身旁的嘉飛爾也是同樣表示驚訝。他將臉皺到鼻尖,並且從喉嚨發出低吟聲。

「喂,這跟當初說好的不一樣。本大爺聽到是聘可塔特才會……」

「是的,所以我才會對嘉飛爾很難以啟齒。不過既然都來到這里,也必須把這件事說清楚才行……」

對于逐漸浮現不穩氣氛的嘉飛爾,奧托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然後說著「接下來該怎麼說明才好……」並稍作猶豫後說道:

「──其實我在故鄉是被殺手盯上性命。」

5

在前往帕佩魯特的途中,奧托大致說明了自己身處的問題。

昴等人勉強擠在駕駛座上,將奧托夾在中間聽完他解釋一段時間後,昴的暫時感想就是──

「你常常會抱怨別人怎樣怎樣,結果完全沒資格說別人嘛。」

「咦咦?這再怎麼說都太過分了,我沒有那麼奇怪吧。」

「別把別人說成奇怪啦!說起來會因為別人的感情紛爭被卷入冤案,結果最後還被殺手盯上,這不是惹麻煩的體質又是什麼啦!」

面對奧托對自身體質毫無自覺的態度,昴全力提出反駁。

將奧托的說明簡單解釋,就是他在故鄉曾經引起男女糾紛──而且還是被他人的糾紛連累。

奧托在故鄉被懷疑與某位女性之間的關系,為了洗刷冤情而完全活用「言靈加持」的力量,赤裸裸地公開那名女性腳踏八條船的事。而且對方還是城鎮仕紳的女兒,結果輾轉之間就變成通緝犯了。

意思是他自己將炸彈導火線點燃,最後才會落得被殺手盯上的下場。

「聽完那些事,感覺你只是逼不得已成為旅行商人吧?」

「哪有!我是憑自己的意願,為了夢想成為旅行商人的!雖然在外旅行確實是沒有料想到的事,但重要的不是過程而是結果吧?」

「可是也沒有出現結果吧?這就是『回過神才發現藍八』吧?」

「唔唔唔唔……」

出乎意料的話題走向讓奧托發出低吟聲,嘉飛爾卻只是不悅地頻頻發出咋舌聲。由于嘉飛爾原本是那麼期待前往聘可塔特,失望與怒氣可說是一發不可收拾。

畢竟有個人內情,昴已經早早認為情有可原而原諒奧托。然而……

「再這樣下去,不只是失去這趟旅行的首要目標,連次要目標都會受挫……」

沒能與奧托的家人打招呼,這趟旅行還有可能讓奧托與嘉飛爾出現致命鴻溝。

「要好好享受,把很多旅程中的趣事說給我聽喔。」

在啟程前一天夜晚,愛蜜莉雅說過的話在昴腦中浮現。

那時她剛洗完澡,身穿睡衣的模樣極為可愛,但那並不是重點。雖然那也很重要,不過目前這樣下去會辜負愛蜜莉雅的期待才是關鍵。

「這樣不行!這樣我的心靈會撐不住的!」

「首領,你從剛才就在念什麼?」

想像中的愛蜜莉雅難過表情讓心中產生愧疚感,昴再度下定決心並抬起頭。剛好在這個時候,嘉飛爾傳來的聲音讓昴說著「沒事。」然後搖了搖頭。

「我只是確認一下自己的立場而已。總之,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吧。奧托剛才說的那個帕佩魯特……說起來把那里當成目的地的用意是什麼?」

就算沒有碰到肉塊,奧托似乎也是將目的地訂在那個城鎮。詢問過他的真正意圖後,奧托只是輕輕拉著缰繩。

「很簡單,因為我的弟弟住在那個城鎮。就像剛才說的,我自己雖然不能回到聘可塔特,不過還是能見到弟弟……」

「意思是還能完成當初的目的吧,既然這樣就通融你一次吧。」

昴接受奧托的說明,然後喃喃說著「弟弟啊……」

「羅茲瓦爾說過你是次男吧。你們家有幾個兄弟姊妹?」

「有兩個兄弟姊妹,然後我是中間那個。因為我從以前就常給家人添麻煩,說實話這次也是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

「從以前啊……我懂。」

「懂什麼!?又懂什麼了!?」

奧托惹麻煩的體質,肯定也讓家人煩惱得焦頭爛額吧。

當三人如此說著話時,車輪在地面滾動的聲音出現變化。從經過修整的道路換到更加堅固的鋪設街道上,這是接近城鎮的證據。片刻後,便能遠遠見到木制的門──

「這里就是帕佩魯特啊……還真是戒備森嚴。」

正面望著城鎮的正門,這就是昴最初浮現的感想。

以城鎮入口的木制門扉為中心,城鎮周圍滴水不漏地以原木柵牆圍繞。不容許任何人入侵的堅固城牆與複數瞭望台,一眼就能看出處在戒備狀態。

「那與其說是城鎮,還比較像城寨吧。」

「好奇怪,兩年前造訪的時候還沒有這麼戒備森嚴。」

森嚴的氣氛讓昴感到退縮,身旁奧托則是驚訝著眼前與記憶差異甚遠的景象。無視于兩人的反應,嘉飛爾朝著正面抬了抬下巴。

「在這里說話也沒用吧,而且好像有人出來迎接了。」

如同他所說的,從門旁的瞭望台出現人影。雖然看起來只是男性普通村民,但從遠處都能明顯感覺到緊迫感。

「旅、旅客!現在帕佩魯特處在非常危險的狀態!所以建議趕快折返離開!」

這道極為顫抖的歡迎聲,讓昴等人面面相覷。接著……

「呃,謝謝你提醒!不過我們有事得進去,還有要報告的事,可以幫我們開門嗎?」



「嗯……就算你們這麼說,上頭沒有指示該怎麼回答……」

「嗯~真是麻煩。」

瞭望台上的男性對非依照准則的對應感到不知所措。感覺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于是奧托舉起手說著「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我是鎮上醫師雷金·思文的哥哥。是居民的相關人士,進去應該沒問題吧?」

「雷金醫師的?」

突然聽到熟悉的名字,讓男子定睛確認奧托。男子從高處望著下方的奧托一段時間後……

「嗯,的確很像雷金醫師。我知道了,請進。」

「這樣就可以了喔。」

「沒問題的,不要多說太多乖乖接受招待吧。」

奧托將差點說出無謂發言的昴摀著嘴巴,朝著男子投以陪笑。

接著,門扉緩緩敞開,讓龍車順利進入城鎮中。


「喔~~里面和『聖域』沒什麼差別嘛。」

「再怎麼說都沒有比『聖域』集落的人口外移還嚴重吧。」

進入城鎮後,環視四周的嘉飛爾喃喃說出這個感想。昴一邊對這個感想吐槽,一邊對城鎮感覺到奇妙的不協調感。

那就是相較于城鎮規模與人口,卻太過缺乏活力了。

這與嘉飛爾所說的「聖域」不分上下──會與很多老年人,並且過著毫無希望日子的「聖域」不分軒輊,說保守點都是很糟糕的狀況。

「不過氣氛怎麼會變得這麼沉悶……」

「總之得對知道情況的人問問,或是至少得把那個肉塊的事通知給負責人……」

正當三人討論著今後方針的時候──

「嘶嘶……」

奧托的愛龍忽爾芙發出低沉嘶叫聲。與帕特拉修同樣不常發出的地龍叫聲,讓昴等人一起回過頭。

只見有個青年站在忽爾芙身旁。

「嗨,忽爾芙。看你這麼有精神真是太好了,身體是不是又長大了?」

那位纖瘦青年如此說著,用手指搔弄著忽爾芙的脖子與耳朵。微卷的灰色頭發綁在後頸處,身上穿著滿是皺褶的白袍。身體修長纖細,口中叼著看似菸草的物體,是個帶有和善面容的人。

此種似曾相識的長相──這時奧托從龍車跳了下來。

「雷金!好久不見,是我!」

笑容滿面的奧托呼叫著青年的名字趕了過去,這樣就知道對方是何許人物了。

那位青年是奧托的弟弟雷金·思文。雖然應該比奧托年輕,但疲累神色濃厚的側臉,導致很難判斷年齡。

接著,雷金對奧托趕過來時所說的話微微吐出一口氣。

「來,忽爾芙把嘴巴張開……嗯,看起來營養狀況不錯。看起來有好好喂食,這樣我就放心了。」

「咦?那個……雷金,你有聽到嗎?是我,是哥哥啊!」

「哈哈,別這樣舔我啦。要是沾上忽爾芙的味道,其他地龍會覺得奇怪吧?所以別舔得太誇張喔。」

「我說雷金!你那種態度不對吧,居然把哥哥裝成沒看見……你該不會是在生氣吧?氣我一直沒有聯絡?是在氣這件事吧!?」

雖然奧托高聲抗議,雷金還是視若無睹地繼續與忽爾芙接觸。望著此種模樣,昴將手挽在胸前點了點頭。

「總覺得好像能理解那家伙在家里的立場了。」

然後,就這樣帶著頗為新鮮的心情,好好享受這場持續了一段時間的鬧劇。

6

「請容我重新自我介紹,歡迎各位迢迢造訪。我是雷金·思文,不肖家兄承蒙各位照顧了。」

在待客室安頓下來後,送上茶水的雷金帶著微笑如此說道。

這段介紹讓昴看著被趕到房間角落的奧托……

「不肖家兄。」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先聲明,我的心靈已經是千瘡百孔了喔。」

「這有什麼好得意的啊。」

面對啜飲著茶水並用奇怪方式逞強的奧托,嘉飛爾不屑地哼了一聲。

這里是帕佩魯特鎮正門附近的思文治療院──這似乎是由雷金開業的醫院,眾人正在居住區的待客室中。

建築物中統一以白色為底色,以清潔感為優先的裝潢很有醫院的風格。看到整理得頗為乾淨的室內,以及帶著柔和面容的雷金,確實能夠深深理解到他們是兄弟。

另外附帶一提,弟弟將重逢兄長視若無睹的鬧劇持續約十分鍾後,雷金才總算心情舒暢地帶領眾人進來。

「我是菜月昴,他是嘉飛爾·霆傑爾。我們兩個都是你哥哥的同事……算是吧?我們之間是什麼關系?你懂嗎?」

「是,總之先算是同事應該沒問題。」

如果只有昴,他不會吝嗇將自己稱為朋友,但加進嘉飛爾就會一口氣變得複雜許多。因為對于奧托謊報目的地,嘉飛爾超乎想像地懷著心結。

「不過話說回來,商家的兒子成為醫生還真是令人驚訝的出路。沒有想要跟兩個老哥一樣成為商人嗎?」

「是的,幸好首領繼承家業,二哥也示范了笨拙的生活方式,所以我決定老老實實地過著生活。」

「真厲害,好完美的反面教材。是個很不錯的哥哥嘛。」

「你絕對不是認真說出這種話的吧!?」

也許是有頗深的成見,雷金對奧托說話可說是毫不留情。代表雷金是如此擔心著哥哥,奧托實在是罪孽深重。

「總之先把不肖兄長奧托的事放在一邊,來說正事吧。」

「是的,各位遇見的肉塊……是指土蜘蛛吧。」

雷金對端正姿勢的昴點了點頭,然後說出這個單字。

土蜘蛛──似乎就是那個肉塊的稱呼。藉著先前奧托持續被雷金視若無睹而自暴自棄的發言,提到他們曾經碰到肉塊的事。

「────」

雷金垂下目光,從白袍胸前掏出一根綠色棒狀物──植物的莖部並叼在口中。

那就是一開始看似菸草的物體。雷金用臼齒咬著植物前端,隨著水聲讓室內充滿了清爽的香氣,應該是類似薄荷的味道。

「這是彌彌魯的莖部。具有讓動物鎮靜的功效,對人類也有效果。」

「只要不會成癮就很歡迎,真不愧是獸醫。」

「真不愧是獸醫啊……」

雷金突然對昴的感想頗感諷刺地露出笑容。即使是醫師,雷金似乎是動物相關專門的獸醫師。從笑容中感到消極氣氛,讓昴皺起眉頭。

「恕我失禮了,最近我對自己的不中用感到很困擾,就是因為那個土蜘蛛的事。」

「……說來聽聽啊,這就是俗話說的『越過阿魯比斯河』。」

「……最先確認到土蜘蛛的情報是在約三個月前,進入森林的城鎮居民說見到了詭異的肉塊。聽說那時候還只有孩童左右的大小。」

不過那個目擊情報只被單純視為幻覺與看走眼,要是當時舉兵進入森林殲滅,情況也許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放任不管的那段期間,目擊情報越來越多。而且重點是土蜘蛛……那時候還沒有取這個名字,不過已經開始慢慢傳出災情。」

「災情是指人類被襲擊嗎?」

「不,被襲擊的不是人類,而是地龍與家畜等等。」

放牧的地龍與各家家畜接連受到土蜘蛛襲擊傳出災情,直到捕食活動被人目擊,土蜘蛛才正式揭露真面目。

「它會將整頭地龍吞進自己的肉塊中,那時候已經變成比民房還大的模樣了。」

「吞進……那就是土蜘蛛變成那種詭異模樣的原因嗎?」

「好像是把吞掉的獵物變成身體一部分。」

雷金只對奧托的回應不用尊敬語氣,但在發現這件事之前,對于土蜘蛛吞噬獵物擴大身體的生態,背脊傳來的寒意更加強烈。

「那是什麼東西?是魔獸嗎?」

「這點完全無法得知。從那個大小理所當然沒辦法見到角,也有可能已經折斷。假設是已經折斷角的魔獸,到目前為止的災情可說是人為災害,但也無從得知犯人是誰。」

雷金舉起雙手表示放棄,不過從他那咬著嘴唇的悔恨表情,能夠瞥見難以掩飾的羞恥之意。

「受到傷害的是地龍與家畜……全部都是你的管轄范圍啊。」

「因為這樣讓治療院冷冷清清……只能每天帶著牙癢癢的心情打掃環境。」

歎出帶有薄荷香的氣息後,雷金將咬過的樹莖丟了出去。樹莖沒有掉進房間角落的垃圾桶,而是滾落在地。

「然後戒備著土蜘蛛到最後,就架起了森嚴的木柵牆與門啊。」

「這再怎麼說還是領主大人的指示。雖然還搭建了瞭望台,不過就像哥哥你們看到的,



那只是外行人有樣學樣蓋起來的,或許該說土蜘蛛根本不可能從入口進來。」

「說的有道理啦,可是啊……」

先前聽著話的嘉飛爾不悅地發出磨牙聲,他躺在待客用的沙發上,將腳粗魯地放在眼前的桌子上。

「喂,這樣很沒規矩喔,嘉飛爾。」

「守什麼規矩真是蠢爆啦,首領。在把城鎮圍起來,還是在這里抱怨之前,應該還是有能做的事吧。」

嘉飛爾對責備的昴如此回嘴,朝著雷金投以銳利目光。

「您想表達什麼?」

「很簡單──只要動員所有村民去森林把那個土蜘蛛宰掉就好。如果只靠村子那些家伙還不夠,雇點傭兵還是什麼就好了,這樣最快了吧。」

「唔──」

面對嘉飛爾似乎看不下去的發言,雷金頓時繃緊神情。

「嘉飛爾,請不要說得那麼簡單。」

隨後,是由奧托代替弟弟提出反駁。他將手朝著窗外說道:

