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第一章『帶你出門的理由』



1

從水門都市普利斯特拉出發到羅茲瓦爾府的旅途,差不多是10天左右的路程。

來去花費同樣多的天數,昴一行人回到宅邸時已過了將近1個月了。再加上以前也很少有要長期離宅去辦的事,所以著實感慨萬千。

「昴!」

「哦哦,佩特拉……等、嗚喔!?」

昴剛下龍車、對男性車夫道完謝,就有個女仆打扮的少女從宅邸輕快地飛奔而出、氣勢十足地撲進了昴的懷里。

昴連忙接住,安心地摸起少女的頭。

「突然來這麼一下我會嚇到的吧,佩特拉。一個月不見,精神抖擻啊」

「因為很長時間沒見了嘛,我高興壞了。……倒是昴大人,這些日子很辛苦吧?我從收到信的時候起就在擔心了。沒又忍著什麼傷吧?」

「好癢好癢」

佩特拉搖著茶紅色的頭發,摸著昴的身體開始確認傷勢的有無。正當昴對她的動作發出苦笑時,其他人也從龍車上下來了。

「好啦,佩特拉。趁拉姆還沒生氣,趕緊把女仆的工作做了」

「……好~。那待會兒再講給我聽哦」

說著離開了昴的佩特拉,她的視線直到最後都是將信將疑的。看樣子,昴自己的報告完全得不到信任。實際也是,為了請人轉讓魔晶石而開啟的旅程,結果卻演變成了與卷入一整座都市的魔女教之間的全面戰爭。

這樣就算訴說昴沒有錯,對方不願聽也是無可奈何的。

「各位客人,遠道而來辛苦了。我是本府的女仆,佩特拉·蕾緹。現在請允許我來為大家帶路」

不顧昴的感慨,另一邊,佩特拉用嫻熟的辭令開始了對來客的歡迎。

那楚楚動人的問候,讓尤里烏斯、以及搭他的手步下龍車的安娜斯塔西婭也露出了贊美的神情。艾米莉婭和貝亞托麗絲則似乎一臉驕傲。

「呀,這孩子明明還小卻這麼懂禮儀。咱也想要一個了」

「是啊,確實。跟撲向昴懷里時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呢」

「……讓您見笑了」

聽著安娜斯塔西婭和尤里烏斯微笑的贊美,佩特拉的臉倏地一下紅了。尤里烏斯觀察著她的反應,「原來如此」地點點頭。

「昴,這下我也能理解你被譽為【幼女使】的原因了」

「話先說好,佩特拉可早已不是能用幼女稱呼的年紀了,就算退一百步來說,我會用的幼女也只有貝阿子一人。可別誤會了啊」

「被用什麼的,貝蒂才沒方便到那種程度地在為昴做事啦」

昴剛用辛辣的語氣回應了尤里烏斯的調侃,就被貝亞托麗絲用更辛辣的語氣責備了一番。

「再說了,貝蒂和佩特拉之間的差距也沒那麼……等等。怎麼感覺佩特拉的個子稍、稍微比以前高了啊。頭發也有些變長……」

「畢竟都過了一個月了嘛。我好歹也還是在成長期中的哦?個子會高,頭發不剪的話當然也會變長啦。倒是貝亞托麗絲醬還是跟原來一樣小小的呢」

「這、這是成何體統啦……!」

貝亞托麗絲說著哆嗦顫抖了起來,佩特拉微笑地從正面抱住了她。就那樣,一邊對賭氣的貝亞托麗絲感到心滿意足,一邊結束話題,

「差不多了,再不快點帶大家進去的話,就又要惹拉姆姐姐生氣了……」

「——那樣的話,就說明你的努力還需要再加把勁啊」

「咿~!」

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佩特拉頓時臉色發白、發出了小鳥般的啼鳴。就那樣讓自己的女仆後輩渾身戰栗不已的,是從宅邸里現身的第二名女仆——拉姆。

她用淡紅色的目光讓佩特拉原地僵住後,從容地眺望了昴一行人一眼,

「最近剛覺得佩特拉工作的樣子有進步、還想著終于可以認可了,就鬧出了這麼一副狼狽樣……拉姆真心感到遺憾」

「對、對不起,拉姆姐姐。……那個,我的工作,終于被認可了嗎?」

「是啊。飯做得比拉姆好吃,地掃得比拉姆乾淨,衣服也比拉姆勤洗完,還比拉姆更早睡早起,正打算要認可呢」

「那都是你自己的問題吧!」

面對女仆資曆才只有一年出頭的少女,老手女仆究竟被比下去了多少啊。就算考慮到佩特拉的悟性之強,超越的難度也太低了根本不值一提。

對于昴這樣的吶喊,拉姆只是「哈」地哼了一聲。

「對自己有疑問又能怎樣?拉姆對自己抱有的只有期待和自信哦」

「姐姐大人就只有這一點,是真的真的讓人肅然起敬啊」

拉姆威風凜凜的宣言,讓昴作出了目瞪口呆的回答。就在這時,艾米莉婭拍了拍僵在原地的佩特拉的肩膀,對拉姆打了聲招呼,

「拉姆,謝謝你出來迎接。宅邸的大家都還好吧?」

「是,都沒什麼問題。倒是艾米莉婭大人你們應該有很多話要說吧。——加菲和奧托是都死了嗎」

「死了個頭啊!別用一臉奇妙的表情和聲音亂說啊!」

「沒涵養的男人可是很容易被摸清底細的哦。特別是巴魯斯的底還大孔敞開,里面的東西全掉出來了還請注意。又被摸清底細又沒有內涵的人,最差勁了」

「這話很傷人啊能不能別說了……。比起這個,信有收到吧?」

拉姆聳聳肩,昴則湊到她的耳邊悄悄詢問。

說的是比昴一行人先出發、從普利斯特拉送往了宅邸的書信。如果已經看了那上面的內容,就應該知道昴等人回宅邸的原因了。

于是,拉姆對昴的確認豎起一根手指,

「放心吧。已經聽羅茲瓦爾大人說了。是要找【睡美人】和關禁閉吧。……不過」

她說著停頓了一拍,眯起略帶妖媚的淡紅色的眼睛,

「無論哪邊的准備,都不是拉姆而是芙蕾德莉卡和佩特拉的工作呢」

「為什麼要在這種事上得意啊?」

不管怎樣,即使是時隔了一個月的再會,拉姆的態度也還是一如既往。

2

「呀~,歡~迎回家。能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

坐在客廳沙發上的羅茲瓦爾說著歡迎了回來的眾人。

見到那滿臉春風的小丑妝容,昴和艾米莉婭不禁面面相覷。

「……艾米莉婭碳,你有在信上寫了什麼奇怪的事嗎?」

「誒、我不知道啊……不是昴讓他那麼高興的嗎?昴和羅茲瓦爾平時就偶爾會說些悄悄話的樣子……」

「我讓羅茲瓦爾?與其那樣,還不如把時間和金錢花在艾米莉婭碳還有貝阿子還有佩特拉還有芙蕾德莉卡還有帕特拉修姑且還有拉姆身上呢」

「盡是女性名字呢」

「要對奧托和加菲爾表示平日里的感謝什麼的,作為男同胞不是很不好意思嘛!?」

昴把手放在一臉吃驚的貝亞托麗絲的頭上,與艾米莉婭一道納悶起來。

順便一提,之所以沒帶上蕾姆是刻意而為,為了不讓周圍人操心自己,所以還請見諒。不過這先不去說——,

「那麼,擺出這樣的笑臉,這次又在耍什麼陰謀啊,羅茲瓦爾」

「這可真是意外的反應~啊。我為你們的安全擔心、為平安無事歡喜又有什麼問題呢~?全都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

