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一章 煙硝之火



「我果然……最喜歡陽翔了。」

旭姬留下這句話,隨著〈諾斯底〉的干部──賽特一行人離開之後,究竟過了多少時間?

〈昴宿〉所有成員都趴倒在地,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唯一能聽見的聲音,就只有彷佛能吹垮石牆的強勁風聲。

以昔日攻略過的白水靈之塔為樣本的這座迷宮──在此處的最頂層里,圍繞著一股既空虛又寒冷的氛圍。

HP在自然回複的效力之下慢慢回升,倒地的〈昴宿〉等人差不多都取回意識了。

所有人應當都已能勉強起身,大家卻像是提不起勁似地趴著不動。甚至讓人懷疑他們都沒在呼吸。

他們完全動彈不得。

明明至今不斷襲擊旭姬的幕後黑手就在眼前,他們竟然束手無策。

他們的實力好歹也在昔日的《UNION》里名列前茅,更是成為了無人能出其右的傳說,如今在面對最可恨的敵人時,竟然無法傷其分毫。

這個事實,輕易就讓從前的榮耀變成過往云煙。

原有的自信被摧毀得體無完膚。

擁有的尊嚴被毫不留情地踐踏。

即使蘇醒過來,也感到無所適從。

內心被一股虛無感所支配。

「……各位。」

最先出聲的人是──希。

她身上穿著一套看起來相當暴露、布料少到幾乎稱不上是衣服的黑色服裝。

除了領口大開讓她露出乳溝以外,下半身的黑色裙子則是呈現半透明,就算將之視為無物也不為過。

但是希的眼神不同于身上那套服裝,散發著一股柔和的光彩,不難看出她已經變回平日的溫柔模樣。她那長至背部的頭發,隱約反射著日光。

──一切都是我的錯……

這一連串事件的起因,就是希在某天忽然下落不明。

〈昴宿〉一行人為了尋找希而前往龍之要塞,發現該處在夢境才能(sense)的改造之下,變成一座宛如主題樂園的夢幻城堡,在那里遭遇〈諾斯底〉的干部•第四者瑪兒希昂和第五者凱林托斯。

而且,希也以敵人的姿態現身。

為了在旭姬心中植入對于陽翔的質疑,讓她逐漸失去正常的判斷能力……希利用蛇型使魔令旭姬產生惡夢般的幻覺。

──不論是順序和行動,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接著希毫不猶豫地摧毀充滿眾人回憶的根據地,導致旭姬的精神更加不穩定。

希所挑選的幻覺,就是旭姬最不願回首的那段記憶。

為了提升幻覺的可信度,希打造出當時的那座迷宮──白水靈之塔。

在最後的最後,身心倶疲的旭姬失控攻擊陽翔,藉此達成目的。

目的就是讓旭姬覺醒。

一切都按照計畫在進行。

最終再把旭姬交給第一者就完成任務了。

不過,瑪兒希昂與凱林托斯錯估了兩件事。

第一點,就是貴法的覺醒。

被〈諾斯底〉侵犯心靈而遭受控制、被迫和〈昴宿〉為敵的希,多虧貴法拚了命地說服以及運用天理才能,讓她終于找回自我。

第二點,就是陽翔的覺醒。

在陽翔的白金斗氣之下,旭姬的精神獲得強化,進而找回理智。

陽翔在覺醒後,一劍擊敗瑪兒希昂跟凱林托斯。

至此,〈昴宿〉終于全員到齊──但結果卻恍如黃粱一夢,並沒有維持多久。

第一者賽特現身後,輕輕松松就把〈昴宿〉一行人打倒在地。

縱使多名成員都已然覺醒,依舊敗得潰不成軍。

最終,旭姬為了保住其他人的性命,決定犧牲自己隨著賽特一同離去。

──以結果來看,就只是我跟小旭姬互換位置罷了……

希基于罪惡感全身開始發顫。

就算已經取回自我,之前犯下的過錯終究不會消失。

而且那些所作所為,絕非三言兩語即可草草帶過。

她犯了即使道歉也無法得到原諒的過錯。

她說了十分傷人的話語。

她做了傷害同伴的行為。

這種種一切都化成絕對不會消失的暗影,有如黴菌般在心中蔓延開來。

希越是思考,就越是因為懊悔的情緒而神情苦澀。

自己采取最卑劣的做法,強行讓旭姬的〈未來視〉覺醒。

光是做出此等惡劣的行徑,就已經跨越身為一位朋友不該觸及的底線,倘若此舉仍舊無法讓旭姬覺醒,〈諾斯底〉或許會繼續靜觀其變,讓己方有緩沖的余地。

希的心底清楚明白,這全都怪自己內心軟弱所造成的。

她像是想逃避眼前的現實般,低頭將目光移向地板。

昔日那內向的自己──應當已經打倒的那份懦弱,此刻又再次得勢崛起。

無論自己做什麼,恐怕都會遭到否定。

無論自己說什麼,恐怕都會換來咒罵。

以上這種自虐的想法,逐漸糾纏住希的身與心。

──不行!我不能再跟從前一樣!

希猛然抬起頭來,用雙手大力拍向自己的臉頰。

在自尋煩惱之前先采取行動,透過鞭策自己來強行解開被束縛的身體。這是希在這六年來,為了矯正自己的個性所養成的習慣。

接著希強行挪動她那尚未痊愈的身體,拖著腳步慢慢往前走,首先來到距離自己最近的克萊布身邊。

「……克萊布。」

「…………唔…………是你啊,希。」

克萊布回應了希的呼喚,慢慢地睜開眼皮。

克萊布的頭上蓋著黑色帽兜,可以隱約從中看見柔順的金色發絲,耳朵上則掛著一枚小耳環。至于穿在身上的紅色外套,衣領和袖口都縫有黑色柔毛,里面則是一件胸口大開的V領T恤。

克萊布懶洋洋地撐起身體,在環顧周圍之後,雙肩一聳說:

「依照眼下的情況,大家都還沒有力氣從地上起身……」

語畢,他用深深的歎息代替「敵人太強大了」這句話。

讓敵方取得壓倒性的優勢而陷入危機,這種情況至今已面臨過無數次,但在〈昴宿〉同心協力之下,總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這是自從六年前遭遇〈無垢之暗(Purgatorium)〉以來,再次輸得一敗塗地。

而且像這樣被對手單方面痛宰,可說是從來沒有發生過。

基于這個原因,內心受到的打擊才會特別嚴重。

即便克萊布的神情一如過去那般淡然,心中應該仍有所感觸才對。

相較于以往,他的表情顯得有些僵硬。

「總覺得這次的敵人……有特地對我們手下留情。」

「是啊,我還是首度碰上這種一連吃了兩次虧都沒能想出對策的攻擊。」

第一次是針對艾莉希亞。

第二次則是針對陽翔他們。

明明都看得一清二楚,卻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克萊布和希的攻擊雙雙失靈。就算成功預測對方會使出的各種手段,並且准備好所有的對策,最終還是徒勞無功。

「希,你有看出什麼端倪嗎?」

面對克萊布的提問,希露出既哀傷又愧疚的表情搖頭回應。

「我什麼都沒看到……只覺得有感受到被人攻擊。」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

「克萊布……你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嗎?」

「基本上是有幾個推論,不過……」

克萊布輕歎一聲,站起身來。

「先把大家叫醒吧,其他事情等等再聊。」

「唔、嗯……」

兩人為了叫醒昏倒在地的其他同伴們而走上前去。

「醒醒呀,貴法。」

貴法的神情仍有些恍惚,希扶著他的背部幫他坐起身來。

在黑色T恤外加上一件有如制服般的白色外套、平日看起來總是那麼威風凜凜的造型,此刻卻顯得破損不堪。

右臂那稱得上是貴法的代名詞、以龍為外觀的手甲,其表面反射出的光芒也莫名有些暗淡。

貴法似乎已經清醒,但還是沒有力氣站起來。

「快起來吧,咲月。」

咲月在聽見克萊布的呼喚聲後,緩緩地抬起頭來。

在咲月那細如絹絲的紅色頭發上,別著一個狀似兔耳朵的蝴蝶結,不過那個蝴蝶結看似無精打采地下垂。她的上半身穿著一件造型有如泳衣般的皮甲,下半身則是帶有黑色荷葉邊的紅色裙子。雖然外面有多加一件看似長袍的湛藍色外套,但是這副模樣還是讓人不禁聯想到方才戰斗時的情況,上頭隨處可見被割破的痕跡。