「普通人類是無法面對那麼強大外敵的。加強城鎮守備預防襲擊就已經盡了最大努力……要聚集人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不肯動起來的藉口倒是挺冠冕堂皇的啊。應該說奧托兄你又哪里懂了?這個城鎮的人是認真的……是怎麼看出來的啊?」

「因為雷金在這里,有我弟弟在不可能不傾盡全力。」

趁著氣勢站起身的嘉飛爾碰了一鼻子灰,奧托的話語就是如此堅定且壓倒性地缺乏根據。

因為身為家人的弟弟如此努力,奧托的根據只有這個。雖然只有這樣──

「嘖。」

「是你輸了,嘉飛爾……奧托說得沒錯,這個城鎮這樣就已經盡力了。」

嘉飛爾發出咋舌聲,壓抑著繼續說嘴的沖動。再怎麼說「家人」這個字對他還是具有影響力,而且從這段旅途的起始目標來看,這也是很理所當然的走向。

見到嘉飛爾不再繼續追究,雷金深深地松了一口氣。

「哥、哥哥的同事還真是血氣方剛呢……雖然我覺得自己也看過了不少人,但怎麼看都不像是商人。」

「啊,雖然我們是奧托的同事,但不是旅行商人的意思……」

「哇哇哇!等等等!請等一下!」

當昴准備訂正雷金的話語時,奧托激動地硬是將他的話打斷。然後刻意地說著「話說回來!」並環視房間內。

「先不說治療院,連房間都打掃得這麼乾淨。雷金從以前就不是個會整理的孩子,沒想到變得這麼能干。」

「我和哥哥學會整理房間的年紀應該沒有差很遠吧……而且很可惜,房間會這麼乾淨不是我的功勞,而是幫忙整理的助手的功勞。」

「幫忙整理的助手?」

雖然奧托頗為強硬地試圖掩飾話題,雷金似乎沒有很在意,而是老實地回應話題。

「由我說出口好像怪怪的,那可以說嗎?」

「哥哥解釋常常只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所以那個……」

「嗯?該不會是指加持的事吧?那個我和嘉飛爾都已經知道了,所以不用刻意隱瞞沒關系。」

「咦……」

面對察覺支支吾吾原因而如此說著的昴,雷金瞪大雙眼。這似乎讓他相當驚訝,只見他回過頭看著長相相似的兄長。

「哥哥,你已經說了嗎?」

「呃……那時候情勢所逼不得已就說了。」

「總覺得你好像很不甘願啊……」

對于奧托心不甘情不願的語氣,昴不滿地嘟起嘴。然而與兩人的態度毫無相關,雷金可說是十分吃驚。

「喂,你弟弟沒問題吧?驚訝到連我都擔心的程度了耶。」

「總之菜月先生,請維持這樣就可以了。」

雖然這段發言微妙地讓昴無法接受,但奧托帶著莫名平穩的眼神,讓昴不自覺地減弱想繼續追究下去的心情。

就這樣不知該說是好是壞,正當待客室的氣氛開始停滯不前時──

「──雷金醫生!你在嗎?」

待客室外突然傳來輕快的敲門聲,以及宛如鈴聲般的女性聲音。

這個突如其來的情況,讓除了雷金以外的三人面面相覷。對三人而言當然不知道來者何人,但雷金對這道聲音則是──

「啊……嗯,我在。請進。」

「好好,那我就打擾了……咦,有客人?」

聽見雷金接近反射的回應,一位美麗的女性緩緩將門打開。

那是個將美麗紅發綁在身後,並且帶著堅定眼神的凜凜美女。直挺背脊與女性腰身明顯的她,隨即將驚訝換成甜美笑容。

「不好意思,我以為今天雷金醫生也是閑閑沒事……咦?」

女性帶著靦腆笑容對身為客人的昴等人如此賠罪,但她說到一半便突然停下話語並繃緊神情,驚訝地瞪圓那雙大眼眸。

映照在她眼中的,是在雷金身旁回過頭的那個人──

「──二號?」

「瑪洛妮小姐?」

女性的呼叫聲與奧托的驚訝叫聲互相重疊。

在沒有料想到的情況下,出乎意料地與認識的人重逢,讓故事開始轉往與期待不同的方向。

但目前此種重逢的驚訝氣氛,不過是通往下一幕的余韻罷了。

7

──南方城鎮帕佩魯特,雷金·思文的獸醫治療院。

在其中的某個房間內,兩名男女互相望著彼此的臉,並且驚訝地繃緊身體。

「────」

奧托與被稱為瑪洛妮的女性僵硬地互相對看,昴眼尖地發現瑪洛妮的大大圓眼除了充滿驚訝,還湧現出以外的感情。

而說到相對的奧托,表情只有驚訝還是驚訝,真是個缺乏趣味的家伙。

總之不論如何──

「感覺你們是出乎意料見到熟人,不過你們兩個要僵到什麼時候啊。」

昴對持續緊張的狀態抓住機會插話,于是緊繃的沉默氣氛被打破,兩人也像是回想起呼吸般表情為之一變。

「說得、也是呢……我有點太驚訝了。好久不見,瑪洛妮小……」

「二號~~!」

「咦?哇啊~~!?」

然而,與表情變化不同,行動倒還不至于完全相同。

當奧托露出安穩笑容,准備對重逢分享喜悅的下個瞬間,他接住撲過來的瑪洛妮並大大後仰身體。雖然勉強沒有倒在地上,但他維持抱著瑪洛妮的姿勢,腰部與膝蓋皆彎折到接近危險的角度。

「喔,沒想到這麼能撐。真是嚇了本大爺一跳。」

「想說的話只有這個嗎!?我、我說瑪洛妮小姐!?那、那個……不好意思……這樣會整個翻過去……」

「二號二號二號二號二號!你、你這個男的真是~~!」

「根本沒在聽!這樣真的會倒下去……要倒下去了啦……!」

嘉飛爾挽著手沒有幫忙的意思,撲上來的瑪洛妮也是感動不已地不肯聽話,結果最後只能由奧托額頭冒汗地孤軍奮戰。

「我還是搞不太清楚狀況……」

昴一邊望著他奮戰的模樣,一邊將手抵在自己的下巴。

從瑪洛妮的反應來看,看來她和奧托有非比尋常的關系。雖然昴對觀察氣氛沒有自信,但這再怎麼說都不至于看錯。

也就是說──

「春風要吹起來啦……!」

「感覺好像在說很無聊的事,不過可以救救我嗎!?」

對于暗自竊笑的昴,奧托以高亢聲調發出類似慘叫的叫聲。此種悲痛的叫聲讓昴總算邁出步伐准備幫他,然而在背後……

「……二號?」

雷金意義深長的呢喃聲,並沒有傳到現場任何人的耳中。

8

「呃……不好意思慌了手腳。我是瑪洛妮·里茲本,是在這個治療院幫忙雷金醫生的女助手。」

鬧了好一陣子後,昴等人重新騰出自我介紹的時間。

瑪洛妮坐在待客室的沙發並露出柔和微笑,這番話讓昴點了點頭。

「實在不像是剛才那個興奮的人耶。」

「菜月先生。」

被昴壞心地如此指出,瑪洛妮害臊地紅著臉。奧托則是瞪著昴並擔憂著瑪洛妮說道:

「請別用平常那種態度捉弄瑪洛妮小姐。這里不是宅邸,負責監督的碧翠絲也不在這里。」

「好好,抱歉啦……我是想這麼說啦,不過碧翠子負責監視我是怎麼回事?我是碧翠子的監護人才對吧?是吧,嘉飛爾?」

「如果只看外表當然是選首領,不過畢竟本大爺和奶奶是那個樣子,實



在很難回答哩。」

昴向嘉飛爾徵求同意,但有個幼童姿態美麗祖母的他不適合幫忙答腔。

「我和碧翠子誰的地位比較高,看來只能把結論留到回宅邸之後了……」

「我也覺得那樣比較好,總之請別鬧出不必要的麻煩。」

雖然對奧托傻眼的歎息聲有些在意,但昴決定不再繼續追究。當話題到這里告一段落後,雷金說著「話說回來……」並咬著第二根樹莖。

「我大概能想像到,你們兩個從以前就認識吧?」

「啊……嗯,是這樣沒錯。雷金醫生,我之前不是有說過嗎?我在故鄉曾經碰過可怕事情的時候……」

面對雷金的問題,瑪洛妮在意著奧托並如此說著。對于在故鄉發生了什麼事而面露疑問的昴等人,她露出堅強的笑容。

「其實是鎮上豪門的少爺和附近躲藏的強盜聯手,以不襲擊城鎮作為交換條件,會定時提供女孩子給強盜賣給奴隸販子。」

「……那還真是『壞事連風都藏不住』啊。」

此種令人不舒服的內容,讓嘉飛爾咬牙切齒地將厭惡感表露無遺。雖然昴也有同樣意見,但聽完這個往事也能理解到兩人之間的關系。

「然後是奧托把那些強盜空手打死的意思啊……」

「那有可能嗎!?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啦!?」

「武力派內政官。」

「只有菜月先生會這樣叫我啦!而且明明知道我根本沒那麼強!」

能夠感覺到自己多少也越來越習慣風波的言外之意,但奧托還是否定昴的說詞。面對兩人的對話,瑪洛妮發出「啊哈」的笑聲將手抵在嘴邊。

「不是不是,二號是我被強盜抓住後順道被抓來的。然後因為我是奴隸一號……」

「奧托是奴隸二號,所以才會被叫做二號吧。」

聽完瑪洛妮的說明,這時才總算清楚理解兩人之間的事。而搞懂因果關系的昴突然想到……

「怎麼?你是大概每年會一到兩次被壞人纏上嗎?」

「沒辦法否定這句話,才是我行商人生最可怕的地方……」

雖然真正的首次見面已經消失在以前的輪迴中,但在這個世界昴與奧托的初次見面,是解救他被魔女教抓住後的事。也就是說,奧托可說是很容易被抓住的人。

「不,可是我已經知道會有危險,才會選擇成為旅行商人。」

「不好意思,感覺哥哥碰到的危險和普通旅行商人不太一樣。」

「連雷金都這麼說……」

奧托試圖自行擺脫此種迷思的努力,被親弟弟的話語瞬間粉碎。無視于落寞地垂下肩膀的奧托,瑪洛妮將手抵在自己豐滿的胸部前方。

「總而言之,我和二號變成了那些強盜的奴隸。可是在被賣給奴隸販子之前,那些家伙在崎嶇道路沒有操作好龍車而摔下谷底,只有我和二號、還有二號的地龍撿回一條命。我們互相祝福將來的旅程後就分道揚鑣,這就是我到目前為止的經曆。」

彷佛感謝眾人仔細傾聽般,瑪洛妮闡述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她說話的方式簡直會讓人自然地想拍手鼓掌,但即使如此……

「強盜在懸崖附近沒操作好龍車啊……」

居然會有這麼碰巧的事,這讓昴朝奧托瞥了一眼。這道視線讓奧托用手指抵著嘴唇,閉起單邊眼睛朝他使了個眼色,這個動作感覺有點惡心。

從剛才那個動作,能夠明顯得知強盜的下場與奧托有關。

之所以不向瑪洛妮說出真相,大概是因為不想讓她懷著莫名愧疚感,或是不想受到她感謝之類的原因。

「不過啊,竟然能在這種地方碰到道別的人,未免太巧了吧。」

「真的很令人吃驚,沒想到瑪洛妮小姐會在雷金這里。」

這正是所謂的奇緣。雖然互相點著頭的嘉飛爾和奧托似乎如此認為,但昴對這件事有截然不同的見解。

的確可以說是偶然或是奇緣,但換個方式或許也能稱為命運。

奧托與瑪洛妮之間,總覺得似乎有美妙的命運正在牽引。

帶著這種想法觀察後,兩人在年齡與上也是十分登對。

原本昴沒有對他人戀情插嘴的興趣,但在一個月前解決諸多問題時,昴感覺到與愛蜜莉雅和碧翠絲的關系一口氣進展改善許多。硬要說起來,他已經自認是人際關系的專家了。

也就是說,昴得意洋洋地把自己當成是熟練的媒人婆。

「兩位應該有很多話想說吧?不嫌棄的話,要不要到外面和忽爾芙一起聊聊天啊?去吧,就別管我們這里的事了。」

「……那種惡心的說話語氣是怎麼回事啊?」

「好啦好啦。快去快去!」

雖然扮演媒人婆有點順利過頭,但瑪洛妮一聽到忽爾芙的名字,便高興地說著「二號的地龍也在嗎!?」這也成為讓計畫成功的關鍵。

「哼哼哼,很好很好。再來就瞧瞧我巧妙的設計吧……」

「剛才那段猴戲是怎樣?首領,你在打什麼主意?」

對于滿足地暗自竊笑的昴,嘉飛爾帶著滿腹狐疑的神情。聽到這個問題,昴便「嘖嘖嘖」地左右搖晃著豎起的手指。

「你不懂啦,嘉飛爾。聽好啰,這就是成熟大人的貼心舉動。」

「與其說是成熟大人的貼心舉動,感覺好像是在想很下流的事……」

「很吵耶!你這家伙總是……啊,搞錯人了。是弟弟說的啊。」

裝模作樣時被潑了冷水,正當昴氣呼呼地准備回嘴才發現搞錯思文兄弟兩人。從視野外果然很難分辨兄弟兩人相似的聲調。

總之不論如何,雷金這句話讓昴冷靜下來並發出「啊」的聲音。

真是太不小心了。原本昴是出自好心想讓奧托他們獨處,但在讓瑪洛妮到治療院幫忙的雷金眼中,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心情。

