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再會與離別的通知



「啊──可惡。那些家伙是怎麼樣啦。」

來上學的須藤說出心里的焦躁並走過自己的座位,然後靠近到堀北的身邊。他的表情很嚴肅,看得出來蘊含著憤怒。

「你聽我說,鈴音。」

「怎麼了?」

既然都來到自己眼前了也沒辦法無視,堀北便陪他說話。

「C班的那些人……是說就是龍園那家伙啦,他居然一大清早就來找碴,來妨礙我在走廊上走路。我真的很不爽耶。」

「你沒有口出惡言,或者動手打人吧?」

須藤立刻反駁輕輕瞪著他的堀北。

「沒有啦,我過來有完全無視他們。」

「是嗎?看來你有按照我的交代順利應付過去了呢。」

他好像暫且沒引起問題,這是再好不過的。

「對了,所謂的交代是指什麼啊?」

我試著問須藤。

「我被鈴音交代過了呢。她交代我在無法好好應對時,反正完全無視就對了。」

那是很恰當的建議。如果貿然讓須藤反駁的話,就會是在火上澆油。

既然如此就算要讓須藤累積壓力,請他忍耐應該也會是最好的吧。

「雖然我強行通過時是有稍微撞到他的肩膀,但別班的人們大概也知道我被找碴,所以應該沒有關系吧?」

「是啊。再怎麼說他們都不會鑽那點小漏洞吧。」

因為對方也曾經卷入學校和學生會引起騷動。

如果是被揍的話就姑且不論,只是強行突破應該沒關系吧。

「所以,你被他說了什麼?」

「他們又說我是猴子又說我是笨蛋的,全是些很幼稚的發言,可是不斷地來找架吵呢。」

啪!他用自己的拳頭槌了掌心,發泄怒氣。

這是昨天到弓道社露臉後的延長戰嗎?

「C班那些人也纏上社團活動中的明人……三宅了呢。」

「他們也纏上三宅同學了嗎?最近他們的動作好像還滿大的呢。」

「目的會是什麼啊?又打算像陷害我的時候那樣掀起事件?」

「誰知道呢。現在什麼也說不准。但我會先想好對策的。你就算又同樣被他們纏上也千萬不要出手。」

「我知道啦。我不會打破和你之間的約定。我就算被打也會安分。」

與以前和C班起糾紛時相比,須藤現在的話里有了相應的分量。

正因為可以察覺到這點,堀北好像也老實地聽了進去。

須藤報告完之後,好像光是這樣就覺得心滿意足,接著就回到自己的座位,若無其事地和池他們聊起天來。堀北看完這一切便這麼說:

「須藤同學總算變得和平常人一樣了嗎?」

「是啊,雖然用字遣詞有點粗魯,但應該把那些算在容許范圍內吧。」

「他好像也是時候必須往下一個階段走了呢。」

她說完就不知為何拿出了筆記本振筆疾書。

「什麼啊,下一個階段?」

我想探頭窺伺,堀北就啪的闔上了筆記本。

「這我會再慢慢說。該處理的可不只有須藤同學的問題。」

「我不能只顧著理他。」堀北如此輕聲補充道。

雖然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可是那對我來說應該也都無所謂吧。

最近堀北變得常會靠自己思考並采取行動了。

這是因為她漸漸變得能和須藤或平田他們溝通的緣故吧。

「話說回來,龍園同學還真是活躍。畢竟Paper Shuffle也才剛結束,我還以為他會安分一點呢。他馬上就來發起某些新手段了嗎?」

「但這不是很奇怪嗎?現在也不是在考什麼特別的考試。」

「回想起來,他的戰斗方式原本就不會受考試限制。他對須藤同學做出暴行是如此,而且他對一之瀨他們B班好像也一樣,B班好像在考試外被設計了什麼。他好像很喜歡不會變成在互爭點數的場外賽呢。」

那種事就算不仔細問,你也知道吧?──她對我投來帶有這般含意的眼神。我當然是裝作沒發現地隨意帶過。

「但他這次的目的會是什麼啊?」

「你真的沒發現嗎?還是在假裝?」

「這是什麼意思?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打算找出在背地里推動D班的人物。為此,他才會不顧形象地開始行動。」