羅茲瓦爾閉上一只眼,用藍色的眼睛斜視著說,

「這一年來,我的想法也有了各種各樣的變化~啊。我變得積極合作,對艾米莉婭大人來說不也是可喜的事嗎?」

「嗯~,說得沒錯。嗯,謝謝你,羅茲瓦爾」

艾米莉婭用她的寬容接受了羅茲瓦爾厚臉皮的發言。

後者對此擺手笑笑,在昴看來卻對其中到底有幾分是真仍抱有懷疑。

「那個的想法無論怎麼猜都是白費力氣啦。那個的那啥比昴的那啥還要更勝一籌啦」

「你這話里的指示代詞也太多了些啊」

昴拉著作出了老氣橫秋發言的貝亞托麗絲的手,與艾米莉婭一起步入了客廳。

雖然羅茲瓦爾興高采烈的樣子很可疑,但他為昴等人的歸還而欣喜恐怕還是發自內心的吧。失去了【睿智之書】的現在,昴一行的存在對他的目的來說就是不可或缺的。

「那要是能更積極合作一點的話就幫大忙了啊」

「無論有沒有我的幫助,你都會去達成你的目的。正因我相信這一點,所以才會在你力所不及的地方盡力。這難道不~是非常平等的關系嗎」

「幫手角色平時都是用不了的,真有種切身體會到了RPG套路滋味的心情~啊」

過于強力的幫手角色最多只會短時間參戰是游



戲里常見的慣例。

實際羅茲瓦爾的情況是,昴越是被逼入絕境,他就越是有根據相信【死亡回歸】所引發的改變命運之力,因此也是有理由一直袖手旁觀到昴不能更走投無路為止的。

就是這麼個老奸巨猾之輩、一點都不能掉以輕心的自家人。昴對他這樣的評價和立場一如既往。

「——然後呢?也差不多是時候來介紹下咱們了吧?」

「啊,抱歉抱歉。羅茲瓦爾,有客人。往里頭坐坐」

「我當~然已經聽說了。不過話說回來,還真~是有趣的面孔呢」

羅茲瓦爾起身,把沙發讓給了站在房間門口的來客。他自己則坐到一旁的一人座沙發上,

「歡迎二位遠道而來。上次像這樣面對面說話還是論功儀式的時候吧~」

「的確是呢。不過那時也沒有正式交流,所以實際這次才是初次見面吧」

面對羅茲瓦爾客套的問候,安娜斯塔西婭也微笑著予以了客套的回答。

兩人提到的論功儀式,是在王城舉行的評定【白鯨討伐】功績的典禮,召集了艾米莉婭、庫珥修、安娜斯塔西婭等各個陣營。

由于是各陣營代表齊聚一堂的儀式,參加的是解決了【聖域】問題之後的成員,犯下了那麼多的惡行、卻仍一臉泰然自若地出席的羅茲瓦爾也著實是個人才。

不管怎樣,他和安娜斯塔西婭的照面就是從那以來的第一次了,兩人互相的問候草草了事,呈現出一副彼此試探的情形。

于是對話進入正題,開始報告發生在都市普利斯特拉的事件——,

「——報告我已從信上收到了。奧托君和加菲爾兩人受傷、正在療養中先暫且不提,說是以魔女教為對手仍把被害控制在了最小限度」

「是的,兩個人都超~努力的……不止他們倆,是都市所有人努力的結果。昴和莉莉安娜也是呢」

「為什麼要把我和莉莉安娜列一塊兒啊?」

大概是同被歸屬為非戰斗人員了吧。應該不是指同類人的意思。

「啊,昴君的自我意識先放一旁……這次把艾米莉婭大人招待到普利斯特拉的可是安娜斯塔西婭大人,您對此有何感想?」

「關于這點咱還是有感到抱歉的啦。如果要求道歉,咱也是做好了誠心賠不是的打算的。不過……」

「艾米莉婭大人已經拒絕您作出更多的表示了對~嗎」

「畢竟,干了壞事的是魔女教的話,錯的就是魔女教不是嗎?安娜斯塔西婭小姐沒理由負責才對呀。再說我們旅行的目的也已經達成了」

見到羅茲瓦爾瞥向自己,艾米莉婭輕撫脖子上的吊墜說。那里鑲有一塊燦爛生輝的魔晶石,正等待著現在也還在昏昏入睡的大精靈的複活。

昴等人這次前往普利斯特拉,就是為了獲取能作為帕克憑依的魔晶石。單就這一目的而言,那確實是已經達成了。

「更何況,說不定正是因為我們碰巧在那兒才能趕走魔女教。要真是那樣,不如說反倒還要歸功于安娜斯塔西婭小姐了……」

「打住打住,再怎麼說那對咱來說也並非本意呀」

艾米莉婭積極向前的發言,被安娜斯塔西婭苦笑著制止了。

後者看著反問「是嗎?」納悶起來的艾米莉婭,不知為何像是得救了的樣子。

當然,剛才的追責恐怕也不過是羅茲瓦爾嘴上說說的牽制罷了。

實際上,魔女教在普利斯特拉發起的襲擊,很可能有一大半都是沖艾米莉婭陣營來的。關于這一點,同樣也已經在信上傳達給羅茲瓦爾了。

「魔女教的勾當就是魔女教干的,全都是那幫家伙的錯!意見歸結為這樣就好。其他陣營也就此達成共識了,戰果也不是沒有啊」

「大罪司教被打倒一名、俘虜一名。確實是出色的戰果。只不過,他們的字典里是沒有團結協作的詞的。就算只剩最後一人,危險性也是不變的」

「……這點同意啊」

魔女教與其說是個組織,不如說是個聚集了異常人士的場所。因此就算【強欲】和【憤怒】倒下了,【暴食】和【色欲】的暴行也不會停下來。

「所以才需要能做點什麼的解決辦法啊」

「為此才把目標定在了【賢者】之塔麼。——這可是條危險的旅途。有勝算嗎?」

羅茲瓦爾畢竟是王國的權威人士之一。理所當然地,對萊茵哈魯特突破奧古利亞沙丘失敗的事實想必也有所耳聞。

瘴氣所引發的幻覺,數量眾多的危險的魔獸。要怎麼跨越這些障礙,有疑問也是必然的。

但針對這些問題早已有了秘密的法寶同行,昴對安娜斯塔西婭使了個眼色。

「那就要輪到咱出馬了哦。幸運的是,咱知道有一條可以到達那位【賢者】的監視塔的捷徑。這就是勝算。如何?」

「口說無憑,就算您要我相信也恕難~信服呢。說到底,像沙丘捷徑這樣的情報,本就有眾多人士不惜重金去買。為何只有您一人享有?」

「咱是個商人,金錢當然很重要呀。——但也有金錢無法取代的東西哦。這就是其中之一呀。不能接受嗎?」

以羅茲瓦爾為對手,安娜斯塔西婭——領子多娜堂堂正正、費盡口舌地高談闊論說。

盡管是扮演著安娜斯塔西婭的冒牌貨,發言里卻不可思議地蘊含著力量。那是連知道現在的她不是本人的昴都被折服了的魄力。

羅茲瓦爾感受著安娜斯塔西婭的注視,閉上了一只眼。隨後,

「不愧是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大商會的主人。要用言語捉弄飽經風霜的人還是太難了。而且,想必艾米莉婭大人也已經同意了吧?」

「擅自決定,我也是有覺得過意不去啦?」

「不過,卻不想要放棄擅自決定。這樣就好。您就是這樣一位敢于選擇踏上荊棘之路的人。他也做好了追隨您而行的覺悟」

羅茲瓦爾顯出不怎麼來勁的態度,他的興趣到頭來還是走向了那里。

艾米莉婭越是選擇困難的道路,昴所要突破的障礙的難度就越高。對羅茲瓦爾來說,現在這正是能代替【睿智之書】的希望。

「就是這樣,我們會在安娜斯塔西婭小姐的帶領下跨越那個什麼什麼沙漠。這就是結論」

「不是什麼什麼沙漠,是奧古利亞沙丘。也該記住名字了吧」

昴根據模糊的記憶作出結論,讓尤里烏斯歎了口氣插話說。

坐在安娜斯塔西婭身邊、到剛才為止都一直在對話中靜觀其變的他,用充滿理性的目光看向羅茲瓦爾,

「梅劄斯邊境伯想必一定為此事十分擔心吧。但在都市普利斯特拉,現在也還有許許多多因魔女教的惡行而身心俱傷的人們。如果我們的行動能化作可以救到他們的一點幫助,還務必懇請您能在此應允」

「真是優美的言辭。不在我記憶中的你,換句話說也就是那~樣的立場吧?」

「————」

不在記憶中的尤里烏斯,光憑這點羅茲瓦爾就理解了來龍去脈。隨著尤里烏斯的視線微微降低,羅茲瓦爾將手臂支在扶手上托起下巴。

「因【暴食】的權能而遭人遺忘、被獨自一人留在了世上的焦躁感。你要為你自己尋求希望。這種事,沒~必要用為了他人的借口來粉飾哦?」

「——!我絕非因為那樣的私人利益才行動的」

「我並沒~有責備你。這本來就是很自然的哦。不管什麼事,人都總是比起為了他人更優先于為自己拼命。就算結果上有使他人得救,也沒必要去否定自己在那過程中被救贖、收獲的滿足感達成感優越感之類的心情」

羅茲瓦爾看著表情僵硬起來的尤里烏斯,越發加深了小丑的笑容。

「更何況,你獲救的話其他人也很可能會同樣獲救。背負起這樣的大義名分去行動,根本不會有絲毫苛責的不~是嗎?」

「我……」

「——梅劄斯邊境伯,能請您在這問題上適可而止嗎?」

趁尤里烏斯一時語塞,安娜斯塔西婭出手制止並代為接管了對話。她高雅地微微笑笑,歪過頭用可愛的姿勢說,

「說實話,咱也不記得了啊。但就算這樣,這孩子好像也是咱的騎士。咱不可能有好心情看著他就因為那種無可奈何的事遭人欺負的吧」

「您是說,就算記憶中失去了,主從間的牽絆也還是有一息尚存的嗎……?」

「誰知道呢。這方面的事咱也不太懂啊。不過,來這里的路上與尤里烏斯一起度過的時光倒是不錯……而且」

安娜斯塔西婭輕輕抬起手指,指了指對面的沙發,

「咱總是多此一舉,剛才可是有防止你家陣營內訌哦?」

「——哎呀呀」



見到安娜斯塔西婭的指出——換言之就是眼看就要爆發的昴,羅茲瓦爾不禁聳了聳肩。昴已經火冒三丈了就意味著,理所當然地艾米莉婭和貝亞托麗絲也是同樣。

對此,羅茲瓦爾舉手表示投降。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我只是想指出事情也是有那樣一面的而~已」

「這本來不就是沒事找茬嗎。你真的別再給我亂開玩笑了啊」

「這態度,倒是你一點都不~像是和他只度過了幾天的樣子啊」

羅茲瓦爾閉上一只眼,用黃色的眼睛看向目光犀利起來的昴。然後就像看透了後者的內心般舔了舔嘴唇,

「又是只有你一個人記得呢~。——就跟蕾姆的時候一樣」

「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啊」

「這就是你很特別的證明哦。好好地、好好地珍惜下去就可~以了。——求之不得的人可是有一大群啊」

後半句感想只是羅茲瓦爾的自言自語,嘟噥聲沒有傳進昴的耳朵。不過,只有貝亞托麗絲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眼神。

經過這番對話,昴深深地歎了口氣,

「再來就是信上說的。關禁閉的和……」

「——蕾姆的問題,對吧。看來你是下定決心了。明明一直以來都那麼不想讓人碰那個孩子呢」

「——。因為或許能知道喚醒她的辦法啊。當然要試了,不是嗎?」

「就是這種第一個選她來試的做法讓我倍感意外啊。你是個以利己主義者自居的人,盡管如此,實際卻又相當具有自罰傾向。內心中的某處,腦海中的某個角落,總是認為自己不應該是第一個得到救贖的,難道沒有這樣想過嗎?」

「————」

想法被羅茲瓦爾一語道穿,讓昴不禁無言以對。

這次回來的路上,昴確實直到最後的最後都在為是否要帶蕾姆同行而煩惱。

這並非出自對于讓蕾姆醒來一事的忌諱。相反,只要有蘇醒的可能,昴當然就希望她能盡早醒來,哪怕只是早個一天、一秒。

——但這件事,與菜月·昴自身是否能得到救贖就要另當別論了。

在普利斯特拉,除昴以外也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正飽受著與昴一樣的痛苦。有什麼理由可以棄之于不顧,而讓昴最先獲得救贖呢?

