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ex4 最優紀行 『王選前日譚 劍聖與閃電的銀華亂舞』



1

──有一把被稱為「龍劍」的劍。

世上名劍無數多,卻無一把勝過它。

世上聖劍無數多,卻無一把勝過它。

世上魔劍無數多,卻無一把勝過它。

舉世最強、鋒利又美麗的一把劍。

那正是親龍王國露格尼卡傳承之劍──「龍劍」雷伊德。

有云,斯為屠龍數千,啜飲其血之魔劍。

有云,斯為劍神所賜,宿有加持之聖劍。

有云,斯為無名刀匠鍛造,窮盡鋼鐵之鈍物。

其來曆與奇聞軼事從未少過,但「龍劍」的真相始終不明。

就只有一件事很清楚。

那就是,「龍劍」雷伊德是地表最強之劍,也要求使用者需有最強稱號。

因此,唯有「劍聖」方能使用「龍劍」,唯有相稱之敵方能拜見「龍劍」。

而且一旦拔出「龍劍」,就絕對不允許敗北。

唯有這麼毫無道理、充滿傳說性質的「真實」,綿延傳承了下來。

2

──那一天,位在王國與帝國邊境的關卡哨所的衛士也在與無聊對抗。

「呼哇啊⋯⋯」

手掩打呵欠的嘴巴,眼睛泛淚的年輕士兵。

他是露格尼卡王國的王國軍,也是地位最低的步卒,而且一如外表所見,毫無干勁和上進心。對于被給予的工作也沒有熱忱。

能當衛兵吃飯也是靠雙親走後門,上司對他的評價也是不夠認真。結果就是被安插在說是要沖,實為閑差的鬼地方。

史書記載,露格尼卡王國與佛拉基亞帝國之間的關系,從千年以前的建國時期就很差,屢屢為了領土而發生區域戰爭。光就這點來看,鎮守國境的重要任務卻交給一個這麼沒有責任感的人,實在很奇怪──

「啊~今天也很和平。」

站在哨所監視台上,望著云朵移動的青年毫無緊張感。

這也難怪,王國與帝國最後一次大規模戰斗是幾百年前的事,這里已經幾十年沒發生過引人注意的紛爭。青年擔任的國境警備就是個閑差,被發派到這里的幾個月來,每天的報告書內容都是「沒有異常」。而且這名青年因為怕麻煩,所以連接下來一個月的報告書都先填上滿滿的「沒有異常」了。

這幾個月來,王都似乎發生了很多問題,但對這種邊境根本沒啥影響。連要看王都寄來的命令書都覺得麻煩,內容幾乎都是快快掃視過。唯一有認真看到的內容是──

「──加強對佛拉基亞帝國的警戒。就算這麼說⋯⋯」

沒有加派人手就下令要強化警戒,自己根本無從對應。正經八百的同事主張要強化監視體制,但依現在的人數,要維持現狀就很勉強了。

正因如此,這一天他也維持跟平日沒兩樣的態度。

「⋯⋯嗯?」

視線突然從頭上的云下滑到街道,青年皺眉。

一開始還以為看錯了。可是疑惑馬上變成祈禱,然後又轉換成希望,但希望被秒速背叛。

──驚人煙塵筆直地從帝國接近關卡。

速度非比尋常。簡直就像地龍全力奔馳──不,速度更快。

而揚起煙塵的原因即將入侵王國領土,橫切過訝異到呆住的青年的視野。接著就這麼通過關卡,繼續奔馳。

「慢著!等、等一下⋯⋯」

國境上的關卡,當然負責管理出入兩國之間的相關手續。可是像陣風的存在不但沒停在櫃台,還直接穿越。

這樣是在沒許可的情況下越境,是標准的犯罪行為。可是──

「──喂~到換班時間啰。」

「咦?」

青年才愣了一下,就看不見遠去的煙塵了。這時,從監視台底下登梯爬高的同事忽然出聲叫喚。

一轉頭,正經八百的同事盯著青年鐵青的臉。

「啊⋯⋯」

「你臉色怪怪的,怎麼了?⋯⋯該不會,是有什麼異狀吧?」

「沒有,那個,呃──⋯⋯」

被問到的青年不知如何回答。

要說有事是有事。可是什麼都辦不到也是事實。假如向上頭報告有不明物體直接穿越關卡的話,搞不好會被發派比邊境管理更冷門的工作。

畏懼著這點,青年支吾其詞,最後說:

「⋯⋯沒事呀?什麼事都沒有。就跟平常一樣,天下太平。」

結果青年沒有報告自己所見,也沒在報告書上寫下什麼。

因此這一天,這個關卡上的記錄是「什麼事都沒有」。

──雖是閑談,不過這名年輕衛士幾個月後被同事告發怠慢職務以及習慣做假報告,于是被調職改為擔任監獄守衛,但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3

身著白制服的颯爽英姿,讓路上的人都目不轉睛。

走在王都露格尼卡平民街的商業通道上的,是姿態優雅、精神抖擻的美男子,以及帶著可愛華麗氣息的美少女──看起來是俊男美女二人組。

宛如圖畫的兩人,全都穿著王國騎士制服。其中白色斗篷代表隸屬于近衛騎士團,是被認定為王國程度最高的騎士的佐證。

不過經常意識到這是騎士榮譽的就只有其中一人。現在,兩人之中的其中一人雙手在後方交握,輕松地晃動纖細的肩膀。

「即便如此,說是近衛騎士,平常其實很無聊喵。」

說完用圓溜溜的眼珠環視周圍的,是頭上長有亞麻色貓耳的騎士少女──只有外表是少女的菲莉絲。

他伸直交握的雙手,壓抑住呵欠。結果──

「會打呵欠,是不是代表太松懈了呢。還有,剛剛的話不該出自于近衛騎士之口。我們要時時留意言行舉止,以不辱沒這身制服。」

沒錯,沒有看漏菲莉絲跟呵欠的激戰,身旁的美男子這麼說。聞言,菲莉絲吐舌道。

「被看到了。好啦好啦~。由里烏斯,你眼睛也太尖了。一直這樣都不累嗎?」

「這也是職務之一。而且我們無聊沒事做,對王國百姓來說值得慶幸。」

「會認真說出那種藉口和嘴上說說的課題,很有由里烏斯的味道呢。」

縮起瘦膀子,菲莉絲朝著巡邏的搭檔騎士由里烏斯苦笑。接收到菲莉絲的反應,由里烏斯也在嘴角掛上只給友人看的微笑。

目前,兩人正在執行維持治安活動的一部分,也就是巡視王都。

原本大多待在王城的近衛騎士,像這樣巡視王都各處以降低犯罪率,也是其重要的工作之一。騎士制服遠看就很醒目,兩人光是堂堂正正走在大街上就能期待有一定的效果。

「感覺就像田里的稻草人。啊,不過,我們跟稻草人不一樣,會走來走去,還長得很好看喵。」

「美丑姑且不論,宵小之輩也會因為騎士的存在而收手吧。我們的任務是有意義的。⋯⋯哦,我並不否定你的外表很美麗。」

「哎呀,講得可真正經又高明,菲莉醬心兒怦怦跳喔?」

「假如那意味著喜不自禁,跟你交談確實會讓我產生相近的感慨喔。」

「哇喔,好難纏。跟萊因哈魯特和團長在不同意義上難纏。」

用貓眼掃視行人的同時,菲莉絲害臊抓臉。

兩人的交情,自菲莉絲入團以來就開始──其實還未滿一年。即便如此,也比其他同事還要交心,且是親昵的朋友。

當然彼此很投緣,但尊敬對方是更大的因素吧。由里烏斯是這麼想的。他尊敬那不惜努力也要去做辦不到的事的態度,而且也對萊因哈魯特抱有同樣想法。

「話雖如此,對萊因哈魯特的尊敬,還是有點不同。」

「嗯~?你剛剛說什麼喵?」

「沒有,王室的事似乎已經在民間傳開。再過不久,王選之事就會家喻戶曉吧。畢竟嘴巴長在別人臉上,門和牆壁都擋不住話語。」

「──。似乎是呢。」

由里烏斯改變話題,菲莉絲的聲音變得有點沮喪。

現在在王都各處蔚為話題的,是露格尼卡王國的王室血脈斷絕的傳言。

在王城公布的官方消息中,國王蘭德哈爾・露格尼卡因為生病而在療養。但其實國王早就病死,而且王室成員個個都罹患相同疾病而死,因此王室血脈已經完全滅絕。

民間不知從哪得到情報,散播的傳言中幾乎都是事實,聽見的人大



多都很擔憂王國未來。兩名近衛騎士走在大街上,不時也會有人因為不安而叫住他們。──近衛被命令在市區巡邏,也是為了安定民心吧。

近衛騎士團團長馬可仕不單只有武勇,還是能做到纖細關懷的有識之士。

「團長的慧眼每次都讓我驚訝。近期傳開來的王選,對我們來說可不是別人的事。──菲莉絲,對你而言特別如此吧。」

「嗯,當然。為了庫珥修大人,菲莉醬拼了。」

菲莉絲握拳,可愛的臉蛋在認真中繃緊。

隸屬于近衛騎士團的菲莉絲,其真正的主人是庫珥修・卡爾斯騰公爵。

以罕見才女之姿馳名的女公爵,被提名參加爭奪空缺王位的選拔賽──通稱為「王選」。等到聚齊有資格繼承王國的五名候補者,庫珥修的首席騎士菲莉絲就有支撐主君的重責大任。

「庫珥修・卡爾斯騰公爵啊。」

雖然不多,但由里烏斯也知道一些庫珥修的事。

傑出的才干,崇高的志向。年紀輕輕就擔起上級貴族的職務,擔憂王國未來的姿態也令人有目共睹。她無疑是王選中的種子候補者。而且庫珥修和菲莉絲與逝世的王族有連結,因此對王位有著不淺的想法。

其熱情並非一般。身為朋友,由里烏斯也很佩服想要支撐主君而采取鞠躬盡瘁姿態的菲莉絲。──然而在自己心中主張存在,像微小之刺的不適感究竟是什麼?

「不要太鑽牛角尖。自覺過頭會傷身。多愛惜自己。」

「好啦好啦。由里烏斯你真的很愛操心喵。」

「你說的我懂。可是,身為友人──」

刻意忽略心頭刺的由里烏斯,被菲莉絲用平常的態度回應。正想回應他,轉過頭的由里烏斯卻停下腳步。

「──?怎麼了?」

由里烏斯突然停下來讓菲莉絲不解。他的視線就釘在大馬路對面,熱鬧街道上的一家餐館里頭。

餐館在商業街上沒什麼稀罕,不寬敞的店面只有櫃台和幾張餐桌。因為已經過了午餐時段,因此客人寥寥可數──但在這當中,坐在櫃台前,往嘴里扒飯的人背影看來很搶眼。

亮藍色外套,深藍色頭發綁在後腦勺。罕見的衣著被稱為和服,是卡拉拉基流傳的民族服裝,腳底也穿著來自同個地區的草鞋。

如果只有這樣,那對方就只是個穿著打扮罕見的一般旅客。可是,卻非如此。

「⋯⋯咦?那是──」

跟由里烏斯一樣注意到青年後跟著驚訝的菲莉絲目瞪口呆。聽著菲莉絲的聲音,由里烏斯也同樣驚愕到出不了聲。

掛在腰際的兩把刀劍──以刀為武器的獨特風貌讓人不會看錯。可是他不該是會在這里遇到的人,內心想要相信自己看錯了。

「──噗哈~!吃飽了。唉呀~王都的食物真的是有夠好吃!」

而青年絲毫未覺驚訝的兩人,把空容器放在櫃台後心滿意足地點頭。他吃飯的樣子和開朗的聲音,讓老板開心不已。

「謝謝稱贊。小哥,吃相很豪邁喔。有吃飽嗎?」

「有!雖然份量有點少,不過口味沒話說。平常我吃的大多味道普普,所以王國纖細的味道讓我舌頭都要化啦。」

青年暢快地跟店主說話,手伸進和服內側掏出貨幣。可是看到他遞出的銅幣後,老板睜大眼睛。

「欸欸?喂喂,小哥,這玩意⋯⋯」

「啊,因為沒有雜質,所以價值不是問題。這邊應該很少人有,所以可是很罕見的東西喔。你賺到了呢!」

老板看著手中的銅幣,青年燦笑然後起身。接著拎起腳邊不多的行李,准備要踏進馬路時──

「唉呀。」

察覺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兩對視線,青年止步。然後輪流看他們的臉,思考一下後敲手。