該不會演變成兄弟兩人阋牆的傳說場景吧?這個來得太晚的擔憂浮上心頭。

「呃……雷金,你想成為什麼樣的大人呢?」

「……這種保持距離感的笨拙牽制是怎麼回事?應該說我想做的事和想過的人生都像你見到的一樣,菜月先生。」

包含稱呼菜月先生這點在內,這個弟弟真是越來越多類似奧托的部分。

無視于昴的感慨,雷金靠在牆壁邊將視線轉向窗外。該處是治療院的後院,以及系著昴等人龍車的廄房。

能夠見到瑪洛妮在那里抱著忽爾芙,還有奧托從旁看著的身影。

「我欠哥哥一份人情,所以哥哥有獲得幸福的權利。」

雷金眯著眼睛看著這幅景象,以莫名感到悲愴的聲調如此喃喃說著。聽到這句話,昴和嘉飛爾不禁面面相覷。

「呃……我就超快速直球直接問了。雷金你和瑪洛妮小姐是什麼關系?」

「──治療院的獸治療師和助手,只有這樣而已。」

面對直接詢問的昴,雷金毫無笑容地如此回答。

只是普通的獸治療師和助手,雷金的這個答案讓昴將手抵在胸前。

「啊~~太好啦!這樣我就放心了!一瞬間我還為踩到地雷很擔心哩……!」

「────」

昴放心地松了一口氣,將自己後悔太過輕率的反省收回。

對于昴的此種模樣,雷金叼在口中的彌彌魯樹莖掉了下來,只見嘉飛爾迅速地接起樹莖……

「拿去,沒有弄髒。」

「呃……喔……不好意思……」

雷金再度用臼齒咬著嘉飛爾遞出的樹莖,在飄散著薄荷類香味的室內,雷金以類似兄長的動作扶著額頭。

「真不愧是哥哥的朋友……該怎麼說呢,真是無法掌握的人……」

他就這樣歎出了一口帶有清爽香氣的憂郁歎息。

9

「好好,真是個乖孩子。還記得我嗎?那時候謝謝你救了我喔。」

「我還記得你,女孩。沒想到會這麼巧在這里遇見你。」

瑪洛妮用手摟著地龍的粗壯頸部,將感謝之意化為話語與擁抱,奧托在後方望著愛龍忽爾芙用鼻子磨蹭著她的模樣。

多虧「言靈加持」,奧托能夠正確理解雙方的對話。幸好兩者之間的想法並非單向,應該也沒有翻譯的必要。

「畢竟我沒有對瑪洛妮小姐說出真正的加持內容。」

奧托一邊用手指搔著臉頰,一邊回想著初次見到瑪洛妮的事。

雖然在待客室已經將遇見她的過程大致說明清楚,但仍有一部分僅偷偷深藏于奧托心中。其中一個例子就是告訴她假的加持內容。

至少奧托還沒有向她表明自己的加持是「言靈加持」,那是奧托──不



,應該說是受惠于加持的人自然學會的處世原則。

說實話,如果是瑪洛妮,就算穿幫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壞處。但積極說謊的事實仍然留有尷尬感,所以奧托盡可能還是想對她慎選話題。

然而──

「菜月先生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以刻意口吻與強硬態度把奧托和瑪洛妮趕出來,昴的態度令奧托十分在意。

奧托再怎麼說還是以看人臉色維生的職業,心懷鬼胎的人只要一看就能看出來,而昴的表情就是帶有膚淺企圖的表情。

這個膚淺企圖才是最難處理的事。

「雖然放著不管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不過在雷金和瑪洛妮小姐面前,擔心太蠢的事好像也怪怪的……」

「看你表情好像在想很多事。有煩惱嗎?感覺你好像總是很多煩惱呢。」

瑪洛妮回過頭看著深思的奧托,朝他拋出這段話。瑪洛妮用臉磨蹭著忽爾芙的臉,她那澄澈的眼眸與坦率的話語,讓奧托回以苦笑。

奧托回想起瑪洛妮兼具洞察能力與膽識,即使在快要被做為奴隸賣掉時,仍然維持著毅然與高尚的情操,是個令人看了十分暢快的女性。

「二號?你在笑什麼?」

「不,沒什麼。只是看到瑪洛妮小姐與忽爾芙感情這麼融洽覺得很有趣。不只是在雷金這里工作,您原本這麼喜歡地龍啊?」

「不能算是原本吧?會喜歡地龍都是多虧了這孩子。」

對于奧托不經意的話語,瑪洛妮用白皙手掌撫摸著忽爾芙的粗壯頸部。那按壓著地龍穴道的絕佳動作,甚至能聽到愛龍發出舒暢得顫抖的歎氣聲。

「畢竟那個危險的時候,是這孩子幫我們把強盜摔落谷底的。雖然我會記恨,但我也不會忘記恩情,所以才會……」

「……才會到能照顧地龍的獸治療院幫忙?」

「原本是想到被稱為地龍之都的弗朗達斯,可是感覺啊……那里有點太遠了對吧。」

「──?」

這番微妙地難以理解意圖的發言讓奧托皺起眉頭。對于奧托此種反應,瑪洛妮說著「你還聽不懂啊。」並焦急地垂下肩膀。

「二號,你不是在我的故鄉基內布附近經商嗎?要是離那邊太遠,不就沒有可能碰面的機會了嗎?」

「啊……呃……喔……」

「你那是什麼反應啊。」

奧托張著嘴的脫線回應讓瑪洛妮一笑。另一方面,正面看著她那笑容的奧托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番話讓我很高興,可是您不用做這種追逐細線的事。瑪洛妮小姐,您應該有更自由的權利才是。」

「如果自由是讓自己做喜歡之事的貨幣,那我已經付出在這件事上了。而且這場賭注是我贏了,再多稱贊我一點吧。」

「被您這麼一說……確實是我輸了呢。」

面對瑪洛妮得意地挺起豐滿胸部,奧托表示舉白旗投降並低下頭。

只不過,如果要對這個認輸宣言多說一句話──

「即使如此,見到我又能如何?先不論忽爾芙,我和瑪洛妮小姐會得救只是偶然……」

「──二號。」

帶著苦笑的藉口被瑪洛妮打斷,她的聲調既認真且緊繃,讓奧托也只能噤聲不語。

瑪洛妮的紅發隨著暖風飄逸,只見她直直盯著奧托……

「我也不覺得自己是個笨蛋……我知道那不是偶然,也知道那些強盜沒有懸賞金,這些我都知道。」

「呃……」

對于瑪洛妮的銳利指正,奧托不知該如何回應地仰望著天空。

使用「言靈加持」將強盜摔落谷底,奧托等人才脫離危機。之後奧托以強盜有懸賞金的名義,將自己的部分私房錢分給瑪洛妮,說是希望能在她今後人生派上用場便分道揚鑣。

奧托以為自己沒有穿幫,順利隱瞞過去,然而──

「真是太天真了,愛耍帥……耍帥也要在女生面前耍吧?」

「……我是在女生面前耍帥沒錯就是了。」

「可是對我就沒說這些事?那還有誰是女生?」

「呃……忽爾芙。」

「這時候怎麼會扯到我,少爺!」

被牽連到頗為糟糕的辯解,忽爾芙彷佛抗議般發出低聲嘶吼。這道嘶吼聲也讓瑪洛妮瞪大雙眼,她用手指著忽爾芙說道:

「看來這孩子也是站在我這邊的,怎麼樣?」

「……我選擇保持緘默。」

越說只會讓情況變得越糟,對于自以為口舌經過一定程度鍛煉的奧托,有種被狠狠教訓了一頓的感覺。

看著奧托此種模樣,正當瑪洛妮無奈地聳了聳肩的時候……

「──瑪洛妮小姐!」

一道銳利聲音從旁傳來,此種氣勢讓奧托嚇了一跳。同樣帶著驚訝表情的瑪洛妮將臉轉往聲音的方向──剎那間,她繃緊神情。

讓她浮現出這種反常表情的原因,來自快步跑來的人影──那是個身材矮小且帶著精悍神情的年輕人。

雖然年輕人身著輕裝,但腰部佩戴著長劍、單手拿著弓、背後還背著箭筒。此種過于緊迫的戰備裝讓奧托吃了一驚,這時年輕人走向瑪洛妮面前。

「我聽瞭望台那里的人說了,土蜘蛛出現是真的嗎?既然這樣,為什麼沒有敲響警鍾把居民聚集到講堂?你真的有好好理解步驟嗎?」

「呃……對不起,土蜘蛛的事……」

「危機意識真是不夠,還是該說沒有自覺?這個城鎮原本到目前為止都是沒有發生任何問題的和平安穩場所,自從有外人……從你來到這里就變成這樣,這件事你怎麼看?」

瑪洛妮的回答被年輕人快口快語打斷,被接踵而來的話語淹沒,話語中蘊含的挖苦之意讓瑪洛妮噤聲不語。

當她像這樣保持沉默,年輕人的表情變得更加氣焰高漲。

「有問題就不說話啊。只要這樣就會有像雷金醫生的男人保護你吧?看來你從以前就是這樣撒嬌過來的吧。」

「──到此為止吧。」

沒辦法繼續再聽下去,身為外人也忍耐到極限的奧托擋在瑪洛妮面前,從正面與那位年輕人互相對看。

見到奧托讓年輕人滿腹狐疑,他似乎真的沒有把奧托放在眼中。不論是直來直往還是視野狹隘,都不能因為這樣允許他對瑪洛妮口吐暴言。

「你到底是誰?是有什麼權限才能在這里?」

「我沒聽說過幫助朋友還要權限,而且你好像對我弟弟有意見,身為兄長應該有問清楚的權限吧。」

當奧托更加強權限反駁,對方似乎也發現話中帶刺。只見年輕人退了一步,來回凝視著奧托與瑪洛妮。

「這種時候居然還把外人找進來,真的不懂事情的嚴重性。」

年輕人歎了一口氣,彷佛表達感歎般搖了搖頭。接著說道:

「我是這個地區領主塞爾連派來的騎士,名叫奔加姆·伊斯坦。你呢?」

「真意外,原來你能好好說話。」

「甄易外·淵萊尼棱豪豪梭哈……真是個少見的名字。」

「────」

名為奔加姆的年輕人將雙手挽在胸前,一本正經的發言讓奧托眯起眼睛。見到此種反應,奔加姆發出「嗯?」的聲音不解地歪著頭。

「甄易外先生,你怎麼了?可以問問你來到這個城鎮的原因嗎?」

「是很高興你有想繼續進行話題的意思啦……這個人的個性就是這樣嗎?」

奔加姆很快地將奧托的名字認定為甄易外,向瑪洛妮詢問他是否由始至終皆維持著難以應付的個性後,她帶著五味雜陳的表情點了點頭。

「奔加姆是土蜘蛛出現後派來的騎士,在城鎮四周圍起柵牆和蓋瞭望台的人也是他。」

「原來如此。身為領主的騎士,該做的事情好像還是有做到啊……」

在危機意識與職業意識似乎是無庸置疑的人才。實際上對于低危險性的魔獸與強盜,柵牆與瞭望台應該會發揮出頗有效果的作用。

然而問題是,對于那個巨大土蜘蛛能夠發揮多少效果。

「我不知道這該不該問,奔加姆先生有實際見過土蜘蛛嗎?」

「唔,是我在問你話吧……算了,關于土蜘蛛的事,只可惜我本人還沒有見過。土蜘蛛應該也知道雙方的實力差距,只要見到我肯定是不堪一擊吧。」

雖然對問題表示否定,但奔加姆自信滿滿地挺起胸膛,不知道他的自信究竟有幾分為真,卻也無法劈頭否定他的意見。

實際上土蜘蛛也避開即將應戰的嘉飛爾,試圖往森林逃走。先不論對方是否膽小,看來也並非是沒有判斷敵方力量的頭腦。



「那麼甄易外先生,回到一開始的問題。你來到帕佩魯特的目的是?」

「……我是在旅行途中遇到您說的土蜘蛛,想詢問情報才會來到附近的城鎮。」

「喔喔!那麼你……不,您是來通知土蜘蛛出現的啊!那真是失禮了。」

奔加姆的態度突然軟化,他握著奧托的手不斷低下頭。奧托對此種態度急遽變化吃了一驚,奔加姆則是繼續說著:

「哎呀沒什麼,我還以為是瑪洛妮小姐帶來的相關人士……看來是我放了太過度的期待與願望了。」

「……聽起來奔加姆先生對瑪洛妮小姐頗有意見。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奧托維持被握著手的姿勢如此詢問,這個問題讓奔加姆繃緊神情。

「您怎麼不問問她心里是怎麼想的呢?」

「唔──」

奔加姆露出前所未見的銳利表情,這段發言讓後面傳來倒吞了一口氣的氣息。

得知這是證明了那段話真正刺進瑪洛妮心中,奧托拉著奔加姆仍然握著的手,直接朝地面──

「──沖啊!嘉飛爾!!」

「喔啊~~!!」

在將奔加姆摔出去之前,空中高聲地響起這兩道具有氣勢的叫聲。

──只見系著龍車的馬廄前方,突然噴出漫天煙塵。

10

在蒙蒙煙塵的正中央,奧托見到熟悉背影並發出歎息聲。

「你們兩個突然在做什麼?」

「啊?本大爺只是聽首領的做事,應該說是你被莫名其妙的家伙纏上對吧?」

聽到奧托的話語,嘉飛爾從煙塵中惡狠狠地站起身。奧托用袖子摀著嘴邊,在意著突然被拉倒的奔加姆。

「喔喔?發生什麼事了?」

躺在地上頭昏眼花的奔加姆似乎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總之應該能避免關系出現裂痕,讓奧托不免松了一口氣。

「喂,奧托,你沒事吧?看你好像很危險,所以小幫手就趕過來啦!」

慫恿嘉飛爾的昴一邊豎起拇指如此說著,一邊趕了過來。當他見到倒臥在地的奔加姆,便微微發出「喔?」的聲音。

「嘖,居然沒打中。」


「不是沒打中的問題吧!菜月先生和嘉飛爾都太突然了吧!為什麼這麼充滿敵意沖過來?」

「你這個笨蛋,還不是因為遠遠看到你被刁難。瑪洛妮小姐也是帶著難受的表情,而且對方就是一副不好惹的表情。」

「要看哪句是真心話,才知道要傻眼還是要感謝或是生氣啦!」

「每句都是真心話喔。所以那家伙是誰?」

從語調慢慢收起惡作劇的氣氛,奧托對昴的變化歎了一口氣,然後用手指著倒臥在地的奔加姆。

「聽說是領主派來的騎士,一手包辦對應土蜘蛛的事。」

「騎士?這種打扮和長相?認真的喔?」

「論打扮,我覺得首領也沒資格說人就是了。」

對別人打扮嗤之以鼻的昴,今天也是一如往常地穿著運動服。與其說是獨特,此種昴特有的服裝,甚至連挖掘稀有物品作為商機的奧托,都無法從中找到像樣的商業價值而放置不管。

如同嘉飛爾所說,至少不能算是符合「騎士」的裝扮。而由于菜月昴已經是正式的騎士,會這麼說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喔,不行。先不管菜月先生,瑪洛妮小姐呢……」