「意思就是說,他在找你喔?」

我說完就被她狠狠地瞪了。

「我這個偽裝已經對龍園同學完全不管用了。」

堀北不理會我說的謊,並認真地繼續說。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斷定?」

「如果他還像其他學生那樣認為一切都是我在推動,那他不來接觸我的話當然就很奇怪了,但這次他什麼也沒對我做。」

堀北好像是想說,至今糾纏不休地執著于她的龍園,已經變得不像之前那樣了。

「這要取決于思考方式吧。難道這不是因為你在Paper Shuffle時展現的作戰意外有效嗎?也能想像他是猶豫要不要貿然出手吧。或許他是想逐步鏟除障礙。」

「是嗎?我不這麼覺得。應該說他對我失去興趣了嗎?」

「也就是說,你也不是完全無法接受龍園對你感興趣嗎?」

「我不是那種意思。你想被我踢呀?」

「我不想被踢。」

這家伙會認真踢過來,于是我就先好好地表示了拒絕。

「難道這不是因為這個班上的背後中心人物愚蠢地被他給盯上了嗎?……你要岔題也是沒關系,但你打算讓我在這種地方繼續說下去嗎?」

雖然在包含櫛田在內的許多學生都就坐的班會時間前,沒人在聽我們的對話,但那確實不是可以在這里談的話題。

「話說回來,你好像變得滿了解龍園的耶。啊,不,我不是像剛才那樣在胡鬧。」

她好像又要瞪我了,所以我急忙補救自己的失言。

「基本上他的做法都一樣。不論成功失敗都會做出類似的戰法。我被設計過好幾次,就算不想也會學乖。所以我才能看穿龍園同學會在Paper Shuffle時利用她──利用櫛田同學。不過,不變成那樣當然會比較理想就是了……」