「我想起來了。沒錯沒錯,你們是從我手中溜走,有點厲害的人!」

青年聲音雀躍、眼泛光彩,由里烏斯和菲莉絲不禁面面相覷。青年朝著他們揮手,還親昵地走了過來。

「你們好,好久不見了!『佛拉基亞的藍色閃電』瑟希魯斯・塞格姆多又跟你們再見了!」

笑得無憂無慮的瑟希魯斯・塞格姆多──帝國最強之人沒有惡意,堂而皇之地闖入了王國。

4

身穿藍色奇裝異服的青年瑟希魯斯・塞格姆多是神聖佛拉基亞帝國的將軍。

在佛拉基亞帝國被稱為「將」的位階,又分為三將、二將、一將。升到位階最高的一將在帝國境內只有九人,因此又稱為「九神將」。

瑟希魯斯在九神將中排名第一,正是以帝國最強為人所知的豪傑。

因此,他的存在對王國來說是無法忽視的威脅。就像以前萊因哈魯特去帝國時被要求更多的入境手續以及強加束縛,瑟希魯斯在王國也是必須被高度警戒的人物。

可是──

「能再見到您是我的光榮,瑟希魯斯殿下。不過,您幾時來到王國的?可能因為我等的立場問題所以不知道,不過再怎麼說,佛拉基亞的重要人物造訪王都⋯⋯」

「不會不會,沒關系啦。用不著報告、聯絡、商量討論,因為我沒跟任何人報告聯絡商量討論就跑進王國里了!」

「⋯⋯原來如此。」

牽制順便套話的由里烏斯,聽到出人意表的回答後難以決定態度。

三人已經遠離人多的大馬路,移動到由里烏斯認識的茶館。這里是避人耳目的好地方,因此就硬是邀請為突如其來的再會感到開心的瑟希魯斯。

他感到稀奇而東張西望,稀松平常地喝起別人端給他的紅茶,還跟店里的人笑談味道和茶葉種類。

坐在瑟希魯斯對面的由里烏斯和菲莉絲默默看著彼此。

『怎麼辦?』

『先觀察樣子吧。』

只靠視線就交換完意見。

畢竟,在巡邏王都時遇到帝國一將。雖然對因為遇到認識的人而高興的瑟希魯斯有點抱歉,但由里烏斯和菲莉絲心中的混亂卻非一般。再加上聽到這次的訪問不是正式行程,甯可希望自己置身在惡夢中或許都還像樣點。

因此就快速將他帶進茶館,讓他坐在離入口最遠的位置,有事的時候方便立刻應對。不過──

「用不著那麼擔心,我來王都不是要為非作歹。」

全都被講話輕松自在的瑟希魯斯看穿了。

「──」

「我瑟希魯斯・塞格姆多,就算被皇帝陛下命令好了,真的會跑來搞不起眼的破壞或不華麗的暗殺工作?那種髒活我敬謝不敏。請你們放心。」

「⋯⋯請問,就算被文森陛下命令是指?」

「會傷了名字和矜持。假如那樣的話還不如死掉。雖然不會死就是了。」

戒備被看穿,菲莉絲聲音生硬,不過瑟希魯斯依舊一派自然。

坐在椅子上喝紅茶的他沒有敵意。腰部的刀也卸下,靠在後方的牆壁上。那是他展現給兩人看的誠意吧。

至少表示出造成騷動不是他的本意。

「──。既然如此,回到一開始的話題吧。瑟希魯斯殿下方才說自己會在王國,與帝國的意思無關。」

「跟陛下和同事講的話,事情會變複雜。又聽說出入境的手續又煩又多。你們來帝國時不也要停頓?」

「可是,您也得辦相同手續⋯⋯莫非您強行突破?」

「我才不會做那麼誇張的事咧。就只是用全力跑過帝國跟王國之間。要是被叫住,我是打算停下來的。」

面對冷靜答腔的瑟希魯斯,由里烏斯努力讓眉心不要產生新皺紋。

跑過國境關卡。──他沒說謊也沒開玩笑,是講真的吧。

綽號「佛拉基亞的藍色閃電」的瑟希魯斯,最大的價值就是實現超脫常軌的速度。不是耍小聰明或靠步法,他的速度輕松超越人類的知覺。

在關卡的士兵看來,八成分不出他跟風有什麼差別。

「──」

由里烏斯的腦子里也浮現之前在帝國與瑟希魯斯交戰的記憶。

面對他的劍技,自己只能竭盡全力防守。因為有人打岔,脖子和身體才依舊連在一起,但要是戰斗沒被中斷的話,現在恐怕──想到這兒,由里烏斯想到了瑟希魯斯此行的目的。

「該不會,瑟希魯斯殿下這次來王國是為了⋯⋯」

「說是游山玩水,兩位應該不能接



受吧。」

身上氛圍一變的由里烏斯追問,瑟希魯斯苦笑。被包含在苦笑對象里頭的菲莉絲嘟起嘴唇,丟了一個開場白。

「才沒那回事喵。假如目的只是觀光,我們還比較感激。⋯⋯哎,但就算是菲莉醬,也隱隱知道不可能那樣就是了。」

「噠哈哈,連貓耳美女都看出來了,真是丟臉。不過,女性可能不懂,這就是男兒的堅持。」

瑟希魯斯害臊地摸臉頰。他打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一直誤會菲莉絲的性別,不過現在沒有心情去訂正。

「──萊因哈魯特・范・阿斯特雷亞。」

說完,瑟希魯斯盯著紅茶的表面,然後再度開口。

「先前,在帝國沒能好好招待你們,我還給各位看到難以入目的丑態。關于這點,我由衷感到抱歉,所以才跑來這里。」

「⋯⋯你當來還願的?菲莉醬傻眼到都不想說話了喵。」

菲莉絲的眼神帶著厭煩和輕蔑,以及純粹看待麻煩人物的意圖。盡管面對帝國最強之人是這種態度,不過那正是他真正的心聲吧。

立于王國治愈術師的頂峰「青」的他,擁有許多患者,還有支撐主君進行王選的騎士任務。因此從國外不請自來的麻煩人物,不管是怎樣的好人都沒法歡迎。

在菲莉絲的帶刺視線中,瑟希魯斯自嘲微笑。

「貓耳美女小姐所言甚是。被人厭煩是當然的,我也知道這是丟人現眼的無謂掙紮。可是──」

「可是?」

「就算爛,我也是佛拉基亞帝國『九神將』的第一名。這樣的我沒能傷到你們這邊的『劍聖』就敗北,牽動到帝國的威信。若是不洗刷先前的汙名,帝國的根基會動搖。──這是帝國與王國之間的代理決斗。」