「你也醒醒啊,艾莉希亞。」

艾莉希亞也清醒過來,她疲倦地緩緩撐起上半身。

她那長至衣領附近的銀色鮑伯頭,顯得莫名暗淡。

眾人環視周圍後,很有默契地同時歎了一口氣。

「旭姬她……」

「她……跟著賽特一起離開了。」



咲月和艾莉希亞低頭不語。

真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大家肯定都不斷這麼想著。

然後,希朝著仰躺在地上的最後一人──陽翔的身邊走去。

這時陽翔已經睜開雙眼了。

「陽翔,你醒了嗎?」

可是陽翔雙眼失焦,實在不像是生者應有的眼神。

他那原先對准天花板的視線,在希接近的同時移向了一旁。

不過,陽翔渾身散發出無意多說半個字的氛圍。

他擺出一副「別跟我說話」的態度。

面對陽翔的反應,希注意到一件事。

她曾經看過這幕。

而且記憶猶新。

那是和六年前失去旭姬當時一樣的表情──

『結局由你來決定。』

希回想起意識在逐漸變模糊之際,看見賽特扣住陽翔的頸部,將他提至半空中,並且把他當成與旭姬談判的籌碼。

既然陽翔被當成人質,旭姬根本就沒有選擇的余地。

希也十分清楚,旭姬一直喜歡著陽翔。

「陽翔,我們先離開這里吧……」

希毫不退縮地繼續搭話。

原因是待在這里也于事無補。無論接下來該怎麼做,都必須實際付諸行動不可。

「…………」

陽翔不發一語。

那道失去光彩的眼神,直直地射向希。

「……呃!」

希嚇得繃緊全身。

正因為沉默不語,更能明顯傳達出當事人的想法。

希總覺得自己正遭受指責,不禁全身發顫。

「陽翔,我們先下樓吧。」

不知是否因為察覺出氣氛有異,克萊布主動走了過來。克萊布看見希的模樣後,稍微瞄了貴法等人一眼。

這里交給我吧,貴法他們就拜托你了──克萊布應該是這個意思。

希在感到尷尬的同時,決定接受克萊布的好意。

「我來扶你,陽翔。」

希看著克萊布協助陽翔起身,並且攙扶他往前走之後,她這才來到貴法等人的身邊。

「貴法,我們暫且先離開這里吧?」

「……嗯,我明白了。」

「你站得起來嗎?」

「我沒什麼大礙,反倒是咲月傷得比我更重才對。」

咲月感受到貴法的視線後,輕輕搖頭說:

「我已經回複不少了,身體狀況應該跟你差不多。」

貴法與咲月接連從地上起身。

但這並不表示他們已重振精神,兩人的神情都相當複雜,而且眉頭深鎖。

簡直就像個迷路的孩子,不知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你沒事吧?」

「……是日下希啊。你不必擔心我。」

低著頭無力坐在地上的艾莉希亞,也隨之站了起來。

「那個,請問你是……?」

「其他事晚點再說……等大家的心情都平複之後,我會說出一切真相。」

克萊布幾乎是以拖著陽翔的方式走過來,現場六人這才全部聚在一起。

貴法低聲說出一段咒語後,地板上隨即出現一個傳送魔法陣,接著里頭的花紋開始發光,所有人的身影便隨之消失了。

模仿白水靈之塔打造而成的白色高塔彷佛化成白煙似地從希的眼前消失後,〈昴宿〉的根據地就像是被人召喚般顯現出來。

看起來只像是斷崖下有好幾顆岩石堆疊在一起的此處,確實就是他們的根據地。

希利用自己的夢境才能,讓原先遭摧毀的根據地回複原樣。

盡管此刻是豔陽高照,散發出來的光輝卻顯得虛無縹緲。

「你真有一套耶。」

在一旁目睹整個過程的克萊布,佩服地點頭贊許。

「過獎了,畢竟就算擁有這種力量……我還是什麼幫不上任何忙。」

「像這樣妄自菲薄並不是好事喔。希,難道你又變回從前的自己嗎?」

「……是沒有這回事啦。」

就算讓根據地複原,給人的感覺還是不同于以往。

希也明白其中的理由。

可是,希認為修複被毀的根據地是自己的責任。

不過……即便根據地已完好如初,大家依然沒有走進去。

除了希與克萊布以外的另外四人,都有如精疲力竭般坐在地上。

「看來大家這次都病得不輕呢。」

希感到心頭一緊,將目光往下移。

「雖然最主要的打擊是旭姬被擄走,不過陽翔、貴法跟咲月可是〈昴宿〉里的火力三巨頭,他們那時的攻擊都束手無策地被敵人徹底化解,再加上直到現在都搞不懂其中的原因,也難怪他們會這樣失魂落魄。」

希聽完這番話之後,露出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看起來就跟小學當時的她沒兩樣。

「……若是我沒有落入〈諾斯底〉的手里,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你這句話說得就不對啰,希。」

這句話似乎超出希的意料,她錯愕地眨了眨眼睛。

「但、但是……」

「就算那幫人沒能拉攏你,也一定會使用其他手段迫使旭姬覺醒,所以你不必為此自責。畢竟計畫永遠跟不上變化。」

「……你是在……安慰我吧?」

「如果我全盤否認,那就肯定是騙人的,但不管有沒有你,旭姬終究會被迫覺醒。這次的對手可是把我們打得無法招架喔,意思是他們想怎麼做都行。純粹是其中最有效率的一個方法,就是將你拉攏過去罷了。」

克萊布輕輕一笑。

「總之現在沒時間讓我們繼續消沉,非得讓大家都重新振作不可,而且這里面也包括你。」

「包括我……?」

「因為這次打擊最深的人莫過于你,我相信只要你打起精神,其他人也會跟著振作的。」

希也明白這個道理。

而且想幫大家打氣的心情也很強烈。

不過,她還是很害怕此舉會換來「你以為你是誰啊」的回應。

面對遲遲無法下定決心的希,克萊布拍了拍她的背部。

「你說過自己已經改變了吧?雖然我也不討厭過去的你,但既然有這個機會,就讓我見識一下你和以前有什麼不同吧。」

「可、可是……」

沒錯,自己應當已經改變了。

或許本質上並沒有太大差異。

倘若自己擁有解決眼前問題的能力,也就可以表現得更有自信。

希實在無法將上述念頭拋諸腦後。

「我跟克萊布你不一樣……」

「不一樣是什麼意思?我的才能是變幻,而你是夢境。雖然你可能快要忘記我們比一般前鋒玩家更能打的這件事,但在〈昴宿〉里同樣是擔任後衛。」

「……這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

「我覺得這種時候,就該輪到我們這樣的輔助角色出場了。這個世界里可不是只有戰斗而已。」

克萊布像是想將心中勇氣分給她似地繼續說:

「若是現在又交給我處理,情況將會變得跟過去一樣。希,由身為最後一位同伴的你出馬才有意義。」

這番話深入希的心坎里。

雖然克萊布罕見地以委婉的措辭這樣說,不過言下之意是想要曾經背叛過大家的希來幫大家打氣。

希犯下無可挽回的過錯是事實。

確實是難以被原諒的過錯。

不過,大家一定會基于昔日同伴的情誼原諒她。

「你重新成為我們的同伴吧,希。」

克萊布有如想堅定希的決心般,在她耳邊輕輕說出這句話。

不是以昔日的同伴。

而是以現在的身分,再次成為〈昴宿〉的一分子……


「……嗯。」

見到希略顯猶豫地點頭同意後,克萊布露出滿意的笑容。

希又再一次用雙手拍打臉頰,斂起表情重新振作。

「嗯,首先得由自己主動出擊才行。」

並不是已經抹去心中的罪惡感了。

並不是已經消除心中的無力感了。

但是當大家都心灰意冷時,自己非得想辦法讓他們再次打起精神。

就算自己得負責扮黑臉。

希將這股意志表現在臉上。

她首先接近的對象是……

「……陽翔。」

陽翔此刻是失魂落魄,從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絲斗氣。

而且感覺與往常恰恰相反,散發出一種彷佛能將周遭活力全數吸盡的氛圍。

希一瞬間差點被這種感覺給吞沒而渾身一顫,但她鞭策自己往前跨出一步。

「陽翔。」

「…………」

第二次的呼喚仍然得不到回應。

就只是換來一雙沉澱于無盡幽冥之中的眼眸。

一道彷佛能射穿他人、充滿責難之意的眼神。

希輕吸一口氣,正面迎向陽翔的視線。

「你覺得放棄才是明智之舉嗎?」

希以既溫柔又像在提點的語氣詢問





宛如這麼做才是正確的抉擇。

是無情傷害陽翔的自尊與榮耀的一句話。

「…………」

盡管陽翔仍保持沉默,但他微微眯起雙眼。

就連稍稍咬緊牙根的聲音希的耳朵也沒有放過。

希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氣。看來陽翔的精神尚未被完全打垮。

──你真的是好厲害呢,陽翔……

沒能實現諾言,珍視之人慘遭擄走,深深嘗到無能為力的痛苦滋味。

這並不是一時半刻就可以撫平的傷口。

希其實很希望能夠再等上一段時間,靜待這道傷痕慢慢痊愈。

但偏偏此刻的情況已是十萬火急,非得立即動身前去拯救旭姬不可。

旭姬就如同〈昴宿〉里的太陽,原先應當由她負責讓陽翔振作,但如今她已經不在這里了。

既然現在失去了旭姬(太陽),倘若等同于另一顆太陽的陽翔也不肯振作,要讓〈昴宿〉複活根本是癡人說夢。

因為〈昴宿〉是由旭姬和陽翔身處在中心率領眾人,咲月與貴法幫忙拿捏好分寸,克萊布以及希則是從旁支持著大家。

現在得不擇手段。

無論接下來會激發出陽翔心中的何種情感,都必須先投入可以產生動力的燃料。

「你繼續坐在這里,小旭姬也不會回來喔。」

希從口中說出這句話時,心頭一陣絞痛。

自己怎麼會說出這麼厚顏無恥的台詞,希心生一股很想當場把自己掐死的沖動。

導致旭姬被擄的原因並非他人,明擺著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即使克萊布否定這件事,希終究難以釋懷,無法推說錯不在己。

正因為如此──

只要由不該說出那句話的人,說出不該說出的那句話,就會轉化成驅使當事人做出反應的能量。

不過隨之湧現的,絕非稱得上是正向的情感。

希拚命說服自己,陽翔現在就是需要這種激進的治療方式。

「……!」

下個瞬間,清楚傳來一股咬緊牙根的聲音。

陽翔似乎感到怒火中燒,露出一副橫眉豎眼的模樣。

「都怪我們被當成人質,小旭姬才會無法反抗對方。因為我們無力改變一切……那個人之所以會讓毫無利用價值的我們活下去,就是因為我們什麼都改變不了。」

言語化成無情的刀刃,一把一把刺入內心。

陽翔憤怒得全身發抖,用力地握緊拳頭。

他以拳頭撐起身體,幽幽地從地上站起。

然後正眼瞪向希。

陽翔被挑釁到這種地步都沒有動手攻擊希,恐怕是顧及彼此過去是兒時玩伴的這層關系。

「若是你有話想說,就盡管說出來。」

希不服輸地從正面承受這道視線。

盛怒之下的陽翔,產生了像是想動手殺人的情感。

曾受困于負面情緒之中的希能夠理解。

陽翔目前是藉由這種負面能量而做出行動。

于是,陽翔有如被一股沖動所驅使般,唇瓣發顫地說:

「事情之所以會演變成現在這樣,全都是──」

陽翔扯開嗓門大吼,但是說到一半就住嘴了。

不對,他是在最後一刻勉強把話吞了回去。

或許因為對象是希,所以他內心仍殘留著一絲對于同伴的體貼。

也可能是他自己也曾被人指責過「全都是你的錯」,導致他體會過一段選擇自我封閉的慘痛經驗。

可是──

「全都是我的錯……你是想說這句話對吧?」

希代為把話說出來。

剎那間,陽翔的臉上滿是憤怒。

「……既然如此──!」

「住口,陽翔,我不許你把這句話說到最後。」

在陽翔即將開口之際,貴法站在希的身旁幫忙制止他。

陽翔狀似想找人發泄對于希的怒火,他毫不留情地將那道幽暗的目光射向貴法。

「貴法,你不必袒護我……」

「我說過我會背負起你的罪孽。既然陽翔想責備你,我就該一同承受。畢竟導致你被敵人控制的原因,說穿了都出在我身上。」

面對阻擋在前的貴法,陽翔不耐煩地白了一眼。

「你說……不許我把這句話說到最後,你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語調里充滿怨氣。

並且帶有強烈的恨意。

「明明是你在六年前先對我說出這句話喔,貴法……!」

「……」

「『都是你的錯』、『都怪你,旭姬才會過世』、『是你害死旭姬的』,這一字一句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別說你已經忘了。」

陽翔用力地握緊拳頭。

那簡直是近乎自殘的握拳方式。也不知陽翔使出了多少力氣,就連手臂都在顫抖。

咲月看見這情況後,焦急地准備跑向陽翔。

但艾莉希亞卻按住咲月的肩膀,默默地搖頭以對。明顯是想讓他們趁現在把所有的舊帳都算清楚。

「嗯,我確實是說了,因為當時我是真心這麼認為。」

「唔……!」

陽翔一把揪住貴法的領口。

「陽、陽翔,你冷靜……」

貴法搖頭阻止希過來勸架。

「無妨,我也覺得自己終有一天要面對這件事。」

貴法輕聲發出歎息,直視著陽翔。

「……抱歉,我居然把責任都歸咎在你的身上……都怪我當時心智不夠成熟。」

「你以為道個歉就能夠一筆勾銷嗎!?」

「並沒有,而是覺得我也應該跟你一樣,背負起遭受譴責的痛苦。」

「你這是在向我道歉嗎?」

「不對,這是對眼睜睜看著旭姬死去所做出的贖罪。」

貴法的語氣堅定不移。

「是我太弱小了,所以才打不贏〈無垢之暗〉,也沒能拯救旭姬。我就是逃避了這個事實,並且將一切責任都推給你。這樣的我,丑陋得完全無法替自己辯駁。明明當時該由大家一起承擔遭受譴責的痛苦……」

此時,陽翔的神情痛苦到彷佛隨時都會哭出來。

「你說得沒錯!這次也一樣!都怪我們太弱小了……!才會導致旭姬決定犧牲自己……!可惡!可惡……!這算什麼覺醒……!不論我變得多強,都沒辦法傷及賽特根汗毛……!」

陽翔猶如放聲痛哭似地吶喊。

即使他並沒有真的流下淚水。

不過他將情感宣泄出來的模樣,看起來就像在哭泣。

「你說拯救旭姬!?現在到底該怎麼做!?敵人可是打得我們根本無力反擊喔!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旭姬正被人殘忍地對待,但偏偏我們就是這麼無能為力!就連他們目前在哪里都不知道,是要怎麼去救人啊!!」