狀況太過錯綜複雜,慢了一步確認被波及的瑪洛妮安危。奧托連忙將視線轉向她,只見瑪洛妮正在離煙塵中心處有段距離的位置。

能夠見到趕來的雷金正撐著她的背後。

「──瑪洛妮,你沒事吧?」

「啊,雷金醫生……沒事沒事,我只是被很多事嚇到而已。」

「這樣啊,其實我也是同樣意見。」

雷金一邊說著,一邊用力咬著叼在口中的彌彌魯樹莖。滿溢出的清爽香氣將塵土味一掃而空,瑪洛妮的表情也恢複平靜。

而這似乎也對倒臥在地的奔加姆產生功效。

「唔?唔嗯嗯嗯!?怎麼了?我怎麼躺在地上?」

「奔加姆大人。」

「這道呼喚我的聲音是……喔喔,是雷金醫生啊!真是讓您見到丟臉的一面了!」

奔加姆一口氣起身,拍了拍身體重新朝向雷金,然後也看著雷金以外新出現的昴與嘉飛爾。

「除了甄易外先生還有其他不認識的人……雷金醫生,我從很久之就說過……」

「他們是我哥哥和哥哥的同事。還有她……瑪洛妮和土蜘蛛沒有任何關系,請不要跟著無聊的傳聞起舞。」

「就算那個疑惑不是由別人,就是由她自己的發言所引起也一樣嗎?」

受到奔加姆的指責,雷金露出被戳到痛處的表情。然而雷金仍然沒有離開瑪洛妮身旁,此種態度讓奔加姆吐出一口氣。

「算了,只是不能忽視土蜘蛛出現頻率增加的事實,差不多是時候該正式召集民兵攻擊森林了。」

「又在說這種有勇無謀的事,這個城鎮的居民不可能做到吧!」

對于奔加姆的計畫,瑪洛妮以接近尖叫的聲音提出抗議。但奔加姆似乎沒有聽進耳中的意思,只是對她的話嗤之以鼻地張開雙手。

他用動作指著城鎮周圍的柵牆、大門、以及瞭望台等等森嚴設施。

「實際上就像這樣踏實進行准備,敵人也不會等我們鼓起勇氣。要以最差的心態打出最漂亮的仗,這就是騎士的職責。」

「騎士只有你一個人吧……」

「好!停!暫停一下!兩邊都先把嘴巴閉起來!」

瑪洛妮與奔加姆的爭論越演越烈,黑發少年在這時從旁介入。是昴,見到雙方對此舉顯得出乎意料,昴則是露出笑容。

「我知道你們兩邊想表達的意思。問題都是出在土蜘蛛身上,只要那家伙消失,你們兩個也沒有必要吵架了吧。Understand?」

「安、安德史丹……?」

「意思就是問這樣對不對啦。總之繼續說下去……大家一起把土蜘蛛干掉的提議我也覺得很不錯。不過,擔心不懂怎麼打仗的人能不能做到我也能理解,所以我有個折衷方案。」

昴露出奸笑,將臉靠向步調被牽著走的兩人。見到他的表情,讓奧托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然而,在對這個預感做出具體應對之前,昴已經繼續說著:

「那個土蜘蛛就交給路過的我們解決。怎麼樣?」

「唔──!你們做得到嗎?」

「做不到就不會說出口了。畢竟我的名字就叫做菜月昴──」

「好!要召開陣營會議了!」

對于昴的強硬提議,奧托從身後勒著他強行打斷話語。然後直接將掙紮的昴帶走,除了奔加姆以外的成員面對面開始商討。

議題當然是剛才昴擅自提出的發言。

「菜月先生!剛才那個提議是什麼意思!」

「咳咳!你才是突然做什麼!?讓我嚇了一大跳耶!你不知道別打擾人報上名號是潛規則嗎!?」

「那也是會這麼急著阻止你的原因。」

被狠狠地指著鼻尖,讓昴「唔」地默不吭聲。用手指用力壓著他保持沉默的鼻子,奧托說著「聽好啰」並繼續說道:

「對方是這里領主的正式騎士,簡單說就是有立場的人。這種時候要是有其他領主的人經過……先不論梅劄斯邊境伯爵的人格,要是身為相關者的我們胡亂行動,那可是越權行為了。」

「越權行為……聽起來好像很帥……」

「我不知道是不是很帥,但這樣會給愛蜜莉雅大人添麻煩喔。」

「這樣不行!絕對不行!好危險!」

理解到自身行為的危險性,昴隨即舉白旗投降。奧托心想這種時候拿愛蜜莉雅很方便用來說服他,然而……

「可是啊,那個騎士說的也有道理吧?」

這時換成嘉飛爾插嘴如此說著。嘉飛爾皺著臉,看著踮腳尖窺探著眾人的奔加姆並說道:

「本大爺也贊成讓村民拿武器把土蜘蛛干掉。先不管做不做得到,總比要做結果只是出張嘴還要好得多哩。」

「嘉飛爾……」

「而且就算首領沒說出那個提議,再怎麼說都說不通。不想勉強城鎮的人,可是又不肯自己出面解決。」

這時嘉飛爾發出磨牙聲,將臉靠向奧托並繼續說著:

「現在已經是得讓人出面拚命的時候了啦。」

對于露出銳利猙獰眼神的嘉飛爾,奧托微微垂下頭。

雖然是個稍嫌血氣方剛的意見,但嘉飛爾的主張並沒有錯



。狀況已經迫在眉梢,就算不甘願也不會讓情況好轉。

既然如此,更應該確認的事就是──

「雷金,那位騎士大人為什麼對瑪洛妮小姐采取這麼高壓的態度?」

「哥哥,其實是……」

「也許會很難啟齒,但這是很重要的事。」

對于兄長的問題,雷金帶著複雜神情支支吾吾。然而見到雷金的猶豫態度,瑪洛妮抬起臉站在他的身旁。

她浮現出奧托從前在黑暗地牢中見過的堅強微笑。

「我把在故鄉的事告訴他們,說在之前的城鎮也碰到很慘的事,連在這里都碰到土蜘蛛……也許自己是受到詛咒了。」

「結果這些話輾轉傳到奔加姆大人耳中。」

在脆弱的瑪洛妮身旁,雷金帶著苦澀神情如此補充。

聽到這番話,奧托莫名地能夠想像出瑪洛妮說出那些話時的背景。

──在土蜘蛛出現而越顯不安的城鎮中,當大家都帶著落寞的神情,瑪洛妮為了替眾人打氣而笑著說出自身境遇。她那半開玩笑的話語成為流言蜚語,最後傳到領主甚至是奔加姆耳中。

「為什麼會這樣呢?是我沒有做好嗎……在前個城鎮也是這樣,所以我才想在這里好好生活的……」

瑪洛妮一邊看著奧托的表情,一邊結結巴巴地如此喃喃說著。原先活潑的她竟然會出現這麼懦弱陰沉的聲調與表情。

「二號,雖然我不想承認,不過看來我是個適合不幸的女人。」

瑪洛妮以泫然欲泣的聲音,卻絕對不掉眼淚地如此說著。

──此種話語與表情,讓奧托·思文的靈魂開始燃燒。

「奔加姆先生!」

奧托高聲地叫著唯一被排除在會議外的奔加姆,這道呼喚讓奔加姆說著「喔喔」並開心笑著。

「討論出結論了嗎?甄易外先生?」

「是的,討論出結論了。關于討伐土蜘蛛──可以先交給我們處理嗎?」

「哥哥!?」

面對走來的奔加姆,奧托搓著雙手如此說道。這個提議讓雷金大吃一驚,瑪洛妮也驚訝地瞪大雙眼。然而──

「────」

昴與嘉飛爾兩人並沒有對奧托的行動面露驚訝,光是此種反應便讓奧托不再懷疑自己的發言。

最重要的是,他無法允許瑪洛妮那種接受不幸的表情。

「……雖然聽起來很鼓舞人心,不過有可能做到嗎?敵方可是那個可怕的土蜘蛛喔?」

明明沒有實際見過,奔加姆卻說得一副自己看過的樣子。然而其中並沒有卑賤的企圖心,而是蘊含他特有的擔憂。

現場沒有人是壞人,所有人都想要保護城鎮。

因此,奧托才能下定決心。

「是的,我們會做到──因為我有必須這麼做的理由。」

語畢,奧托朝背後的瑪洛妮瞥了一眼。見到這道視線,瑪洛妮先是瞪大雙眼,然後微微紅著臉垂下頭。

她的表情像是理解到奧托究竟是為何而戰,而且原因就是她。

而當奧托如此斷言後,從旁有個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回過頭便看到豎起拇指的昴。

「說得好,那才是武力派內政官的典范。」

這道胡扯讓奧托感覺實在無法反駁,而感到十分沮喪。

──就這樣,由愛蜜莉雅陣營(秘密)討伐土蜘蛛的計畫正式揭開序幕。

11

「哎呀~~我就覺得你是個能干的男人。那段放話真是迷死人了,應該也對瑪洛妮小姐很有效吧?算是普通帥吧。」

「那還真是感謝……不知道該不該這麼回答就是了。」

對于昴極為開心的話語,奧托的回應莫名顯得有氣無力。他垂下肩膀且帶著陰沉表情,此種支支吾吾的態度讓昴歪著頭表示不解。

「你那是什麼回答?剛才那麼有氣勢的你到哪去了?」

「真的,應該是從某個地方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吧……說實話,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那麼不經大腦的話,光是想像到問題表面化的時候就讓我開始胃痛了。」

不知是否因為胃部傳來陣陣痛楚,摸著腹部的奧托面色凝重。從後方望著此種模樣的嘉飛爾有些煩躁地發出咋舌聲。

虧先前的放話讓他對奧托稍微改觀,又得對他改變評價不可。

──目前昴三人進入帕佩魯特周邊的森林搜尋土蜘蛛的痕跡,正在調查為了擊敗那個異形的所需情報。

「首先收集痕跡,把對手的調查等級提高再挑戰會比較好。」

這是熟悉這類探索的昴提出的意見。雖然嘉飛爾不是很懂「等級」的意思,不過據昴所說似乎是強度的基准,用等級高低表達強弱,總之還是先記在腦中吧。

對嘉飛爾而言,昴帶來的奇妙語彙可說是極為契合──簡單說來就是喜歡那種語感,這似乎稱為「美感相投」,這也是他教的字。

令人高興的是,嘉飛爾與昴的美感幾乎一致。之所以會頻頻認同他的話語,或許也是因為個性如此契合的緣故。

但也因為這樣──

「怎麼樣都沒辦法喜歡上那位奧托兄啊。」

嘉飛爾一邊看著奧托走在前面的背影,一邊只在口中如此呢喃。

這是人際關系的問題,也有個性契合度的差別。所有人類不可能融洽相處,這點嘉飛爾也很清楚,但要如此認定還是讓他有些牙癢癢的。

而且祖母琉茲也說過,要他與陣營的同伴好好相處。

「本大爺不是想對奶奶的話言聽計從啦……」

嘉飛爾也能理解這樣的關系較為健全,因此他遵從祖母的意見,這一個月以自己的方式努力靠近奧托。

例如從樹上不自覺地望著他的房間、工作時跟在他身邊、用餐時盡可能坐在他正面、還試著搭配洗澡時間、睡覺前也會打招呼。

但此種生活經過一個月後,對嘉飛爾而言只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與奧托這名男子致命性地無法契合。

在房間並非鍛煉而是整天盯著文件、工作時對羅茲瓦爾低聲下氣地培養好感、用餐時喜歡蔬菜更勝于肉、洗澡時先從頭開始洗。順帶一提,嘉飛爾是從腳開始洗,由下往上洗的感覺十分舒服。

像這樣到處都無法配合的關系之中,嘉飛爾對奧托的評價十分複雜,也有很多看不順眼的地方──但只有一次輸給了他。

「────」

在「聖域」與奧托交手那次,嘉飛爾將自己的敗北持續刻在心中。

那時候居然會被對方持續玩弄于股掌之間,雖然最後靠著蠻力勉強獲勝,但嘉飛爾不想姑息地將那自詡為勝利,因此誠摯地認為那次是自己輸了。然而──

「既然那樣,讓他們老實認同結果就好了吧。」

奧托平常和剛才的態度讓嘉飛爾遲遲無法接受。

就連現在奧托都還是反芻著自己在鎮上的發言,對毫無意義的後悔感到胃痛。

畢竟已經一度得到結論,而且那對嘉飛爾而言是希望聽到的結論。既然這樣,之後也只能為了完成這件事,賭上自己的全力。

「嘖,真是看不順眼……」

「不過話說回來,那麼大的家伙到底是藏在什麼地方?」

嘉飛爾的咋舌聲與昴將臉鑽進樹叢的疑問聲互相重疊。昴絞盡腦汁地搜尋痕跡,仔細地觀察地面說道:

「畢竟身體大得像山一樣,只要到處亂跑應該很快就能發現了吧。」

「那確實是問題點……我可以再順便提出一個疑問嗎?」

奧托一邊豎起耳朵傾聽遠方,一邊回過頭看向昴。

「為什麼連菜月先生都一起進來森林里?這麼危險還是躲在鎮上比較好吧?」

「你的問題還真是超直接的啊!?的確,我也覺得靜待佳音的心態非常重要,不過在那種狀況留在鎮上,我的腦袋還沒有蠢到那種地步。」

正如奧托的尖銳問題,昴指著城鎮的方向如此說著。

現在城鎮應該是由提起干勁的奔加姆聚集居民,推展進行民兵化計畫。簡單說就是讓居民隨便拿著武器培養自信,准備進行並非搜山而是搜尋森林。

以嘉飛爾而言,他對奔加姆的意見沒有異議,原本他的主張就是依循著嘉飛爾原先主張的內容。當事人拿起武器自己贏取和平是理所當然的事,或許該說目前只有身為外人的嘉飛爾等人進入森林,絞盡腦汁討伐土蜘蛛的狀況才是不合理的。

「說起來,你也沒資格說我吧!如果要說最安全的做法,只要讓嘉飛爾進來就可以了吧。」

「拜托他幫忙的我這麼做嗎?這樣根本不合理吧。」

「那只讓你們兩個進來,只有我在治療院喝茶也



說不過去啦!」

對于口沫橫飛的昴,奧托板著臉孔,此種表情與他在城鎮放的話無法搭上,更不用說與當時向嘉飛爾說著「希望能幫幫我弟弟」的表情相比。

因此嘉飛爾並沒有拒絕,而像這樣進入森林搜索土蜘蛛。

「首領和奧托兄都別太吵吵鬧鬧,要是土蜘蛛被聲音嚇跑就麻煩了吧。」

「那麼大只的家伙還會被聲音嚇跑嗎?」

「身體和膽量沒有關系啦。有句俗話說『米特斯百戰百逃』,那家伙就已經從我們面前逃走過一次了吧。」

嘉飛爾將拳骨按得啪啪作響,回想起數小時前見到土蜘蛛的景象。

不顧一切地全力逃跑,不論面子如何,以判斷而言算是上策,而且嘉飛爾認為膽小與強度並不能相提並論。

與那個巨大身軀和奇特形體實際交手,不知道會造成什麼樣的威脅。

光是如此──

「說老實話,如果首領和奧托兄都待在城鎮,對本大爺來說還比較輕松哩。」

「連你都說這種話!?我就說沒辦法這麼做了吧?」

「知道啦,所以本大爺才沒有硬是阻止你們兩個跟來吧。」

畢竟已經一度得到結論,嘉飛爾也沒有繼續啰嗦的意思,現在只需要賭上全力解決現況。

「所以哩?首領,你感覺找得到那家伙的痕跡嗎?」

「不,這點還滿棘手的。連你的鼻子都聞不到吧?」

「是啊,真是有夠奇怪的。」

嘉飛爾對昴的話語發出鼻息聲,將注意力轉向周遭的氣味。

如果是羅茲瓦爾宅邸大小的范圍,嘉飛爾的嗅覺能夠一口氣聞出拉姆的所在處,敏銳的嗅覺范圍甚至幾乎到了會被罵的程度。

但自從進入森林後,嗅覺完全沒有對土蜘蛛散發的那股惡臭出現反應。那股難以言喻的腥臭味,應該不是沖沖水就能洗掉的程度。也就是說,其中應該有某種機關,那才是嘉飛爾擔心的事。