瑟希魯斯身調柔軟,口氣客氣。但這是否就意味著他理智或明事理,答案絕對是否定的。

他的意志強硬,而且想法蠻橫,不過可以理解。

「我有自覺我的雙肩背負著多大的重量。這點兩位近衛騎士也一樣吧。就算顏色不同,我們都背負著本質相同的東西。」

「我明白瑟希魯斯殿下的想法了。但是,這樣一來就失去訂定互不侵犯條約的意義了。若是您和萊因哈魯特打起代理戰爭的話。」

「哦哦,不要誤會。我的提議終究只是決斗。互取性命是其次。」

聽了由里烏斯的回答,瑟希魯斯說出脫離常識的讓步。

「我跟他都身負各自國家的立場。當然,一起代表國家,像『聘可塔特的銀華亂舞』那樣子決斗也是可以。」

「是將近四十年前,『劍鬼』與『八腕』的那場決斗嗎。」

「以當時的劍術最高峰這意義上,跟我們符合的地方頗多。我也想見『劍鬼』一面,兩位認識嗎?」

好奇心旺盛的瑟希魯斯問道,由里烏斯和菲莉絲立刻板起臉孔。

話題中被稱作「劍鬼」的劍士,跟由里烏斯沒有直接碰過面,但並非完全不認識的關系。因為那是朋友的親人。

可是這樣下去話題會走偏,于是菲莉絲拍手制止。

「好了好了,那個危險的『劍鬼』我們不認識,也一輩子不想扯上關系,還有話題扯遠了!為什麼你那麼想跟萊因哈魯特戰斗?」

「──。我也跟菲莉絲持同樣意見。我明白跟瑟希魯斯殿下相比,自己還不成熟,但從我的眼中來看,和他戰斗的話,勝負⋯⋯」

「哦,哦,決斗開始前就打算挑釁我嗎?事先聲明,我對抗煽動的能力低到連帝國議會都提出來當議題討論喔?」

「帝國最強的人容易中挑釁,很可怕耶喵。」

瑟希魯斯態度始終輕薄,但由里烏斯和菲莉絲追究的視線很尖銳。接受這視線,他似乎有所覺悟,雙手環胸。

「嗯──這樣說很那個,我之前從來不曾陷入苦戰。」

「──」

「我有出類拔萃的才能和卓越的身體能力。可以說是命中注定是主角的當家花旦喲。讓這樣的我頭一次碰壁的就是『劍聖』。牆壁,是躲不開的。」

「為什麼?」

「有什麼好問的?故事里的主角都不會逃避障礙啊。」

並未閃爍其詞,瑟希魯斯是真的不能理解兩人為何不懂。

拿舞台來比喻自己的生存方式,對常人來說難以理解。可是,對這樣的生存方式沒有任何苦惱,毫不猶豫就下結論的態度,讓由里烏斯眯起眼睛。

那是屢屢對朋友、同事、上司甚至地位更高的人所產生的疏離感,對「某物」的羨慕。那是由里烏斯不具備的。

「──我明白了。」

「哦哦!不愧是曾經交過手的人!講了就懂!」

「但是在立場上,我不能就這樣放過瑟希魯斯殿下。請容我回王城報告,再請您回國,對兩國是最妥善的作法。」

「講了還是不懂嘛!」

這理所當然的結論讓瑟希魯斯慘叫。事實上,若是跟騎士團報告他人在境內,那就免不了要送他回國。雖然對他感到抱歉,但這樣做才符合他的身份。

可是──

「沒辦法,既然這樣就只好殺了你們滅口,然後找到『劍聖』⋯⋯」

「──只不過,視條件而定,也不是不能考慮瑟希魯斯殿下的申請。」

「由里烏斯!?」

打斷瑟希魯斯可怕的決定,由里烏斯繼續說了下去。這個提案讓瑟希魯斯瞪大眼睛,菲莉絲也臉色大變,搖晃他肩膀。

「怎麼突然講這種話!?干嘛去理睬這件麻煩事,你瘋了嗎!?」

「被問還正不正常讓我不知如何回答,但我是認真提案的。而且,在這邊采取強硬態度的話,瑟希魯斯殿下很可能就直接砍死我們,然後去執行他的目的了。」

「唔~~!」

由里烏斯說出這這番話時聲音沒有任何抑揚頓挫,菲莉絲咬緊嘴唇。由里烏斯看向瑟希魯斯,剛好是他的手偷偷要拿靠在牆上的刀的時候。

「沒有沒有,我沒打算要亂搞一通。不過⋯⋯真的可以嗎?」

「我說過,有條件。只要你遵從的話。」

「──說吧。」

認真接受由里烏斯的話,瑟希魯斯端正姿勢,洗耳恭聽。

面對這樣的他,由里烏斯豎起三根手指。

「首先,禁止對萊因哈魯特以外的王國人民舉刀相向。」

「那當然。」

「第二,假如您的存在被騎士團得知,請老實出面乖乖回國。希望您能同意這點。」

「要是我接受,你們不會馬上向上報告,讓我回國嗎?」

「就跟您的矜持一樣,只能也請您相信我的矜持。」

「⋯⋯原來如此。這種說法,我不討厭,不如說挺喜歡的。」

露出好戰笑容,瑟希魯斯點頭同意由里烏斯的第二個條件。

「我都知道了。──只要能夠洗刷身上的屈辱,那還算便宜。」

「那麼最後是⋯⋯請活著回到帝國。要是您死了,就真的會開戰。」

「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唉呀~你很擅長挑釁呢。」

自稱不擅應付挑釁的瑟希魯斯,聽了最後的條件後臉頰抽搐。不過帝國最強之人立刻切換感情,一口氣喝光剩下的紅茶。

「包含挑釁的份在內,便用我的刀回答吧。條件就這些對吧?」

「是的。只要您肯確實遵守。」

「沒問題,交給我!那麼,請帶路。去我的勁敵『劍聖』那里──!」

聽完三個條件後,瑟希魯斯便立刻起身。把愛刀重新插回腰際後轉身的他眼神耿直,由里烏斯深深點頭。

「瑟希魯斯殿下,在帶路之前,我有重要的事要說。」

「是什麼?我的氣勢已經到達最高潮,很想保持這股心情去決斗耶!」

「是關鍵的萊因哈魯特。他人現在不在王都。」

「嘿?」

聽到由里烏斯的回答,瑟希魯斯嘴巴大張到了下巴快脫臼的地步。

「萊因哈魯特身為『劍聖』,平常可是很忙的。他現在應該陪同去王國北部視察了⋯⋯等他回來是下個禮拜吧?」


「所、所、所、所以說⋯⋯」

菲莉絲手貼嘴唇說的話,讓瑟希魯斯絕望地仰望天花板。

然後──

「又要延後了嗎──!我受夠了──!」



運氣極差的帝國最強之人的叫喊,已經是第二次聽到了。

只是這根本不值得驕傲,由里烏斯和菲莉絲聳肩。

5

──王都露格尼卡的城鎮,大致分成五個階層。

首先是王都中央,位在最上層的露格尼卡王城,可以一眼望盡整個王都的街景,只有王室和賢人會的重要人物才被允許居住。

下一個階層是貴族街。被允許在王都有宅邸的露格尼卡貴族的豪宅都在這里。下級貴族蓋主宅,上級貴族蓋別墅,總之是華麗的地區。

再下一層是王都最熱鬧的商業街,再往下是超過一半市民居住的平民街。然後是介在平民街角落跟保護都市的城牆之間的縫隙,無家可歸的人和無業游民生活的貧民窟。

由里烏斯住的房子位在王都貴族街。因為位階是中級貴族,尤克曆烏斯家走的是踏實謙卑的態度。

只不過──

「──唉呀~很舒適的屋子呢。住起來好像會很舒服!」

這謙卑的環境,如今被大嗓門客人給打破了。

從正面玄關進到屋子,環視大廳的瑟希魯斯很滿意的樣子。他不住東張西望,然後視線停在被突然出現的客人給嚇到的傭人身上。

「哦哦!仕女的制服也給人不同感覺耶!露格尼卡的女性就算打掃煮飯也不忘要維持光鮮亮麗!唉呀~大飽眼福~。真的很棒耶!」

「您、您的稱贊是我的光榮⋯⋯」

「連應答都這麼謙虛!賢淑讓楚楚可憐度整個攀升!剛剛我還以為那個貓耳美女是露格尼卡的第一大美女咧。」

這麼評價困惑的仕女,瑟希魯斯滿意地頻頻點頭。接著注意到被丟在入口的由里烏斯,于是又飛奔過去。

「哎喲喲,不好意思把屋主丟在一邊。我剛剛已經先稍微感動過一輪了,你可以再帶路了。」

「謝謝你的體貼。不過,對瑟希魯斯殿下而言,我家的規模應該還不及讓您驚訝的地步才是?對仕女也只是覺得耳目一新吧。」

「唉呀~我當然是領著不少俸祿啦⋯⋯可是大部分都花在興趣上了。托此之福,我可是一窮二白,根本請不起仕女。」

面對難為情地揮動袖子的瑟希魯斯,由里烏斯挑起眉。

說到能讓帝國最高武官且排名第一的瑟希魯斯花光俸祿的興趣──

「其實,我有在收集古今中外的刀劍。像這樣打磨舞台道具是我少數的興趣了。」

「興趣是收集刀劍嗎。原來如此,所以才⋯⋯」

他點頭同意,同時目光轉向瑟希魯斯腰際的兩把刀。

紅色刀鞘和青色刀鞘。在商業大道上重逢時就一直很在意。──畢竟,兩把入鞘的刀一直在散發可怕的氣息。

這種壓迫感,足茲證明兩把刀是不尋常的魔劍或聖劍。

「是我的收藏品當中最為出色的逸品。一號刀叫『村雨』,二號刀叫『正夢』。在帝國沒能展示,不過兩把據說都是魔劍。」

「興趣兼實用,就是這樣吧。讓我上了一門課。」

「保養和搜集都很花錢呢。雖然我不覺得可惜就是了。」

瑟希魯斯用自身的劍氣平伏魔劍彷佛要吞食持有者的氣息。要使用超出規格的武器,持有者被要求的資質同樣得超出規格。

自己辦得到相同的事嗎?由里烏斯手貼自己的騎士劍,陷入深思。這把愛劍,確實是尤克曆烏斯家的傳家名劍。為了能夠運用得如火純青,自己花了多少時間呢──

「──哥哥,是客人嗎?」

就在這麼交談著的時候,屋內深處出現一名青年。是個線條纖細,有著端正容貌,給人柔和印象的人。

看見走過來的人,瑟希魯斯微吃一驚。

「唉呀,那邊那位跟由里烏斯殿下氣質相近的人是⋯⋯」

「舍弟約書亞。約書亞,這位是瑟希魯斯殿下,是我的客人。預定在我們家待個幾天。抱歉這麼突然⋯⋯」

「明白了。既然是哥哥的朋友,那就是我們家的重要客人。」

說完,淺淺一笑的紫發青年──約書亞・尤克曆烏斯鞠躬。如此殷勤的款待,令瑟希魯斯搖頭。

「哪里哪里,不好意思突然造訪。就在我沒地方住又沒預定計畫而窮途末路的時候,由里烏斯殿下溫柔地叫住我⋯⋯你有個好哥哥呢!真羨慕約書亞殿下!」

「您能理解嗎!哥哥真的是個完美的人!」

「哦、哦哦!?」

瑟希魯斯以說明事態來代替招呼,卻沒想到約書亞激動前傾。氣質跟剛才截然不同的約書亞毫不介意他的驚訝,握緊纖細的拳頭。臉蛋細長的青年繼續親近瑟希魯斯。

「既然是懂哥哥人品的人,我也非常歡迎。不管要待幾天,都請好好休息。瑟希魯斯大人是從何處⋯⋯這罕見的衣裳,是卡拉拉基的和服嗎?我只在書上看過,這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實品!」

「嗯嗯,對啊,你知道呀。我以前去卡拉拉基的時候對這一見鍾情。之後就請人專門訂做。果然當家花旦必須注重門面。這是『藍色閃電』的氣概!」

「『藍色閃電』⋯⋯?」

兩人聊得愉快,瑟希魯斯脫口而出的話讓約書亞感到納悶。見狀,由里烏斯刻意輕咳一聲。

「咳嗯。約書亞,瑟希魯斯殿下也累了。先讓他去客房歇息。」

「啊⋯⋯說、說的也是。對不起,哥哥。不小心就興奮起來⋯⋯」

反省方才的忘我行為,約書亞害羞臉紅。對這樣的弟弟輕輕一笑,接著重新面向瑟希魯斯。

「舍弟失禮了,瑟希魯斯殿下。平常他不太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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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不會,沒關系啦。之後再慢慢聊吧。只要我在這里叨擾,機會多得是!」

「好、好的!謝謝您,瑟希魯斯大人。那麼哥哥,我先回房間了。」

「好。晚餐的時候見。」

說完,約書亞點頭,帶著仕女回自己房間。目送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之際──

「呼嗯。⋯⋯令弟是不是身體哪里不好?」

「──。您知道?」

「從說話方式和走路方式就看得出來。與其說是某個部位不好,感覺是整體很虛弱。是天生的吧。」

雙手抱胸的瑟希魯斯敏銳的指摘,讓由里烏斯訝異到張口結舌。

才接觸這麼短的時間,就已經看出約書亞與生俱來的狀況。

約書亞體弱多病。常人一般的運動對他來說有困難,雖然現在很有精神,但以前很容易發燒倒臥在床。

就連如今,出遠門時都需要格外留意。所以──

「瑟希魯斯殿下,可以的話,能否請您多跟約書亞聊聊佛拉基亞的事呢?」

「佛拉基亞嗎?」

「舍弟不曾離開過露格尼卡。單論知識的話是他人的一倍,但都是從書本中學來的。我想讓他學習只看書本學不到的事。」

「原來如此。⋯⋯很為弟弟著想呢。」

瑟希魯斯表達欽佩,由里烏斯只是微笑,沒有答腔。

被人說為弟弟著想,確實沒錯。約書亞是重要的家人,寶貝的弟弟。但是由里烏斯剛剛的體貼,出發點是不同的原因。

必須擴展約書亞的見識才行。會這麼想,可能是因為感覺約書亞對自己的期待與羨慕眼神似乎有點偏頗。

無論如何──

「考量到瑟希魯斯殿下的立場,除了在寒舍以外,還請不要擅自外出。關于這點,我想約書亞一定可以成為不錯的聊天對象。」

「哦~哦~很會說服人喔。實際上令弟看過很多書,搞不好我也能聽見可以用來參考的東西。非常歡迎!」

「那就好。⋯⋯⋯附帶一問,參考是指?」

「當然就是帥氣的亮相方式,還有送敵人的餞別話啰!」

瑟希魯斯用力踱地回答,由里烏斯困擾是否該將之當成笑話。

之後,帶著拿著一點行李的瑟希魯斯到客房,告訴他住在這里的期間要遵守的幾件事,然後把鑰匙遞給他時──

「──不過呢,你也真是好事之徒耶。」

接過鑰匙,將行李放在房間的瑟希魯斯突然這麼說。由里烏斯聞言皺眉,他則聳肩道:



「因為,就是這樣吧?跟臉和舉手投足給人的感覺不一樣,由里烏斯殿下會做出意外大膽的事。」

「還不敵直接通過關卡,跑來申請要跟『劍聖』決斗的您。」

「因為我的行動力連世界都怕。好啦,先不提那個。」

笑意不絕的他坐在床上,盯著由里烏斯。

「跟你一塊的貓耳美女⋯⋯她的意見其實客觀又正確。而且本來你應該是會率先選擇正確路線的人。沒錯吧?」

「──」

「當然,這是我個人的見解,其實由里烏斯殿下也有可能是非常破天荒的人⋯⋯不過,我對我的直覺有不講理的信賴。」

面對追問的瑟希魯斯,由里烏斯輕聲吐氣。

貓耳美女──菲莉絲說的是對的,由里烏斯也贊同。

直到最後,他都反對由里烏斯把瑟希魯斯藏在家里。說服並拜托他向騎士團隱瞞瑟希魯斯的存在,真的很不像自己。為什麼,自己會率先選擇這種會被人懷疑是背叛王國的行為呢?

