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序幕『旅行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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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校對:零の幻影

「——我,其實不是尤克利烏斯家的嫡子」

圍在野營的篝火邊,盤腿、單膝支立而坐的尤里烏斯眼神無精打采地嘟噥說。

昴一邊打理坐在腿上的貝亞托麗絲的頭發,一邊聽到了這句話。

作為人工精靈的貝亞托麗絲的身體,擁有總是能保持清潔和最佳狀態的特性。但,這先不去說,像這種睡前的發型保養也是非常重要的親膚時間。

心平氣和地講述今天之事,與心愛的搭檔加深牽絆。

「干嘛突然在這種時候拋出這麼沉重的炸彈啊」

「抱歉。我只是覺得,要是錯過現在,下次又不知要等到何時了」

昴皺起眉頭問,回答他的尤里烏斯的表情倒是沒有說的那麼糟糕。這到底是高傲還是無拘束,該作何理解就要取決于傾聽者是誰了。

「說到嫡子也就是,那個啥來著?」

「不是正式的、尤克利烏斯家家主的親生子的意思。我家的現任當家埃爾維羅·尤克利烏斯是我的養父,他的弟弟克萊因·尤克利烏斯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是在父親去世的時候作為養子進入現在的家庭的」

「原來是這樣……。啊,這麼說,你分別有兩個父親和母親咯」

好棒,含有這層言下之意的回應,讓尤里烏斯一瞬間睜大了眼睛。但他隨後立即彎起嘴角,「說得也是啊」,保持笑容地點了點頭。

「——?咦,我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嗎?」

「沒有啦,完全沒有。倒不如說,感覺真不愧是艾米莉婭碳呢,真心E·M·T哦」

「抱歉,我沒太聽懂你在說什麼」

嘟起嘴唇、表情微帶別扭的少女——艾米莉婭,讓昴露出苦笑。

昴剛才對她的稱贊,是不含任何挖苦的真心話。事實上,艾米莉婭那不帶一點不快的思考事物的方式讓昴發自內心地贊佩,想必尤里烏斯也是如此。

正因如此,他才一如既往地做出了用纖細的手指撥弄自己劉海的動作。

「————」

薄云遮月,只有模糊的火光照亮著昴等人的身姿。環視這些圍在篝火旁的面孔,昴不禁再次感歎,還真是些不可思議的人員啊。

——離開水門都市普利斯特拉後,一行人正一路朝向世界版圖的最東端進發。

目標是與被認為住在極東的奧古利亞沙丘的【賢者】接觸。這是一場為了拜見以無所不知為名的英傑、請教該名人物的智慧為目的的長旅。

說實話,在事前獲悉情報時就已預料到了這會是一場無比艱難的旅途。

聽說奧古利亞沙丘既是危險的魔獸巢窟,也是有可怕瘴氣蔓延的頗有來曆的土地,因此而聞名。最關鍵的,之所以使該魔境成為了最險惡的魔境是因為——,

「它是萊茵哈魯特也攻略失敗了的魔境、嗎。……本人也是那麼說,光是聽到那些,就讓人頓感絕望啊」

從月亮上生還了的令人疑惑的萊茵哈魯特,他都突破不了,就意味著這是對人類來說不可能踏破的挑戰了。

但是——,

「必須把不可能變為可能才行。因為我們不是抱著尋死、而是獲救之心去的」

為此,即便是令人絕望的障礙也非得跨越過去才行。

因為這是一場為了給被關上了未來大門的人們帶去希望、奪回明天的旅程。

「昴,表情變得嚇人起來了哦」


就在昴陷入嚴肅的思考中時,把整個背部都靠在他身上的貝亞托麗絲戳了戳他的臉頰。被捋著頭發的少女眯起有著特征性花紋的圓眼,

「與其想太多讓腦袋變得亂七八糟,還不如專心在和貝蒂的親近交流上。不然的話,貝蒂的可愛就白費了啦」

「喂喂,說什麼呢……真的耶!才稍微發了會兒呆貝阿子就變丑八怪了!」

「哪里變了啦!貝蒂一直都是很可愛的樣子啦!真沒禮貌!」

昴的戲言讓貝亞托麗絲鼓起臉、從腿上跳了下去。「開玩笑的、開玩笑的」,盡管昴趕緊賠笑,卻沒能挽回貝亞托麗絲的心情,她朝擺擺手招呼的艾米莉婭跑去。

然後就那樣一頭靠在微笑著的艾米莉婭的胸口,

「艾米莉婭,差不多是該睡覺的時間啦。熬夜可對身體不好」