「不能輸給耍小把戲的家伙,這就是本大爺給自己的課題。」

「嘉飛爾,你怎麼了?有發現什麼嗎?」

「少啰嗦!你才是快點找出東西啦,耍小把戲的小哥!」

「呃……為什麼突然這麼生氣……?」

聽到給予目標的當事人悠哉地發問,嘉飛爾惡狠狠地出言怒罵。奧托被這麼一罵只能聳了聳肩,然後也對周遭投以五味雜陳的表情。

「話是這麼說,我這里也沒有收獲……而且這種狀況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協調感。」

「不協調感?」

「呃……我的『言靈加持』是能和其他生物互相溝通。不過缺點是如果對方不用普通聲音說話,就會沒有辦法聽見。」

「意思是,這座森林的生物幾乎都不說話的感覺嗎?」

聽完奧托的說明,昴如此歪著頭詢問。

對于這個疑問,奧托回答「不」並搖了搖頭。

「正好相反──這座森林實在太吵了,簡直像是被無數個菜月先生包圍一樣。」

「那是什麼連我自己都會感到害怕的形容方式啊……」

昴摟著自己的肩膀,對此種說明開始顫抖。

「可是太過吵鬧也能成為線索。我記得聽說有魔獸的地方,就會沒有其他生物吧?」

「是的,一般來說是這樣……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

奧托似乎理解了某些事,昴也說著「沒錯。」並點了點頭,只有嘉飛爾跟不上話題而露出滿腹狐疑的神情。

「喂,你們兩個是懂了什麼啦。」

「喔,抱歉抱歉。呃……總之這里有魔獸亂晃的森林原本應該聽不到的聲音……也就是說,暫時能把土蜘蛛不當成是魔獸。」

「雖然這樣會衍生出『那到底是什麼』的可怕問題就是了。」

「這就只能靠現有情報慢慢解開謎題了。」

對于面帶思索的昴,奧托同樣面帶思索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這種時候無法跟上話題,讓嘉飛爾感到頗為焦躁。

無視于嘉飛爾內心的想法,兩人持續推演出推論。

「雷金說只有家畜和地龍受害,沒有人類受到傷害。雖然也能想成是偶然,但再怎麼說感覺好像也偶然過頭了吧?」

「如果是這樣,表示目標一開始就是人類以外嗎?那麼把忽爾芙留在鎮上就沒做錯了……不過鎖定家畜,鎖定家畜啊……」

「攻擊家畜有什麼好處?例如唯一沒有受到損害的房舍之類的。」

「這麼膚淺的理由反而就不會這麼奇怪了吧?判斷不太可能是魔獸之後,就幾乎沒有土蜘蛛是聽從某個人命令的可能性了。」

「既然不是魔獸,那土蜘蛛還有可能是什麼?魔獸以外還有那種怪物的話會是什麼?」

昴與奧托的討論越來越熱烈,思考土蜘蛛的真實身分讓兩人陷入沉默。這時候總算跟上話題的嘉飛爾突然開始思考。

如果土蜘蛛並非魔獸,而是超乎常理存在之外的異形──

「我說啊……喂,該不會啊……」

「怎麼了?該不會是要說土蜘蛛的真面目吧?」

昴以為嘉飛爾已經得到答案,而帶著期待表情回過頭──說時遲那時快。

「唔──」

瞬間傳來毛骨悚然的強烈感觸,讓三個人分別做出不同反應。

嘉飛爾壓低身體,奧托痛得皺起眉頭並摀起耳朵,只有昴滿腹狐疑地歪著頭對兩人的反應吃了一驚。

接著──

「不妙,首領!在腳下!」

嘉飛爾的「地靈加持」從腳下大地傳達逼近的威脅,然而對方比應對威脅的反應快了一剎那。

鑽開森林地面並在地下潛行的肉塊──土蜘蛛將頭上三人連同周遭的森林撞飛,並且高高彈向上空。

「唔──」

甚至連嘉飛爾都被連同地面一起彈飛而無法站穩。

即使如此,他還是保住單腳能夠踩踏的地面碎片,這樣就能做出一次跳躍,再來就是要做出選擇了。

選擇要將手伸向同樣被彈飛的昴還是奧托。

「嘉飛爾!」

被彈飛在空中旋轉時,嘉飛爾聽見呼叫的聲音。由于破風聲太過強烈,不知道是哪邊傳來的呼叫聲。

然而,隨後傳來的叫聲便讓他得知答案──兩邊都傳來呼叫聲。

「救奧托!」「救菜月先生!」

被彈飛的兩人同時發出要嘉飛爾拯救另外一邊的指示,結果只能交給嘉飛爾臨時做出的判斷。

比較雙方得救的可能性、能力、動機、立場以及關聯性,各種重要因素閃過嘉飛爾腦中──最後閃過先前告別雷金的臉。

「嘖──」

他使勁一蹬,僅剩的立足點應聲崩毀。嘉飛爾的身體劃破風,將毫無防備地旋轉的身體──將奧托抓住。

「嘉飛爾!?」

「少啰嗦!本大爺也不知道為什麼!首領……」

讓奧托停下抗議聲,嘉飛爾四處尋找昴的身影。若是能在這種窘境覺醒某種隱藏的力量,說不定還有可能救出昴。

然而連嘉飛爾的此種期望──

「什……」「怎麼會……!?」

嘉飛爾與被抓著衣領的奧托連續發出驚愕聲,那正是兩人在同一瞬間看著同樣對象,同時懷著完全相同感想的證據。

「哇、哇啊啊啊啊啊~~!?」

鑽破大地的土蜘蛛恐怖巨軀伸出肉質觸手,昴發出無法分辨是慘叫還是悲鳴聲,身體被抓住並被拉了過去。

昴的身體就這樣被肉塊吞沒,與家畜們同樣面臨悲慘的命運──

「噗哈呃唔!?」

結果並沒有。

傳來浸濕布料重重甩在牆壁上的聲響,昴的身體貼在肉塊上。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變化,土蜘蛛就這樣黏著昴的身體再度准備鑽回地下。

昴得以避免摔死,但這樣會被直接帶走。

「嘖──吃我這招!!」

判斷與行動皆在一瞬間──嘉飛爾以眼角余光看見被彈飛的樹木,便以抓著的奧托為支點翻動身體,將樹木一腳踢向土蜘蛛。

比奧托身體還粗的巨大樹木,以彷佛箭矢的速度向前發射。樹木射向土蜘蛛即將鑽進土中的身體,刺進昴的身旁並噴出腐爛汁液。

「喂喂喂,剛才那個連我都很危險吧……」「哇啊!?」「混帳!」

三個人再度分別出現不同反應,隨後土蜘蛛的行動也出現變化。

如同小山般的巨大身軀不停顫動,土蜘蛛將粗厚肉質觸手伸向空中──朝給予痛擊的嘉飛爾等人揮了過去。

「──嘖啊啊啊!





與將昴拉到身旁的力道完全無法比擬,那是貨真價實排除敵人的一擊。

配合旋轉而來的攻擊,嘉飛爾將奧托繞到背後,以勉強的姿勢使出攻擊迎戰觸手。力道仍然不足,就這樣被充滿氣勢地打了出去。

「唔喔喔喔喔喔喔~~!」

沖擊力道硬生生打在身上,讓嘉飛爾與奧托的身體被打向森林中央,同時這也代表無法阻止土蜘蛛鑽到地下。

「首領────!」

嘉飛爾放聲嘶吼,帶著絕望的心情呼叫遠去的昴。

昴與土蜘蛛一同被吞沒帶到地下,張開的口中似乎正在吶喊著某句話。

在腦袋清楚理解那句話是什麼之前──

「────」

隨著全身將枝木撞斷與落向地面的感覺,兩人就這樣掉進昏暗的森林中。

這時愛蜜莉雅陣營被徹底阻隔──討伐土蜘蛛也進入暗中摸索的階段。

12

約定的傍晚時分早已超過,東方天空已經緩緩垂下夜幕。

「……他們明明是說稍微偵查,晚餐時間就會回來了。」

在獸治療院的診療室,雷金面露不安地擔憂著奧托等人的安危。

為了討發土蜘蛛,三人意氣風發地進入森林。雖然實際上只有除了兄長以外的兩人意氣風發,但既然沒有強硬阻止,表示奧托應該也有勝算才是。

幾乎等于首領令人信賴的踏實感,二哥的精明腦袋也同樣讓他感到信任。只是二哥似乎時常受到命運捉弄,也讓他感到同等擔憂。

如果是在老家的家人,沒有聯絡肯定會是很忙,以及采取放任主義讓奧托自己生活,但雷金並非是這麼想的。

他切身地體會到自己果然還是無法成為商人。

從這種層面來看,二哥對雷金來說,就是讓他立志成為獸治療師的恩人。

二哥靠著加持與動物對話的模樣,深深地烙印在雷金心中──

「雷金醫生,二號……哥哥他們回來了嗎?」

「瑪洛妮……」

同樣等待奧托等人歸來的瑪洛妮,如此叫著沉思的雷金。平時活潑開朗的她繃緊神情,這讓雷金感到悲痛不已。

此種義憤填膺的感情,來自于自己無法替她去除痛苦要因的脆弱無力感。

「不,還沒回來。畢竟哥哥不擅長聯絡,總是會令人心煩呢。」

「呃……嗯,我懂。他大概就是那種感覺,像雷金醫生或是同伴們感覺也很辛苦。」

對于故作鎮靜的雷金,能夠感覺到帶著微微笑容的瑪洛妮顧慮著他。自從土蜘蛛騷動開始活絡後,便頻繁出現這種莫名見外的對話。

治療家畜與動物就是獸治療院的工作。雖然不是只有快樂的日子,但既開朗且堅強的瑪洛妮總是幫了雷金不少忙。

正因為如此,無法對瑪洛妮與患畜提供助力讓他感到焦躁不安。要是連進入森林的奧托都發生什麼意外──

「──雷金醫生在嗎?」

當兩人稍微保持沉默時,一道不知收斂的叫聲與腳步聲從旁傳來。那道聲音讓瑪洛妮繃緊神情,雷金則是迅速地將她藏到背後。

正好就在片刻後,某個身材矮小的騎士──奔加姆冒冒失失地闖進診療室。

「原來您在這啊,雷金醫生……還有瑪洛妮小姐。」

來訪的奔加姆明顯對雷金與瑪洛妮出現不同反應,雖然對此種態度感到義憤填膺,雷金還是朝奔加姆跨出一步拉近距離。

「您來得真突然,奔加姆大人。請問有何貴干?」

「現在不是悠哉地問有何貴干的時候了吧。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不過你那進入森林的兄長和同伴沒有回來……他們實在是太勇敢了。」

奔加姆帶著沉重郁悶的表情搖了搖頭。看來在他心中,已經認定沒有回來的三人淒慘地成為土蜘蛛的犧牲品了。

「奔加姆大人,這麼輕易放棄家兄可不好,我相信家兄。」

「區區意念哪能反映在結果上,這個世界的道理還沒有對人類如此溫和。所以我們才會日夜賭上性命努力鍛煉……沒有勸諫令兄等人徒增犧牲是本人領導無方,這次我絕對會完成身為領民騎士的職責。」

奔加姆對雷金的話語表示否定,帶著極為認真神情彈響腰際的騎士劍劍柄。

「明天早上我會聚集男丁進入森林,討伐可恨的土蜘蛛。擅長治愈術的雷金醫生也是身處貴重立場,還請陪同一起替令兄報仇。」

語氣平淡地如此斷言後,奔加姆轉過身背對雷金與瑪洛妮。接下來他應該是要呼叫鎮上的男性,開始准備明天早上的戰事。

奔加姆離去前朝瑪洛妮瞥了一眼。他那騎士的眼神中閃過複雜感情,此種神色讓雷金感覺到些許不協調感──

「──我快受不了了。」

「咦?」

在追究此種眼神的真正含意前,雷金背後傳來氣得發抖的聲音。在正後方有股難以壓抑的怒氣,只見瑪洛妮抓著他的衣服發出氣得顫抖的聲音。

「瑪、瑪洛妮?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說我很火大,我已經受不了了。像這樣什麼都做不到躲在家里,只能祈求狀況好轉……我沒辦法忍受自己這個樣子!」

瑪洛妮將手指抵在驚訝的雷金鼻尖,氣勢磅礡地如此吼叫。此種氣勢讓雷金更加不知所措,而似乎同等級驚訝的奔加姆則是大大張著嘴。

「瑪、瑪洛妮小姐!你是怎麼了,快冷靜下來!」

「問我怎麼了?你剛才是問我怎麼了?我不是說我沒辦法忍耐自己了嗎!我甘心對莫名其妙的事情背負著罪惡感,然後感到無地自容嗎?這是我會做的事嗎?我又不是公主!我才不管那種脆弱女人的藉口!」

瑪洛妮發出怒罵聲,氣呼呼地邁步沖向奔加姆──不,應該是前往房間的門口。

「走開!」

瑪洛妮將矮小的騎士推開,快步地走出診療室。被她劍拔弩張氣勢壓迫的兩名男性面面相覷,接著連忙追趕著她的背影。

「快來,忽爾芙。一起去找你的主人吧!」

瑪洛妮從治療院飛奔而出,朝著被系在廄房的地龍如此呼叫。忽爾芙定睛打量著伸出手的瑪洛妮,雷金對她的模樣慌亂地手足無措。

「瑪洛妮,再怎麼說都太亂來了!我不允許讓你這麼做!」

「是、是啊,瑪洛妮小姐!已經要晚上了!搜索等到明天早上……」

「沒辦法那麼悠哉等到明天早上!要是二號出了什麼事該怎麼辦!」

瑪洛妮氣勢驚人地拋出這句話,並且回過頭看著雷金與奔加姆。見到她的眼眸,雷金頓時啞口無言,因為堅強的瑪洛妮眼中正滿溢著淚水。

「在土蜘蛛出現的時候亂說話,讓大家擔心是我的責任。可是土蜘蛛出現和我沒有關系……我一直這樣告訴自己。可是!」

瑪洛妮大聲地如此說著,然後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要是二號……要是雷金醫生的哥哥出了什麼事,那也是我的責任,因為二號是為了我們才進入森林的。」