「那個美女小姐會不會去告密姑且不論,那個疑問我很納悶。」

「⋯⋯一旦瑟希魯斯殿下行使實力,我和菲莉絲兩人根本阻止不了。在茶館的回答,沒法洗去你的疑問嗎?」

「沒辦法喔。由里烏斯殿下應該也知道吧。──考量到帝國,我就不可能殺你們。刀終究不是威脅道具。」

瑟希魯斯說個不停,使得由里烏斯窮于回答。但是,那並非他不想表明內心,或是封閉了心靈。反而剛好相反。

「──」

沒有話語能夠回應,是因為由里烏斯也找不到。

由里烏斯本身沒有這個疑問的答案。這就是原因。

「唉呀,讓你困擾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對收留我的屋主做這麼失禮的事,我真是的。」

可是由里烏斯沒有解答的心境,卻被瑟希魯斯果斷地看破了。帝國劍士就這樣卸下腰部的刀,在床上伸展手腳。

「好啦,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照剛剛的話稍微休息一下啰?再怎麼說,從帝國一直跑到這邊實在累煞人了⋯⋯」

「明白了。請好好休息。晚餐的時候會來叫您。還請您千萬要留意⋯⋯」

「不要讓我這個帝國最強的美形劍士曝光。這我也明白。」

朝著揮揮手隨性回答的瑟希魯斯點頭,接著離開房間,正要關上房門之際──

「那麼,這陣子,請多多指教啰。──共犯殿下。」

瑟希魯斯這句故事般的台詞,微微刺痛了由里烏斯的良心。

6

瑟希魯斯待在尤克曆烏斯家的這幾天,都沒什麼太大的異狀。

這邊講的異狀,指的是擔憂的事態有無爆發。這並不包含瑟希魯斯在屋子里頭引發的各種問題和騷動。

瑟希魯斯・塞格姆多,是個奔放至極的人物。

雖然位居佛拉基亞最強的位置,舉手投足的風范卻和頭銜不符,但也不會仗勢欺人或傲慢無禮。言行往往自然平常,不加矯飾。

親切對待傭人或仕女,也按照由里烏斯所托,擔任約書亞的聊天對象。雖然有很多古怪的言行,但都沒有惡意,所以尤克曆烏斯家沒人說他壞話。這是瑟希魯斯這幾天的評價。

「絕──對沒那麼簡單。由里烏斯,你不要那麼輕易上當。」

「輕易上當,真是辛辣的意見。」

走在騎士團值班室的走廊上,由里烏斯朝著氣噗噗的菲莉絲苦笑。

聽完這幾天的報告後,菲莉絲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被敵人的甜言蜜語所惑之人。輕易上當,是自己不常被人給出的評價。

即便如此,菲莉絲還是聽進由里烏斯的請托,忍著不去打小報告,所以也能說他是個很寵自己人的人吧。

「再過兩、三天,萊因哈魯特就回來了⋯⋯真的要讓他們決斗?」

「我打算居中協調。達成目的的話,瑟希魯斯殿下也會老實回國。反過來說,目的若沒達成,便無法料想他會做出什麼。」

「而他鬧開來的話,就只有萊因哈魯特可以阻止他⋯⋯麻煩的家伙。不過,你這樣真的好嗎?這樣子,不算背叛萊因哈魯特嗎喵?」

「──」

「畢竟,瞞著萊因哈魯特⋯⋯因為聯絡不上,但是要讓他和佛拉基亞最強的人打架耶?會被人認為偏袒那邊也很正常吧。」

「偏袒瑟希魯斯殿下嗎。⋯⋯確實,很容易被這麼認定。」

出乎意料的針砭,讓由里烏斯回顧自己的行徑後點頭。

原本就有自覺這樣的行動容易被人懷疑背叛王國。可是另一方面,卻不會想到對萊因哈魯特不義,這是為什麼呢?

恐怕是──

「我從不認為瑟希魯斯殿下會贏萊因哈魯特。」

「嗚哇⋯⋯」

把自己心中所想老實說出來,結果菲莉絲皺起臉。對這個反應感到意外時,菲莉絲垂下頭上的貓耳。

「真吃驚。由里烏斯,你會不會對萊因哈魯特存有太多幻想了?因為別說輸給人了,連懷疑都不曾有過對吧?」

「⋯⋯被你這麼一說,或許喔。」

把瑟希魯斯藏在自己家,甚至還要安排他跟萊因哈魯特決斗。

雖然台面下有形形色色的計畫,但之所以對萊因哈魯特沒有作惡感,是因為深信他能體會到自己的真正用意。

萊因哈魯特不會錯看自己的用心。由里烏斯就是鐵了心地這麼認定。

「不過,這點你也一樣吧?你想像得出萊因哈魯特輸的樣子嗎?」

「這個嘛,菲莉醬認為,就算思考的結果一樣,途中的過程也完全不同喵。」

「──」

菲莉絲這意味深遠的回答,讓由里烏斯訝異皺眉。

但是在詢問他真正的想法之前,菲莉絲看向設在通道牆壁上的魔刻結晶。然後指向變色的結晶,改變話題。

「看,已經到了會被團長呼叫的時間,有話之後再說。快走吧。」

盡管心中留有疙瘩,但還是明白優先順位。

兩人快步走向值班室最里頭的騎士團長辦公室。

「進來。」

敲門告知自己抵達後,房內傳來允許進房的低沉嗓音。按照指示進入房間,等在里頭的是嚴肅得讓人聯想到石頭的騎士。

綠色短發,威嚴容貌,身穿肌肉鎧甲的健壯騎士──馬可仕・基爾達克。

「由里烏斯・尤克曆烏斯報到。」

「菲莉醬也同樣向團長報到~」

「是菲利克斯・阿蓋爾。自報姓名時得報正確的姓名,要我講幾次。」

兩人在入口報上姓名,馬可仕特別厲聲提醒菲莉絲後頷首。兩人遵照指令,在辦公桌前站好後,菲莉絲用黃色瞳孔凝視馬可仕。

「那,請問有什麼事?團長。菲莉醬沒什麼空耶喵。」

「你應該要更有騎士的態度⋯⋯算了。還有菲利克斯,要說忙,我也一樣。雖然我不知道有沒有為了王選和卡爾斯騰公爵的你那麼忙。」

「──。咦~?請問在說什麼,菲莉醬聽不懂耶喵。」

「你自傲的治愈術。你要怎麼用,只要不脫離職務,我都不會說什麼。那份技藝正在積極地想要增加支持公爵的人吧。」

「您明明知道我想打哈哈帶過的!」

菲莉絲因為被看穿而感到尷尬,但馬可仕的鐵面具左耳進右耳出。面對不講情面的騎士團長,他也只能垂下肩膀死心放棄。

「好啦好啦,人家正在努力地做。所以說,拜托不要增加太多近衛騎士的工作。」

「那可不行。你終究隸屬于近衛騎士團。空閑的時間可以為公爵所用,但工作時間就要完成騎士任務。懂嗎?」

「噗~」馬可仕的冷血宣告,惹來菲莉絲的翹嘴。無視他的不服氣,馬可仕接著看向由里烏斯。

一瞬間,視線的壓力讓心頭沉重。──人一良心不安,就顯得脆弱。

「王選即將公布,國內處處都在騷動。百姓盛傳陛下駕崩⋯⋯連王室成員全都病死都傳開來了。由里烏斯,你也察覺到了吧。」

「──」

雖是理所當然的,馬可仕的話題與瑟希魯斯無關。

當然,要



是在這邊被追究,由里烏斯也沒打算蒙混過去。因為知道這是自己的責任,所以他會全部坦白。

想要給予瑟希魯斯再戰的機會,終究只是由里烏斯自己的堅持。也可以說是未擁有者的渴望。

看到貫徹自身「堅持」的人,自己也想觸及一角的渴望──

「由里烏斯?」

「──。沒事,對不起。如團長所說,市井之間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擔憂王國前途的人也很多⋯⋯團長的憂慮都發生了。」

「⋯⋯假如一套近衛制服便能安定人心,那就太便宜了。不過,不會那麼簡單的。」

由里烏斯因為思考而反應慢了,但回答的話讓馬可仕垂下眼簾。

事實上,近衛騎士聽從馬可仕指示巡邏王都的頻率增加了。這有帶來一定的成果,在維持治安與穩定民心上發揮效用。

「──然而,還不是全部。」

彷佛看透由里烏斯的想法,馬可仕說完後搖頭。

結果,這是馬可仕不能退讓的一條線。

率領近衛騎士團,立于王國騎士頂點的這號人物,體現出人們所期望的騎士樣貌。站在弱者這邊,致力做到盡善盡美的守護者。

為此即便竭盡全力,都還是會悔恨做得不夠好。即使無人責備,但他本身的理想會苛責自己。

笨拙而不擅生活的男人──那就是馬可仕・基爾達克的生存之道。

「讓你們聽了無濟于事的抱怨。接下來,近衛要維護王都穩定,騎士團負責穩定國內各地。」

「那麼,我們的職務不變⋯⋯是嗎?」

「都刻意叫你們來了,怎麼可能會不變呢。就跟菲利克斯說的一樣,我們很忙。」

和自身情感妥協,推進話題的馬可仕從桌上拿起文件遞了出來。似乎是報告書。

「這是從位于王國與帝國的邊界關卡呈交上來的東西。」

「──!」

「容我拜見。」

得知報告書的出處後,菲莉絲不禁屏息。但是身旁的由里烏斯平靜審視報告書。內容沒有提到瑟希魯斯。

報告書是入境證明──有使者從帝國進入王國。

「兩名帝國使者進入露格尼卡。」

「什、什麼啊~使者,有使者呢。帝國的使者⋯⋯咦!?有什麼事?」

領悟到跟非法入境的瑟希魯斯無關,菲莉絲的表情產生變化。聞言,馬可仕板起臉孔,丟了一個開場白。

「這個呢,雖然對先前前往帝國的你們不好意思,但又跟帝國有關。原本是想動用近衛騎士全力應對的事,但沒有其他可以動用的人。」

「慢著慢著,這什麼令人不安的說法!都想要動用全力了,該不會最後只讓菲莉醬和由里烏斯挑起吧!?太亂來了!」

知道是不同事而安心的心情馬上消失,菲莉絲驚慌失措地說。這個意見由里烏斯也認同。重擔太大了。

只是,在這個狀況下聽到與帝國有關,無法視而不見也是事實。

「上次有萊因哈魯特在,我們都還得亂來喲?搞錯人選了。拿掉菲莉醬,放進萊因哈魯特,怎麼樣?」

「不能怎麼樣。要不在的人加入是不可能的。而且別急。再怎麼說我也不會只要你們兩個去應付帝國的總戰力。」

「光這樣就夠打起來了,就說您搞錯人事安排啦。」

「會不會打起來端看你們。我期待你們不會讓事態變成那樣。」

死咬著人員安排的菲莉絲被抓住頭,硬是往後退。由里烏斯接住被推的菲莉絲後,馬可仕聳起健壯臂膀。

「這次給你們的命令很單純。與報告書上的帝國使者同行,並協助其目的。然後盡可能讓他們安然回國。完畢。」

「也就是說,狀況跟上次一樣,只是立場交換了。」

抱著淚眼婆娑的菲莉絲的肩膀,由里烏斯反芻馬可仕的指令內容。

由里烏斯一行人以使節團身份前往帝國是上個月的事。接著過了幾周就發生這次的事。──實在不禁覺得內有陰謀。

尤其引發上次騷動的人很可能是佛拉基亞皇帝,就更這麼覺得了。

「與帝國使者同行,這個任務我了解了。但是,他們的目的是?」

「這個你們直接問當事人比較快。現在就叫他們來這⋯⋯」

「──這倒不用了。」

頓時有道聲音滑進耳朵,馬可仕的視線變得嚴厲。視線盡頭是背靠辦公室門的瘦長人影。

幾時來的?人影朝著驚訝的他們輕輕舉手。

「失禮了。你們的話我都聽到了。小的的耳朵太好了。」

說完,男子用像是咳嗽的獨特嗓音發笑。

是氣質奇特的人物。白色頭發,白色肌膚,搭配包覆身體的雪白服裝,讓人錯以為他全身都沒有顏色。其存在感很奇妙又朦朧,給人他好像在這兒,又不在這兒的不確定感。

而這神奇的男子輪流眺望由里烏斯和菲莉絲。

「這兩位,就是要跟小的同行的騎士?」

「⋯⋯是的。由里烏斯,菲利克斯。這位是佛拉基亞帝國的使者,奇夏・哥爾特殿下。」

「請多關照,還請記住小的我。」

禮貌低頭露出無色微笑──奇夏・哥爾特。由里烏斯對這名字有印象。

「說到奇夏殿下,記得是九神將之一。」

「是的。被賜以過度的待遇,忝居九神將之『肆』。」

「一將親自出使我國,想必是有相當危險的工作?」

知道與他地位相同的瑟希魯斯非法入國,菲莉絲盡可能不讓表情透露這件事。這番話讓奇夏咧開唇。

「要是被認為九神將行動草率,可就傷腦筋了。事情便該托付給適任之輩。所以小的才會像這樣來此出差。」

「⋯⋯哇喔~討厭的預感。」

奇夏裝模作樣的話,讓菲莉絲臉頰僵硬。跟他一樣內心不安的由里烏斯,也感受到麻煩事的氣息。

事態嚴重到帝國派出一將,請求近衛騎士協助。──在這個時間點發生這事,密切攸關到兩國的關系。

「差不多可以告訴我們了吧?奇夏先生,你來干嘛?」

「──請協助逮捕某個人。」

「某個人?」

奇夏擺架子的話,將討厭的預感拉高到最大限度。

而且像是配合由里烏斯心中作響的警鈴,奇夏繼續說。

「其實,該人物從帝國秘密潛入王國。逮捕⋯⋯或者說處分該人物,才是小的身負的任務。」

7

──同一時刻,尤克曆烏斯宅邸。

從被分配到的客房窺視外頭的模樣,同時確認腰際雙刀的觸感。

雖然武器類的保養均不可或缺,但其中刀特別需要照料。

「村雨」和「正夢」是舉世屈指可數的名刀,所以更是要求細心維護。不過魔劍渴求的頂級保養,並不是研磨。

而是做到身為刀的本分。──魔劍渴求鮮血和死亡。

「好了好了好了。再過幾天『劍聖』先生就會回來了。」

自言自語後,瑟希魯斯用腳下的草鞋敲地面。頓時客房的照明亮起,這代表有人來過房間。恐怕是約書亞吧。

由里烏斯的弟弟對外頭的世界和英雄十分憧憬,對于未來可能是「觀眾」的他,瑟希魯斯抱持著很大的好感。果然舞台演員需要觀眾。

可悲的是,他沒有上舞台的才能。在這層意義上,他的兄長由里烏斯就條件極佳。因為他有讓主角發亮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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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喲喲,不行不行。人物評價是其次。──我也很期待跟『劍聖』先生的決斗,不過可不能忘記另一個目的。」