不論是挑戰〈無垢之暗〉當時──

就連對抗賽特的時候──

每逢緊要關頭,自己根本保護不了任何人。

就是如此深沉的絕望支配著陽翔的心。

明明知道自己必須做什麼。

但因為力不從心的關系,自身不斷受到懊悔的烈焰所折磨。

「沒那回事,你們都已經變強了不是嗎?」

希一臉緊張地如此低語後,陽翔回以一道憤恨的目光。

「你又懂些什麼……!」

「我當然懂,因為陽翔你的斗氣比以前更加耀眼了。」

「就算這樣,我的劍依然砍不到賽特……!還是于事無補啊……!」

「才沒有……這回事!」

希將手伸向天際。

並且對著克萊布使了個眼神。

克萊布心領神會地笑著點頭回應。

「等、等一下,你想做什麼?」

「怎麼了,希!?你是認真的嗎?」

咲月和貴法似乎驚覺狀況有異,都顯得不知所措。

「「合作才能──〈魔陣召喚(Antidrive)〉!」」

希與克萊布無視兩人的反應,攜手發動才能(sense)。

地板上出現一個深紫色的魔法陣,隨著地鳴聲從中現身的是──鋼鐵騎士。

它那巨大的身軀高達五公尺。

其名為──激鱗戰士鱷魚守衛。

「這是……」

貴法露出遙想過去的眼神,抬頭望向這位曾經讓他們吃足苦頭的騎士。

鱷魚守衛是《UNION》時代的頭目級魔物。對于現今的中級者(in complete)來說,它仍是必須跨越的一道門檻。

〈昴宿〉理所當然有跟它交手過。

鱷魚守衛是擅長化解攻擊的頭目級魔物,基于此特性的關系,它非常擅長進行持久戰。

當時,就是它讓每次在戰斗中都擔任第一防線的陽翔出現破綻。

不光是能力值無法與之匹敵,就連劍術也不及對方。

能夠化解所有斗氣的魔物,對陽翔來說是最為棘手的敵人,甚至可以稱之為天敵。

陽翔反射性地



放開貴法的衣領,迅速拉開距離。

「以前是貴法利用天理讓它的鎧甲以及鱗片變軟,最後再由你一劍打倒它。現在又會怎樣呢?」

被召喚出來的鱷魚守衛立刻鎖定目標,它發出駭人的低吼聲,同時朝著陽翔直奔而去。

「你要怎麼做?如果你無意拯救小旭姬,就讓這只令你不堪回首的魔物來了結你!」

鱷魚守衛像是想將陽翔劈成兩半般,高高舉起手中的巨劍。

利刃無情地落下,假如被擊中,肯定無法全身而退。就算是舊世代的魔物,仍具備令人生畏的高攻擊力。

至于它的防禦力,一如過去能阻擋各種攻擊,甚至可以化解必殺一擊,進而逼退對手。

但是,陽翔此刻無感地望著鱷魚守衛。

在巨劍快要擊中陽翔的頭頂之際──

「都已事隔多年,我哪會因為這種程度的魔物而陷入苦戰。」

陽翔露出冷笑。

轉眼間就讓全身發出白金色的光芒,四周的大氣為之撼動,草木不停搖晃,大地產生裂痕。

陽翔隨手接住揮來的巨劍,然後靠著蠻力一掌捏碎。鱷魚守衛的那把巨劍,就這麼從中間斷成兩截。

「喝!」

陽翔就連七星劍(Pleiades)都懶得拔出來,他將手臂往後拉,直接一拳揮出。

由斗氣凝聚而成的白金色氣彈,輕輕松松就打穿了鱷魚守衛的身體。

上半身都化成灰、只保留下半身的騎士,就這麼失去力氣跪倒在地,如同煙霧般化為無形。

別說是陷入苦戰,甚至算不上是敵手。

你究竟想表達什麼?陽翔將目光移向希。

「如何?我們都有變強了。既然如此,只要再繼續變強就好!」

面對這句話,陽翔一臉不悅說:

「事情哪有那麼簡單……!」

「但我們就是可以簡單地辦到這種事呀!」

希面對陽翔的施壓毫不退縮。

她再次舉起手臂,地面又出現一個深紫色的魔法陣。那是合作才能〈魔陣召喚〉。

魔法陣發出類似雜訊的刺耳聲響。

「這聲音是……!」

在貴法眉頭一皺的同時,忽然飛出一只魔物。

「那是水蛾──水摩斯(Aqua Moth)!」

那是擁有以水組成翅膀的蛾型魔物。

它的身軀粗估長達七公尺,以蛾來說實在是過于巨大。

這是《UNION》開放一段時間後所追加的頭目級魔物。

雖然它不具備威力強大的攻擊手段,卻會給對手造成各種異常狀態,把玩家慢慢逼入絕境,是個一不小心就會面臨GAME OVER的強敵。

陽翔等人當年也同樣因它而陷入苦戰,其中又以貴法吃了最多苦頭。貴法似乎被勾起回憶,不由得深鎖眉頭。

其中最為棘手的就是那對水翅膀,因為它能夠化解所有接觸到的攻擊。

縱使針對身軀進攻,它也會馬上用翅膀防禦,藉由水流將攻擊反彈或化解掉。

貴法在同伴們的委托下負責分解那對翅膀,可是那時的他無法分析不停流動的液體,就這麼完全派不上用場。大家不是在擔任肉盾,就是負責輔助等工作,唯獨貴法一人只能站在旁邊乾瞪眼。

貴法在當下所嘗到的屈辱,簡直是一言難盡。即使現在回想起來,仍有一股苦澀的感受爬上心頭。

「……你也太壞心眼了吧,希。」

水摩斯以複眼俯視著貴法,並且大量散布發出淡淡紫光的致命鱗粉。

它拍動翅膀,將鱗粉吹向攻擊目標。

貴法隨即使出傳送術遠離鱗粉,並且出現在水摩斯的正上方,順應重力落向它的頭頂。

「我以前就連進行分析都辦不到……」

除了鱗粉會讓玩家的思緒變遲鈍以外,假如想分析水翅膀,就必須在短短一瞬間獲取所有情報才行,可說是極其困難。

不過──

「──現在的我和當年不一樣了!」

右臂上的手甲化為一顆顆的粒子,變成一條光龍。

光龍飛離貴法的手,在它觸碰到水翅膀的瞬間──組成翅膀的水恍如產生自我意識般,就這麼四散灑落于地面。

水慢慢滲入土壤里,沒有再次重組成翅膀的跡象。

飛蛾失去翅膀後,毫無防備地摔落下來,躺在地上不停跳動進行垂死掙紮。

「它的水翅膀說穿了就是藉由魔力在維持,因此魔力源一旦被切斷,自然無法繼續維持。你已經沒戲唱了。」

讓光龍變回手甲的貴法,朝著飛蛾的身體一拳揮去,可憐的飛蛾當場被打得四分五裂。

水摩斯的殘骸立刻消失不見。

「希,這種程度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對呀。明明從前的我們可是吃足了苦頭,甚至差點GAME OVER呢。」

「……是、是沒錯啦。」

每一名成員都各司其職。

若是有一人並未盡忠職守,總會有地獄等待在前方。

因此大家在磨練才能(sense)的同時,也會多方面進行鍛煉。

不光只是各司其職,而是所有人一起分擔。

盡可能地減少每一個人的負擔,追求所謂的團隊利益。

彼此互相幫助──

「接下來是這個,小咲月!」

希第三次將手舉起,開始召喚魔物。

接下來出現的是龜型魔物,它的甲殼就像一面鏡子,如實將刺眼的陽光反射回去。

這是名為鏡龜(Mirror Tortoise)的頭目級魔物。

「……你就連它都可以重現出來呀。」

這次輪到咲月露出有如生吃苦瓜的表情,低聲說出這句話。

鏡龜堪稱是魔導的天敵,而且大概沒有比它更被所有玩家討厭的魔物了。原因是它身上那閃亮亮的甲殼,能夠無一例外地將所有魔導攻擊反彈回去。


即使透過天理讓甲殼變軟,依舊無法消除反彈魔導的特性。

官方有段時期不再設計能夠完全反射魔導的魔物,便再再證明這種魔物有多麼霸道。

咲月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的魔導被反彈後,不慎傷害同伴們的痛苦回憶。那時多虧克萊布的靈機一動才勉強戰勝……

「不過,我現在已有許多方法可以打倒它。」

咲月將鞭子一甩,開始召喚仙精。

「──捕捉吧,安普洛迪亞斯(Amprodias),暗之圓環。」

鏡龜被大范圍的黑暗所包圍。

它是利用光線來反射魔導,因此只要封住反射這個特性,它只不過是一只很有體力的陸龜。

「我以前居然因為這種貨色而陷入苦戰,明明只要動點腦袋就可以輕松宰掉它。冰凍吧,艾伊利(Iweleth)、薛里達(Sheriruth),白色冰蝕。」

周圍的溫度開始下降。

原本就行動緩慢的鏡龜,現在變得更加遲鈍。大氣中的水分開始凝結,令它的身體遭到凍結。原先就連魔導產生的寒氣都可以藉由光線一同反彈的甲殼,現在是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陸龜被冰塊包覆後,當場化成一尊雕像。