將自己做過的事負起責任,瑪洛妮語調堅定地如此斷言。近距離聽到她的主張後,雷金受到如雷灌頂般的震撼。

像火焰般猛烈、像水般透澈、像風般清高、像土般不容撼動──此種瑪洛妮的存在意義,讓雷金彷佛被暴雨襲擊般動搖。

于是──

「──忽爾芙是思文家養育的地龍,所以操縱需要訣竅。靠你應該很難駕馭,我也一起去吧。」

「雷金醫生!?」

雷金贊同瑪洛妮的意見讓奔加姆大吃一驚,然而雷金似乎心意已決。

瑪洛妮緊盯著雷金不發一語,不過她威風凜凜地繃緊那工整的面孔,只是朝雷金深深地點了點頭。

「奔加姆大人,我和瑪洛妮一起出去尋找家兄。就算我們早上沒有回來,也不需要派遣搜索隊。請專注在討伐土蜘蛛的事情上……」

「等等等等,你們等等!結論為什麼會變得這麼極端,我不可能只讓你們兩個去吧!?」

奔加姆對准備從廄房牽出忽爾芙的雷金如此叫著。在這里與他爭執的時間都嫌浪費,雷金將強行突破的最壞情況也列入考量。然而──

「我立刻找人過來!千萬別急著行動啊!」

奔加姆在廄房前方張開雙手,並非阻止而是說著需要時間,此種態度讓雷金與瑪洛妮瞪大雙眼。

「進入森林的二號,還有接下來要進入森林的我們都是外人喔?要為了我們這些外人讓居民暴露在危險之中嗎?」

「我應該說過,這次我絕對要盡身為領民騎士的本分。雷金醫生是這個城鎮不可或缺的人物,也是領民。而且……





「而且?」

「瑪洛妮小姐說過要完成責任,那是自願吃虧的人類生存之道,也是人類最值得尊敬的態度──是身為騎士值得尊敬的美德。」

奔加姆帶著認真神情如此說完後,將手抵在佩戴的騎士劍並深深彎腰鞠躬。然後沒有看著兩人的臉,便邁步跑向城鎮中央。

看來他是要照著宣言,聚集人手協助雷金與瑪洛妮。

「真令人吃驚……原來奔加姆是個比外觀和態度還要認真的人。」

「這點我也是同樣意見……不過讓那個人開始行動是瑪洛妮的功勞。」

多虧受到瑪洛妮的行為感動,奔加姆才會出現剛才那種態度,或許這樣也會輾轉幫助到森林里的奧托等人。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咦?這是……」

擔憂地喃喃說完後,摸著忽爾芙頸部的瑪洛妮突然發現了某個物體。

雷金見狀便吃了一驚。那顆白色魔石是被稱為雙子石的魔晶石,原本是由一顆魔石分成兩顆,能夠以光芒通知另一半的位置。

包含思文家在內,許多商家會讓自己的愛龍攜帶雙子石,教導地龍能夠沿著光芒與主人會合。由于雙子石本身價格不斐,而且成功會合後會讓石頭碎裂這點,不是能夠輕易嘗試的方法。然而──

「──真不愧是哥哥,做事毫不遺漏。」

見到二哥精明腦袋的證據,讓雷金咧嘴一笑。見到此種模樣的瑪洛妮瞪大雙眼,然後她也跟著緩頰一笑。

「雷金醫生,你剛才笑的表情和二號一模一樣喔。」

並且朝著雷金說出這句不感到光榮的話語。

13

──同一時刻,在帕佩魯特最近的森林深處。

「……總覺得剛才好像有人把我說得很難聽。」

「別在那邊說傻話了。你也快點仔細找,首領現在很危險。」

奧托摟著自己的細瘦肩膀不停顫抖,走在前面的嘉飛爾發出咋舌聲。

嘉飛爾顯得十分煩躁,原因來自無法找到走散的昴的擔憂與焦躁。昴被土蜘蛛帶走已經過了幾個小時,不安感也隨著時間更加劇烈。

在深邃的森林中,嘉飛爾踩著茂密生長的草木做出道路,並且發出聞嗅聲四處張望周遭情況。

「可惡,花的味道太強根本沒辦法找。」

「畢竟現在這個時期,這附近的森林會開滿死魂花。那是把動物尸骸作為溫床綻開的花……表示野生動物把這座森林當成安葬的場所。」

「少啰嗦,知道啦。你的耳朵有聽到什麼嗎?」

對于嗅覺被說成毫無功用而咬牙切齒的嘉飛爾,奧托搖了搖頭。

「很可惜,還是一樣。雜音還是很吵雜,沒有能好好聽清楚的聲音,頭已經痛到令人厭煩的程度了。」

「嘖,真是沒用……首領是真的沒事嗎?」

「至少土蜘蛛的目的應該並非是捕食,不然被觸手抓到的當下沒被吃掉實在太奇怪了。菜月先生只是被黏在肉上面而已。」

「──真是不爽。」

聽完奧托的話,嘉飛爾粗魯地踢著正面的樹木。他將腳稍微使力,便能感覺到粗樹干發出傾軋聲,大樹也開始大幅度傾斜。

不愧是普通大力士無法比擬的泄憤舉動。

「還裝成一副很輕松的模樣,根本沒有認真的感覺。」

「看起來是這樣嗎?不好意思,這就是我的本性。」

「本大爺知道你會耍小聰明。可是啊,再怎麼說都太樂觀了吧?」

「我哪敢樂觀。我身為商人,總是悲觀看待每件事。我已經患了什麼事都得做最壞打算的職業病,只不過……」

面對露出銳利犬齒的嘉飛爾,奧托豎起手指提出反駁。

「我只會設想可能發生在現實的悲觀情況,對不可能的想像裹足不前,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毫無意義的悲觀想法?」

「例如嘉飛爾在這里氣得把我咬死……做這種不可能的想像也沒有意義吧?」

此種試探般的口氣,讓嘉飛爾的心情更加惡化。嘉飛爾毫不掩飾心情惡化的影響,不悅地皺起眉頭。

「你怎麼能確定本大爺不會對你做什麼事。實際上我們之前就是打到快要死掉,根本就是『見了三次黑魯加』了吧。」


「情況不一樣,那時候我和你是敵對關系……正確來說是利害關系沒有一致的狀況。不過現在我已經知道嘉飛爾的為人,接下來的推演都是以這些情報為基礎,所以我可以確定不會被你咬死。」

雖然聽起來像是語帶挑釁的發言,但嘉飛爾並沒有如此認定。

雖然嘉飛爾看來既直腸子又無頭無腦,其實他是個作風頗為慎重的人。只是因為做了決定後不曾猶豫,才會被當成思慮短淺。

現在他沒有一股腦地否定奧托的發言便是最好的證據,只是胡亂地搔了搔自己的頭。

「我知道你想說的。現在基本上是把首領當成沒被土蜘蛛吃掉吧?那到底是怎麼回事?用我也聽得懂的方式說清楚。」

將奧托兜圈子的話語徹底咀嚼,嘉飛爾確實地聽進耳中。彷佛懷著見到少年成長般的心情,奧托說著「我知道了。」並點了點頭。

「首先是菜月先生被抓到並沒有被捕食,再來是土蜘蛛用觸手把我們兩個打飛,這些都與捕食行為相差甚遠。」

如果土蜘蛛是毫無思考地隨著食欲捕食生物,對奧托等人的行動就會出現矛盾,怎麼想都不像是為了捕食為目標的生物。

「第三點,如果雷金和瑪洛妮小姐說得沒錯,目前受到土蜘蛛傷害的,只有除了人類以外的地龍與家畜,沒有任何人類犧牲者。」

「……首領說不定就是第一個犧牲者。」

「如果是菜月先生,說不定會抽到這個下下簽……可是第四個情報讓我覺得不會這樣。」

「第四個?」

「是的。第四個情報奔加姆先生不是曾經脫口說過嗎?」

附近領主派遣騎士奔加姆至帕佩魯特處理土蜘蛛事件,他卻表示沒有遇見過最重要的土蜘蛛。倘若這件事屬實,奔加姆如果不是非常不會挑時間,也許就是──

「不覺得是土蜘蛛真的害怕奔加姆先生嗎?」

「那個身體像山一樣大的家伙,會怕那個小不點騎士喔?」

「實際上土蜘蛛碰到我們,不也是連續逃走兩次嗎?」

在道路遇見土蜘蛛時,與嘉飛爾對峙的瞬間便逃進森林。在森林第二次見面時,也能說是得到昴就立刻逃走。

兩次遭遇土蜘蛛,都沒有與奧托等人產生劇烈沖突。

「如果是魔獸,就無法說明不襲擊人類的原因。只襲擊家畜卻不襲擊人類的膽小土蜘蛛,真面目到底是什麼?」

對于奧托彷佛猜謎般的話語,嘉飛爾皺起眉頭。那並非是表示無法理解,而是深深思考事情的表情。

奧托自然地等待著嘉飛爾的回答,接著他先是發出咬牙聲。

「我在首領被抓走前看了一眼是這樣想的……簡單說土蜘蛛不是魔獸,而是不知道什麼東西的異形吧?」

「根據目前的情報,應該是這樣沒錯。」

「……之前在書上看過,不是魔獸的怪物會對人或土地做些怪事,那些家伙從好笑的惡作劇到弄死人的嚴肅事情都干得出來。」

「那是……原來是這樣,是這樣啊!」

將推測統整出重點,並且將不自然之處逐一排除。只攻擊家畜卻不襲擊人類的膽小土蜘蛛,卻在短期間內與奧托等人兩度接觸的理由──不,土蜘蛛會主動接觸的目的並非是奧托等人。

土蜘蛛的目的是帶走菜月昴,因為土蜘蛛的真實身分就是──

「──邪精靈!」

奧托與嘉飛爾異口同聲地說出可能性。

邪精靈是與精靈擁有同樣性質,卻帶有危害人類與動物的惡意。雖然從微精靈衍生這點與精靈相同,但據說是經過扭曲的成長過程才會出現此種結果,誕生的原因與本質仍然成謎。

然而,由于此種存在的根基與精靈相同,對于與精靈有高親合度的人類,很有可能會進行與通常不同的接觸方式。

這或許就是土蜘蛛二度鎖定昴的理由。

「被邪精靈抓走的菜月先生……感覺碧翠絲會很生氣呢。」

「現在還不需要擔心那個吧。要是不快點的話,歐德會被邪精靈搞得一團亂……」

「嘉飛爾?你在說什麼……唔呃!?」

判斷出土蜘蛛的真面目後,嘉飛爾更加提高戒心地繃緊神情,隨後他突然抓著奧托的衣領並大大地往後一跳。

下個瞬間,在腳底浮起的奧托視野中,眼前的森林被豪



爽地掃倒。樹木接連斷裂並揚起土塊,元凶就是地面冒出的恐怖肉質觸手。

「土蜘蛛!」

「你這家伙主動出現真是太好啦!把首領還來,喂!」

眼前地面鼓起破裂,帶著腥臭味的肉塊現出身影。此種丑陋的存在感讓奧托皺起神情,在肉塊表面尋找昴的蹤影。

既然沒有被捕食,昴肯定會在某個地方──隨後突然爆出聲音。

「──嘖啊!?」

當奧托試圖用「言靈加持」聽取森林中的聲音,卻出現出乎意料的結果。原本已經不是普通吵雜的異常聲音,在土蜘蛛出現的瞬間一口氣爆發出來。

彷佛森林中所有生物朝著奧托怒吼般,恐怖的密集聲音貫穿頭蓋骨,讓奧托的精神乘載量一瞬間面臨極限。

「────」

發出接近慘叫的聲音,奧托的鼻腔滴出大量血液。意識就這樣從現實切離,奧托的身體當場癱倒在地。

能夠感覺到身旁嘉飛爾抓著他癱軟的身體,但奧托已經失去意識,在意識斷線前確實能夠聽到聲音。

──那是無數的「求救聲」。

14

撐著奧托噴出鼻血倒下的身體,嘉飛爾齜牙咧嘴。

「喂、喂喂喂,開什麼玩笑!喂!!」

眼前是帶走昴的土蜘蛛,手腕上抱著失去意識的奧托,嘉飛爾又再度面臨抉擇──與數小時前同樣被迫從二人中擇其一。

同樣得要優先選擇昴與奧托其中一方。

「──啊啊!可惡!真是有夠麻煩的!!」

獸爪隨著震天咆哮聲劃出閃光,瞬間被切開的肉質觸手飛了出去,腐爛汁液隨著四處噴散。

顯露出丑陋傷口,被切開的觸手滾落在森林中。即使半個身體被噴出的腐爛汁液噴灑,嘉飛爾仍然切開不自由的二擇一,證明自己的作法。

「不是選哪一邊!本大爺是最強的!只要兩邊都救就好!」

強行選擇以只有靠力量才能達成的不講理選項,嘉飛爾猛烈地向前沖刺。他用左腕抓著奧托,用能夠自由活動的右腕與牙齒,擋住土蜘蛛的猛烈攻擊並撕裂對手。

雖然土蜘蛛的攻擊接連落向接近的嘉飛爾,但還是壓倒性的不足。

「喔喔喔喔喔~~!」

嘉飛爾發出咆哮聲,右手腕呼應著激烈情緒化為野獸。覆蓋金色獸毛的手腕四處揮動,讓觸手毫無招架之力地接連被切斷彈飛。

擊退襲卷而來的肉塊波滔,嘉飛爾以肌膚感覺到土蜘蛛的怯懦之意。

這個肉塊的核心有個邪精靈,就是那個精靈把昴搶走。如果那個精靈目前會害怕嘉飛爾,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隨便亂揮的觸手簡直像是哭鬧孩子在鬧脾氣,這種攻擊無法阻止嘉飛爾,如果從一開始這麼做就快多了。

只要忽視那些雜七雜八的事,用力量直接把土蜘蛛消滅──

「──嘖!可惡,耍小把戲!」

看向差點跌倒的腳,只見切斷的一根觸手纏著左腳。將嘉飛爾纏住的觸手,還想連奧托的身體都一起纏住。

「只有首領還不夠嗎!?」

接在昴後面,土蜘蛛甚至還想把奧托奪走。嘉飛爾以全身抵抗觸手的力量,雙方進行著以質量差距不可能出現的不分軒輊局面。

「唔、呃呃……」

對此種較量最痛苦的人,是被獸腕與觸手抓著的奧托。雖然發出悶哼聲的奧托沒有意識,但這樣下去,身體可能會被扯成兩半,嘉飛爾微微浮現出焦躁感。

「──發射!絕對別讓它逃了!」

這時有道犀利聲音隨著丟出的長槍落向土蜘蛛,接連丟出的長槍刺進土蜘蛛的身體,讓腐爛汁液在森林中飛散。

「這就是那個土蜘蛛嗎!?原來如此,看來是既丑陋又邪惡!」

拿著騎士劍的奔加姆如此說著並沖了過來。他迅速揮下騎士劍,斬斷纏著嘉飛爾手腳的觸手讓他脫離束縛。

「二號!」

帶著地龍的瑪洛妮與雷金趕到嘉飛爾身邊。

「你們幾個怎麼跑來這里……」

「是沿著哥哥做的保險措施,你們沒事真的太好了。」

從驚訝的嘉飛爾手中接過奧托,雷金放心地吐出一口氣。一度面色鐵青的瑪洛妮也發現奧托只是昏了過去,而幫他擦拭著鼻血。

除了負責後方支援的兩人,還有許多人趕來這里,是奔加姆率領拿著各種武器趕來的帕佩魯特居民。

對于他們總動員與土蜘蛛展開對決的態度,嘉飛爾難掩驚訝神色。

「保險措施……旁邊這些家伙也是那家伙安排的?」

「這再怎麼說都太高估哥哥了,大家會在這里都是多虧瑪洛妮的宣言。缺了任何一個人都無法造成這種局面。」

對于居民為了保護城鎮出面防衛的姿態,雷金斬釘截鐵地如此斷言。然而聽到這番話,嘉飛爾心中卻滿是奇妙的焦躁感。

照理說這是應該高興的事。一度認定為沒有骨氣的城鎮居民,為了保護故鄉與自己的「聖域」挺身而出,這應該是很值得高興的事才對。

為什麼只有自己被拋下的感覺站在這里?