就是這種罪惡感直到最後的最後都在使昴猶豫——,

「這件事的話,已經由我出面好好說服過昴了。所以已經沒問題了」

「……真是越來越出人意料了呢」

代替沉默不言的昴,艾米莉婭對羅茲瓦爾斬釘截鐵地說。

盡顯訝異之色的後者,閉上一只眼看向邊說邊挺起胸膛的艾米莉婭,

「這話雖不當講,但蕾姆的蘇醒對艾米莉婭大人來說難道不會很不方便嗎?不管怎麼想,昴君都對那孩子懷有極強的感情哦?視情況,說不定還足以匹敵對艾米莉婭大人的戀情……」

「是啊,我也是這麼覺得。蕾姆要是醒了,想必昴一定會好一陣子都專心在她身上吧,我的事說不定也會變得無所謂了」

「不,再怎麼說那也……」

不可能,能夠這麼斷言。昴對艾米莉婭的戀心會動搖是絕無可能的。

只不過,強烈思念蕾姆的心情也不是假話。然後就像艾米莉婭說的,蕾姆醒來的話,這失去的一年份,昴是肯定要專注在她身上的。

然而,艾米莉婭卻對這樣的昴說了「沒關系」,

「如果這就會讓昴的心思轉向別處的話,下次就由我去努力使他轉回我這里就行了,僅此而已。事到如今,昴要是不在身邊會讓我很為難的。所以無論蕾姆有多可愛,無論昴有多麼珍視她,我也都要讓昴也到我這兒來」

「艾、艾米莉婭碳!?」

「這就是我的覺悟、和我所決定了要去做的事。而且,誰也不會抱怨昴得救了的。——所以沒關系的。就讓我們一起去喚醒蕾姆吧」

艾米莉婭用強有力的發言推動了一把昴的決斷。

這某種意義上形同告白的話語讓昴驚訝得一時出不了聲、甚至雙腿都開始顫抖。

迄今為止,艾米莉婭對昴也有過不少如同有好感般的表示。有是有,但無論哪次都沒有超出她待人親切的范圍——,

「算上我、蕾姆、貝亞托麗絲、佩特拉、帕特拉修、芙蕾德莉卡和拉姆、還有奧托君和加菲爾!昴就乖乖當個超~級超~級幸福的人好了」

「雖說後半部分有地龍和男的都混進去了不過這」

交織著難為情和其他各種情緒,昴不禁插嘴說道。

這時,坐在一旁的貝亞托麗絲戳了戳他的腋下。昴「咿」地一聲朝旁邊看去,只見她一臉失望地回應說,

「沒什麼,事到如今貝蒂也不會再對昴的見異思遷發什麼牢騷啦。……不過,還是要時刻空出一只手來的。那可是只有貝蒂才享有的特權啊」


「……你也真是傻得可愛啊」

「那是當然啦。貝蒂的可愛可是名揚天地神祇的啊」

天地神祇是怎麼想的昴不知道,不過確實已在昴的心里回響了。

正是有了艾米莉婭與貝亞托麗絲兩人的助推,昴才在傾盡全力使蕾姆蘇醒一事上消除了迷茫。

「我被那麼多人寵愛真是抱歉啊,羅茲瓦爾。蕾姆我要帶走了哦」

「我確實是被你們驚嚇到了。……悉聽尊便。本來,我也沒~有要阻止的打算呢」

「那你還一直問個沒完是什麼意思!?」

「我只不過是出于關心,確認一下你們是否理解了自己行動的意義罷了。為此,對那邊的無名騎士閣下也多有冒犯呢~」

羅茲瓦爾直到最後的最後都沒有停下揶揄的措詞。

對此,尤里烏斯來回望了望昴和安娜斯塔西婭,

「不,我是尤里烏斯·尤克利烏斯。雖然現在只留存在他的記憶中,卻仍是一名魯古尼卡王國的近衛騎士。還沒有不成熟到會被這等程度的事擾亂心緒」

說著,就漂亮地擺脫了心懷不軌的魔法師帶有惡意的刁難。

「……說是這麼說,可你的動作卻相當舉棋不定啊」

「你到底是站在誰一邊的?這話讓我有種被背刺了的錯覺」

就這樣,最後再補上這兩句輕聲對話,談話就告一段落了。

3

——談話結束,昴等人離開客廳後。

「這下我也算加入對他有好意的一員了吧~?你怎麼看?」

「……別說這種肉麻的話呀。由你說這話總感覺要動真格的,很嚇人啊」

「再怎麼說我也沒~打算無節操到用這具身體去接近他呀」

「女性身體你也不是沒用過呀。已經充分值得警戒了啊」

聽到這個回答,羅茲瓦爾的笑意更濃了,而回複他的少女——貝亞托麗絲則一臉若無其事地拉著自己的豎卷發擺弄了起來。

這是閑得發慌,或倍感焦躁時的她的壞習慣。

「這習慣還是老樣子呢~。話雖如此,心情卻是有變化了吧?我可無法做到像你那樣輕浮呢。很羨慕你哦」

「和一心一意、結果卻絲毫都沒打動母親大人的你比起來,能握住昴的手的貝蒂可是要強上數百倍,為此對你的話一點都不火大啦」

「變得伶牙俐齒了呢~。——真的是,變堅強了」

羅茲瓦爾坐在沙發上,貝亞托麗絲站在他正前,兩人的視線在同一高度碰擦出了激烈的火花。然後,羅茲瓦爾忽地松開嘴唇笑道,

「大罪司教打倒一名。這下就應該有第二個進入昴君的體內了」

「……候補,應該還有昴之外的人才對」

「但是,無論哪個的相似度和重合度都沒有他高。這種無聊的假人情你還是別做了」

「——不會再讓他更進一步了」

面對羅茲瓦爾的異議,貝亞托麗絲用蘊含了決意的聲音回答說。

「貝蒂是屬于昴的。所以,昴也一直都會是昴」

貝亞托麗絲瞪著羅茲瓦爾,強有力地扔下這句話後就朝房門口走去。

留下來的談話,也沒有其他再要說的事了。

「貝亞托麗絲」

羅茲瓦爾望著少女遠去的背影,出聲叫住了她。

貝亞托麗絲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我呢,還是希望你能變幸福的,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哦。——因為你對我來說就像妹妹一樣呢。我自認為是把你看得很重的」

「——真是讓人不感冒的發言啊。而且再重要也不及母親大人吧」

「那自然是名為愛的情感了不~是嗎?」

貝亞托麗絲沒有回答。

僅僅只有房



門被開啟、又關上的聲音靜靜回響在了客廳里。

——就這樣,羅茲瓦爾與貝亞托麗絲之間的談話也結束了。

4

「和老爺的商量還順利嗎?」

「就跟平時一樣的結果啊。你也能看出的吧。我姑且是把直言不諱的貝阿子留下了,多少能讓他有些反省的吧」

「原來如此,也是呢。畢竟老爺在貝亞托麗絲大人面前總是抬不起頭」

芙蕾德莉卡說著,用手遮住嘴角,文雅地輕聲微笑道。

昴等人結束在客廳與羅茲瓦爾的談話後便起身前往宅邸東樓,負責為他們帶路的就是她了。這下終于平安無事地與宅邸的三名女仆都實現了再會。

披著一頭美麗的金色長發、身穿女仆服、彬彬有禮卻又不失強硬態度的女接待員,在對安娜斯塔西婭和尤里烏斯致以恭敬的、堪稱女仆之鑒的寒暄後,

「旅途中,加菲有幫上大伙的忙嗎?雖然出發前有再三叮囑過那孩子不要給艾米莉婭大人添麻煩,但還是很讓人擔心」

「嗯,不用擔心。加菲爾超~努力的。現在和奧托君在一起,在乖乖休養……會乖乖休養嗎?會的話就好了啊,總之是已經拜托他休息了」

「不肖的弟弟勞您費心了,真是抱歉」

連艾米莉婭都將信將疑地無法打圓場,令芙蕾德莉卡十分過意不去。

不管怎樣,讓佩特拉、拉姆、羅茲瓦爾、以及芙蕾德莉卡都擔心不已的加菲爾,在普利斯特拉事件中,心境一定是有了某些變化的。

受了傷、又以此為契機成長,在昴看來這實在很符合十五歲年紀的變化。

「再加上,這次對加菲爾來說好像也攤上了不少事啊……」

「——?昴大人,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不,沒什麼。說實話,我覺得這實在不適合由我來說啊」

芙蕾德莉卡察覺到昴意味深長的視線,露出納悶的表情。昴對此只是聳聳肩。

一邊把她的疑問蒙混過關,一邊開始想象加菲爾的心思。

加菲爾在普利斯特拉心有掛念的一家——有著金發和翠綠色眼睛的特征、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芙蕾德莉卡和加菲爾這對姐弟的家庭。

他們與加菲爾之間的關系,一定與芙蕾德莉卡也不無關聯。

但是,這件事就該由加菲爾自己報告給芙蕾德莉卡和琉茲,報告給他的家人。

「所以我是一個字都不會說的啊。菜月·昴就在此ultracool地離去了哦」

「對啊對啊,說到加菲爾,在普利斯特拉有幾個關系超~要好的孩子,他和他們……」

「艾米莉婭碳艾米莉婭碳,再說下去我的自白就白費了啊!」

眼看自言自語的內容要告吹,昴連忙堵住了天然的艾米莉婭的嘴。芙蕾德莉卡對此一臉懷疑,這時尤里烏斯叫住了她。

「芙蕾德莉卡女士,很抱歉打擾你們和睦的氣氛,我們現在要去的就是之前說的那個?」

「是的,沒錯。正是被昴大人稱作禁閉室的地方」

「待在那里的就是之前提到的那名人物、嗎。但願對話能順利」

「那里感覺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吧。說實話,要是能問出點什麼就再好不過了,也只有這點程度的期待了」

昴看著面露憂色的尤里烏斯,撓著臉頰回答說。

實際上,提出這件事的昴自己也沒抱多大期待。因為不知道那名禁閉室里的人物是否會配合。

「但是,那孩子不是很聽昴的話、還告訴過很多事情的嗎?」

「問題就是那好感度會受對話多大影響是個未知數……啊,到了」

昴剛回複完樂觀的艾米莉婭,一行人就抵達了目的地。看著眼前通往地下的樓梯,安娜斯塔西婭皺起了漂亮的眉毛。

「什麼啊,真是個充滿了讓人討厭的空氣的地方啊」

不愧是安娜斯塔西婭,乍一看,明明只是條平淡無奇的通往地下的樓梯,她卻立馬察覺出了氣氛的變化。畢竟狐狸也屬犬科,說不定鼻子比較靈敏。

話雖這麼說,從地下飄來的【討厭的感覺】卻怕是與鼻子的好壞無關的。

「瘴氣,雖然好像不對,但也感覺對身體不太妙呢」

「是指從前方的禁閉室、被幽禁在那里的人物身上發出的氣息吧。就由我來為大家帶路,還請注意腳下、小心滑倒」

芙蕾德莉卡說著,就面向安娜斯塔西婭所俯視的昏暗的樓梯,率先走了下去。昴等人跟在她背後,也開始前往地下。

樓梯很快就到頭了,一行人走在石制的地板上,腳步聲響徹四方。芙蕾德莉卡一邊呼吸著地下冰冷的空氣,一邊開啟通道盡頭的堅固鐵門上的鎖。

于是,在彌漫著些微緊張的氣氛中,鐵門伴隨著吱嘎作響的聲音被打開了——,

「嗷嗚~、嗷嗚~!我要吃~了~你~哦~!」

「呀~、救命、不要啊!」

「咕嘿嘿嘿嘿,就算你那樣求救,也誰也不會來救你的」

頓時,門的另一邊就有亮光照進了通道,同時還傳來了尖叫的聲音。

只見鐵門後的房間里有個背朝門口的人影,是一名少女。少女在自己的周圍擺放了許多布偶,正雙手拿著其中的兩只人偶玩。

雖不知她變換聲音是在一人分飾幾角,但無疑是在忘我地過家家。

「不,會來的。因為我和王子殿下就是那樣約定的……嗯?」

少女抱著小女孩模樣的人偶,剛用力站起身,就察覺到了違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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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她戰戰兢兢地回過頭,看到了站在房間門口的昴一行。頓時瞪大圓圓的眼睛,張開嘴陷入了沉默。