「真是個不想擺放在房間里當成裝飾的雕像。但是一想到我們當初花了長達三小時才打倒它,現在不到一分鍾就結束戰斗……」

「沒錯,我們變得強悍無比。」

透過和昔日的強敵對戰,讓眾人清楚體會到──

自己成長的速度有多麼異常。

過去得花上好幾個小時才能夠戰勝的對手,現在幾乎都是秒殺。並且希召喚出來的魔物絕對沒有比本尊弱。

「所以,只要我們繼續變強就好,繼續互相扶持就好,繼續想辦法找出敵人的弱點就好。」

希對大家說出的這番話,是〈昴宿〉一直以來所貫徹的做法。

他們曾陷入苦戰。

他們曾陷入危機。

至今絕不僅僅只有一、兩次冒出過自己即將GAME OVER的感覺。

不過──

因為每一位同伴都沒有輕言放棄,最終才成功扭轉乾坤取得勝利。

所有人都不停掙紮、不停反擊、不停抵抗,沒有向痛苦的戰況低頭投降。

「為了能夠笑著救出旭姬,我們要繼續變強!這就是最後一只!」

希高舉雙手。

下個瞬間,一股駭人的能量化成瘴氣從魔法陣內噴發出來。簡直就像是壓抑不住那向外宣泄的黑色霧靄。

「喂喂,你是認真的嗎?希,當真要重現這家伙?」

克萊布似乎已經看穿希想召喚的魔物,不禁露出苦笑。

「我和克萊布一起的話,一定能夠辦到吧?還是你想投降了?」

「這種激將法真不像你的作風。可是被你這麼一說,我說什麼都想把它重現出來。」

希與克萊布再次合作,開始召喚魔物。

兩人的神情都非常認真。克萊布不同于以往,此刻的他是聚精會神。

魔法陣逐漸



迸射出可怕的黑光。

所有人都對這股氣息記憶猶新。

從魔法陣里出現的是──〈無垢之暗(Purgatorium)〉。

那是令人永生難忘、導致旭姬喪命的象徵。

黑色的甲胄遮住了陽光,將周圍染成一片漆黑。

壓抑不住的黑暗,化成紫霧從鎧甲內向外擴散。

從鐵面具的縫隙中露出的四顆眼珠,散發著銳利如刃的殺氣。

無數把飛劍飄浮在它的背後,狀似想威嚇眾人般不停地互相碰撞發出聲響。

伴隨著鎧甲與鎧甲間的縫隙發出金屬互相摩擦的聲響,它慢慢展開行動。

「等等……」

咲月眨了眨眼睛,不禁懷疑自己是否眼花了。

就連貴法也被這一幕嚇傻了。

「居然就連《UNION》時代的最終頭目都可以重現出來。」

敵人身上的氣場與過去完全無異,甚至給人一種懷念的感覺。

「大家一起來親身感受一下自己的強大。我們一定……不對,是絕對可以輕松戰勝它。」

下個瞬間──出現一道閃光。

這道光線射向黑鎧魔物。

「〈星劍(Arcturus)〉!」

那是陽翔利用斗氣制造出來的、能夠斬斷空間的劍氣。無論對手是誰,無論對手多麼堅不可摧,都會連同空間一並切開。

若是被這道劍光捕捉到,就絕對無法躲開。〈無垢之暗〉的身體被當場橫切成兩半。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物發出慘叫。

不過這一劍似乎沒砍准,只有膝蓋以下的部位消失了。

它的上半身還可以行動。

咲月立刻進行追擊。

「──奪去四肢吧,凱茲爾(Kaitul)、凱姆達(Chemdah)、薛里達(sheriruth)、賽克洛斯(Cyclops)、薩邁爾(Samael),紫毒光絲。」

好幾個散發出微微紫光的光環,顯現于〈無垢之暗〉渾身上下的關節處,並且開始收縮。縮小的光環會把目標的四肢固定在該空間里,藉此束縛住敵人。

〈無垢之暗〉暴跳如雷,可是它就連一根指頭都無法挪動。而且彷佛身染劇毒般,它的抵抗隨著時間逐漸減弱。

「既然有這麼方便的招式,當時就該拿出來用啊。」

陽翔在一旁低聲抱怨。

「這是利用新舊仙精一起施展的複合魔導。因為我之前並不會這招,所以也是莫可奈何呀。」

但是咲月的絲線只有囚禁頭目的本體,飄浮于它背後的飛劍還是可以行動。

『嘎啊!』

〈無垢之暗〉的黑劍朝著束縛自己的仇敵同時飛射出去。

依照這情況,不出一秒就會貫穿咲月的身體。

「你休想輕易通過我這關,〈Lilliput shield〉。」

克萊布將投擲出去的鋼絲短刀化成盾牌,擋下所有射向咲月的飛劍。

並且──

「散開。」

克萊布一個彈指,刺在盾上的飛劍隨即被鋼絲五花大綁,他利用鋼絲操控飛劍,反過來掌握主導權,甚至將飛劍刺在無法動彈的〈無垢之暗〉身上。

「就由我來收拾你!〈龍影擊(Fullerene)〉!」

貴法從手甲射出黑龍波動。

碳分子和周圍的分子結合,生成一道夾帶著礦物的黑色龍卷風。

貴法大腳一蹬,跳上高空,跟著龍一起向下墜。

當黑光鑽進〈無垢之暗〉的體內後,它發出震耳欲聾的慘叫聲。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垢之暗〉無法維持形體,開始慢慢分解。

最後只剩下其核心的一顆黑珠。

「喝!」

陽翔一把抓住那顆飄浮在半空中的黑珠,當場捏碎。

黑珠應聲粉碎,化成霧氣逐漸散去。

戰斗的聲響就此止住,唯有靜默籠罩著現場。

六年前導致旭姬喪命的仇敵──

由陽翔、旭姬以及咲月三人聯手,險些喪命才好不容易戰勝的對手──

現在簡直就像是一只徘徊于路上的小嘍啰,三兩下就被輕松解決了。

「看吧,輕松獲勝。」

「那還用說。」

陽翔態度冷漠地回應希的話語。

「你覺得我們為什麼能贏得這麼輕松呢?」

「當然是因為我們變強──」

希搖頭以對。

「確實其中一大原因是我們已經覺醒了,但是你不覺得另一個更重要的理由,就是我們曾經跟〈無垢之暗〉交手過嗎?」

經驗。

這點在《Re'Union》的游玩上,是一個相當珍貴的資產。

即便是起初讓大家陷入苦戰的對手,在知曉應對法之後,大多都可以輕松獲勝。

重點是做好心理准備後,心態上也就更為游刃有余了。

「賽特他……那個人犯下兩個嚴重的錯誤,首先是他惹怒我們了。」

希自信滿滿地露出無畏的笑容。

「以及,一連讓我們見識了三次他的才能。」

賽特的攻擊無效化招式幾乎是毫無破綻。

可是,如果真的有方法可以破除呢?