「唔!不妙,要鑽進土里了!」

同時使用騎士劍與弓奮戰的奔加姆發出這道叫聲。在他與男人們的正面,身體插著武器的土蜘蛛察覺到情勢不利,試圖再度鑽進地面逃走。

現在要是讓它逃走,在掌握到下次行蹤前會讓昴暴露在危險中。在那之前──

「怎麼可能讓你這麼簡單逃走!」

嘉飛爾將身旁雷金口中叼著的彌彌魯樹莖搶了過來,使盡渾身解數丟向土蜘蛛。樹莖不偏不倚地刺進土蜘蛛的巨大身軀,但這沒有阻止土蜘蛛潛行,巨大身軀就這樣消失在土中。

「被逃走了嗎!?」

「不,別想逃走。」

奔加姆對搖晃地面消失蹤影的土蜘蛛感到十分憤怒,但嘉飛爾對他的話語搖了搖頭不屑地如此說著。沒錯,不會讓它逃走。

「──『黑魯加事不過四』,絕對會宰掉你。」

15

──被極為強烈的暈眩感吞沒,讓昴的意識十分混濁。

「嗚、噗、呃……」

身體受到拘束,四肢雖自由卻彷佛沒有接上。甚至懶得睜開眼睛,這種像是體內精氣被吸收的感覺,很類似碧翠絲的瑪那徵收。

或許該說最近碧翠絲會用牽手分享瑪那,也會控制程度。只要說出這件事,本人就會紅著臉表示否定,模樣真的很可愛。

「碧翠子、好可愛……」

喃喃說著毫無意義的稱贊,昴的意識緩緩地追上現實。有種被朦朧遠方逐漸拉了過去的感覺。沒錯,就像昴從便利超商回家時被召喚到異世界──以下省略。被土蜘蛛抓到後就是這個樣子。

能夠知道自己還沒有被吃掉,卻不知道原因──不,正確來說不是這樣,應該還是有某種理由。

例如要持續折磨昴的身體,對歐德進行大幅度干涉就是原因所在。接近精靈干涉的此種舉動,讓昴自然地得知土蜘蛛的真面目。

看來土蜘蛛並非是正常種類的精靈,而這個精靈似乎有事情想傳達給昴,可是昴卻無法得知。

至少如果有能把想傳達的感情變成話語的方式,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過這樣就要直接去抓奧托,感覺好像又太短淺了……」

在大地潛行時,發現了在森林徘徊的兩人。雖然覺得兩個人感情融洽地說著某些事的模樣令人莞爾,但土蜘蛛朝他們伸出觸手。

「好痛!痛痛痛!喂,嘉飛爾,這樣很痛耶!」

受到猛烈阻擾,在並非看門狗而是看門虎面前慘敗,還被接連出現的城鎮居民增援攻擊,最後只能落荒而逃。

計畫宣告失敗,昴與精靈之間的溝通仍然是單向通行。

被標槍與獸爪挖出的傷痕很快愈合。是挪動構成巨大身軀的肉塊,補起失去的部分銜接肉體,讓昴感覺就像是自己的身體。

既稀薄且遙遠的自己被逐漸削減,能夠依附的對象與存在感也逐漸遠去。

「愛蜜……」

就這樣緩緩變淡消失無蹤。

「別想得逞啦!」

瞬間,有道充滿氣勢的聲音沖擊力道,劇烈貫穿土蜘蛛的巨大身軀。

沖擊力道讓肉塊各處的嘴發出不協調的慘叫聲。那是之前吸收動物們的叫聲,瞪大四處張望的眼睛也是同樣沒有呈現對稱。

在接近百顆的眼球中,映照出對巨大身軀給予一擊的嘉飛爾英姿。

回想起他帶來的恐懼感,土蜘蛛隨即選擇逃走。但試圖逃走的土蜘蛛將視線轉向四周──立刻發現自



己已經被包圍了。

「已經叫村子那些人包圍附近了,這次不會再讓你逃走,不管逃到哪都會找到你就是了。」

嘉飛爾怒氣沖沖地咬著嘴上叼著的植物樹莖,樹莖滿溢出具有清新感的氣味。不只是嘉飛爾,連土蜘蛛自己都發出此種香味。

那是先前逃走時被丟過來的東西,對方是沿著那股氣味追到這里。

「逃走、的地方……」

憑著朦朧意識尋找逃脫路線,土蜘蛛發現路線並非地上。既然這樣選擇只有腳下,于是再度鑽進土中──

「──我說過了,『黑魯加事不過四』。」

剎那間,土蜘蛛試圖鑽進的地面突然隆起,巨大身軀被彈起的大地刺穿翻了過來。現場猛然揚起土塵,巨大身軀撞倒森林的隆隆聲響響徹四周。

土蜘蛛掙紮地試圖重整態勢,但人與非人的意識無法巧妙連結,手腳與觸手的使用互相干擾打結。

「這次不會再讓你逃走啦。」

嘉飛爾擋在土蜘蛛的正前方,將雙拳抵在胸前。

沒有能夠突破的方法,土蜘蛛已經打從心底瞭解到嘉菲爾的強度。想起先前為了攻略吃了多少苦,現在的土蜘蛛已經是完全無計可施。

「把首領放出來,不然就只能一點點把你削下來了。」

嘉飛爾舉起的右手已經獸化,逼迫土蜘蛛接受這個要求。然而兩者之間的溝通並不成立,對于顫抖並流出腐臭味的土蜘蛛,嘉飛爾歎了一口氣。

接著,當他將爪子朝向巨大身軀,准備實現自己剛才說過的話時──

「──拜托請等等!等一下!」

「啊?」

有個張開雙手的人影擋在嘉飛爾面前,見到那個晃著一頭明亮紅發的人,讓嘉飛爾皺起眉頭。

沒錯,那名女性就是瑪洛妮。瑪洛妮保護著土蜘蛛擋在嘉飛爾面前,此種出乎意料的行動不只讓嘉飛爾啞口無言。

「瑪洛妮小姐!你在想什麼!?現在總算能討伐讓帕佩魯特陷入混亂的邪惡化身!你不是說要盡責嗎!」

「是,我說過!我有說過!可是這是二號的請求!」

「二、二號……!?」

面對帶著不懂含意表情的矮小騎士,瑪洛妮仍然堅決不肯讓開。

取而代之的是,嘉飛爾聽到瑪洛妮的話而回過頭看著後方。他的視線前方能夠見到靠著弟弟肩膀勉強站著的奧托。

「在緊要關頭終于起來啦。所以為什麼要阻擋我把首領救出來?」

「說得、也是……如果說是為了不讓你後悔……這個答案怎麼樣?」

對于嘉飛爾語帶怒氣的疑問,奧托以深感疲憊的語調如此回應。奧托臉上還留有擦拭鼻血的痕跡,這番話讓嘉菲爾發出磨牙聲。

面對此種催促繼續說下去的態度,奧托深深吐出一口氣。

「為了讓菜月先生和土蜘蛛分離,請讓我說明清楚。」

16

──首次得到自我的瞬間,「它」頓時感到不知所措。

既沒有能夠遵循的道路、也沒有能夠沿著前進的軌道、沒有能夠支撐的存在意義。身為隨處可見的奇跡之一出現時,「它」對毫無寄托的龐大世界感到震懾不已。

到底該做什麼?在沒有路標的情況下,「它」在故鄉的森林中徘徊游蕩。

故鄉中有許多「聲音」四處回蕩。「聲音」來自各式各樣的地方,但「聲音」的內容幾乎相同,讓「它」首度對內容產生興趣。

在花香引誘下,各種「聲音」源頭抱著極度虛弱身體來到故鄉。有些是受傷、有些是抱病,後來才發現這些是前來尋求死亡之處的各種生物。

「聲音」是即將接受死亡的遺言,也或者是落幕前企圖存活的最後掙紮。

這讓「它」產生興趣。死亡、結束與消失究竟是什麼?剛出現的「它」與邁向死亡的「聲音」互相融合並合為一體。

──彷佛親身體驗到喪失的恐懼,讓「它」首度得知了感情。

同時產生出想要獲救的強烈感情。好想獲救,必須獲救才行。

如果這種恐懼感是從通往死亡的所有「聲音」而來,那就得必須獲得救贖才行。必須跨越過這個黯淡的世界,前往有光芒的場所才行。

一開始「它」開始接連吸收同樣境遇的「聲音」來源。消失總是既孤獨且寂寞,那麼「它」認為只要聚集起來也許就能彌補。

結果還是不行。只是單純吸收還是不夠,只是徒增逝去性命數量的恐懼感。

既然如此,如果只有死去的「聲音」還不夠,那麼聚集離死亡甚遠的「聲音」如何?故鄉也有離死亡差距甚遠的「聲音」來源,「它」也尋找這些來源並接連吸收。

結果十分順利,但畢竟只是暫時解決問題。這只能爭取到些許時間,只要時間經過又會不夠,一定還有更多的方法。

──在尋找這些方法的時候,又有許多來源被「死亡」吞沒,還是來不及。

有誰知道方法嗎?「聲音」的來源們不知道如何逃離死亡,就這樣持續爭取著時間的時候,「它」知道了那個場所而且發現一件事。

在那個場所,發出痛苦「聲音」的來源能夠去除痛苦,而且能夠遠離死亡。「它」就是想要那個,那就是拯救的方法。

那是個許多奇妙存在聚集的場所,受傷的「聲音」與受病魔纏身的「聲音」都能得救。能拯救、這樣就能拯救和獲救了。

為了拯救必須與進行溝通,因此需要具有必要的「聲音」。

只要有那個方法,肯定能將故鄉發出「聲音」的來源,從那個寂寞的世界拯救出來。

──應該就不會像那樣孤單寂寞地消失了。

那應該就是拯救的方法。

17

「在森林盛開的死魂花,會將體認到死期的動物吸引過去。那對誕生在這座森林的精靈來說,是首度學習到的感情。所以為了逃離那種感情……」

「才會吸收健康的家畜和通過的地龍啊。」

得知土蜘蛛──在這個森林誕生的精靈孤獨奮戰,讓在場全員垂下頭。

那是與不幸命運擦身而過。得知「死亡」恐懼的精靈,聽到即將逝去生命的聲音,而持續掙紮試圖拯救。

除了受傷或患病以外,連天壽耗盡而死都想拯救,這是沒有壽命概念的精靈,從無知衍生而出的純真想法。

『希望能教我拯救的方法。』

以人類無法理解的聲音,被稱為土蜘蛛的精靈如此表達訴求。

將土蜘蛛的語言翻譯出來就是奧托的職責,因此土蜘蛛利用抓到的昴身體,與翻著白眼的昴持續進行對話。

『希望能教我拯救的方法。』

土蜘蛛再度向奧托提出要求。沒有報酬或交涉的余地,這個精靈並沒有余力能夠培育出此種想法。

精靈只想知道拯救的方法,為了從「死亡」拯救所有生命。

「沒有那種方法,你就這樣清楚告訴它怎樣?」

嘉飛爾將手挽在胸前,擔憂著昴安危的他以難聽語氣如此放話。但目前狀況緊急,嘉飛爾沒有替土蜘蛛擔憂的心情。

而嘉飛爾說得沒錯,土蜘蛛的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

但就算現在老實告訴它,情況或許也不會改善。

「目前這個名為土蜘蛛的精靈正處在分歧點──以精靈存在或是墮落為邪精靈的分歧。」

這個世界沒有能夠從「死亡」拯救生命的確實方法,要怎麼做才能告訴不知道這點的精靈?

奧托開始思考,如果得知沒有任何手段,土蜘蛛也許會墮落為真正的邪精靈。尋求著不存在的救濟,變成持續吸收生物的腐爛肉塊。

要是變成這樣,再來就沒有除了討伐以外的方式。要是落得此種下場,問題就是目前已經有半個身體被吸收而沒有切離的昴的安危。

奧托將消滅土蜘蛛這個最壞的選項納入考量。畢竟嘉飛爾也在現場,若是要說是否能做到,那應該是沒有問題。

只要用花言巧語讓它釋放昴,之後再把這個可憐的精靈消滅──

「──哥哥,我想和那個精靈說點話。可以嗎?」

「雷金……」

弟弟拍了拍深思的奧托肩膀並如此提議。瞬間奧托對雷金的提議有些猶豫,畢竟土蜘蛛是……

「是看到我治療院的樣子,才會以為有能拯救的方法。是這樣吧?」

「應該是這樣吧。不過這不是雷金的責任,只是其中一種不幸的命運相會。」

「不幸?是這樣嗎?我不這麼覺得。」

然而雷金對奧托的擔憂搖了搖頭,大方地走向前方。他蹲下身體,對將雙腳癱在地面的昴與土蜘蛛互相面對面



並投以笑容。

「我是雷金·思文,現在是獸治療師。根據你說的話,是身為知道拯救方法立場的人。」

『喔、喔喔……可以拯救。可以拯救嗎?請救救我,希望能告訴我。』

為了讓雷金與土蜘蛛的話語能夠相通,奧托發動加持。此種負擔相當沉重,剛流出鼻血倒下的他不能說是已經完全恢複步調。

但這時候不能退縮──在弟弟倚靠哥哥的這種場面。

奧托·思文無法答應雷金·思文的請求──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你想拯救苦難聲音的心情很尊貴,我想我也是懷著同樣心情。如果對無法拯救所有生命感到痛苦,我和你是懷有同樣志向的同志──所以把這件事告訴你,或許是我的職責。」