拍打自己額頭,瑟希魯斯背對宅邸,開始悠然漫步。

雖然被由里烏斯嚴格要求不要外出,卻絲毫沒有止步的意思。想做什麼就去做。──完全體現帝國主義。

毫不顧忌他人,「藍色閃電」離開宅邸。

──沒有告訴任何人,也不讓別人察覺,帝國最強之人就這樣颯爽地被放進王都了。

8

「逮捕從帝國非法進入王國的人,處分⋯⋯」

重複奇夏告知的目的,菲莉絲瞥向由里烏斯。黃色瞳孔透露出憂慮之意,由里烏斯也沒遲鈍到沒有感覺。

帝國使者帶來的問題



,對兩人來說心里有底。

「──。團長,我們將與奇夏殿下同行,協助逮捕他在找的人。可以想成這是任務沒錯吧?」

但是,由里烏斯面色不改,堂堂正正地這麼說。想當然爾,聽到後劇烈動搖的是菲莉絲。

可是,毫不理睬瞪大眼睛的菲莉絲,馬可仕點頭道:

「沒錯。王國的方針就如剛才所說。再來就是協助奇夏殿下完成任務。」

「明白。──菲莉絲,你也沒異議吧?」

「咦?這個嘛,那個,呃⋯⋯是,遵命,我會加油⋯⋯?」

「為什麼回答得這麼沒有自信?振作點。」

菲莉絲不知所措地接受指示後,指令就被正式宣布。接著由里烏斯走向奇夏,伸出手要求握手。

「我是近衛騎士團的由里烏斯・尤克曆烏斯。今後請多關照。」

「客氣了。小的是初次到王國,可能會給兩位添麻煩。還要多仰賴了。」

奇夏回應握手,接著也向菲莉絲要求握手。望著猶豫一下後才握手的菲莉絲,由里烏斯轉身面對馬可仕。

「那麼,團長,沒事的話,我們就跟奇夏殿下離開了。」

「我沒什麼事了。注意,言行舉止不要丟王國騎士的臉。」

奇夏進入室內後,馬可仕的口氣就變得一本正經。在最後叮嚀菲莉絲後,便無聲催促三人離開。

「唉呀想不到,是超越傳聞的豪傑。小的忍不住冷汗直流。」

一出馬可仕的辦公室,奇夏開口就跟兩人這麼說。雖是對馬可仕的評價,但由九神將說出口會覺得太過軟弱了。

「團長長得可怕我不否認,但帝國的一將先生講這種話好嗎?帝國主義不是嚴禁懦弱喵?」

「說中痛處。但是,帝國主義很難說適合小的⋯⋯。能有如今的地位,只是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就爬到帝國武官的最高位。您太謙虛了。天份引導您至該到的地方。奇夏殿下也體現出這點吧?」

「──小的認為那是讓人有點寂寞的想法呢。」

由里烏斯說,奇夏緩緩搖頭。接著他並未回應由里烏斯訝異的目光,而是看向走廊窗外。

「帝都風光很是風雅,不過王國風情別有一番情趣。慢慢走賞也是不錯⋯⋯」

「若想觀光,要掛意的事太多啰?要是能早點把工作結束就好了喵。」

「感謝您的體貼。但是跟著帝國人在首都閑逛,王國騎士也冷靜不下來吧。這次就乾脆地歸類為工作。」

「對啊喵。哪可能冷靜得下來。」

奇夏低語,菲莉絲邊聳肩邊瞪由里烏斯。

言外之意是在責備他包庇瑟希魯斯,被念的由里烏斯沒法回應。不過視線里除了責備,還有憂慮之色,如實反映出菲莉絲複雜的內心。

其實,他心中一定混亂至極吧。

奇夏的目的,從帝國秘密進入王國的人。對符合這個條件的人有頭緒──別說是頭緒了,菲莉絲根本就十分篤定。

『所以我才反對⋯⋯!』想說這句的菲莉絲,夾在友誼和對王國的忠誠之間。他的煩悶,由里烏斯明知不該,卻還是喜不自禁。

會苦惱,就是因為認定由里烏斯是朋友。

因此由里烏斯認為應該盡早除去他的苦惱──

「奇夏殿下,為了詳細討論,我們換個地方吧。對了。──就到王都的寒舍如何?」

「──慢著!?」

聽見由里烏斯的提議,菲莉絲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那個跑到王都的帝國人就在由里烏斯家。對于絞盡腦汁要隱瞞他的存在的菲莉絲來說,這無異于被人從後面砍了一刀。

但是,由里烏斯只是閉上一只眼睛,用只有他聽得見的音量──

「你可以放心喔,菲莉絲。──我很高興你重視我們的友誼。」

由里烏斯這麼說。

9

「既然你都有這種覺悟了,菲莉醬⋯⋯我也只好見證到最後了。」

在充滿悲壯感的菲莉絲守望下,由里烏斯帶著奇夏回到貴族街的尤克曆烏斯宅邸。想當然耳,路上根本無暇遣人回屋子。

宅邸藏了瑟希魯斯,帶奇夏回去的話很難避免不期而遇。面對這狀況,菲莉絲似乎認為由里烏斯已經放棄一切。

由里烏斯涉及了背叛王國的行為。一旦公諸于世,不但會被剝奪騎士稱號,還會被嚴罰。要是事態演變至此就太遺憾了──菲莉絲的表情是這麼訴說的。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菲莉絲的祈禱傳出去了,迎接三人的不是瑟希魯斯──

「啊,哥哥⋯⋯!」

一到宅邸,面色鐵青的約書亞迎接三人。他的臉色比平常還要糟,讓由里烏斯有不好的預感。

「對不起!我只是稍微沒注意就⋯⋯」

「冷靜點,約書亞。用不著著急,有什麼事慢慢說。」

「好、好的⋯⋯。其實──」

說到這兒,約書亞停頓了會兒,因為注意到菲莉絲和奇夏也在場。他想起哥哥不希望瑟希魯斯的存在被外界得知,于是選字用詞後才開口。

「其實,客人不在房里。好像是從窗戶跑出去了⋯⋯兩把刀也不見了。」

沮喪的約書亞說明瑟希魯斯從宅邸消失的經緯。聞言,由里烏斯手扶下顎。

「糟糕了⋯⋯」

「對不起,都怪我沒盯緊⋯⋯」

「不會不會,小約沒有錯喵。這該說天賜恩惠嗎,反正就是這種感覺啰?多虧這樣,產生了猶豫期⋯⋯」

「奇夏殿下,非常抱歉。──看樣子您在找的人似乎離開寒舍了。」

「等一下──!?」

滔滔不絕的菲莉絲跟謹慎開口的約書亞同時瞪大雙眼。接著菲莉絲抓住由里烏斯的胸口,用力搖晃他的頭。

「為什麼?為什麼老實說出來?我知道你為人正直,可是沒想到不通情理到這種地步!這樣子跟萊因哈魯特沒兩樣嘛!因為是朋友?因為很像?啊啊夠了,腦子都亂糟糟的!」

「冷、冷靜點,菲莉絲。用不著那麼激動⋯⋯」

「你!以為!是誰!害的!!」

破口大喊,最後似乎引發貧血症狀的菲莉絲蹲了下來,約書亞扶住他細瘦的肩膀,由里烏斯則是整理服裝,微微苦笑。

「哥哥,我覺得菲莉絲先生說得對。怎麼說,你的想法⋯⋯」

「──失禮了。就小的看來,由里烏斯殿下已經和我方的相關人有所接觸了?」

打斷約書亞的話,奇夏眯起細長雙眼發問。由里烏斯肯定,說:

「正是如此。我邀請他到寒舍作客⋯⋯結果卻這樣,真是羞愧難當。」

「原來如此。──因為先前的外交緣份,被提出了不講理的要求吧。」

「不講理我不否定。只是最後仍接受了,是出于我的判斷。」

毫無隱瞞的回答,令奇夏似乎也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就只有菲莉絲和約書亞手足無措,對兩人的話大翻白眼。

撇開被排除在外的他們,由里烏斯和奇夏互看點頭。

「看樣子,彼此心里都有個底。」

「正是如此。再來⋯⋯要是他能老實待個半天就好了。」

「期待那個按照我們的想法,未免期望過高了。」

奇夏疲憊歎氣,由里烏斯藏住苦笑,撫摸自己瀏海。接著朝蹲著的菲莉絲伸手,朝看著自己的黃色瞳孔頷首。

「走吧,菲莉絲。你說過要見證到最後的吧?」

「⋯⋯呣~雖然不懂,但被強大的疏離感干掉了。」

鼓著腮幫子表達不滿的菲莉絲握住由里烏斯的手,然後兩人看向宅邸外頭。

「那麼,奇夏殿下有機會可以逛王都了。──我會逮捕要找的人。」

聽了由里烏斯滿是確信的話,奇夏恭敬彎腰行禮。

看著九神將行禮,由里烏斯溫柔撫摸約書亞的肩膀。

「不用擔心喔,約書亞。就跟平常一樣,等待好消息吧。」

「哥哥⋯⋯嗯,我等你。──祝你好運。」



接受弟弟的祈禱,由里烏斯深深點頭。──然後三人踏入王都,尋找帝國最強之人。

10

手塞在和服袖子里,穿著藍色奇裝異服的青年正大光明地走在王都街道上。

用草鞋踩著石板地,腰部掛著兩把刀的模樣,即便在白天人多混雜的大馬路上,仍舊非常醒目。話雖如此,當事人卻不在意。因為太過習慣被別人盯著看,以至于忘記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而且青年自認為是世界的主角,當然會被注目,嶄露頭角更是再自然不過。