那並不是攻擊無法產生效果,純粹是攻擊沒有打中目標罷了。

「我相信賽特本身的戰力跟我們大同小異,但只要將一項技能練到出神入化,就可以稱霸整個《Re'Union》。」

這種情況,就如同〈昴宿〉擁有名為〈未來視〉的這股至尊之力。

即使是陽翔他們自己,一個疏失也會被人一擊GAME OVER。

這點對賽特來說勢必也一樣才對。

「只要破除他所專精的技能,我們就絕對會獲勝!所以大家別輕言放棄,一起去尋找旭姬吧!」

這是十分具有說服力且語氣堅定的一句話。其實言下之意,就只是讓大家繼續像六年前一樣罷了。

「不過……這只是表面話,我的想法其實更為單純。」

希目光炯炯有神地把話接著說下去。

「我說什麼都不想要就這麼和小旭姬分開。我們好不容易才再度重逢,我根本還沒與她說上幾句話!原本我可是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跟她說喔……!」

希露出她小時候沒有出現過幾次的生氣表情,其中更是包含深深的哀傷。

「小旭姬是我的憧憬,是我的目標。我自認為如果變得和她一樣的話,搞不好自己的愛意就可以傳達出去。但是……當我以為一切能夠回到像過去那樣時,這個希望竟被那幫人(諾斯底)硬生生地摧毀了……我好不甘心,我不想在開戰之前就先認輸!」

希果然與六年前的她判若兩人。

可以從她那堅定的意志之中,深深感受到她這六年來的成長。

「陽翔,難道你不是這樣嗎!?不對,你絕對跟我一樣,一直喜歡著旭姬的你,不會就這麼停下腳步!」

這句犀利的發言,深深刺進陽翔的心中。

希在這六年來,日以繼夜地不停努力。

而自己在這六年來,則是一直渾渾噩噩度日。

總覺得這深刻體現出兩人之間的差異。

「……看來我到現在依然沒有邁出步伐。」

陽翔自嘲地輕笑一聲。

自從旭姬死後,他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如今又再次失去了旭姬,讓他很想停下腳步。

正因為希擁有一顆能夠看透他人的心,所以她仍抱持一絲希望。

深信旭姬現在一定還活著。

「意思是我還能夠以命相搏對吧。」

「陽翔……」

「傳說中的〈昴宿〉在看見同伴被人擄走,豈能這麼善罷甘休。」

目前無人知曉旭姬的下落。

也還沒有破解賽特的才能。

可是──

「各位。」

同伴們都在這里。

是可以安心將背後交給對方、一群堅強可靠的同伴們。

陽翔以炯炯有神的目光,環視在場每一個人。

「拜托你們助我一臂之力。」

克萊布一掌拍在陽翔的肩膀上。

「你拜托什麼啊,也未免太見外了。現場可不是只有陽翔你想要拯救旭姬,而是站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抱持相同的想法。」

咲月點頭認同這句話,接著說:

「那當然啰。就這麼讓那個自以為是的家伙贏了就跑,我可咽不下這口氣。這樣可是有損我【仙精女王(lnocencia)】的外號喔。」

貴法輕輕朝著陽翔的腹部打出一拳。

「奉勸你別會錯意,陽翔。現在並不是大家來助你一臂之力,而是我們要上下一心。」

希握緊她那嬌嫩的粉拳。

「這次就讓那幫家伙吃不完兜著走。」

至此,〈昴宿〉再次團結一心。



「我們要變得更強,要下足工夫──同心協力去拯救旭姬。」

陽翔如此宣布後,眾人紛紛點頭同意。

站在一旁看見這幕的艾莉希亞,露出像是感到既開心又落寞的複雜神情。

「……也讓我來幫助你們吧。」

艾莉希亞罕見地以略顯客氣的口吻如此說著。

她面對同時投向自身的五道視線,像是清楚明白眾人的思慮般點頭以對。

「你們想問我究竟是誰吧?既然旭姬遭人擄走了,我也沒必要再繼續隱瞞,這就將一切真相全都告訴你們。」

至今舉動都充滿謎團的少女。

恍如早已知曉一切的她,雖然多次幫助陽翔等人,不過直到現在都未曾透露自己的來曆。

「但是這件事說來話長。」

陽翔輕輕點頭,並且以刺探的眼神看著艾莉希亞。

「無所謂,但是你先回答我一件事。」

「……什麼事?」

「可以把你視為是站在我們這邊吧?」

「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我的目的和你們一樣,都是想拯救旭姬。」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看見陽翔點頭肯定後,艾莉希亞安心地輕輕呼出一口氣。

「既然如此,我們到根據地里面再聊。畢竟希終于回到我們的身邊了。」

望著先行一步走進根據地的陽翔,希這才終于放松下來。

「幸好陽翔不再生氣了。」

「畢竟他不是個愛記仇的人。」

在希和貴法走進洞窟里後,其他人也跟了上去。

所有人走進室內,圍著桌子坐在各自的老位子上。唯獨艾莉希亞一人站在旭姬的座位旁。

「你也一起坐下吧?」

「不用顧慮我,我站著就好。」

對于咲月的提議,艾莉希亞仍是不為所動。大概是顧及其他人的感受,她完全沒有打算坐在旭姬的位子上。

「那麼,究竟該從何說起呢?」

面對陷入思緒之中的艾莉希亞,陽翔露出質疑的眼神提問:

「艾莉希亞,你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的發展嗎?」

關于這個問題,艾莉希亞點頭肯定了。

「我是大略知道六年前那起事件的來龍去脈。當然等到我能夠介入時,已和我所知道的曆史相去甚遠了。」

「你知道未來嗎?難道你也擁有〈未來視〉……?」

咲月感到難以置信地低語後,艾莉希亞搖頭否認了。

「我的才能是心奏,至于〈未來視〉又是另一種才能。咲月,我之所以會知道未來的理由就只有一個。」

艾莉希亞彷佛想堅定自己的決心,先是環顧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其實我是來自于『未來』。」

其他人聽完這句話,都錯愕地瞪大雙眼,或是不停地眨眼睛。唯獨克萊布像在看戲般,擺出一副淡然的模樣,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這真是太扯了……難道是要我們相信你的說詞嗎?」

貴法顯得相當錯愕。

縱然至今經曆過各種不可思議的體驗──也就是被卷入由才能(sense)所產生的各種奇妙現象之中,不過當屬這件事最為誇張。

就連進入過平行世界的陽翔,也掩飾不了心中的訝異。

「你們會無法相信也是在所難免。」

「……雖然我是很想相信你啦。」

咲月也明白艾莉希亞並沒有撒謊,更是清楚眼前的少女不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

但在厘清手法之前,實在解除不了大家心中的疑慮。

「盡管說是從未來回到過去……但終究是有限制的。我在這個時空里,就只能存在于數位媒體的這款游戲里,無法在現實中跟各位見面。」

艾莉希亞忽然將臉轉向陽翔。

「陽翔,你之前去過其他可能性的世界,不過那里是只有游戲世界才能夠築起的世界,嚴格說來並非現實世界。以現階段而言,世界的曆史還未曾改變過。」

「……總覺得這件事複雜到讓我的腦袋快炸開了。」

「賽特打造的《UNION》主干系統有些特殊。這是他利用自己的才能所設計出來的,而我只是駭入那個系統罷了。你們只要想成是我運用了各種器材與程式,從未來連接至過去的數位資料即可。」

陽翔等人依然是一副無法相信的樣子。

就算詳細解釋其中的理論,他們恐怕也無法理解。

雖然艾莉希亞很想把話說下去,卻因為不能那麼做而焦慮地來回思索著。

眾人都露出質疑的眼神看著艾莉希亞──不對,除了一人以外。

那個人露出興致勃勃的神情。

「艾莉希亞,回答我一件事。」

克萊布好奇地開口發問。

「什麼事?」

「難道在未來,量子力學所有的難題都已經解開了?」


艾莉希亞毫不猶豫地點頭肯定了。

「原來如此,那就確實有可能辦到這種事。」

「克萊布,這是怎麼回事?麻煩你用大家都能聽懂的方式解釋一下。」

咲月有如代替眾人發言般,向克萊布尋求解釋。

「咦~?要我解釋量子力學有點強人所難喔,畢竟我並非這方面的專家,純粹只是稍有接觸過量子電腦理論罷了。」

「無所謂,快說。」

「好啦好啦,那麼……」

克萊布偏著頭,稍稍思考該如何解釋後──

「量子是一種非常特殊的存在,直到現在仍充滿謎團。比方說強行將一個量子分成兩個,若是觀測其中一方,另一方無論相隔多遠,都可以感受到自己正在被人觀測。這就是量子隱形傳態的原理。」

在場除了艾莉希亞以外,每個人都冒出滿頭問號。

「艾莉希亞剛才說的就是應用這個理論,把切碎的量子固定在這個時間點即可做到穿越時空。當然現代人尚未解開這個固定方法,但如果能做到的話,在觀測過去的量子時,位于未來的另一個量子即可前往過去。這就是僅限以數位方式傳送的時光機。」