弟弟選擇以獸治療師的身分參與拯救生命,在這條路上所體會到的感觸,肯定連奧托、老家的長兄以及雙親都無法理解。

然而,這條路讓弟弟雷金以一個人類的身分堅強活著。他的眼神中懷著決心,決定現在要對迷惘的精靈率直地說出殘酷現實。

「──擁有同樣志向的你。雖然會很難受,但沒有任何生命能從『死亡』中獲救。」

「────」

「『死亡』會比你想像中以更多形式強硬地降臨到生命中。突如其來的『死亡』、不治之症的『死亡』、以及享盡天壽的『死亡』,有各式各樣的形式。」

『我不是想聽、這種話。』

彷佛不甘願地拒絕真相般,借用昴身體的土蜘蛛搖了搖頭。被迫聽到這些難以接受的話,卻沒有展現出激動態度,精靈還沒有學會此種感情。

『想救、想救。可以救、必須拯救,那麼孤單地、消失。』

「喂!別站起來!快讓它停下來!」

土蜘蛛緩緩地撐起搖搖晃晃的身體站起身。面對呈現昴姿態的精靈采取此種行動,嘉飛爾展露出充滿強烈戒心的眼神。

「────」

奔加姆與城鎮居民也是屏氣凝神地觀望著狀況。必須進行翻譯的奧托擔憂著昴,同時也擔心著雷金的情況。

雷金也同樣站起身,搭配土蜘蛛的視線高度。接著,雷金輕輕地朝聽聞無法避免生命終結的土蜘蛛伸出手。

「『死亡』無法避免,可是這並不是證明我們毫無意義或無力之處。如果出乎意料的『死亡』讓生命無法獲得完美結局,那我們的戰斗就是要讓迎接『死亡』的生命導向完結。」

雷金的發言讓土蜘蛛皺起眉頭,能夠見到它露出困惑表情。實際上就連旁邊聽著的奧托,還有奔加姆等人都是帶著無法完全理解的類似心情。

只有頓時恍然大悟並咬緊牙齒的嘉飛爾,能夠正確地理解雷金所說的話語。還有──

「──你不用自己煩惱,到我們這里來一起思考吧?」

瑪洛妮踏出步伐,從正後方緊緊抱著土蜘蛛的身體。她的豐滿胸部懷抱著土蜘蛛的頭,以慈愛眼神如此呼喚。

土蜘蛛如果是在雷金·思文的獸治療院,見到能夠從「死亡」獲救的希望,那麼應該也有見到雷金與瑪洛妮兩人才是。

『──真的能拯救嗎?』

「在能碰到的范圍,我們就一起救回來吧。」

雷金緊緊握著土蜘蛛僵硬的手。

被瑪洛妮擁抱和雷金握著手,土蜘蛛的表情突然放松,露出總算如釋重負般的表情。

隨後,土蜘蛛──不,是昴的身體緩緩地散發出淡淡光芒。

「──啊……咦?」

「首領?」

昴突然漏出沙啞聲音並眨了幾次眼睛。被瑪洛妮擁抱、與雷金握手、受到嘉飛爾擔憂、被奧托用放下心的表情看著。

這種狀況讓昴歪著頭。

「呃……怎麼回事?」

只有他一個人帶著跟不上情況的表情如此呢喃。

18

「甄易外先生,這次相當感謝您的協助。」

奔加姆以極為認真的表情行騎士之禮,讓奧托的表情五味雜陳。

土蜘蛛騷動過了一晚後,事情已經邁向終結。被稱為土蜘蛛的精靈不會再度作惡,光這樣就已經是十分順利的成果,但結果可說是更加令人高興。那就是──

「沒想到被肉塊吸收的家畜們還活著。」

「以土蜘蛛的願望來看,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精靈這麼努力掙紮著不想喪失生命,要是家畜大量死亡就會本末倒置……原本我還擔心一旦溶化混在里面之後,要是沒辦法變回原本形狀該怎麼辦……」

似乎對奧托的想像感到寒意,只見奔加姆微微繃緊神情並抖了一下。

比解決問題更好的消息,那就是被土蜘蛛吸收而被視為不可能生還的家畜群平安歸來。先前成為肉塊一部分的家畜群,最後就像是從腐肉中新生般,平安地在原來的場所複活。

另外,半溶解的昴也順利歸來,讓奧托總算松了一口氣。

「希望帕佩魯特的居民能回到原本的生活。」

「請放心,像是在道路受害的龍車地龍等等,會盡可能地由吾主塞爾連卿送回原先的主人身邊……大家沒事真是太好了。」

奔加姆放心地放松眉頭並如此喃喃說著。仔細想想,他與一開始給人的印象改變了許多,原本還以為他是個無藥可救又不討喜的人。

「看來我看人的眼光還不夠精准呢……」

「唔,怎麼了嗎?甄易外先生,還有什麼擔憂的地方嗎?」

「不,沒什麼……不不,也不能說是沒什麼。奔加姆先生會在帕佩魯特待多久呢?」

「處理完主要的善後事宜,就會回到主人身邊。這點您無須擔憂,甄易外先生──畢竟已經沒有將瑪洛妮小姐視為眼中釘的必要了。」

發現奧托最後說話的聲調改變,奔加姆聳了聳肩如此回答。

「領主派遣的騎士盯上傳聞是禍首的女性,只要騎士過度追究到會讓人同情的程度,應該就會出現站在她那邊的人。不論如何,只要騷動結束後騎士就會離開,難以自居的氣氛也就到那時為止了吧。」

「……您是為了從土蜘蛛保護村人,而且再從村人面前保護瑪洛妮小姐嗎?」

「這也是身為騎士的職責。」

見到奔加姆挺直背脊,大方地如此宣言,奧托老實地承認自己完全看錯人,沒想到自己會被如此玩弄于股掌之間。

「感謝您,甄易外先生。對那位勇猛的少年與騎士菜月昴也同樣致上感謝之意──期待三位侍奉的主君能在王選中出現活躍表現。」

只留下這句話,奔加姆·伊斯坦便回到自己的崗位上。感覺在最後的最後都被他摸透,奧托將此種敗北感深深刻在心中。

「喂,奧托,沒事吧?沒有被刁難吧?」

見到奧托回來,遠遠望著他與奔加姆說話的昴如此詢問,奧托不經意地用手掌推開他那毫無戒心的臉。

「──哥哥,你要走了嗎?」

雷金朝獸治療院前將行李全部裝上龍車的奧托搭話。對于弟弟看似寂寞的視線,奧托緩頰一笑。

「是的,我要走了。替土蜘蛛釋放的家畜看診,雷金應該也很忙吧?哥哥再繼續打擾弟弟工作也不好。」

「真可惜,如果哥哥能待在這里,就能盡情叫哥哥幫忙聽患畜的聲音了。」

「你對哥哥真的很不尊重耶!」

對于雷金半開玩笑的話語,奧托也以在老家時的語氣如此回應。

但實際上雷金的獸治療院目前仍然十分忙碌,由于先前被土蜘蛛吸收的動物數量相當龐大,光是決定治療的優先順序便費盡功夫。

派不上用場的哥哥也不想繼續勞煩弟弟。

「很忙是好事,我就是想這樣才會開始這份工作。」

「這樣啊,那就好。畢竟雷金從以前就很喜歡動物嘛。」

「──說得也是。嗯,真的是這樣。」

總覺得雷金似乎帶著意味深長的表情,但奧托只是歪著頭表示不解。

不論如何,自從造訪帕佩魯特以來,見到持續帶著陰沉神情的雷金重返開朗,以奧托而言也是十分滿足。雖然經過超乎想像的辛苦,但他還是慶幸自己有順著昴等人的意思出面討伐土蜘蛛。

而在離開這個帕佩魯特之前──

「哥哥,瑪洛妮有話想對你說……這次不能再放走她了喔。」

如此說完後,雷金便拍了拍奧托的肩膀走向龍車。似乎是想去與忽爾芙道別,以及對先搭上龍車的昴等人打聲招呼。

對弟弟的貼心舉動搔了搔頭後,奧托朝治療院回過頭。只見有位帶著微笑的紅發女性,從建築物中現出身影站在面前。

「你好像很忙呢,二號。你總是這麼忙



碌。」

瑪洛妮帶著惡作劇般的眼神,對此奧托則是說著「是啊。」並閉起單邊眼睛。

「要是待太久,我很怕會累積太多工作。先不說我,別看他們兩個這樣,他們其實也是很忙的,尤其是菜月先生。」

即便比回到故鄉花了更短的時間,但還是離開了將近十天。回去後桌子上究竟會堆了多少工作,光是想像便令人毛骨悚然。

如此想來,自己會自然地想「返回」宅邸的想法實在是十分奇怪。

「……感覺二號是和好人一起工作,和朋友感情好像也很融洽。」

「微妙地很難反駁真的很麻煩。因為當事人沒看到,我就先同意這些話吧。幸好瑪洛妮小姐能在這麼甯靜的地方,對待土蜘蛛也請留意。」

「好好,包在我身上。我會好好當個媽媽的,雖然是個未婚媽媽就是了。」

瑪洛妮吐出舌頭並挺起豐滿胸部。有個圓形的奇妙毛球搭在她的左肩上──那是個蜘蛛形狀的精靈。

被雷金與瑪洛妮兩人說服,精靈從昴體內離開後,便直接留在帕佩魯特,選擇將獸治療院作為活動場所。

土蜘蛛能夠將生物肉體互相重疊分享生命的力量,根據使用方式差異能夠對治療院提供極大助力,養育它並學習此種方法就是雷金與瑪洛妮的責任。

「雖然不是簡單的工作……但我覺得瑪洛妮小姐肯定沒問題。」

「你那是什麼話。你是想說如果是我,只靠一個女人就能養育出很堅強的孩子嗎?」

「如果堅強是稱贊的意思就沒錯,不過您沒有必要獨自扛起這個責任──雷金肯定也會一起幫忙的。」

「────」

原先對奧托的話語笑著回答,聽到接下來的話讓瑪洛妮抿起嘴唇。

土蜘蛛是認同雷金與瑪洛妮兩人。對于純真的精靈而言,接下來將學習許多知識的日子中,無法想像沒有與兩人共存的時光。

而且奧托身為兄長,很清楚雷金相當迷戀瑪洛妮──因此確切地希望她能留在重要的弟弟身旁。

「──二號真的很奸詐呢。」

對于奧托這番話,瑪洛妮靜靜地如此呢喃。

瑪洛妮將手抵在肩上的精靈,溫柔地摸了摸它的背部。吹來的風讓她一頭紅發輕盈地搖晃,瑪洛妮先讓自己緊緊地閉起眼睛。

這是奧托與瑪洛妮之間關系的必要對話。

「我是瑪洛妮·里茲本,是奴隸前輩。你呢?」

瑪洛妮睜開眼睛,帶著微笑朝奧托如此問道。奧托回看著她那濕潤的眼眸,以裝模作樣的姿勢拉起斗篷優雅地行了個禮。

「我是奧托·思文──叫我二號就可以了,前輩。」

「嗯,說得也是──謝謝你幫我這麼多,二號。」

──這就是奧托與瑪洛妮兩人關系畫上句點的一刻。

19

「我覺得瑪洛妮小姐和奧托應該會很合得來吧。」

在龍車回程途中,駕駛座握著缰繩的奧托身旁,只見昴用手撐著臉頰一臉嚴肅地如此呢喃。這段話與讓奧托傻眼地回答:

「怎麼突然提這個?我們是很合得來,瑪洛妮小姐是個相處起來很舒服的人,我覺得如果能待在一起會很愉快,與好說話的雷金應該也能相處得很融洽吧。」

「……如果你覺得這樣就好,我是沒什麼意見啦。只是要是因為錯過這次機會,看到你幾十年後孤獨老死會讓我忍不下心。」

「這是多管閑事吧!?我又沒說整個人生都要自己一個人比較好吧!?」

對扶著額頭的昴如此高聲回應後,奧托卻說著「可是……」並繼續說道:

「至少目前我會讓女性遭逢不幸。因為不管怎麼努力,我都沒辦法把對方視為最優先思考的對象。」

「呃……總覺得是大人的想法。不過也是啦,得把自己喜歡的對象擺在最優先思考才行。像我總是把愛蜜莉雅醬、雷姆、碧翠子,還有……」

「從你開始數的時候就得打掉重練了。」

對昴隨興的答案發出歎息聲後,奧托突然抬頭仰望頭上,只見盤腿坐在龍車車頂上的嘉飛爾保持沉默頗長一段時間。

回想起來,自從解決土蜘蛛騷動以來,他就很少說話了。

「嘉飛爾還真安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笑我吧。本大爺這次又是完全沒有派上用場。」

從上方傳來的聲音聽來正在鬧脾氣,又像是對自己的不成材模樣感到羞愧。

「明明處在必須保護首領的立場,結果讓首領被土蜘蛛抓走。如果沒有奧托兄在場,我也許已經連土蜘蛛一起把首領殺掉了。鎮上那些家伙會趕來,也是多虧奧托兄讓自己的地龍帶著魔石……這樣本大爺不就是只出一張嘴嗎?」

從森林回來後,不知道他反省了多少次。這次事件讓嘉飛爾將無法接受的心事毫不保留地說了出來。

然而,不論是哪段內容,都只是讓昴與奧托歪著頭表示不解。

「不,讓土蜘蛛抓到我反而是做得很好吧。那時候如果你是接住我,奧托應該已經重重摔到地面變成尸體了。」

「應該說如果沒有嘉飛爾,也沒辦法把土蜘蛛逼到絕路。就算與奔加姆先生他們聯手圍捕,沒有『地靈加持』就沒辦法阻止它潛到地下……靠著彌彌魯樹莖追蹤味道,也只有嘉飛爾做得到。」

昴和奧托彎著指頭確認這次的驚險情況。即使如此,這些驚險局面只要缺少其中一人就無法成功,實在不能說嘉飛爾沒派上用場。

「這樣想起來,只有讓忽爾芙帶著魔石這件事算是奧托的功勞吧。要是沒有嘉飛爾,現在負責翻譯的奧托應該已經被抓起來和我混在一起……差點就變成菜月昴托了。」

「我的成分會不會太稀薄了啊!?」

對于奧托的抗議,耍著嘴皮子的昴摀著耳朵試圖抵抗。無視于此種幼稚的爭論,嘉飛爾的表情仍然沒有撥云見日。

「明明還和雷金一起用治愈魔法幫忙治療家畜,是哪來的嘴說自己沒有派上用場。我回想起自己這次的活躍表現,連身體都忍不住發抖啊。」

「畢竟菜月先生這次只有被抓嘛。」

「而且累積的瑪那還被土蜘蛛吸得乾乾淨淨,這樣回去不知道會不會被碧翠子罵花心啊?我超怕的。」

如果是這幾個星期以來老實得令人驚訝的碧翠絲,感覺真的會對這件事生氣。

先不論昴回去後會受到的處罰,奧托抬起頭望著嘉飛爾。

「說起來,嘉飛爾自己想變成什麼樣子?只靠力氣還不夠,想得到能看穿所有事情的眼力,甚至是得到能輕松解決內務的實務能力嗎?」

「最後那個本大爺不想要啦……」

「我反而希望你能先得到那種能力呢……不過要是你真的學會,感覺我就會被革職了,這樣心情的確是滿複雜的。」

「……本大爺想變成怎樣啊。」

對于奧托帶著苦笑的問題,嘉飛爾以微微帶有熱情的聲調喃喃說著。

「要不要先從沙特蘭茲盤開始學起?」

「沙特蘭茲……?」

「是沙特蘭茲盤。那是在棋盤上擺出幾個棋子,以決定好的規則輪流挪動棋子,互相奪取對方棋子的游戲喔。」

「呃……是像西洋棋的游戲啊。我不要,如果是黑白棋我就可以。」

奧托的說明讓昴頓時失去興致。相反地,受到邀約的嘉飛爾則是皺起眉頭。

「那個學起來有什麼好處啊。」

「說得也是……如果能知道又有一項東西無法贏過我,對你達成將來目標肯定也是必要的事。」

「……還真敢說,看我怎麼好好教訓你一頓。」

被挑釁似乎讓嘉飛爾提起興致,他的聲音稍微恢複霸氣。雖然還沒有徹底擺脫迷惘,但應該很快就會重振旗鼓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要從頭教人下沙特蘭茲盤。

「還真是因果循環呢。」

受到兄長奧斯羅教導,再教給弟弟雷金。後來奧托與兄弟總是持續對弈沙特蘭茲盤,這也累積起一種回憶。

回到宅邸後,羅茲瓦爾累積的工作肯定會毫不留情地嚴陣以待。然而,握著缰繩的奧托卻不知為何期盼著「歸去」的那刻到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