那梳成辮子的深藍色的頭發下,純樸可愛的臉龐正漸漸發紅。

「喲、喲~,一段時間沒見。過得還好嗎?」

不管怎樣,昴先當無事發生地舉手打了個招呼。對其他人也使了個眼色,暗示什麼也不要說。

然而——,

「呵呵,梅麗真可愛。我以前也用雪球玩過過家家……」

「哥、哥哥姐姐個笨蛋!真是的,不理你們了!不理你們了啦!」

理所當然地,由于眼神的意思沒傳達到艾米莉婭,讓少女徹底地爆發了。

5

「喂~,梅麗。都說了抱歉了啦」

「聽不見」

「不是說了沒有惡意的嘛?我說梅麗啊」

「才不理你呢」

待在禁閉室中間、兩手抱著玩偶的梅麗徹底鬧起了別扭,讓得罪了她心情的昴一行人陷入了不知所措。

雖然很想設法讓她聽話,但無奈少女的脾氣實在是不好對付。

「芙蕾德莉卡女士,事先有對她說過我們的事嗎?」

「沒有,因為昴大人說那樣會使事情變複雜的,所以……」

「昴,你……」

「才沒有惡意呢!本以為是一片好心的啊!啊啊,可惡,既然這樣……」

出于好意卻事與願違也就認了,但要是會被那般指責可受不住。于是,昴決定立即使出最終手段。

那是在從普利斯特拉返回的途中,昴在車廂里一針一線靠副業制作而成的東西——,

「看,梅麗。別再不開心了,送你禮物。這是新品布偶,趴趴熊」

「——!哇啊,好可愛啊!」

看到昴遞出的黑白雙色的布偶,梅麗的眼睛瞬間閃閃發光了。

這一年來,昴靠幫做家務活突飛猛進地升級了的裁縫技能,終于連制作布偶、縫制女裝這樣的事也成為可能了。

比如說,過起了俘虜生活的梅麗的衣服和布偶,就全都是昴親手做的。(注:這句是文庫新加的,原先web里只是做做布偶……所以這幼女使是當得越來越登峰造極了)

「呼,真是的。沒想到這麼快就輪到秘密武器登場了,真是讓人頭疼的公主啊。……怎麼了?」

「……沒什麼,正佩服你的准備周到呢」

「相比之下,咱更多的是吃驚吧。貝亞托麗絲醬也好,佩特拉醬也好,菜月君還有什麼要狡辯的嗎?」

「有啊!?這可不是我想要收集才聚集起這麼多蘿莉的啊!?」

盡管【幼女使】的外號突然就蒙上了一層現實感,但昴還是要主張那是有一股與自己無關的複雜力量在起作用的緣故。

不管怎樣,靠【熱得懶趴趴的熊貓】主題的新品布偶總算是抵消了梅麗壞心情的樣子。只見她用臉蹭著布偶,

「我想想、想想,對了。決定了!就叫這孩子大熊貓好了!」



「直譯過來就是panda,真是一舉彰顯了本質啊」

「——。哎呀,哥哥們怎麼來啦?」

聽到昴暫且不顧命名品味的感想,梅麗歪起頭,就那樣不可思議地問。看樣子,這是表示願意把剛才的事一筆勾銷的意思。

謝天謝地,那就承蒙這番好意。

「——?怎麼啦,梅麗。突然說這種話……」

「哎呀,這不是一個月沒見了嘛!我們遠行期間,有沒有覺得寂寞!?」

「我倒是沒有哦?哥哥不在了有感到寂寞的是佩特拉醬才對吧?哥哥真殘忍……哎呀,新面孔?」

昴及時打斷不擅長利用好意的艾米莉亞的發言,勉強回避了觸怒梅麗的結局。

這期間,把布偶重新擺回架上的梅麗注意到了尤里烏斯和安娜斯塔西婭。

看到少女見風使舵的態度,安娜斯塔西婭忽地松開嘴唇笑了,

「真符合那個年紀的孩子特有的脾氣呢。跟蜜蜜比起來,就連折騰人的方式都很可愛」

「……確實可以這麼說。讓我們先感謝蜜蜜吧」

主仆二人在奇怪的地方達成了共識。接著,尤里烏斯用他黃顏色的眼睛看向室內,粗略地觀察了一番地下空間的樣子後,

「話說回來,所謂的禁閉室我還以為是十分嚴酷的環境……結果跟預想中相去甚遠啊」

「畢竟住進來的是女孩子,也並不希望她受苦嘛。……但又很難將她放出去,所以情況很複雜」

艾米莉婭耷拉著眉頭,用覺得自己不中用般的語氣嘟噥說。

正如她所說,禁閉室——幽禁梅麗的空間說白了,就是一個作為軟禁俘虜的場所有著破格的寬松、幾乎沒有不自由的空間。

雖然原本的確是石制的、充斥著寒冷,但現在關鍵的禁閉室的牆壁卻塗上了明快的顏色,地上更是鋪起了不過于華麗的地毯。特別是沒有行動上的限制,書架上擺放著好幾只昴親手制作的布偶,用于打發時間的書籍和玩具也一應俱全。

換言之,這儼然就是個悠然自得的宅空間。連昴都恨不得想要宅進來了。

「——只不過,這種獨特的空氣卻好像是來源于她自身呢」

尤里烏斯檢閱完房間的樣子後,看著梅麗說。少女對此微微一笑。

那些從微笑的她的身上滿溢而出的不詳的氣息,正是她被幽禁起來的理由。

「就像我之前在龍車上說的,這孩子……梅麗原本是盯上了我們和艾米莉婭碳的殺手一樣的人物。這一點先沒問題吧?」

「當時就已經覺得不太妙了,說下去」

「真是含蓄的說法啊。……總之,就是殺手哦。然後呢,要說梅麗擅長的是怎樣的手段,簡單來講,就是操控魔獸的【魔獸使】啦」

「沒錯,我和壞的小動物可是非常要好的哦」

嗯哼,像是要發出這種自豪聲音的梅麗說著挺起了胸。盡管如此,發言的內容初聽起來卻十分驚人。

說到底,所謂的魔獸就絕不是會親近人類的存在,而是人類的害敵。不過也有例外,魔獸被折斷角的話就會服從于對它那麼做的對象,聽說也有這樣的性質。

「按媽媽的說法,我的【魔操的加護】就是可以起到和小動物的【角】一樣的作用。所以我才能和它們要好相處」

起到魔獸的角的作用。——這句話的意義也不明確。

眼下,針對魔獸生態方面的研究在這個世界好像還沒有人進行。當然,以狩獵魔獸為生的人聽說還是有的,但獵人和研究者的觀點終究是有區別。

「一年多前,梅麗是和另一個人一起來害我們的。好不容易阻止了之後,從那以來,這孩子就一直藏在宅子里哦」

「為什麼要這麼做?既然是敵人,不徹底做個了結的話……」

「哪有那麼容易啊。不過,根據這孩子的說法,放了她也會後怕」

「因為會惹媽媽生氣呀。艾爾莎死了,我也失敗了不是?被找到的話,一定會殺了我的。所以在這里才是最安全的哦」

梅麗語氣輕松地闡述了自己的立場,但她確實很清楚現實。

失去了搭檔艾爾莎,工作也以失敗告終。作為她們的保護者、恐怕是殺手頭目的人是絕不會容許那樣的失敗的。

放逐的話必遭處分。雖然那是自作自受,但也不免會讓人夜長夢多。

「昴,你和艾米莉婭大人有這種想法也不是現在第一次了。我們是外人,不會干預你們的方針。……順便問一句,她所說的母親是?」

「很遺憾。說是除了有母親、媽媽這樣的稱呼外,一切都是秘密。按梅麗的說法,就連長相也沒見過……保密得太徹底了呢」

「羅茲瓦爾那混蛋也是,說什麼艾爾莎一死聯絡窗口沒了,真沒用……」

芙蕾德莉卡對尤里烏斯回應說,一旁的昴則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

雇傭艾爾莎謀害艾米莉婭等宅邸人員的不是別人正是羅茲瓦爾,這便是曾經發生在艾米莉婭陣營的最大丑聞的真相。

但是,根據羅茲瓦爾的說法,與向艾爾莎她們提供聯絡的人失去了聯系,結果,梅麗的母親——那名危險人物的身份就一直不明到現在。

「總之,這就是梅麗的立場了。也沒有過分嬌慣她,應該」

「雖然說著說著就沒自信了,但這真的超~有昴的風格呢」

「畢竟,要以睡好覺為優先的話就會變成這樣的不是嗎!?」

要是把梅麗這種年紀的女孩子軟禁在寒冷的地下,不會于心不安嗎?如果軟禁狀態已足以充當懲罰了,就沒有必要采取更進一步的手段了。

這就是梅麗的待遇止于幽禁、在禁閉室中過日子的意義。

「……對差點殺了自己的對手還真夠溫柔的呢。不趁機報複一下嗎?」

「那自然是因為所謂天真的惡意也是有的啦,雖說我也覺得壞事就是壞事、跟是幾歲做的無關」

面對安娜斯塔西婭的發問,昴撓著臉頰陷入了沉思。

側目窺視梅麗,只見她正用難以讀出感情的眼神看著昴。但那眼睛所流露的,在昴看來無論如何都不禁覺得就是少女不安的目光。

「但既然有對沒判斷能力的家伙下達了作惡指令的家伙,那錯的就是下命令的一方了。聽從命令的是孩子的話就更不用說了。這種情況下力圖對那孩子以牙還牙又有什麼用?」

「說得真漂亮呢。你覺得那孩子至今為止殺掉的人也會認同麼?」

「不覺得,那些人要是想報複梅麗,我也沒轍哦。我也是,如果自己人里有出現被害者的話,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說什麼原諒她的」