誰都不希望班上出現叛徒。如果櫛田不背叛D班的話,至今為止的考試也不會苦戰成這樣了吧。

堀北是這麼想的。

但事情是取決思考方式。就是因為可以利用櫛田這個內部的敵人,龍園才會在有些部分完全放心下來。假如沒有其他棋子可以利用,照理講他恐怕會思考其他手段。

結果上來說,不論櫛田的存在是好是壞,她都替我們窄化了敵人的攻擊模式。

「雖然這不是唯一的失算,但我本來想在Paper Shuffle上對龍園將計就計的。」

「實際上就是這樣了吧。」

「嗯。所以疏于准備考試的C班,說不定就會有某人退學。雖然我是這麼想的,可是這個想法似乎實在太天真了呢。」

意思應該就是──只要得到完美的題目與解答就沒必要讀書,所以大意的C班就算出現學生退學也不奇怪。

啟誠他們也是這樣想的。大家想到的果然都一樣呢。

「因為C班里也有聰明的家伙吧。想成是他們做了與龍園作風不同的輔助應該會比較妥當吧。」

「是呀。如果他們在看不見的地方做了努力,我也應該誇獎他們吧。」

畢竟,龍園好像非常想找出藏在堀北背後的人物。

如果是為了這件事,他甚至不惜被學校盯上。

我感覺得到,這些行動讓人看得出宛若覺悟的東西。

「今後,他纏人的挑釁應該會越演越烈吧。」

「那些事與我無關。因為成為眾矢之的可是你的職責呢。」

「這點我很清楚。被你強行拖出去很像是命運般的發展呢。」

「沒想到你居然接受了耶。」

「因為我就只有接受的選項呢。事到如今我也無法回頭了吧?」

變得積極正面是一件好事。堀北具備的潛能本來就很不錯。只要順利掌握像平田那樣和別人溝通的能力,應該就會成為與目前地位相稱的存在了吧。

「所以說──你有想到手段了嗎?」

「你指什麼?」

「我是問你有沒有針對龍園搜索的作戰。你要是不趁現在先出招,就會變得無可挽回。」

看來堀北也在以她的方式替我擔心會原形敗露。

但那是不需要的





「我什麼都沒在想。」

「你又像這樣……」

「你什麼都不願意告訴我呢。」她深深歎了口氣,故意表現出明顯的焦躁。

「那我要稍微改變話題了。你還在參加那邊的集會嗎?」

「那邊……你是指啟誠他們嗎?這有什麼問題嗎?」

「我不覺得那個團體會有什麼好處。那原本是因為長谷部同學和三宅同學擅長與不擅長的科目很極端,所以才開始的讀書會小組吧?現在沒舉行考試,應該就不需要了吧?」

「我並沒有以有無用處來判斷。和那些家伙在一起很輕松,這樣就夠了。」

和堀北待在一起,再怎麼樣話題都只會變成是以A班為目標。

既然我本來就對那件事沒興趣,就算和堀北有太多接觸也沒用。

假如堀北撇除那種班級斗爭話題來和我聊天,我才可以像對待啟誠他們那樣對待她。

「……你願意幫助我吧?」

「我有在幫啊,就我能力所及地幫。」

她露出了實在不像是接受了的表情。

1

上午最後一堂課結束後,就進入了午休時間。我在想要不要約明人或啟誠吃個午餐,就發現隔壁鄰居正在盯著我看。

「干嘛?你不會是想繼續早上的話題吧?」

「不是。我是有事拜托你。」

「如果是麻煩事,我就免了。」

「我不否定是麻煩事呢,但不會那麼耗時喲。」

堀北說完,就從背包里拿出一本書。

「上星期你不是說想讀我在看的這本書嗎?」

她把蓋著圖書館章的書放在桌上。

「是《再見,吾愛》啊。」

那是雷蒙•錢德勒寫下的名作。

我之前就很感興趣,而去了好幾趟圖書館,但它在這所學校好像莫名地受歡迎,一直都在外借中。我差點就要放棄,想說只好自己去買。

「真虧你借得到耶,難道你願意借給我嗎?」

我可以料到還書之後馬上就會被其他人借走。

雖然有點狡猾,但要借的話,確實從上一名借書者直接拿來會是最好的。

「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就是那麼打算的。順道一提,今天就是還書日了,所以可以請你到圖書館辦理手續,再由你重借嗎?」

「你的意思是還書很麻煩,所以要我接手那些手續?」

「就算我特地去還書,你也一樣得去圖書館吧?不如說,我覺得只考慮效率性的話,這是個很正確的判斷呢。」

確實,這只會省下由堀北歸還的這個功夫。

借書時會需要學生證,要她以我的名義重新借書是不可能的。

反過來說,只是還書的話則是不必出示任何東西。

「當然,如果你拒絕的話,我就只要自己直接去圖書館還書就好。雖然我不曉得這本既受歡迎又缺貨的書何時才會到達你的手上。如果你要不惜浪費時間跑圖書館的話,那樣也沒關系。」

這再怎麼想都很沒效率吧?──她毫不留情地如此施壓。

這是堀北以她的方式對想閱讀的我表示的體貼嗎?

「……我知道了,那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了。」

「麻煩你了。」

堀北說完,就把書遞來給我。

「只要是今天之內,午休或放學後都可以,你可以挑你喜歡的時間點。不過你一定要處理。要是我被當作逾期處理,我就要請你負起責任了。」

「我知道。」

我沒有在圖書館借過書,但我了解其中的機制。

借書本身免費,但機制應該就是逾期時會被扣除個人點數。

「好事要趁早。我現在就去。」

那樣堀北應該也會比較放心吧,麻煩的事情最好都不要拖延。

2

沒想到剛進入午休的圖書館還真是個私藏地點。

因為館內禁止飲食,無法當作享用午餐的地點來利用,現在好像只有幾名使用者,歸還手續似乎可以進行得很順暢。

「反正都來了,也去借點其他書籍吧……」

不管要借一本還是兩本,還書所需要的功夫都一樣。

在辦理還書手續前,就讓我一起借走想要看的書吧。

我單手拿著《再見,吾愛》走去逛推理小說區。

反正我人都已經來了,就再多借一兩本偵探故事吧。如果可以把雷蒙•錢德勒的著作集中起來就更好了。

我一抵達推理小說區,就看見了一名女學生。

她正死命地伸出手臂,想拿下放在比自己還高的書架上的書。

書的位置非常巧妙,好像快拿到卻拿不到。

正因為感覺只差一點就拿得到,她才會抗拒使用凳子。

真是一件不論男女都經常發生的事情呢。

她想拿的那本書,是艾蜜莉•勃朗特的《咆哮山莊》。

那是在文學史上也赫赫有名的勃朗特三姊妹──其中的次女所寫下的作品。

不對,雖然在大綱上確實有很推理感,但它的類型應該算是戀愛吧?