「嗯,說得對。今晚就和我睡一起吧。這是對壞心眼的昴的懲罰呢」

「是懲罰哦」

兩人意氣相投地把昴當成了壞人。艾米莉婭拉著因困意而揉眼的貝亞托麗絲的小手,對昴使了個眼色後就把她帶走了。

就那樣,剩下的人目送著兩人的背影回龍車,

「真溫馨呢」

「看上去十分要好對吧?直到一年前多一點的時候,都還沒有像這樣親密無間呢」

「那可真是難以置信,不過……一年嗎。有你牽線搭橋的話,也是會有這樣的成果的吧」

尤里烏斯說著眯起了眼,他的話讓昴用手指撓了撓自己的臉頰。確實,這跟有昴在不無關系,但要承認這點總覺得也有些自作多情。

所以昴就迅速扯開話題,

「然後呢,剛才的話到底算什麼意思啊」

「剛才的話是指,關于我出身的事嗎」

「就是啊。雖然艾米莉婭碳表現得很天然,但貝阿子可是很照顧地什麼都沒有說。用你現在的狀況來談以前的事未免有些……」

「也是啊。要是給你們添負擔了恕我抱歉」

尤里烏斯打斷昴難以啟齒的發言,緩緩搖了搖頭。他的態度讓昴露出一副在內心深處品味苦澀的神情。

受大罪司教【暴食】的權能所害,尤里烏斯的【記憶】——不,尤里烏斯的【名字】從世上消失了。所有相關人士的記憶中,都失去了尤里烏斯的存在。

這是與喪失了自己記憶的庫珥修,和被世人所遺忘、現在也還在持續沉睡中的蕾姆似是而非的第三種病例。——被所有一切都忘記了的、記憶的迷路人。

這種被一整個世界所落下的絕望感昴也有過經曆。

對用【死亡回歸】回溯時間的昴來說,確實存在著誰也不記得的世界的記憶。一度建立起來的關系又失去,也有過不止一次兩次了。

因為舉例來說的話,就連羅茲瓦爾府的同伴們也曾把昴忘掉過。

「昴,被你這樣一直盯著我可平靜不下來。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如何」

「你……哎呀真是的,真是個不得了的家伙」

昴輕輕咋舌,從尤里烏斯身上撇開了視線。

難得昴發自真心地替他感到次擔心,卻換來這態度,誠可謂是【最優的騎士】的存在方式。

昴陷入與他同樣處境的時候可沒能靠自己振作。正因如此,昴才能理解獨自一人就辦成了此事的尤里烏斯的出色。

只不過,要坦率承認這點也很來氣,所以昴就干脆嗤之以鼻了。

「我要說的也只有牢騷啊。怪嚇人的,別突然拿自己的身世說事啊。再說也不是適合講給我聽的內容吧」


「那倒也不是。這是萊茵哈魯特啊菲利斯這些近衛騎士團里的人也知道的事實。當然,安娜斯塔西婭大人也是知道的。不是什麼特別的話題哦。——不,應該說曾經知道、嗎」

「————」

「沒錯,這是所有人曾經都知道的事。——所以我現在才想讓你也知道也說不定。讓你這個在當今世上除我以外最記得我的人」

尤里烏斯用平穩、溫和的聲音說著,原地站了起來。輕輕撣了撣腳下的【最優】俯視著仍坐在篝火旁的昴,

「我打算去休息了,你呢?」

「我的話……要再看一會兒火啊。就算是安全的街道,也有人望風比較好吧」

「明白了。那我先去休息了」

扔下這句話並點頭致意後,尤里烏斯就離開篝火旁回龍車了。

留下昴一人,邊眺望篝火邊摸了摸自己的右腿。那里有在普利斯特拉所受傷痛的余韻、刻有著消失不去的黑色斑紋。

「……真不像你」

鬧別扭般的話語輕輕脫口而出。

也不知那究竟是對自己還是對尤里烏斯的發言。

不管怎樣,就是有股形如憤慨的不協調感如鯁在喉。

「啊啊,可惡。傻嗎我。不,我確實是傻……」

昴亂抓頭發,把焦躁用焦躁的方式吐露出來。雖然並不會因此變輕松,卻也沒法保持一聲不吭。

結果,就在昴以這個樣子狠瞪著篝火的時候,

「——不用那麼自責也沒關系的吧?」

突然從背後傳來了高雅的聲音,讓昴



停下了撓頭的動作。

回頭看去,那里有一名雙手交叉在背後的少女的身影。

「……一時還真不好判斷該叫你什麼啊」

「什麼一時不一時的,直接叫安娜斯塔西婭小姐不就好了。——不然這邊也會感到為難的」

話語的前後半,語氣氛圍突然發生了變化。就好像換了個說話人似的,但聲音本身還是來自同一人。

只不過,那具肉體的支配權卻已被移交給了不同于原主人的存在。

「領子多娜……」

(注:襟(えり)ドナ,是把多娜名字【エキドナ】中的【キ】換成【リ】。【襟】是衣領、脖頸,沒有圍巾的意思。【襟巻き】才是圍巾。所以【圍巾多娜】的叫法其實是不對的,盡管這只狐狸確實呈圍巾狀)