到頭來,昴無論意見還是想法都就是會根據相遇方式的不同而變化。

如果會被人評價這是優柔寡斷、沒有原則,那也沒辦法。

「我在自己還小的時候,就總是把自己承擔不了的責任交給父母或別的大人去承擔的。所以現在就算為身邊的、還算能搞好關系的孩子負一下責不也沒問題嘛」

「……真是寶貴的意見,謝啦」

安娜斯塔西婭在並非認同、而是妥協的氣氛中結束了這個話題。

當然,等她作出這個反應的昴也是做好了思想准備的。如果要追求判斷的公平和廉潔的話,梅麗所犯下的罪行就該是當重罪來論處的。

只不過在昴看來這都是扯淡,僅此而已。

「我……」

「嗯?」

「我倒是不覺得昴說的話有那麼奇怪哦」

「……謝謝」

盡管昴做好了被否定的覺悟,卻還是被這麼說的艾米莉婭救贖了。

于是一邊反省勢利的自己,一邊回過頭看向梅麗,正好對上了視線。


來這里的目的,可不是為了對羅茲瓦爾府的禁閉室作觀光旅行的。

「我們想借助你的力量。可以陪我們一下嗎?」

「……好啊。看在小大熊貓的份上,就陪一會兒吧」

梅麗抱著趴趴熊點頭同意了昴的申請。

少女用布偶遮住臉、不讓看到她對昴等人剛才對話的反應的動作,這次誰也沒特意指出了。

6

「哥哥你們真的要去沙丘嗎?除我以外的人去,大概,都會死哦……?」

聽完昴等人的說明,梅麗一邊擺弄自己的辮子一邊說。

她作為一名缺乏倫理觀的年幼殺手,用像是見到了難以置信的東西般的眼神看著眾人,實在是很諷刺。

「我以前曾為了補充小魔獸靠近過那里,它們真的滿地都是哦?」

「經驗人士的說法雖然是很想作參考,但去了會死的意見已經無數次討論過了。我們姑且是有做好穿越沙漠的向導的



准備了」

「是是,那就是咱的任務了呢」

安娜斯塔西婭翩然地招招手,示意了擔當向導的人是自己。

但是,作為問題的沙漠攻略光做到這一點還不夠,不在前往【賢者】居住的監視塔的路上迷路,充其量只能拿30分——不及格的分數在這場考試中就意味著死亡。

問題主要有三個,【迷路的沙漠】、【魔獸的巢窟】,以及【瘴氣】。

其中,關于魔獸的問題,向有識之士梅麗請教就是此次走訪的目的了。

「有沒有什麼能比較方便地吸引魔獸到一起、再一網打盡的辦法呢?」

「哥哥你一個人不停地跑的話,肯定就會有許多接近你了哦?」

「這招我已經試過不知多少回嘗過不知多少苦頭了啊」

光去年一年昴就以狗和鯨魚為對手大戰過好幾次了。差不多快要不想再干了。當然了,如果實在沒別的辦法了那也沒轍,被單獨一人留在沙漠里的風險還是盡可能地想要避免的。

「這樣的話,就只有把來襲的魔獸片甲不留地消滅掉的打法了、嗎」

「那種情況下,我和艾米莉婭大人可能就要成為主力了……梅麗,你意下如何?」

昴提出了暴力鎮壓的作戰方針,尤里烏斯向梅麗詢問是否可行。于是梅麗來回打量了一下艾米莉婭與尤里烏斯說,

「姐姐你們能做到不吃不喝不休息連續戰斗一周嗎?」

「居然會變成那種末期戰壕戰一樣的情況的嗎!?」

「明、明白了。我會努力試試看的……!」

「算了啦!這是強人所難的節奏啊!艾米莉婭碳的漂亮的頭發和肌膚會變得干巴巴的所以駁回!沒錯,否決否決!」

強行從中間突破,說到底作為一種作戰本身就不可行的樣子。

雖然很想認為奧古利亞沙丘僅僅只是在梅麗的記憶中比較危險,但從萊茵哈魯特那里也聽說了沙丘的嚴酷,所以無處可逃。

在這之後,以梅麗為中心的討論也毫無進展——,

「阿拉姆村的那個防止魔獸接近的結界如何?」

「那個歸根結底只是因為有老爺編織的維持結界的術式才得以成立的,舉例來說,像是搬運結界……之類的事似乎是沒有考慮過的」

「可惡,干脆抓上羅茲瓦爾大家一起從空中進攻算了……」

彼此提出的方案接連被否決,讓昴有點自暴自棄地撓了撓頭。

正當在場的眾人陷入一瞬間的沉默時——,

「——真是的,真拿你們沒轍呢」

「啊?」

「我和你們一塊兒去也行哦」

梅麗站起身打破沉默,環視了昴等人一圈後斬釘截鐵地說。

她將手貼在自己小小的胸前,點點頭,

「聽好了?我的話,總是有辦法對付小魔獸們的。不管是要它們遠離,還是馴服,還是自相殘殺,還是去吃了【賢者】先生都隨我的便」

「啊不,後半部分全給我住手啊!?話說……」

盡管梅麗相當過激的言論讓人瞠目結舌,但這一提案還有更讓人吃驚的部分。

那就是打算協助的態度自不用說,梅麗居然還親口說了要到外面去。

「你不是一直都那麼不願意出宅邸……」

「沒關系,到外面又不會立馬被媽媽發現。被發現是很可怕,但我也不想被人說,那你就一輩子關在這里好了」

總有一天是要出去的,沒想到梅麗也是有這樣的意識,著實令人意外。

但是,昴立即就收回了這樣的想法。——獨自一人閉門不出,無限多的也就只有能用來思考的時間罷了。那樣的地獄,昴也心中有數。

「昴……」

正當昴對梅麗的決定產生奇妙的共鳴時,艾米莉婭輕輕拉了下他的袖子。

昴知道她要說什麼。昴自己也有同樣的心情。

「這可不會變成什麼愉快的旅行哦?而是一次有沙漠和魔獸,還附帶【賢者】監視的旅途」

「反正是久違的散步,刺激點不也挺好的嗎?」

梅麗用始終堅決強硬、不改變她特有風格的高傲的態度說。也不知這話里有幾分是虛張聲勢、幾分才是真心話——,

「雖然是意料之外的展開,但魔獸顧問梅麗,物色成功!」

「話先說好,太過得意忘形可不行哦?」

見到昴捏起拳頭喝彩的樣子,梅麗略微有些驚呆地歎了口氣。隨後她看著昴等人——主要是看著昴和艾米莉婭說,

「我覺得,像哥哥這樣二話不說就相信別人話的做法是十分危險的哦。有可能這只是我為了逃出去而編的借口也說不定」

「當然是不排除這種可能,但我們本來就沒有強行抓住你啊」

梅麗的忠告能夠理解,但如果她說想要出去的話本來就有回應她商量的打算。因此這忠告事到如今也已經遲了。

「現在還是希望你不要那麼做,但你要是真有了在外面生活的目標的話,出去也就隨你好了。前提是不要被可怕的媽媽發現」

「這話的意思是,只要我不留下後患,無論死在哪都無所謂咯?」

「以前那個玩世不恭的帥氣的我先不去說,現在的我是不會這麼想的啊」

梅麗那與年紀不相稱的思考事物的方式,讓昴反省自身的同時搖了搖頭。

畢竟誰都有過誤以為與眾不同就是帥氣的時期——,

「我希望但凡跟我的人生有過交集的家伙,無論如何都能有個好下場啊。雖然出去是你的自由,但反正都要走的話至少留封信吧。我就只有這點要求」

昴把話只說到了這一步,但隨即又覺得一開始就以梅麗會出走為前提也很奇怪。明明接下來才剛開始需要梅麗的力量,她的人生也剛起步。

「——。哥哥,你就是這樣把貝亞托麗絲醬和佩特拉醬都馴服的嗎?真的是,一點都不能掉以輕心呀」

「嗯~,總覺得被你說了什麼傳出去非常不好聽的話」

昴對冤枉的展開露出苦笑,隨後向艾米莉婭她們請求同意。但不知為何,艾米莉婭與芙蕾德莉卡、甚至連安娜斯塔西婭都撇開了視線。

于是,唯一沒有移開目光的尤里烏斯用理解的表情點了點頭,

「這麼說雖然有些不合適,但你還真是擅長說服少女呢。……盡管這稱不上是什麼體面的特技」

「都是因為你們總是像這樣把我當幼女使來對待的緣故啊!話先說好,梅麗也同樣沒小到可以用幼女來稱呼的年紀啊!真正的幼女可是那樣的啊!」

看上去好像真的大感佩服的尤里烏斯的發言,讓昴跺著腳伸手指向了房間門口。結果門外剛好有人要進來——,

「——還想著這兒為什麼吵吵鬧鬧,原來又是昴在引起騷亂啊」

就這樣,結束了與羅茲瓦爾密談的真正的【幼女】會合了。針對這個幼女待遇,因幼女當事人的抗議又引發了一場糾紛,但這件事就以後另找機會再講好了。

7

言歸正傳,雖然【怦然心動的訪賢者之旅】決定了讓梅麗同行,但把她從幽禁狀態下解放還是會引發相應的議論——原以為會的,沒想到卻沒變成那樣。

「也沒~什麼不行的吧?本來,關于如何處置她的決定權就是在艾米莉婭大人手中。萬一有什麼意外,會操心的也是昴君不~是嗎」

宅邸主人的意見就是這樣,于是梅麗當天就被從禁閉室里解放出來了。

姑且站在複雜立場上成為協助者的她,被提供了一間羅茲瓦爾府上專用的房間生活。至于這次的旅行結束後她要作何打算,就取決于她自己的想法了。

即便如此,昴也覺得梅麗的選項中能有個歸宿也總比沒有好。

于是,這次順路返回宅邸的原因就有一半成功處理掉了,不過——,

「喂~,我說佩特拉啊,別再不高興啦」

「哪有,我才沒生氣呢。昴大人盡管再去什麼遙遠的地方冒險愛做什麼做什麼好了」

走廊上,佩特拉紅著臉氣沖沖地走在前面,昴在她身後不斷低頭道歉。