因此自己的責任姑且不提,絲毫不介意自身立場的他在馬路上昂首闊步。

像這樣堂堂正正地步行,並不是單純只想引人注意。

「差不多了吧。」

手指撥開額前的頭發,青年加快腳步,溜進狹窄巷弄。

昏暗又潮濕的空間。只隔了一條馬路,空氣就變得這麼不同。用美好之物隱藏起來的不穩,正是親龍王國的樣貌。

「這一點,帝國就簡單易懂多了。不管是怎樣的謀略還是策劃,全都是為了讓對手人頭落地。目的明快,暴力當如是。」

「──你在嘀嘀咕咕些什麼啊,小哥。」

看著巷弄里的肮髒牆壁,感慨地這麼說時,有人從背後叫住他。青年轉過身,有很多人站在入口,堵住來路。

人數十四人,在窄巷內無法並排,于是縱向排成一長串的樣子實在很蠢。但是個個全都很有壓迫感,氣質跟暴力很親近。

「好喔好喔,看要握手還是聲援,盡管過來,不過如果是女性的話我個人會比較高興呢。這方面你們怎麼想?」

「什麼怎麼想。想要淫叫的話可以叫出來啊,用你的喉嚨就是了。」

青年的輕浮招呼讓男子們哈哈大笑。對此青年把手抽出袖子,佩服吐氣。

「唉~各位的小人物演技爐火純青,我只能說佩服。不過這是獨斷吧?我想你們八成有被說不要對我出手比較好。」

「很清楚嘛。⋯⋯雖然被雇主這麼說,但是沒意思的監視只讓人覺得麻煩。趕快讓你睡在地上,就能早早收工。」

「這個回答!正如我的期待。那麼,我也回應這份氣魄吧!」

青年笑開懷,毫無防備地走向他們。面對他的動向,一群人掏出武器,一鼓作氣──不過是依序輪流撲向青年。

沐浴在回響的吶喊聲中,青年微微彎腰。

「簡直就是說好要被撂倒的角色,我不討厭,不如說挺喜歡的。」

說完,青年的草鞋踢爆地面──藍色閃電在巷弄內奔竄。

11

「小的認為與其漫無目的地找,探查王都發生騷動的地方比較有效率。」

「怎麼說?」

「因為那個是風暴的中心,連風雨都拿那個沒轍。」

針對找人這件事,按照奇夏的獨到方針,一行人直接前往王都的衛兵值班室,想從那里獲得線索。

「話雖如此,值班室永遠都忙翻天吧?光這樣就能找到?」

「用被害規模來限縮,小的本來這麼期待⋯⋯」

「──不,有能更加以限縮的方法。待在寒舍期間,他離開屋子後頻繁通過的區域。因為外表醒目,應該會有人看到他吧。」

聽了菲莉絲和奇夏的擔憂,由里烏斯豎起手指這麼回應。聞言,奇夏佩服地眯起眼睛,菲莉絲則是豎起貓耳。

「哇,不只屋子里,連在外頭都有監視的人?」

「那樣講不好廳。只是怕他在不熟悉的王都迷路,所以不留痕跡地讓我的花蕾跟著。僅限夜間。」

保險起見讓准精靈附在人身上的准備發揮功效。不過由于沒想到他在白天離開,因此追不上他現在的腳步。

「但是,假如他的目的是這一帶,那配合奇夏殿下的提案⋯⋯」

「用折衷方案限縮范圍。那麼,就這麼辦吧。」

「又擅自決定⋯⋯」由里烏斯和奇夏達成共識,鬧別扭的菲莉絲跟了上來。然後三人前往目的區域的值班室──在那邊聽到一群惡棍被打得半死的消息。

「在巷子里發現一群無賴被打得很慘。所幸沒有死人,不過可能遇到了很可怕的事吧,所有人都受到驚嚇的樣子。要問他們嗎?」

「嗯,麻煩了。有狀況比較好的人嗎?」

聽了由里烏斯的要求,值班衛兵從拘留所帶出三名男子。分別是巨漢、中等身材和小個子。

口吐髒話的三人組,一被帶到騎士面前就愣住了。

「為、為什麼是騎士?先說喔,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喔!?」

「放心吧。我沒打算怪罪你們。只是想問問打敗你們的人物。──為什麼挑上他?」

由里烏斯沉穩地切入主題,三人組屏息。看到他們猶豫的態度,菲莉絲嘟起嘴唇。

「夠啰,不要輸不起。反正你們不講,其他人也會講,就不要浪費時間了。好了,快說。」

「⋯⋯要說是沒關系啦,可是有條件。說了的話,要放我們離開拘留所。這里讓人待得不舒服。」

「──。我明白了。那就說好了。」

由里烏斯接受了眼神銳利的中等身材青年提出的條件。聞言,三人組大感放心,然後接著說:

「有個打扮人模人樣的大叔,發給我們一人一枚金幣,要我們監視那個機靈小哥。很劃算的工作吧?」

「可是,這麼劃算的工作似乎讓你們遇到了慘事。」

「都怪那些貪心性急的家伙啦!我們有阻止!」

「唉~結果,我們也加入,就變成這樣了。」

中等身材男說的話,後續由氣焰囂張的小塊頭和難為情的巨漢補充。聽完他們的說明,由里烏斯點頭。

「嗯。那麼,你們知道雇用你們的人的名字嗎?」

「我們不問沒必要的事。多事探問害得對方改變心意的話,損失就大了。」

「理所當然的回答。他們也沒必要撒謊,這下又回到原點了?」

「不,並非如此。」

奇夏聳肩,由里烏斯搖頭。接著朝三人組伸手,對著睜大眼睛的他們說:

「你們的報酬金幣,可以借我看看嗎?」

「你說什麼?不會是想沒收吧?騎士怎麼這麼殘暴啊!金幣可是我們工作的報酬耶!」

「是不光彩的報酬吧。再加上還被撂倒,丟人現眼。」

「啊~?開什麼玩笑,臭女人!不要以為長得可愛就得意忘形!」

菲莉絲帶刺的一句話被小個子混混死咬不放。「不好意思。」由里烏斯介入就像小動物一樣互瞪的兩人之間。

「稍等一下,菲莉絲。你也是,不好意思讓你誤會了。金幣是你的。我只是想要看看而已。」

「你以為這種話能信嗎!你們不是看習慣了!?」

「呿!住口,漢巴利。──拿去。」

勸慰臉紅脖子粗的同伴,中等身材男用指頭彈起自己的金幣。用手掌接住畫出平緩軌跡的金幣後,由里烏斯確認金幣的質感和本身。

然後瞭然于心地點頭,歸還金幣。

「果然是這樣。⋯⋯謝謝你。幫了大忙。」

「──。不管出處是哪個國家,但一樣是我們的報酬。你可也要遵守約定。」

「關于這點,你知道這是哪來的嗎?」

「我說過了,騎士大人。不想惹雇主不高興的我們,不會多嘴問東問西。」

接過金幣的中等身材青年鼻子噴氣。接著由里烏斯慢慢讓出路來,給他和他身後的兩人通過。

三人組就這樣走到值班室外頭。由里烏斯朝著他們的背影──

「這次就放你們走⋯⋯不過可以的話,期待你們不要再跟衛兵打交道了。用那種方式生存,遲早會走不下去。」

「說得真簡單。──我們覺得高處會窒息啦。」

說完,三人組就快速離開衛兵值班室。等到看不見他們了,菲莉絲才踱地。

「搞什麼,那些家伙!什麼態度!讓人火大!讓他們繼續蹲拘留所不好嗎?」

「約定就是約定。而且,現在的他們有金幣。或許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你期待太大了!那種人絕對會食髓知味。真是的⋯⋯」

由里烏斯期待他們的性善面,菲莉絲苦著臉說他天真。話雖如此,他馬上收起怒意,歪頭問道:

「所以?從剛剛的金幣知道了什麼?知道雇用那三人的人的臉和名字



了?雖然就算知道了,菲莉醬也不知道怎麼跟找人的事連在一起。」

「是呢。那麼我從頭說明。首先,那個金幣不是王國的,而是帝國的。」

「⋯⋯帝國的金幣?那麼,雇用那些家伙的人就是⋯⋯」

假如用帝國金幣付給小混混,那他們的雇主就跟帝國有關連。但是,這樣太奇怪了。至少以菲莉絲得到的情報來說很奇怪。

畢竟,一行人在追的瑟希魯斯就是帝國人。

「可是,監視他的人也跟帝國有關⋯⋯哎喲,到底是怎樣?」

「這個答案很清楚喔,菲莉絲。在那之前⋯⋯奇夏殿下。」

觸碰狐疑的菲莉絲的肩膀,在解答疑問前看向奇夏。默默承受視線的奇夏等著由里烏斯繼續說明。

也就是──

「我們該逮捕的,不是追人的,而是被追的人吧?」

「──聰明。正如由里烏斯殿下所想。」

奇夏佩服地朝由里烏斯鞠躬。雖然無事獻殷勤的他很引人注目,但舉止確實有明確的禮貌。

不過菲莉絲對兩人的互動翻白眼。

「結果,到底是怎麼回事?」

「整理你的疑問吧。現在,你的腦子里頭的神秘帝國人應該有兩位。一位是奇夏殿下正在追捕的非法入境的逃犯。」

「對啊,所以那不就是⋯⋯」

瑟希魯斯嗎?菲莉絲含糊其詞地問。「不。」可是由里烏斯卻搖頭,開始揭穿個中秘密。

「那個逃犯支付金幣給剛剛那些人,讓他們去監視追查自己的追兵。既然如此,你和我的共同朋友,他的任務會是什麼?」

「難道說是⋯⋯」

由里烏斯問道,慢了一步想到答案的菲莉絲張口結舌。

朝著抵達真相的朋友一笑,由里烏斯說。

「從帝國入境的兩名使者──其中一位尚未與我們會合。他正是瑟希魯斯・塞格姆多一將。」

12

──被關緊的房間昏暗,而且寂靜。

待在有護衛看守的昏暗房間,坐在地上抱著膝蓋,神經質地咬著指甲。

「──」

准點聯絡的時間早就過了,可是卻無人報告。

用錢雇用混混去監視的,是追著自己跑來的最棘手刺客。被護衛告知在王都看到對方的時候,驚愕到以為心髒爆開來了。

當然,逃離王都也是選項之一。可是在這里的談判對男子來說是最後一搏。舍棄祖國逃進王國,就是為求起死回生。

自己帶了伴手禮。再來只要把這個拿給「六面三刀」就行。──男子孤注一擲。如今,他正在等待這場豪賭的結果。

「我會贏。我不能輸。我絕對不會在這種地方⋯⋯結束一生⋯⋯!」

抱著膝蓋的男子相信自己的天命,奉上祈禱。但他立刻想到沒有可以祈禱的對象,于是用力咬斷指甲。

「夠了,報告太慢了!那些混混怎樣了!還沒來嗎!」

「──」

「⋯⋯喂!」

男子站起,朝房間外頭怒喊。可是卻無人回應。

應該站在房門外的護衛沒有反應,男子詫異皺眉。然後倒抽一口氣,慌慌張張地撲向放在房間角落的刀劍──

「喲,你好!打擾了,格拉姆達特上級伯爵。」

「什、麼⋯⋯!?」

門被打開,一道風不客氣地吹了進來。才這麼以為,想要拿劍的手就被站在身旁的和服青年給按住。

青年面露討人喜歡的笑容,手上握著閃閃發光的刀。

當然,男子認識青年。不管是臉、名字還是實力皆然。

「──瑟希魯斯・塞格姆多。」

「正是我。這個世界的主角,皇帝陛下的忠貞之刀。」

「外、外頭的護衛在干嘛⋯⋯咳喔!」

蠢問題。發問期間,身體被瑟希魯斯一踹。男子──格拉姆達特倒在地上。視野邊緣閃過走廊上的血,一眼就知道護衛的末路。

而且也知道了自己即將到來的末路。

「不行喔,赫魯斯特伊伯爵。既然陰謀失敗了,就該速速下舞台才行。居然還准備好替死鬼的頭和給王國的伴手禮⋯⋯真是肮髒。邪惡角色演得太出色啦!」

「慢、慢著,塞格姆多⋯⋯」

「可是,帝國秘寶『操飛龍』嚴禁帶出國。再加上先前你主導叛變,身上的罪重到就算死一百遍也不夠。」

瑟希魯斯手中的魔劍,綻放一般鋼鐵不會有的光芒。

宣告罪狀的他眼神充滿殺氣,完全不管眼皮子底下的性命。知道反抗無效,格拉姆達特舉起雙手。

「聽我說,塞格姆多!先前的造反全都是皇帝和巴爾羅伊策劃的,我只是⋯⋯」

「辯解無用,解釋免了。想要陛下的命,帶走帝國機密,而且不知自己的分寸,戲份都結束了還死巴著舞台的不識趣家伙──就用血清洗吧。」

「──呃!」

「唉呀~要慶幸是我送你最後一程呢。跟陛下不一樣,我很溫柔喔。因為你該死一百次,我卻只讓你死一次。」

瑟希魯斯微笑,魔劍被搖晃高舉。只要刀尖一閃,性命就會跟著腦袋一起被切斷,永遠失去意識。

明知會這樣,可是為什麼?──會覺得那把劍莫名地美。

「──那麼,永別了。」

用這句話當作餞別,美麗的銀閃直刺格拉姆特的脖子。

然後──

「──任性到此為止了,瑟希魯斯。」

「哦喲?」


千鈞一發之際,瑟希魯斯的斬擊被闖進來的聲音中斷。

停下刀,不由自主地回過頭。看到站在房間入口的白色高個子後,表情頓時轉為苦澀。不過這一點,白色高個子──奇夏也一樣。

彼此都露出苦瓜臉,奇夏凝視瑟希魯斯腳下暈過去的男子。

「看樣子,在千鈞一發之際趕上了。」

「啊咧咧?是說,為什麼奇夏在這里?來觀光嗎?」

「當然是奉閣下命令。壓制只聽到先前的叛變主謀者找了替身逃進王國就沖出去的笨蛋。笨蛋是誰,還需要說明嗎?」

男子一命尚存,以及與瑟希魯斯會合,讓奇夏臉上的安心之情頗為複雜。聽了他的說明,瑟希魯斯感到疑惑,接著注意到他身後的由里烏斯和菲莉絲。

然後莫可奈何地收刀入鞘,用力踏地板。

「那麼,關于這件事就算解決了──!」

「沒~有~喔~!根本沒有解決,麻煩請說明清楚!」

瑟希魯斯想要粗魯地了結事情,卻被菲莉絲用力死咬不放。由里烏斯見狀吐了口氣,于此同時,奇夏也在歎氣。

察覺到這點的兩人互看一眼,然後又同時聳肩。

13

「其實,我很早就知道瑟希魯斯殿下在找人了。」

「咦咦?我不小心說溜嘴了?好奇怪喔~我這次講話可是很用心耶⋯⋯」

地點換到尤克曆烏斯宅邸的休息室,四名當事者齊聚一堂。兩名王國騎士和兩名帝國一將,正在進行驚心動魄的調解。

不過現場氣氛並沒有字面上的肅殺。畢竟,最該擔憂的問題已經解決,故事已走向結束。看到平安無事回來的瑟希魯斯,約書亞也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再來就只剩下向菲莉絲解釋了。

「請放心。瑟希魯斯殿下未曾在寒舍透露過自身的特殊任務。」

「什麼啊,松了一口氣。啊咧?既然如此,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事?」

「雖然沒有透露,但諸多發言有蛛絲馬跡。像是問約書亞和仕女『有沒有看到可疑的帝國人』,半夜偷偷離開宅邸⋯⋯另外,我也不推薦在店里使用帝國貨幣。會格外給人留下印象。」

「啊咧!?」

手伸進和服袖子拿出小錢包的瑟希魯斯,對這盲點感到驚愕。

關于帝國貨幣,早在相遇的第一天,瑟希魯斯就在王都使用了,因此非常容易順藤摸瓜。他萬分不擅長從事隱密的工作。

「因為用不正當的方式入境,所以也沒有兌換貨幣喵。難怪引人注目。」

「結果,就被



看出企圖了。⋯⋯准備了表面理由好隱瞞真正目的,小的該判斷你有所成長了嗎。」

「不,沖著『劍聖』來可不是表面理由喔。我兩邊都很認真,只有這個可以肯定。」

對于菲莉絲和奇夏的理解,瑟希魯斯加入了不必要的補充。托此之福,他被奇夏嚴厲的視線追擊,抱著刀的帝國最強男子縮得更小。

「不過,光這樣不足以洗刷嫌疑吧?奇夏先生在追的逃犯也有可能是瑟希魯斯,可是為何由里烏斯那麼肯定不是?」

「這很簡單。假如逃犯是瑟希魯斯殿下,奇夏殿下和另一人根本無法逮捕他,遑論處分。若對象是帝國最強之人,當然會下這種判斷⋯⋯恰巧我們也一樣。」

「啊~原來如此喵⋯⋯」

菲莉絲心服口服,由里烏斯點頭。

其實,被馬可仕叫到騎士團值班室的時間點,由里烏斯並沒有對整件事如此有把握。瑟希魯斯有危險的目的,最糟的情況是變成危害王國的災難。──內心不是沒有這種想法。

這樣的擔憂與不安,隨著奇夏來訪及其目的而消除了大部分。

「說來丟臉,小的缺乏戰斗力,跟瑟希魯斯決勝負的話,眨眼間就會人頭落地。就算是陛下的命令,也不可能辦到。」

「啊~!奇夏講懦弱話!這個要跟陛下報告!身為帝國一將的人卻講這種話,帝國主義要哭啦!啊~好丟臉喔!」

「⋯⋯非常遺憾,回國後會先被陛下痛罵的是你喔。」

「為什麼!?」

瑟希魯斯聲音拔高,奇夏一臉厭煩。看著他們親昵的互動,兩人似乎不單單是同事,而是朋友。

奇夏支撐著瑟希魯斯的行動,大概就是這種關系。

「就像能力不足的我和朋友之間的關系嗎。」

「又來了~由里烏斯的低估自己時間。『最優秀』的名字要哭啦喵。」

「那個評價配我可惜了。──不管怎樣,我察覺到瑟希魯斯殿下暗中進行的事,和奇夏殿下的目的一致。再來就是奇夏殿下的同伴沒有要會合的意思,這時把瑟希魯斯殿下的角色放上去,答案便出來了。」

由里烏斯幾乎正確掌握事件經緯。聽了說明,奇夏深深頷首,瑟希魯斯也訕笑點頭。

「格拉姆達特上級伯爵原本就密謀造反⋯⋯先前將由里烏斯殿下等一行人也卷入的事件,就是由他策劃。雖然很早就只剩下一顆腦袋⋯⋯但後來接獲報告指出,那顆頭是替身的,本尊逃進了王國里。」