我從旁介入,拿下女學生伸手在拿的《咆哮山莊》。

「雖然這樣可能是在多管閑事。」

下個瞬間,我便發現原本以為不認識的女學生是我曾經見過的人物。

「我記得你是C班的……」

椎名日和。

她是不久前和龍園一起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學生。

她靜靜凝視著我的臉龐,應該也同樣回想起我了吧。

「我記得……你是綾小路同學嗎?」

對方好像也記下了我的名字。

考慮到那次接觸方式很奇怪,這也可以說是必然的吧。

「嗯。總之,這個。」

我把書遞給她。

「謝謝。」

「你喜歡嗎?勃朗特。」

「個人不喜歡也不討厭。只是這里放了類型不對的書,我才會想把它放回正確的位置。」

「原來如此……」

看來她有著和我相同的感想。

「是說,你手上拿的……是《再見,吾愛》對吧。那是一本名作呢。」

總覺得椎名眼里有著閃耀的光芒。

「這是我今天成功從朋友那里借到的。」

「那你還真是幸運呢。二年級生之間似乎掀起了雷蒙•錢德勒的風潮,好像一直持續著爭奪戰。我也很想重讀,但今天也依舊沒有找到……」

「那我還真是做了件壞事。做出了轉借的舉止。」

「沒關系。我以前看過了,再說在尋找那本書的期間也會意外地邂逅其他書籍。這所學校的圖書館擁有相當規模的藏書量。要是埋頭讀書,一定眨眼間就畢業了呢。」

她說完,就拿著勃朗特的書輕輕露出微笑。

「……這樣啊,或許就是這樣呢。」

這里確實放著相當大規模的書籍。

就算無法閱讀到特定的書,不管要消磨多少時間也都沒問題呢。

「打擾你了。」

現在是寶貴的午休時間。她比起午餐更優先來到這地方,應該不想要因為和別班學生閑聊而被占用時間。我決定離開。

「那個,你不是來找其他書籍的嗎?如果只是還書和借書手續的話,在櫃台就可以解決了。你是打算順便借其他書籍吧?」

椎名叫住打算掉頭的我。

「我是想改天再來借──是說,你在做什麼啊?」

前來搭話的椎名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並看向了推理小說區。

「你已經讀過多蘿西•L•塞耶斯的系列了嗎?」

「不。我有讀過克莉絲蒂,但還沒開始看多蘿西。」

「既然這樣──我想想,那我非常推薦《誰的尸體?》。這是彼得勳爵系列的第一部作品,只要看了一次就一定會想讀完整個系列。」

她這樣說完,就從書架上抽出相符的書本,接著遞了過來。

「呃……」

我對謎樣的發展感到困惑,不禁煩惱起該怎麼回答才好。

「我自作主張地想延續話題,讓你覺得很困擾嗎?」

雖然我不是特別感興趣,但我也沒有那種膽量在這里拒絕。

反正借書本身不用錢,我就先順勢答應吧。

「不。雖然有點不知所措是事實啦,但是你都難得推薦了,我會借來看看的。」

「我覺得那樣應該



很不錯。」

不知道椎名打算做什麼,她露出了非常開心的表情,然後就眯起了眼睛。

「你應該還沒吃午餐吧?可以的話,要不要一起吃飯?」

「……咦?」

比起我被她推薦書,這個發展更讓我無法理解。

無論這是不是偶然的邂逅,或許我把這看成是龍園下達的指示會比較好。

不過,不管我在此答應或拒絕,椎名心中的結果都不會改變。

結論就是不管我選擇哪一種都會被判斷成有嫌疑。

「C班里沒人喜歡小說,所以我沒有聊天的對象。」

椎名好像無法忍受我沒有回應,于是這麼說。