正如現狀所見,關于【怦然心動的訪賢者之旅】面露難色最多的就是佩特拉了。少女之所以生氣,是因為昴又一次沒有遵守約定的壞習慣。

「雖然之前是約好從普利斯特拉回來後會悠閑一陣的……但狀況不允許的情況也是有的啊,就理解下我吧。已經在反省了」

「真是的!真的是一點都不明白!」

佩特拉說著回過頭,向為打破約定而道歉的昴投來嚴厲的目光。她那認真的表情,讓昴不禁挺直了身。

佩特拉仰視著昴,輕輕歎了口氣,



「昴……不對,昴大人又要去做危險的事了吧?」

「還、還不確定哦?沒准這次是十分安全的旅行的可能性也……」

「我,很擔心。因為昴大人總是沖在危險的地方前。在普利斯特拉也是,明明連奧托先生他們都死……差點死了」

「奧托又差點被說死了」

奧托死得也太多了。

雖然昴在印象里有同感,但還是希望他不要死得太輕易。奧托死了的話,昴就不得不【死亡回歸】了。

至死不分的友情,盡管昴沒有要這樣豪言壯語的打算。

「不是昴大人不也可以的嗎?交給別的什麼人……更強的人去做不就好了。像老爺,就一天到晚很閑的樣子」

「佩特拉你平時對羅茲瓦爾抱有的受挫感我都理解哦。所以,別動不動就想把他趕出去。陣營不和可是很可怕的」

佩特拉往羅茲瓦爾的茶里擰抹布水這種事還可以無視,更變本加厲的話怎麼說也不能當沒看見了。炸彈就要在它爆炸前拆掉,這是好感度方面的鐵則。

「————」

只不過,替昴感到擔心的佩特拉的眼神是認真的,昴不想要蒙騙她。

不想用敷衍了事應付一時的話語,去輕視發自真心的佩特拉。

「佩特拉的擔憂我都明白的哦。目的地的沙漠里既有大量的魔獸,又有世界第一濃的瘴氣的吉尼斯紀錄。外加【賢者】不愛見人、是個四百年來讓所有拜訪者都吃了閉門羹的堅定不移的家伙。……可就算這樣,我也還是壓根不打算交給別人啊」

「……為什麼?昴大人,該不會誤以為自己很強吧?會產生那麼羞恥的錯覺的,有加菲爾一個就夠了呀」

「佩特拉的評分真的很嚴格啊!可千萬不能讓加菲爾聽到了!」

佩特拉的打分嚴酷、無情得足以讓大多數的男性聽到後都不住地發抖。

對于通過自己的取景器觀察世界的佩特拉來說,光聰明、強大還是不足以成為任何加分點的。那麼作為評分最重要的到底是哪一點,即使這麼問她也不會告訴你,這就是佩特拉難以伺候的地方了。

「不過嘛,加菲爾的事還是先不去說了……沒有比我更勝任的人了,我也壓根沒產生過這樣的想法哦。狀況都齊全的話,一股腦兒丟給萊茵哈魯特才是最安全的」

「那為什麼不那麼做呢?」

「——或許,是因為,希望她醒來的時候第一個見到的是我吧」

「————」

說的是誰,昴並沒有說。就算不說,也已經傳達給佩特拉了吧。

現在也還在深深沉睡中的少女。——如果在【賢者】之塔上,可以找到能讓她從沉睡中蘇醒的辦法的話,昴希望抓住那個辦法的人能是自己。

或許是還有其他可以勝任的人,但就算自己以外的某個人的可能性更高,昴也唯獨這一點不會讓步。不想讓步。這是昴的利己主義。

「如果拋開感情來說的話……我覺得,是誰去讓她醒都無所謂哦。只要能從這種束手無策的狀況里救出來,無論是誰、不論過程怎樣都無所謂」

「……嗯」

「但是,要投入感情的話,我就想要過程也由我親自來。我想要親自去幫她。我想要親自喚醒她。我想要用上我的全部,去拯救她」

——所以,才要由菜月·昴去。

盡管有更強大的、更聰明的、更優秀的出類拔萃的人物,要多少有多少。

也要用利己主義把他們通通都不放在眼里,由菜月·昴去。

想要把她救出來,想要獲得她的稱贊,就只是為了這樣的目的。

「對不起,因為我的自私,盡讓你操心了」

「……真的是大失所望。剛才的話等于什麼都沒有變,對我來說」

「嗯嗯?」

對自己那沒出息的坦白,昴做好了會被討厭的覺悟摸了摸佩特拉的頭。卻沒想到,佩特拉用難以聽見的音量小聲嘀咕了一句後,保持著被摸頭的姿勢抬起了臉。

昴頓時看見她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被豆大的淚珠給潤濕了,當場動搖。

下一個瞬間——,

「誒!」

「isoflavone!?」

(注:疑似neta作者いそふらぼん肘樹的漫畫《神渣☆愛豆》,里面有幽靈女主角飛撲撞擊鑽入男主角胸口附身的場景,這里486喊的就是作者這個筆名,不過我也不太確定。而它本來也沒有對應的中文,如果丟進詞典里查則只有異黃酮isoflavone……)

佩特拉一個飛撞,頭重重頂在昴的胸口上。

肺部在驚嚇中陷入了呼吸困難,昴當場膝蓋一軟。哧溜一下從昴的臂彎里脫身的佩特拉,則朝跪在地上的他吐吐舌做了個鬼臉。

Re_Zero_Light_Novel_21_5

「昴大人個笨蛋!一意孤行!隨便你好了」

「佩、佩特拉……」

「昴大人就那樣、盡管去做危險的事,害很多人擔心、給他們添麻煩,最後像一直以來的那樣敗興而歸好了!哼!」

「被你這麼一說,我好像的確是個淨給周圍人添麻煩的家伙啊……」

昴摸著胸口站起身,對無法反駁佩特拉話的自己感到反省。

結果,取悅少女的行動還是以失敗告終了。少女已通過某種形式,自己對自己的感情做出了了斷,擺出了一如既往的送別昴的姿態。

又承蒙周圍人寬容以待了啊,昴慚愧不已地撓了撓自己的頭。

「明白了。那麼,雖然每次都這樣很過意不去,但你就等我輕輕松松地到危險的地方去、把這樣那樣各種各樣的事干完後就掃興地返回吧。第一個對外出回來的我們說歡迎回家可是佩特拉的特權啊」

「……這,不會讓芙蕾德莉卡姐姐大人和拉姆姐姐大人先說掉嗎?」

「啊啊,不會,我跟你保證」

「也不會讓老爺說?」

「回宅邸第一個見到的是羅茲瓦爾的話,反而我會去扁他的」

「……嗯,明白了。那,我就接受了」

佩特拉像是找到了妥協點的樣子,長出了一口氣後就與昴擊掌做完了約定。

雖然昴是不遵守約定的慣犯了,但還是在心里狠狠地發誓,這個約定絕不會打破。

「真是的,實在是拿昴大人沒轍……」

佩特拉嘟噥的話語讓昴撓了撓臉頰。

總覺得,昴讓每個見到的人都說了這樣的話。

這已經不是抬不起頭的級別了啊,昴如此想到。

8

——走進那間屋子的時候,昴自然而然地屏住呼吸、放輕了腳步聲。

即使大聲歌唱、踩著踢踏舞的步伐進來,恐怕屋里的反應也不會有任何變化吧。

即便如此昴也無意識地想要守護這兒的甯靜,可能是因為睡在這房間床上的少女的樣子,脆弱、縹緲得讓人感覺就連碰一下也要猶豫的關系吧。

「再怎麼說,這想法也詩意過頭了吧我」

自己對自己感到目瞪口呆,昴說著拉了把椅子到床邊坐下。

就這樣,在這間時隔了一個月後再次步入的房間里,昴又見到樣子與以前——從一年前起就毫無變化、現在也還在持續沉睡中的蕾姆的睡臉了。

昴牽起睡眠中的她的手、輕輕握住,開始娓娓道來。

「對不起來晚了。事先去處理了很多問題……抱歉,這是借口吧」

「————」

理所當然地,沉睡著的蕾姆沒有對昴發出回應。

明知如此仍單方面搭話的昴的表情,是平穩溫和的。

這兒有著菜月·昴的、只在她面前才展現出來的素顏。

只展現給艾米莉婭看的,是要豁出什麼般奮不顧身的表情。

只展現給貝亞托麗絲看的,是要托付性命般信賴的表情。

只展現給蕾姆看的,則是昴想方設法隱藏起來的軟弱的表情,現在正是這個。

——每逢這樣探望蕾姆,昴都會把當日里的事講給她聽。遇到出遠門的日子,就會在回來以後把遠行期間的事全盤托出。為了說給蕾姆聽,昴甚至還養成了記日記的習慣。

所有這些,都是為了不讓已被時間拋棄在沉眠的深淵里的她被自己人也拋下。

為了不讓她連知曉沉睡期間所發生的事的機會都被奪走。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一年,然而終于——,

「——終于,能觸及到了也說不定」

「————」

在對【暴食】權能的反擊中總算見到的一線光明,即【賢者】的存在。



盡管得到這一答案的過程全都是昴以外的某人的籌備這一點顯得自己很沒用,但總算見到了光明——在走投無路的、由蕾姆被季節和時間拋棄所帶來的阻塞感中,總算能為她而行動了。

都市普利斯特拉里,有許許多多的人成為了與蕾姆同樣的受害者,渴望著拯救。

然而,昴的真心話、真實的心聲,昴真正要去挑戰監視塔的理由,卻是蕾姆的存在。

昴明知這動機十分不純、不當,即便如此也還是——,

「我一定會把你奪回來的哦,蕾姆。——這可是我的誓言」(注:指3章最後的幕間《各自的誓言》里發的誓)