克萊布露出尋求同意的表情望向艾莉希亞。

「前提是必須在賽特透過才能(sense)所設計出的主干系統之下,才可以實現這件事。」

艾莉希亞在回答的同時,像是心生佩服地回以苦笑。看來真被克萊布給說對了。

「總之,我的意思是可以相信艾莉希亞是來自未來。你們只要當成是她將身體留在未來,只有人格情報傳送至這里就好。反正就是在未來,數位情報不僅能夠往來于伺服器之間,甚至可以發送至過去。」

「我對于量子力學是一竅不通,眼前仍有許多部分令我難以釋懷……但既然有一部分是可以讓人接受的,我就不再拘泥于此事。」

貴法將目光移向艾莉希亞提問說:

「那麼,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艾莉希亞面不改色地說出答案。

「除掉賽特。」

而且語氣冰冷無比。

這瞬間,所有人都同時被勾起先前的一段記憶。

就是艾莉希亞一看見賽特之際,宛如性情大變似地發出怒吼。

『別開玩笑了!我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除掉賽特!』

『別相信他們的鬼話!這幫人就是讓未來充滿絕望的罪魁禍首!』

她那時喊出的這段話,對其他人來說記憶猶新。

平常總是沉著冷靜的艾莉希亞,猶若失去理智般亂了方寸,就算說她是反應過度也不為過。

「在我的世界里,賽特得到旭姬之後……就對世界進行改革。」

艾莉希亞用力咬緊牙根,隨之發出的聲響甚至讓人懷疑她把牙齒咬碎了。

「那決不是你們所樂見的未來。那是個充滿絕望的世界,唯獨擁有強大才能之人才可以往上爬,缺乏才能者則是至死都要不停遭受壓榨。藉由選民主義來統治世界。不對……根本是不容許缺乏才能的人活在世上。」

艾莉希亞似乎被勾起回憶般,憤恨地握緊雙拳。

接著她像是感到十分後悔似地低下頭去,繼續開口解釋:

「賽特表示為了讓全人類都擁有才能……于是開始進行各種實驗。雖然有不少例子是當事人突然擁有才能,但才能會遺傳一事也已被證實。想當然他就開始推行擁有才能之人結婚生子,也使用修改基因的手段來強行激發出才能,甚至進行人為制造才能的實驗。若是實驗體最終沒有獲得才能,就會被毫不留情地割舍掉,如果出生的孩童沒有才能,會直接被送往處理場。」

面對這超乎想像的未來,眾人都說不出半句話來。

對于親眼目睹了這些慘事的艾莉希亞,陽翔等人都被她所散發出來的壓迫感給堵得不敢輕易插嘴。

「……那世界簡直就跟地獄沒兩樣。簡直不是人類可以生存的環境。賽特不擇手段讓才能普及化,究竟是為了什麼……」

咲月一臉反感地低語著。

「記得他的理由是……競爭可以促使人類不斷進化。



就像國家為了戰爭而發展軍事武器,結果促成科技獲得飛躍性的發展。」

貴法以微妙的表情點頭說:

「……過去也有國家執行優生主義。其用意是抑制具備劣等基因的孩子誕生,透過增加擁有優秀基因的人數,也就不再是偈限于個體,而是整個社會以致于整個民族都獲得提升。」

「貴法,記得那個主義在二十世紀的世界大戰結束後,被當成禁忌而徹底廢除了吧……」

「沒錯,說穿了就是舊時代的主意。」

克萊布從旁進行補充說明:

「所謂的優生主義,也算是局限于特定基因。不過越是這麼做,所承受的風險就會越高。只因為品種優秀而栽種單一農作物,有可能只因為一種遺傳性疾病而導致滅絕。」

「況且基于人道立場,現今的世界並不容許這種事,這種思維也深植于大眾的心底。」

咲月似乎仍然無法相信艾莉希亞的說詞而搖頭以對。

「但我說的都是事實。我……我跟其他人就是生活在那樣的世界里。為了對抗〈諾斯底〉,我加入了反抗組織。」

那是一雙堅定的眼神。

是一雙即使被染上深深的絕望,仍執意繼續勇往直前的眼神。

「因此……你打算殺掉過去的賽特──以我們的角度來說就是現在的賽特嗎?」

對于咲月的提問,艾莉希亞搖頭否認。

「就算在這里殺了賽特,我的世界也不會改變。世界是無限分支下去的,不論我在這里做了什麼都沒有意義。」

「那你在這里除掉賽特,也就毫無意義了吧……」

咲月難以釋懷地深鎖眉頭。

艾莉希亞似乎早就預料到會有人這麼提問,立刻做出回應:

「但或許可以讓我找到除掉賽特的線索。除掉我所在世界里的賽特,這就是我回到過去的真正目的。」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接近我們嗎?」

艾莉希亞輕輕地點頭承認。

「各位都是培育旭姬的最大功臣,因此書本里有記載你們的名字。我覺得若是了解你們,或許能夠得到更多提示也是事實。」

「咦,意思是我們在未來很出名嗎?」

「唯獨名字廣為人知而已,咲月。真要說來,各位的名字對我們而言是非常忌諱的詞彙。畢竟你們就是造成旭姬覺醒,引領世界走向黑暗的始作俑者……」

陽翔等人的神情都顯得相當複雜。

因為不知該露出什麼表情而困惑不已。

「我還有幾件事沒弄明白,你先回答我這件事情。」

貴法一臉質疑地望向艾莉希亞。

「既然你的目的是找出除掉賽特的手段,應該只要躲在一旁觀察就行了吧,為何你要接近我們?就算我們的名字在未來廣為人知,也不必和我們接觸吧。事實上是根本沒必要來幫助我們。」

艾莉希亞猶豫地點頭回應:

「你說得沒錯,貴法,可是……我想想喔,該怎麼解釋才好。」

艾莉希亞暫時陷入沉默,罕見地露出一副正在尋找合適的詞彙的模樣。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希望這個世界走向和我的世界相同的未來。我想要斬斷造成未來充滿絕望的起因,所以才決定保護旭姬,藉此阻止賽特的野心。」

艾莉希亞重重地發出一聲歎息。

「由于我知道你們在六年前和〈無垢之暗〉交手後,旭姬就會遭到囚禁,因此才搶先一步趕去她的監禁地點前往營救,並且打算在那里徹底封印她的才能。我當初是認為……只要能夠封住她的才能,至少這個世界的〈諾斯底〉就會無法實現野心。但也不知是否因為我的才能還不夠成熟……最終以半吊子的方式完成這件事。」

咲月像是想通什麼似地睜大雙眼。

「難道旭姬歸來之後,之所以無法使用〈未來視〉是因為……」

「都怪我的才能封印過于半吊子。所謂的才能,主要會受到才華、創意以及記憶所影響。我就是藉由封住記憶來封印旭姬的才能。」

「既然如此,那些紅色石頭是某種結晶嗎?」

面對咲月的提問,艾莉希亞點頭肯定。

「那就是我的才能──〈封印〉。旭姬的才能和記憶都被封在那些封印石里。而且封印石一共分成七顆,以資料的型態固定在《UNION》的伺服器里。」

「就是基于這個原因,旭姬才會在得到紅色石頭的同時取回記憶,並且變得更容易發動〈未來視〉……」

「那些封印石都消失在旭姬曾留下深刻回憶的各個地點。比方說〈無垢之暗〉、白霧魔像……雖然寄宿于七星劍上的那顆封印石被埃吉爾(Aegir)吃掉,但每一個對她而言都是具有深刻印象的事物吧。」

「…………」

「想要打倒這個時代的賽特,並且保護旭姬……就必須讓你們所有人都覺醒,所以我才會多次唆使魔物攻擊你們,讓你們面臨某種程度的困境。不過三大公會聯手的那場大戰,貴法的選擇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所以我當時才會出手相救。」

貴法略顯尷尬地皺起眉頭。

「不過那也是讓旭姬取回才能的必經之路。既然無法徹底封印旭姬的才能,就只剩下除掉賽特一途了。為此,旭姬的〈未來視〉將是不可或缺的……我明白這跟剛才的說法自相矛盾,其中最令人氣憤的一點,就是我與〈諾斯底〉目標一致。原因是我覺得沒能做到這點,就無法除掉賽特……」