「倒也不是拘泥名字,但這個叫法還是會有一些抵觸感哦,菜月君」

沒錯,這位說著眯起了淺蔥色眼睛的女性正是安娜斯塔西婭·霍星。至少肉體是身為王選候選人的她本人。但內在卻是他人、他物。

現在,正占據她的身體的是圍在她脖子上的白狐圍巾——模擬出那個形態的人工精靈,艾奇多娜。

也不知是何玩笑,報上了與【強欲的魔女】同名的人工精靈,正一邊否認與同名魔女的同一性,一邊共同參與著昴等人的旅行。

說實話,這是個無疑讓人感到頭痛的對手——,

「還是希望你不要這麼多疑啊。咱不是也說明過好幾次了,這狀況不是本意。為此還自告奮勇地當起危險前路的向導了」

領子多娜的發言屬實,昴等人旅途的成敗就維系在她這個帶路人的身上。沒有她的話,連萊茵哈魯特都撤退了的魔境的攻略就將是無法完成的。


即使明白這一點,也還是讓昴十分在意的就是這個魔女的名字了。

「也包括這點在內,你的創造者是不能相信的,這就是我的立場了啊。我也是想要盡可能相信你的啊。那樣也更輕松不是」

「真沒辦法。看來我記憶里沒有的創造者很是冒犯了你一通啊」

「————」

「所以說,不要生那麼大的氣啦。真是的,怪嚇人的」

見昴的三白眼犀利起來,領子多娜用與安娜斯塔西婭同款的表情吐了吐舌,轉過身去。看樣子她也要回龍車睡覺了。

「菜月君也別太熬夜了哦。本來就已是背負了一攬子問題的體質了」

「……這話也輪不到我所懷煩惱的其中之一來說啊」

對這略帶挖苦的說法,領子多娜「自尋煩惱,自尋煩惱」地聳聳肩走了。

不過,意識的切換確實是必要的。畢竟不知何時就會一不留神用領子多娜來稱呼她。領子多娜——不,必須要叫安娜斯塔西婭才行。

「秘密變多,可絕不是什麼好苗頭啊」

昴發牢騷似地自言自語了一句,就潑水把篝火熄滅了。然後就那樣返回停在街道旁的龍車,打算上作為床鋪的座位睡覺。

艾米莉婭她們正睡在龍車末尾。因此昴盡量小心翼翼不發出聲音地鑽進床鋪。

「又一臉增添了操心事的表情啊」

「……醒著嗎」

正當昴在床上躺下時,聲音搭話了。循聲看去,只見松開了紮好的頭發的貝亞托麗絲正站在座位旁,讓昴不禁苦笑。

「什麼都被你看穿了嗎。真的是,一點都瞞不過你啊」

「這種做法都是壞習慣哦。操心事都要好好跟貝蒂平分才行。貝蒂可比昴要心細多啦」

「……哦,也是啊。好,過來吧」

昴往座位里挪了挪騰出空間,少女便一頭鑽進了懷里、准備一起休息。

昴內心的不安,知道其深邃部分的就只有貝亞托麗絲。——只有她一人,與昴共享著安娜斯塔西婭和領子多娜【替換】的情報。

站在與貝亞托麗絲同為人工精靈的立場上、斷言不會加害安娜斯塔西婭的艾奇多娜——通稱【領子多娜】的問題,如果漫不經心地將其公之于眾,很容易就會惹出大混亂。但又不能放松警惕。于是作為折中,昴就找了貝亞托麗絲商量。

老實說,考慮到貝亞托麗絲的心情,昴本來是不想讓她與自稱艾奇多娜的存在扯上關系的,

「昴就別操多余的心了,無論是誰,盡管用昴的方式去求助就行啦。不過,最先選擇了貝蒂還是要表揚的」

既善于傾聽又善于誇獎,聽了這樣的貝亞托麗絲的話,昴苦笑的同時心中只有感謝。

「也不能再沒完沒了地煩惱下去了嗎。明天,就要回到我們懷念的家了」

旅途最初的檢查點在即,昴摸著貝亞托麗絲的頭,打起了精神。

以【賢者】的監視塔為目標的旅程,一行人為了做旅行的准備和報告而順路前往羅茲瓦爾府。只不過,去那里的原因還不止這些——,

「不只是順路、的關系啊」

放遠目光去看的話,那一定是個會被瞧不起的不起眼的理由。

但對菜月·昴這名渺小的人類來說,卻是個秘藏著巨大可能性的原因。

——這是一趟為了與自家人久別重逢、以及為了在真正意義上重逢的、重要的順路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