正如昴在那段感到最無力的日子里、時光里,被她所幫助的那樣。

蕾姆最需要救助的現在,正是昴想要身在那里的時候。

「……好疼」

「——!?」

剛把決意說出口、用力閉上眼睛的昴就聞聲抬起了頭。

不會吧,昴被出乎意料的聲音嚇了一跳、瞪大雙眼,但蕾姆的睡臉依舊安詳,毫無動搖。

那麼,剛才的聲音是——,

「快放手,巴魯斯。看著就很疼」

「……什麼啊,原來是拉姆啊」

回頭看去,拉姆正站在房門口冷冷地盯著自己。

昴對聲音的真面目感到既安心又沮喪,然後順著拉姆所指的方向看去,這才晚了一步注意到自己正用超乎想象的力氣握著蕾姆的手。

「蕾姆纖細的手指居然慘遭巴魯斯的情欲蹂躪,真是不忍直視」

「能不能不要用那種說法?我的決心突然就變汙了」

「你還想說自己的決意是純粹清廉的?請更公正些地反省下自己。……看到長得一模一樣的蕾姆被你發情,連拉姆都感到危險了呢」


「我是有多不值得信任啊?我和姐姐大人也差不多是老來往了哦?」

「哈」

代替放開手的昴,拉姆搶過了那件差事。她溫柔地握住妹妹的手,眯起淡紅色的眼睛注視安詳的睡臉,

「因為要做出發的准備,就來為蕾姆換衣服了哦。雖然不會出汗所以也沒必要更衣,但還是想擦一下身子」

「————」

「色心蠢蠢欲動了哦,真下流」

「就是不好評論我才沒說意見,沉默的結果就是這個嗎!」

昴被拉姆投以輕蔑的視線,因不講道理的對待而忍不住要頓足。但由于是在蕾姆的房間,就只用力捏緊了拳頭。

——對被奪走了【記憶】和【名字】、大部分生命活動都處在風平浪靜的海面般狀態下的蕾姆來說,是不需要日常起居的照顧的。

無論是換衣服,還是擦身,全都不是為了蕾姆,而是出于對周圍人的考慮。是仿佛為了確認她還沒被時間徹底遺忘所采取的、儀式般的行為。

雖然要斷定這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是很容易的,但——,

「是實際感覺到蕾姆是自己的妹妹了嗎?」

昴看著那個以細心的動作、細膩得一點都不像拉姆這名少女的手勢麻利地照顧妹妹的身影,突然開口說。

「————」

像這樣精心照料蕾姆的拉姆,心里是不存在妹妹的記憶的。

在此成立的就只有淡薄的、連語言交流也不曾有過的畸形的姐妹關系。

但是,即使失去了回憶,應該也還是有什麼新的東西形成了才對。

如果它確實有在姐妹無法交流的這一年里,在拉姆心中萌芽了的話。

「實際的感覺呢。……何止是不記得,拉姆就連話都沒和這孩子說過。不過一定很像拉姆,是個優秀又凜然的孩子吧」

「優秀是毫無疑問的,凜然的樣子記得倒是不怎麼有過呢。意外地有點遲鈍,比較手忙腳亂,容易武斷和暴走而讓人為難的情況也有過不少」

因為武斷,曾導致昴死了不止一次而是兩次,僅借此機會重提。

聽了昴的回答,拉姆「是麼」心不在焉地回應了一聲,

「已經消失的回憶,再去提也過于消極了呢。拉姆不喜歡」

「是、嗎?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不提了」

「……等蕾姆醒來後,如果能想起來的話,不管說多少都可以。就算想不起來,也只要能醒,就無論多少也」

拉姆探視著妹妹的睡臉,面不改色地用手指撥了下她的前發。蕾姆的頭發順滑地垂在白皙的額頭,看著她的樣子,拉姆的睫毛不禁輕輕顫動。

這樣的拉姆,在昴看來有著迄今為止見過的最美的側臉。

即使沒有了記憶,即使失去了回憶,也並沒有連牽絆也完全消失。

就算完全消失了,也並非不能再建。昴是這麼認為。

「——就包在我身上吧。看我漂亮地攻略掉【賢者】的普雷阿迪斯監視塔,把喜訊和睡醒的蕾姆一起帶回。然後就能迎來姐妹感動的再會了」

因此,昴以更加響亮的聲音、特別明快的語氣斬釘截鐵地說。

無論是奇妙的氛圍,還是消沉的時間,在昴和拉姆之間都不適合。

「說什麼呢,巴魯斯」

「啊?」

然而,對于昴的滿腔干勁,拉姆卻露出輕視的表情歪起了頭。

隨後,保持著那副眼神和脖子的角度,繼續說,

「拉姆也會一塊兒去哦。感動的重逢,就要以拉姆自己的方式去迎接。你這個恩人自居」

「我可是第一次聽說!?」

拉姆「哈」地一聲,以聽慣了的語氣對昴目瞪口呆的反應嗤之以鼻。

但是,無論昴有多驚訝、無論怎麼追問,拉姆的決心和決定都沒有要推翻的跡象——,

——拉姆和蕾姆,確定了姐妹兩人齊上陣的同行後,【怦然心動的訪賢者之旅】變成了超乎想象的大團游,已經可以預料到旅途的困難重重了。

9

結果,【怦然心動的訪賢者之旅】變成了由總計8名成員組成的大親友團。

當然,都是些必不可少的人員,各有各的職責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一旦變成8人大團的長途旅行,就進入連昴也未知的領域了。

「老實說,沒問題吧……」

「怎麼了,昴?有什麼不放心的事嗎?」

正當昴扭動脖子、為接下去的事煩惱時,艾米莉婭向他詢問。

看到為了便于遠行而一身輕裝上陣的她,昴「嗯~」地鳴響了喉嚨,

「這衣服也十分可愛呢,艾米莉婭碳。……嗯,是有很多不安啊。說到底目的地本身就是危險地帶不是?所以這麼多人的話,能保護得過來嗎?」

「嗯,也是呢。這次拉姆和蕾姆也和我們一起,再加上跟來的梅麗、負責帶路的安娜斯塔西婭小姐,還有昴也必須要好好保護呢」

「咦!?這麼干脆就把我算在被保護的一方了?」

話雖如此,戰力上與拉姆半斤八兩就是昴&貝亞托麗絲所處的位置了。

發生戰斗的話,主力成員就將是艾米莉婭和尤里烏斯兩人。——從男孩子的各種角度來說,昴無論哪邊都不想完全依靠。

——現在,昴一行人正把龍車停在羅茲瓦爾府的前庭,做著出發的准備。

被用于這次長途旅行的大型龍車,是即使搭上十名左右的乘客,空間也依舊綽綽有余的款型。給人印象與露營用的房車差不多。不過,動力還是由地龍牽引提供,其中一頭是昴的愛龍,帕特拉修。

與帕特拉修一起的話,這次的旅途也完全不會有什麼不安了,雖然想這麼說——,

「你這家伙,明明有什麼【魔獸使】的稱號,卻連地龍都不能友好相處嗎?」

「討厭啦,哥哥你不要這麼壞心眼地說話行嗎」

被昴搭話後鼓起臉頰的是梅麗。

換下了囚服的她自己沒多少要帶的行李。正當她提著行李要上車時,與帕特拉修鬧起了糾紛。

無條件受魔獸喜愛的梅麗,卻好像在被地龍對待時是例外。帕特拉修以外其他隨行的地龍也都個個朝她發出了嗚嗚的吼聲。

「看樣子,大家都很討厭跟著我的小魔獸的氣味。所以生氣了」

「啊~,原來如此,是這樣……帕特拉修,這孩子不要緊的」

聽了梅麗的說明,昴摸摸帕特拉修的脖頸說。高傲的雌性地龍把鼻子埋進昴的脖子,露骨地聞了聞他的氣味。

大概,是在用昴的氣味覆蓋眼前少女的。

「連那麼善于體諒人的帕特拉修都露骨成這樣,你們的相性是真的糟透了啊……」

「其他孩子先不去說,這孩子我是絕對沒辦法呢。太聽哥哥的話啦。可千萬別讓我和這孩子單



獨在一起哦。我怕會被它吃掉的」

「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可怕的事啊!我家的帕特拉修可是素食主義的!」

昴安撫稍稍有些興奮起來的愛龍平靜下來後,就迅速把梅麗推進了龍車。

就這麼做完一事,剛擦去額頭的汗水,

「昴君,我知道你正忙于取悅女孩子,但能不能稍微過~來一下呢?」

「別把話說得那麼難聽。聽上去跟到處沾花惹草的家伙似的」

昴對帶有惡意的呼喚回以答複,隨即就與笑著朝自己招手的羅茲瓦爾對上了目光。

小丑裝扮的邊境伯身邊正站著艾米莉婭與尤里烏斯二人。這組合真夠稀奇的,昴心想著走過去後,羅茲瓦爾便對三人閉上一只眼,

「好了,這次的旅途,可以預見會是一場相當遙遠和困難的旅程。所~以期間,有一件事想要拜托諸位呢~。——是關于拉姆的」

「——。梅劄斯邊境伯,這事讓我也一起聽真的不要緊麼?」

聽了羅茲瓦爾的開場白,昴和艾米莉婭一言不發,尤里烏斯則皺了皺修長的眉毛。盡管是同行者,但在陣營上是外人,他在問為什麼要讓這樣的自己參與談話。

「我也不會徒增混亂的啦。尤里烏斯君,我從你在宅邸的行為舉止、以及之後與昴君他們的來往方式中,判斷你是可以信賴的。所以才想要拜托你,如~何?」

「這可真是久違了的最高級別的可疑行為了哦,羅茲瓦爾」

「對不起,我也是這麼覺得……」

回答了尤里烏斯問題的羅茲瓦爾,反倒引起了昴和艾米莉婭更多的懷疑。

就算不考慮曾經犯下的前科,這發言也太不像羅茲瓦爾的風格了。恐怕他自己也對此有所自覺。立即「是我不好啦~」苦笑,

「確~實,沒有說服力也是無可奈何的。但不管怎樣,我還是想請尤里烏斯君務必聽一聽。畢竟,這可是攸關性命呢」

「性命……難道是關于拉姆女士體質的問題嗎?」

「哦~呀,你居然察覺到了……這可真是,比我想象的還~優秀呢」

羅茲瓦爾對搶先說明一步、已經抓住問題概要的尤里烏斯表示了欽佩。

然後他點點頭,用手指在空中像畫畫一樣描繪起來,

「察覺的話說明起來就容易了。——拉姆的肉體,無法完全承受住她滿溢的才華。因此,肉體會恒常發出悲鳴。怠倦和痛苦一刻不停地折磨著她。……不過,剛強的她倒~是不會在人前表現出那副樣子的呢」

「不會吧,還有這種事……」

「艾米莉婭大人會吃驚也是很自然的。畢竟那孩子,可是個堅強過頭的孩子呢」

羅茲瓦爾對說不出話來的艾米莉婭緩緩搖了搖頭。

艾米莉婭感到的震驚也是昴所共有的。以前,昴曾聽說過拉姆失去角、失去了過去力量的事。蕾姆也說過,拉姆的力量即便在鬼族里也是出類拔萃的。

然而,失去的角如今也還在繼續折磨她這件事,昴卻從不知曉。

「——原來如此。我明白梅劄斯邊境伯的意圖了」

盡管只聽了這些,尤里烏斯卻一臉已理清了頭緒的表情點了點頭。他的反應讓羅茲瓦爾「哦」地一聲揚起了眉毛,昴和艾米莉婭也不由面面相覷。

通過剛才的、不過是確認了拉姆體質的話題,究竟明白了什麼?