艾莉希亞和〈諾斯底〉的目標都同樣是想讓旭姬覺醒。

但是兩者之間有著完全不同的意圖。

艾莉希亞是想要保護旭姬。

〈諾斯底〉則是想要利用旭姬,藉此自由地改變未來。

「吶,你知道旭姬接下來會怎樣嗎?」

咲月戰戰兢兢地發問。

艾莉希亞露出難以啟齒的神情說:

「旭姬會成為賽特所打造之未來的象徵。事實上她在未來里,被世人當成女神供奉。」

「那她在未來里有活著嗎?」

對于陽翔的問題,艾莉希亞略顯猶豫地搖了搖頭。

「或許她還保有意識……不過對于〈諾斯底〉來說,他們需要的不是旭姬本人,而是她的才能罷了,因此她被剝奪自我,並沒有以人類的姿態活在世上,而是被他們……當成系統的一部分活下去。」

「居然是系統的一部分……」

「就是讓賽特可以恣意打造未來的系統。這在未來是被稱為《曆史創造(Norn System)》。還記得納哈修也這麼說過吧?」

就是艾莉希亞被打倒後,納哈修低頭俯視著她當時。

『你與我們是目標一致,應當共同慶賀革命女神的誕生啊!』

納哈修毫不猶豫地拋出這句話。

「到頭來,他們根本沒把旭姬當成一個人看待……!」

陽翔如此憤憤不平後,艾莉希亞像是認同這個說法似地斂下眼簾。

「意思是我們再不想出解決方法的話,旭姬就會被迫迎向比死亡更痛苦的命運了。」

貴法努力壓下心中怒火地說著。

「我豈能眼睜睜看著這種事情發生……!」

陽翔也用力握緊雙拳。

「我們非得變強不可。」

為了戰勝賽特。

「就算我們已經覺醒,但只要無力阻止賽特還是毫無意義。」

對于陽翔的這番話,眾人一致點頭以對。

「讓我們努力變強吧,我會試著提升自己的想像力。」

希率先伸出自己的手。

「我也會想辦法找出魔導的可能性。」

接著是咲月。

「我則是得先覺醒才行。」

再來是克萊布。

「我會繼續拓展天理的可能性,我相信自己可以達到更高的境界。」

這次是貴法。

「我也是,只要我仍保有這條命,也就還有我能夠使用的武器。」

最後是陽翔。

所有人的手交疊在一起。

「艾莉希亞,你也過來吧。」

「可是……」

「你今後依然是和我們一起並肩作戰的同伴啊,艾莉希亞。」

艾莉希亞聽見這句話,訝異地雙眼圓睜。

能從表情上看出她心中的動搖。

艾莉希亞怯生生地伸手疊了上去。

「總覺得哪邊不太對勁……」

陽翔立刻偏過頭去。

相較于過去似乎少了點什麼。並非因為旭姬此刻不在這里,也不是因為多了艾莉希亞。

「話說回來,並不是大家都擁有隊伍戒指。」

想出答案的咲月開口說。

「對耶,六年前是大家都有一枚。」

陽翔跟咲月的手指上,都有一枚在《Re'Union》里打造出來的隊伍戒指。

可是貴法他們並沒有相同的戒指。

「那麼,就來幫大家制作隊伍戒指吧。」

陽翔如此提議。

以有形之物來象徵大家的團結,



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有時也會因為眾人都配戴相同的戒指,讓同伴之間發揮出超越極限的力量。

就像在《UNION》當時,大家得到戒指之後,心中都充斥著一股激昂感。當下冒出一種無所不能的念頭,實際上眾人的才能也因此大幅提升。

大家似乎都沒有忘記這件事,現場無人提出反對。

「就想說會出現這種情況,所以我提前准備好了。」

克萊布拿出三枚看起來相當樸素的戒指。

咲月露出感到既傻眼又欽佩的神情。

「你是何時准備好這些……」

「就是趁著嘉年華當時張羅的。」

克萊布像是很高興自己有成功令大家感到驚喜,臉上浮現出笑容。彷佛早已預料到這件事了。

「因為材料跟從前一樣,所以只要再運用我的變幻即可制造出來。」

「不勞你費心,我已經有一枚了。」

貴法摘下脖子上的項煉,在解下上頭的戒指之後,便把它配戴于自己的左手上。

「那麼,現在就來制作我們的隊伍戒指吧。」

三枚樸素的戒指被克萊布用手輕輕一摸,隨即變成和從前一模一樣的隊伍戒指。

上頭精細的紋路也和過去如出一轍。之所以能夠將昔日的隊伍戒指忠實地重現出來,想必都是多虧克萊布的才能。

「謝謝你,克萊布。」

希從克萊布手中收下戒指後,立刻套在和過去一樣的那根指頭上。

克萊布也戴上戒指。

艾莉希亞看著克萊布遞來的戒指,遲疑地將手往前伸……但她似乎決定打消念頭,接著就這麼低下頭去,並且把手收了回來。

能隱約從艾莉希亞臉上看出她心中的遺憾。

「……抱歉,我已經有屬于自己的同伴,所以……我心領了。」

艾莉希亞打從心底感到抱歉似地低語著。

不過,她的目光仍停留在克萊布遞來的那枚戒指上。

「這樣啊,你在未來也有自己的同伴吧。」

「但我絕不是沒有把你們視為同伴。我願意為了拯救旭姬全力以赴,希望你們能對我有信心。」

艾莉希亞一反昔日作風,開口補充說明。

克萊布心領神會地回以笑容。

在這件事告一段落後,貴法的玩家戒指突然發光閃爍。

他打開立體投影介面,確認收到的訊息──

「我收到一則好消息。」

貴法的臉上浮現出放心的微笑。

「怎麼了?」

「是我的管家捎來訊息,似乎找到現實中的希了。」

「咦!?」

其中最為驚訝的莫過于當事人。

「話說回來,我目前人在哪里呢?」

「畢竟你現在的狀況,簡直就是在現實中遭到心奏攻擊。」

貴法以松了一口氣的語調把話說完後,咲月露出苦笑說:

「明明你可能置身在比旭姬更危險的處境里,你會不會太悠哉了?」

「唔,天曉得那群人是不是有對我亂來,一定要趕緊把我救出來才行。」

克萊布調侃地輕笑出聲:

「自己拯救自己,這還真是一句哲學性的發言。不過啊,其實只要希你登出游戲就能解決問題啰。」

「啊,對耶……」

希有如被人一語驚醒似地拍了一下手。

「你那迷糊的個性還是跟過去一樣。記得你以前還想把這里制作的料理帶回現實中。」

「討、討厭,不要在這時提起那件事好嗎!?」

對于面露微笑提起往事的貴法,希害臊地低下頭去。

「這樣也好,你們就暫且先登出游戲吧。」

艾莉希亞似乎對于重新振作的眾人感到安心,隨即如此提議。

「可是……」

貴法看似不太願意領情,艾莉希亞進一步解釋說:

「下次難保何時才可以再登出游戲,就當作是轉換一下心情,趁現在暫時離開游戲會比較好。畢竟一個不小心,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家人了。」

艾莉希亞以不像是在說笑的口吻講完後,現場暫時陷入一陣沉默。希生硬地咽下口水。

「……你自己又有何打算,艾莉希亞?」

對于陽翔的問題,艾莉希亞宛如早已做好決定般露出微笑。

「我沒有方法可以下線回到現實,就只能做好自己必須去完成的事情。」

接著她便轉過身去。

「明天中午,我會在根據地里等你們。」

語畢,艾莉希亞一如往常那樣消失無蹤。

陽翔稍作思考後,輕輕握住拳頭。

「好,就按照艾莉希亞說的,大家暫時先登出游戲。希,你是我們之中最需要警戒敵方的人。雖然貴法家的人會守在你身旁,不過難保敵人還在附近。」

希點頭接受陽翔的提醒。

「唔、嗯,我明白了。」

貴法環視在場的每一個人。

「大家務必要做好心理准備,下次登入游戲後,直到救出旭姬之前,我們決不會停下腳步。」

「OK,我早就已經做好覺悟了。」

「那還用說,無論對手有多麼強大……我們都一定會救出旭姬的。」

「是時候展現我們的力量了。」

「就讓那幫家伙好好見識一下,我們可是傳說中的〈昴宿〉耶。」

所有人說完話之後,便紛紛從《Re'Union》登出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