「然後,比陛下的命令先行一步的帝國一將之『壹』。本以為會在關卡停下,沒想到卻是直接通過。拜此之賜,小的真的臉都綠了。」

「哎喲,我也想說得過且過,不過多虧由里烏斯殿下讓我衣食住無虞,得以追蹤逃亡者,這樣的結果不是萬萬歲嗎。」

最大的不安要素當事人瑟希魯斯的輕松發言,讓奇夏的臉變得越來越臭。聽了這話,菲莉絲瞪向旁邊的由里烏斯。

「那,你把瑟希魯斯當客人招待也有隱情?」

「大致上,跟你說的意見都是真心話。不過,唯有不讓瑟希魯斯殿下在王都自由活動導致兩國關系惡化這件事,讓我煞費苦心。」

「這一點,小的也持相同意見。因此做好亂來的覺悟,在少一位同伴的情況下拜訪王城。能夠遇到由里烏斯殿下真的很幸運──或是⋯⋯」

「多虧了設計出這狀況的某人,對吧。」

奇夏意有所指,由里烏斯平靜地點破。

目前,露格尼卡王國和佛拉基亞帝國都沒有余力挑起戰爭。王國少了王室而在准備王選,帝國也有企圖謀反的勢力在暗中活躍。

即便如此,火星燒起來的話就必須有所動作,不然的話國家之名就廢了。

「為此而奔波滅火,就是這次事件的內情吧。」

「⋯⋯是喔~。那麼,可以說有成功滅火嗎?」

一臉不滿的菲莉絲鼓著臉頰套奇夏的話。

「多虧諸位鼎力協助,完美完成。不但逮捕了叛徒格拉姆達特,還跟搶先跑走的笨蛋一將會合⋯⋯這樣就能說他是跟小的一塊進王國的了。」

「寒舍藏匿帝國一將,這個事實可不會因此消失。當然,只要知道這件事的人保密⋯⋯」

說到這兒,由里烏斯停下,盯著佯裝不懂的菲莉絲看。

「菲莉絲,你有發言的自由。要怎麼做,交由你來判斷。」

「⋯⋯唉~」

由里烏斯兜圈子的話,讓菲莉絲按著額頭搖頭。

「干嘛,只有最後才正經八百。是說啊,菲莉醬這次一直被當成局外人。可是,最後關頭才來這招?由里烏斯,你真的任性!」

「──。我想也難怪你會生氣。結果,我做的事⋯⋯」

「不是,誰在跟你講那個!夠了,都是這種差事。」

菲莉絲嘟起嘴唇,用手指戳面露反省的由里烏斯的額頭。那觸感讓由里烏斯後退,菲莉絲聳肩道。

「好呀,就原諒你。不過,你欠人家一次。哪天絕對要還。」

「⋯⋯嗯,那當然。謝謝你,菲莉絲。」

鬧別扭的溫柔很有菲莉絲的風格。由里烏斯微笑點頭。

菲莉絲就用這句話來表示不追究由里烏斯這次隱瞞的事。感激他的體貼,同時面向來自帝國的「兩名」使者。

「那麼,容我再度重申──關于這次王國・帝國的合作,就讓我們寫一份表面上的報告交差吧。」

告知他們要為這次的計策做最終確認。

14

「──以上,就是逮捕從帝國非法入境的格拉姆達特・赫魯斯特伊的報告。他將被護送到國境,之後在帝國接受裁罰。」

露格尼卡王國,騎士團值班室團長辦公室。

由里烏斯和菲莉絲,以及兩名帝國一將,在房間的主人馬可仕面前進行報告。馬可仕閉著眼睛,靜靜聽著這份「捏造」的報告。

「此次的不情之請被迅速答應,感激不盡。托此之福,才能早早捕獲帝國的毒瘤。實在是萬分感激。」

「⋯⋯能在事情鬧大之前解決,我們也是喜出望外。而且部下有派上用場,任命他們也有了價值。」

「文森・佛拉基亞皇帝陛下是明事理之人。這次的事,必定會予以回報。期望能夠促進兩國繁榮。」

報告是四人一起串供好的。奇夏用誇張的詞彙獻上感謝。這次的事變成帝國欠王國人情。就妥協點來說是上好的結果。

原本應該是這樣──

「尤克曆烏斯,阿蓋爾。」

「──」

不常叫姓氏的馬可仕叫了兩人的姓,由里烏斯和菲莉絲並肩而立,端正姿勢。從他沉重嚴肅的嗓音聽來,沒法推測接下來的內容是好是壞。兩人靜靜等待。

然後──

「⋯⋯干得好。今後也要繼續努力。」

馬可仕的沙啞慰勞,讓兩人吐氣。雖然虛脫,但不能被察覺到安心,因此兩人畢恭畢敬地敬禮。

「──。遵命。」

「好~人家知道了~」

在這回答下,這次的事整個塵埃落定。

當然,做出與事實不符的報告會有罪惡感,不過卻因馬可仕最後的慰勞而變淡。──團長恐怕察覺到狀況了。

不然的話,就無法解釋「碰巧」命令由里烏斯他們與奇夏同行。

要從馬可仕的嚴肅面容判讀內心,是不可能的事。

「唉呀~平安無事解決事情是再好不過。雖然被吩咐什麼都不要說,不過剛剛肩膀很硬耶。」

事情一結束,瑟希魯斯就悠閑地跑到前面。

雖是當事人,但從頭到尾都保持沉默的他因為事情終于解決,所以對著馬可仕露出開懷笑容。

「不過呢,能跟久負盛名的露格尼卡王國身經百戰的『岩』之馬可仕・基爾達克殿下見面,真讓人喜不自禁。請務必露個一手讓我討教⋯⋯」

「被這麼說是我的光榮。但是,且先打住。」

「唔,真遺憾。遺憾至極。」

「──放心吧。」

邀請被婉拒,瑟希魯斯沮喪垂肩。但看他這樣,馬可仕面露笑容



──豪傑會有的,帶著血與鋼鐵氣味的笑容。

滿臉猙獰笑容的他,朝驚訝的瑟希魯斯點頭。

「與其和我比劍,有更適合您的對手。雖然才剛回來──不過很幸運的,當事人也說願意接受。」

「──!團長,該不會⋯」

「咦,騙人,真的?」

由里烏斯和菲莉絲從馬可仕的口氣中察覺到真正用意而大吃一驚。兩人產生的情感除了震驚外並不相同,但導出的結論一樣。

而且兩人的反應,讓瑟希魯斯也察覺到這是喜出望外的提議。

「那個適合的對象是⋯⋯」

「──『劍聖』。」

說完,馬可仕停下。然後再補充。

「萊因哈魯特・范・阿斯特雷亞正在練兵場等待瑟希魯斯・塞格姆多殿下。──這是切磋,請不要太認真。」

15

與騎士團值班室相鄰的練兵場,已經席卷起一股靜謐狂熱。

平常是騎士和衛兵流汗鍛煉,演奏劍戟聲的設施。──可是只有今天,士兵們全都聚集在觀眾席或牆邊,盼望「那個時刻」。

「這真是⋯⋯很理想的發展嘛。」

被帶進來的瑟希魯斯環顧周圍後感歎。用草鞋確認腳底,同時在無數視線中心曠神怡地閉上眼睛。

發自內心享受狀況,期待下一個瞬間。那表情,神清氣爽到讓人不禁看呆。

「不過真意外。我本來以為王國騎士不喜歡舉辦這種活動。」

「其實菲莉醬也很驚訝。想不到團長會接受那種要求。本來以為一定會被凶喵。」

奇夏若有所思的話,菲莉絲贊同點頭。由里烏斯也對他們的話抱持相同意見,不過卻抱著另一種感慨。

乍看之下很荒唐的活動──馬可仕卻很期待。

「結果,不就只是想看嘛。王國劍士和帝國劍士的銀華亂舞。」

「──」

由里烏斯這麼說,于此同時,俯瞰練兵場的觀眾鼓噪吶喊。原因是因為有著一頭火紅頭發的青年踏進練兵場。

洗練的站姿,擷取天空的蔚藍瞳孔。近衛的白色制服超級適合他,搭配腰際的白鞘長劍,完美詮釋騎士中的騎士。

「──萊因哈魯特。」

萊因哈魯特・范・阿斯特雷亞止步,朝著出聲的由里烏斯微笑。距離瑟希魯斯數公尺,剛從視察回來的「劍聖」當場一鞠躬。

「別來無恙,瑟希魯斯殿下。歡迎您千里迢迢來到露格尼卡王國。」

「我才是,沒有聯絡就跑來真是失禮。還要感謝你答應不禮貌的我的要求。──老實說,我很意外。」

「意外嗎?」

「嗯。坦白說,我以為會被拒絕。不過反正說說又沒損失。」

不假修飾的開場白讓萊因哈魯特加深苦笑。瑟希魯斯分別敲響腰部兩把刀的刀鍔。

「我想剛結束長途旅程的你應該累了,但我也不能久留。雖然狀況有點不公平,不過不要恨我喔。」

「接受的人是我。我不會找理由的。」

「了不起。那麼──」

戰斗前的對話結束,瑟希魯斯退到牆邊,脫去草鞋。把脫下的鞋子交給奇夏,兩名帝國一將開始交談。

這段期間,由里烏斯和菲莉絲也走近准備決斗的萊因哈魯特。

「萊因哈魯特,這次的事⋯⋯」

「為什麼要答應這麼蠢的事?你也是白癡嗎?」

「菲莉絲⋯⋯」

菲莉絲打斷由里烏斯,朝著萊因哈魯特罵道。這話讓萊因哈魯特圓睜雙眼,旋即含蓄一笑,聳了聳肩。

「我是白癡這點沒法否認,但可不認為這是蠢事。你這麼擔心我,我很高興喔,菲莉絲。」

「你也好,由里烏斯也好,都擅自解讀菲莉醬的心情⋯⋯」

「確實,瑟希魯斯殿下的提議對我來說是晴天霹靂。可是,團長也有好好叮囑我。──說,『讓他看看王國的實力』。」

萊因哈魯特模仿馬可仕的低沉嗓音,但卻學得不像。他的視線投向練兵場對面,坐在騎士團重量級人物座位區的馬可仕。察覺到視線,馬可仕嘴角猙獰翹起,伸出拳頭。

「我想應該是沒聽到我們的對話⋯⋯」

「也就是說,是團長的批准喵。該不會,其實他對帝國早就很不滿了⋯⋯」

「兩位的辛苦我只聽到皮毛。所以這次的事對我來說不是別人的事。我要回報王國的期待以及朋友們的苦難。」

不客氣地這麼說完,萊因哈魯特帶著笑容重新面向前方。由里烏斯和菲莉絲讓出路,「劍聖」的前方是做好准備的瑟希魯斯。

脫掉草鞋,帶著兩把魔劍,佛拉基亞最強的人──瑟希魯斯・塞格姆多。

「等一下,萊因哈魯特。沒准備到劍。我馬上去拿⋯⋯」

萊因哈魯特有攜帶愛劍,但據說那把劍不曾被拔出來過。由里烏斯至今也未曾看過萊因哈魯特拔劍出鞘。

因此,由里烏斯才說要去拿其他劍給他在決戰中使用──

「不用擔心,由里烏斯。──劍的話,這里有。」

「──」

聲音語調跟方才一樣沒有變化。

可是聲音帶來的結果,讓練兵場上的所有人都感到顫栗。

──王國最強「劍聖」,與帝國最強「藍色閃電」單挑。

為了一睹世紀決戰而聚集的觀眾,在開戰前都為劍著迷。

「──『龍劍』雷伊德。」

不知是誰說出口的話,代替大家發聲。

萊因哈魯特手中握著美得恐怖的出鞘寶劍。無一絲汙點的劍身,讓人想像不到是人手千錘百煉出的鋼鐵。傳說那是劍神賜予,吸取過眾多性命,甚至斬斷魔女的真正寶劍──

「──那就是名滿天下的『龍劍』嗎。」

看到「龍劍」,瑟希魯斯連呼吸都火熱起來。比起恐懼和敬畏,目睹傳說之劍的感動更勝一籌。

「可以親眼看到刀身,我感謝再感激,銘感五內。」

「『龍劍』唯有在遇到適合的對手時才拔得出來。因為瑟希魯斯殿下而拔劍的這次是第三次⋯⋯你是『龍劍』欽選的適任高手。」

總是尊重他人,找出值得尊敬之處的萊因哈魯特,經常去稱贊他人。但是這次的稱贊還帶有超越語言的感慨。

感受到這件事,看著決戰的由里烏斯心頭微微作疼。

那或許也就是說──

「──佛拉基亞帝國一將,九神將之『壹』,瑟希魯斯・塞格姆多。」

「──露格尼卡王國近衛騎士,『劍聖』家系,萊因哈魯特・范・阿斯特雷亞。」

感慨的期間,萊因哈魯特和瑟希魯斯拿起愛劍,互報名號。

然後,同時起步──

「堂堂正正──」

「──一決勝負!」

下一秒,閃電與劍壓從正面激烈交鋒。

劍風吹亂練兵場,銀華亂舞的干戈聲傳得又高又遠,在空中回響。

16

「我呢,從『劍聖』殿下那兒受教了。」

「受教?」

「對。什麼都很優異,以最強自居的我,原本立于強大頂點而孤獨的我⋯⋯絕對不是一個人。」

滿是傷痕的臉爽朗一笑,瑟希魯斯敲響雙刀刀鍔後說。

「強大是孤獨的。因為身邊沒有人。可是,不管到哪兒去,我都不是一個人。『劍聖』殿下在帝國教了我這點。」

被敗北的現實擊垮,卻沒因此失望,還找出意義。而且在了解之後,親自跑來找立于另一個頂點的萊因哈魯特。

「所以說,我也得教『劍聖』殿下。頂峰不是只有一個人待,還有我。可能還有其他人。他應該要理解這件事。」

但兩人卻沒有時間可以好好說話。因此瑟希魯斯的目的,沒法像語言那樣清楚傳達給萊因哈魯特。

不過要說完全沒有傳達,也不正確。

──因為拔出「龍劍」,與瑟希魯斯交手的萊因哈魯特似乎很快樂。

結束心心念念的決斗後,瑟希魯斯和奇夏正大光明回帝國去了。

萊因哈魯特和瑟希魯斯,兩國最強的銀華亂舞



結果如何,用語言來講述便太沒情趣,因此就不多談。

可是,從帝國一將突然來訪開始,這一連串發生的事情,在當事人之一的由里烏斯・尤克曆烏斯的心中留下很大的影響。

「所以,渡過許多險橋後⋯⋯滿意了?」

事情收拾完,造訪尤克曆烏斯宅邸的菲莉絲這麼問。

在個人房一面喝著酒,由里烏斯一面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

滿意──說起來,這次自己在尋求什麼?鋌而走險,欺騙一名重要的朋友,讓另一名朋友與敵人刀劍相向,最終是在尋求什麼?

「結果,是嫉妒吧。」

「嫉妒⋯⋯?」

菲莉絲反問,由里烏斯緩緩點頭。

嫉妒,正是如此。心中的刺和疙瘩,全都是對拋下自己、已經決定進路的菲莉絲和萊因哈魯特的羨慕與嫉妒。

而且起點還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早得連自己都覺得毛骨悚然──

「第一次見到萊因哈魯特時⋯⋯我馬上就放棄與他平起平坐。嘴巴說想當朋友,高呼要平等與共,可是其實已經認定自己爬不到他所在的高度,看不見同樣的景色。」

撇頭不去看自己的軟弱,裝作懂事成熟,以朋友自居。

沒法跟萊因哈魯特並駕齊驅,甘于這個結論,而沒有察覺自己的嫉妒心。

「所以說,瑟希魯斯殿下明知會輸還是要挑戰他的想法,讓我覺得不可思議。我想過去我都在抗拒理解。──而現在,我終于懂了。」

「⋯⋯呼嗯~」

「用平起平坐這說法當免死金牌,主動想和你們保持距離。然而一拉開距離就覺得寂寥,不知恥也要有個限度。實在厚顏無恥至極。」

「那,有了這樣的自覺後⋯⋯由里烏斯・尤克曆烏斯今後會怎樣?」

「對外方面就跟以前一樣不會變。我認為我們是平等的友人。只是我自己終于理解了個中意義,僅此而已。」

繞了這麼一大圈,得到的結論卻非常單純。

菲莉絲也這麼想吧。酒杯沾唇的他貌似傻眼地眯起眼睛。

「唉,你這麼想的話那就好喵。自從去帝國旅行之後,你就一直皺著眉頭悶悶不樂,現在好像不會了。」

「⋯⋯那麼奇怪嗎?」

「嗯。所以我本來以為,你是不是因此才想看萊因哈魯特揍飛帝國將軍好讓心情暢快喵。還真孩子氣耶~之類的。」

「我不會變得那麼魯莽的。」

菲莉絲的解釋讓由里烏斯噗哧一笑,然後靠在椅背上。就這樣被窗外的風吹拂,兩人渡過沉默的時光。

接著,由里烏斯突然想到。

「不過,心情暢快這點可能沒有錯。事實上,迷惘洗清了。再來就是如何表達現在的心情了。」

「用不著特地做什麼,你已經對菲莉醬和萊因哈魯特做出超過平等的關系啰。」

「你給我的友誼,我很開心。不過,這是認同問題。」

搖頭辭退他的擔憂,由里烏斯看向空杯底。

「或者,站上相同舞台的話就能代表平等嗎?」

「──!意思是,要跟菲莉醬一起為庫珥修大人效力?」

「與其那樣,以互相競爭的其他候補人身份出場,可能比較有趣喔。」

「噗~人家認為一點都不有趣喵~」

「開玩笑的啦。」

可能醉意上湧,講出了平常不會說的玩笑。由里烏斯笑了,見狀,菲莉絲也紅了臉頰,雙方互相輕觸空玻璃杯。

──這時不經意想到、脫口而出的話,不久後化為了現實。

由里烏斯・尤克曆烏斯在「王選」里,成為跟菲利克斯・阿蓋爾不同陣營的騎士,後來萊因哈魯特・范・阿斯特雷亞也加入。

三人都以近衛騎士之姿為王國效忠,認同彼此為朋友。

抑或從有人期望能夠平等相對開始,就揭開了彼此的道路相互重疊,卻又有所不同的命運。

過去在王國與帝國的戰爭中所誕生的「銀華亂舞」──多年後,在部份人心中留存的「第二次銀華亂舞」帶來的變化來到眼前。

只是,還不知道未來的這一晚,單純只是朋友之間的醉話。

之後,紅發青年前來會合,在夜深之前,對話的氣氛變得更加熱絡──

如今就在這里擱筆,但作為一個故事,這想必是個極其美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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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