「既然肉體的不適、門的缺陷等問題在侵蝕她的肉體,就需要有什麼東西去代替角發揮作用才行。梅劄斯邊境伯,迄今為止,恐怕都是您在擔任這份工作吧」

「回答得漂亮,尤里烏斯君。不記得你真是讓我懊悔不已~呢」

「……是嗎!原來是這樣」

尤里烏斯的發言讓羅茲瓦爾不禁感歎,緊接著,艾米莉婭也理解地拍了下手。

三人的反應讓基礎知識起步晚的昴跟不上節奏,陷入了焦躁。

「喂喂,別自說自話地擺出一副理解了的樣子啊。換句話說,是怎麼回事?」

「很簡單哦。拉姆女士的肉體,具有和你類似的不適。就像貝亞托麗絲大人對你做的那樣,也必須要有誰去對她的肉體進行調整」

「平時都是在夜里,由我暗中為她調整~的」

「嘿,夜里……啊!?」

聽了尤里烏斯與羅茲瓦爾的說明,昴腦海里某段記憶中的事實與之相吻合了。

那是每天晚上都興高采烈地往返于羅茲瓦爾房間的拉姆的身影。說實話,昴最開始還以為是主人與女仆之間那種不可告人的關系,一直移開視線不去看那栩栩如生的場景。

現在回想起來,原來那是為拉姆而采取的一種治療行為。

「非常抱歉,梅劄斯邊境伯。您的提議,我可能無法勝任」

無視因發現了一年多的誤會而臉頰通紅的昴,尤里烏斯在一旁說。那意外的發言,讓羅茲瓦爾眯起了左右異色的眼睛。

「看起來,好像不是謙虛、或不想為別的陣營出力的樣子呢。要調整拉姆的歐德,需要有能駕馭多種屬性的適應性。在這一點上,我認為你是足以勝任的……」

「邊境伯的期待,恐怕是源于圍繞我身旁的她們吧」

尤里烏斯以帶有幾分孱弱的語氣說著,微微笑了笑。

瞬間,他周圍就隱隱約約地浮現出幾個閃著暗光的光點。

飄忽不定地閃爍著的、六種顏色的光點。它們是與尤里烏斯契約的准精靈,曾經是那樣的存在。

「這些是我的花蕾們……現在,她們與我之間的聯系已經消失了。如果是能報上原本頭銜的我的話,接受您的提議是不會有絲毫猶豫的」

「因為名字被奪走,而導致與精靈的契約也斷絕了、嗎。但是,就算失去了契約,如今那些精靈好像也仍在你的身邊不想離開的樣~子?」

「是已消失的聯系的殘渣所致的嗎,還是說僅僅只是看不見但聯系還有殘留。不管怎樣,這終究只是花蕾們的慈悲。憑借我的綿薄之力,是無法成為您的幫助的」

尤里烏斯眺望著准精靈的樣子,無力地歎了口氣。

「——現在,我只能作為一介騎士來盡我所能。十分抱歉」

「是~嗎。那可真是遺憾。雖然希望落空有點受打擊……」

「沒關系。尤里烏斯沒辦法的話,就由我來努力好了」

艾米莉婭在沉郁的尤里烏斯身旁上前一步,用力拍著自己的胸脯說。那蘭紫色的眼睛里充滿的不是自信,而是干勁。艾米莉婭正干勁十足、燃燒著斗志。

挺身而出、斷言嘗試一切的意志,這便是如今的她的武器。

「羅茲瓦爾,就包在我身上吧。為了拉姆,我會竭盡全力的」

「是啊,當然。既然無法借助尤里烏斯君的力量,那拉姆的命運也只能寄托給艾米莉婭大人了。細微的調整就咨詢拉姆本人、還有貝亞托麗絲好了」

「拉姆先不去說,還有貝阿子?」

「關于瑪那的理論和運用,貝亞托麗絲可是極~為優秀的哦。雖然契約對象是昴君有點空藏美玉了,但論知識,比我也毫~不遜色哦」

「空藏美玉還真是抱歉了啊。不過相應地,我有好好愛惜著」

作出算不上反駁的反駁後,昴宣示了自己對貝亞托麗絲的愛情。要是在原先的世界,昴的手機和PC的待機畫面就是貝亞托麗絲了。

總之,這就是羅茲瓦爾罕見的正經委托了。

艾米莉婭也為了拉姆鼓起了干勁,那待會兒昴也去和貝亞托麗絲說一聲好了。

「不過話說,還真是正經的委托啊,真令人驚訝。沒在哪里使壞麼?」

「當然要正經了。——畢竟拉姆要離開我的身邊,像這樣說還是頭一回呢」

「————」

羅茲瓦爾沒理昴的調侃,用認真的語氣說。

聽了這話,就算是昴也不由屏住了呼吸、無言以對了。

「就算拉姆自己不記得了,恐怕也還是深有感觸的吧。看到那麼感情用事地違抗我的拉姆,我也嚇了一跳。——所以,就想要拜托你們」

「……啊啊,我會牢記的」

羅茲瓦爾顧慮拉姆的發言,讓昴深刻體會到了他內心的變化。

在一年前的【聖域】事件後,拉姆依舊對羅茲瓦爾鞠躬盡瘁。

除了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物外,其余所有都是次要的,就連如此斷言的羅茲瓦爾,不也有會被那樣獻身的拉姆所打動內心的東西嗎?

比起是個無法理解的怪物,他是一名會為不知所措的感情而煩惱的人類要好得多。

「——時間好像差不多了呢」

在昴想要重複回話前,羅茲瓦爾回過了頭。

他背後,



宅邸的大門被打開,出現在門後的是四名少女。她們每個人的頭銜都是羅茲瓦爾府的女仆,齊聚一堂的樣子十分壯觀。

但是,其中一人卻處在沉睡中,與她相貌別無二致的另一人則身著行裝,因此該說距離完成圖還有一步之遙嗎。

「老爺,二人已經准備完畢了」

「辛苦了。——拉姆,路上要千萬小心」

靜靜回答了芙蕾德莉卡的報告後,羅茲瓦爾對一身行裝的拉姆搭話說。拉姆聽到後原地輕輕鞠了一躬,表達了感謝。

「感謝您聽取了拉姆的任性。拉姆定會帶回與羅茲瓦爾大人的寬容之心相稱的成果的」

「我期待你哦。但是,不~可亂來。還有,也要注意別讓艾米莉婭大人和昴君亂來。監督他們也是你的職~責哦」

「拉姆知道了,謹遵囑咐」

真好意思說啊,盡管昴想要吐槽,但在拉姆鋒利的視線下還是選擇了沉默。輸給了那視線的昴看向拉姆旁邊的身影。

在那里的是蕾姆。她已換上外出用的服裝,現正坐在佩特拉推著的輪椅里——那是昴根據原來世界的記憶再現出來的工具。

現羅茲瓦爾府的位置,緊鄰著魯古尼卡王國著名的工業都市柯斯茨爾。這輛輪椅就是依靠都市工匠們的力量、把異世界的知識發表出來的成果之一。

「雖說出遠門的話維護起來有些不安,但這方面就由我來搞定好了」

「畢竟昴大人有的是小聰明,工匠們也吩咐了只要不亂來就沒事呢。只不過,要注意沙石哦」

「請小心使用哦,昴……大人。蕾姆姐姐就拜托了」

得到了芙蕾德莉卡的保證後,昴就從佩特拉手里接過了輪椅把手。代替佩特拉的差事走到蕾姆後面試著推了推,在平坦的道路上移動確實沒有什麼不安。

「OK,感覺良好。佩特拉和芙蕾德莉卡也是,我不在期間,宅邸就拜托了」

「老爺的照料就包在我身上吧」

「照顧奧托先生和加菲爾先生的工作也是,對吧」

佩特拉與芙蕾德莉卡對確認著輪椅狀態的昴點了點頭回應說。

這次的旅途預計最短也要花上近兩個月,在此期間,想必留在普利斯特拉的奧托他們應該也已結束養傷、回到羅茲瓦爾府了。

把那段時間里的看家工作交給可靠的女仆們後,昴就推著輪椅轉向了龍車。

「那麼,雖然很不舍,但我們這就出發吧」

「——巴魯斯」

突然,從催促出發的昴的後腦勺處傳來了拉姆的聲音。

「嗯?怎麼了?有什麼擔心的事嗎?」

「沒什麼,不是這問題。……還請察覺」

「就算你說要我察覺……」

昴對拉姆的說法皺了皺眉,隨即發現她的視線正聚焦在自己的手上。換句話說,是要推蕾姆的輪椅。

「你希望代替我的話就直說好了啊」

「考慮到拉姆同行的意義和目的,這是理所當然的好嗎。……不過拉姆還沒說就察覺到,這一點就稍微刮目相看一下好了」

昴不情願地把位置讓出來後,拉姆就代替他推起了輪椅。就像體貼愛護著沉睡中的妹妹,輪椅緩緩向龍車前進。

昴遠遠望著那背影,空出來的手上突然傳來被誰握住的感觸。

「貝阿子嗎」

「就算不擺出這麼可憐的樣子,在想念那個小姑娘的心情上也並沒有輸給她姐姐哦。昴就是昴,只要把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做好就行了」

「我沮喪才不是因為……不對,在你看來是那樣嗎?」

被搶走了差事,昴倒是不認為自己有這樣的心情。于是就用空出來的手抓起了臉頰。

結果,這次的手又被另一只雪白的手所奪去了。

「好的好的,那做這種事的手就給我了」

「哦呼,艾米莉婭碳……」

「昴兩手都這麼容易沒空,真想看看等那個小姑娘醒來以後要怎麼辦呢」

「啊,我對這點說不定也很在意」

昴被艾米莉婭和貝亞托麗絲兩人夾在中間,以一副束手無策的表情看了看雙方。但返回來的只有不快和充滿期待的兩個眼神。

更別說背後還感覺到佩特拉咄咄逼人的視線,拉姆也在龍車前回首拋來冰冷輕蔑的目光。

名副其實的四面楚歌,正當昴因此臉頰僵硬時,一直在旁看著這一幕的尤里烏斯「嗯」地一聲點了點頭。

「干嘛啊,那種反應。有什麼話就直說啊!來啊,請!」

「是嗎。那就容我說一句。——能處在被美麗的女性包圍的立場,身為男性實在是莫大的光榮。但你的雙手是否能滿足那麼多的花朵,我對此可是抱有相當大的疑問呢」

「這算什麼,難道是要我受責備的節奏嗎?我有干什麼壞事嗎?」

昴看著一臉憂愁地聳了聳肩的尤里烏斯,發出了直傳天際的可憐的慘叫聲。遺憾的是,能幫這樣的他圓場的內政官也好、武官也罷都不在場。

在接下去的兩個月的旅途中,昴只能孤軍奮戰了。

理解了這般絕望的事實,懷著對雙手傳來的溫暖的信賴與親愛,昴心中湧上了一股有過之而無不及的不安。——一行人就在這樣一個早晨,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