「這樣不是會有諸多的問題嗎?現在C班應該拚命在找D班的某個人吧?我想包含我在內都被當作是嫌犯了。」

這個椎名恐怕是聽見我或啟誠就是在藏在堀北身後的候選人,然後被拜托來刺探我的才對。

否則,她就不會突然出現在那個場合接觸我們。

在這里也來深入交流,很可能就是關系著那件事。

某種意義上,她是比龍園更加毛骨悚然的人物。椎名日和完全是個未知數。

我在至今為止的考試上甚至沒認知到她的存在。

只要利用輕井澤應該就可以收集一定的資訊,但是她現在被龍園盯上了,也沒辦法貿然行動。我手上的人脈也只有小小一團,所以無從調查椎名的詳細背景。

啟誠或波琉加,當然還有堀北,都很不擅長搜集別班的資訊。

雖然我也可以利用平田,但那家伙基本上是中立的,我也還沒看透他覺得我怎麼樣,還有是怎麼看待我的,所以我不想草率地拜托他。

至少,目前這個時間點是這樣。

「別擔心。那只是我為了龍園同學而在形式上行動。我本來就對那種競爭不感興趣。還是說,你和我說話會變成一種問題?」

「不,並不會。你那邊沒問題的話,我也沒有特別要說的。」

「太好了。同學之間因為那種無聊的事情就無謂地產生裂痕,可是讓人很不開心呢。大家和睦相處才是最好的。」

裂痕啊。我想這在原本就是要互相競爭的學校機制上是無可避免的事。

即使如此多數學生仍理所當然地普通對待他人嗎?就像平田或櫛田無差別地受到歡迎那樣,我們原本就無法對「朋友」保持距離。

「那麼我們走吧。時間感覺也正在分秒流逝。」

她望向設置在圖書館的時鍾。

「讓我在櫃台辦個手續吧。」

誰能料到,在偶爾造訪的圖書館里會有這樣的展開呢。

3

我們兩個人移往學生餐廳。午休開始已經過二十分鍾以上了,所以餐廳里的學生眾多、熱鬧不已。不過大部分學生好像都正在用餐,或者是剛吃完飯,售票機幾乎沒有學生在排隊。我隨便挑了每日套餐,但接下來卻花了點時間。

椎名好像難以做出抉擇,她猶豫不決並上下左右移動按按鈕的手指。

「等一下喲……」

她那麼說,我就乖乖等了兩分鍾。她接著好像總算下定了決心,選了和我一樣的東西。

「我剛才猶豫了一下。」

「沒關系。後面也沒人在排隊。」

接著,櫃台馬上就准備了兩份套餐端了出來。

椎名感覺要拿裝餐點的托盤會有些難拿。

因為椎名把拿到圖書館的學校背包也帶著走來了學生食堂。

「背包很礙事吧。我來拿。」

「不,我不能麻煩你做那種苦差事……」

「沒關系,拿著托盤跌倒還比較糟糕。」

「不好意思……」

我接下她一臉抱歉而遞出的背包,發現相當沉重。

她是隨身帶了課本之類的嗎?

「很重吧?謝謝你。」

我們盡量避開密集的地段,前往空著的座位面對面坐下。

接著,就兩個人慢慢吃起了稍遲的午餐。

「你平常就會利用學生食堂嗎?」

「不,我基本上都是早上就在超商買好午餐,然後在教室里吃。綾小路同學經常利用學生食堂嗎?」

「畢竟超商很沒意思,剛做好的餐點還是比較好。」

需要的工夫和CP值都不錯。

椎名拿起筷子,端正地把菜肴送入嘴里。

我看見那些動作覺得很佩服。她拿筷子的方式非常漂亮。

「嗯,原來如此……學生餐廳確實很好吃。我會好好記住的。」

「難不成你是第一次在這里吃飯?」

「被發現了?」

「你在售票機前很煩惱,我有想過該不會是這樣……」

第二學期也要結束了,沒利用過學生餐廳的學生還真稀奇。

「我早就有興趣了,但失去一開始去的契機就會變得不再前往。我想說機會難得,于是就試著鼓起了勇氣。」

我或許可以隱約了解那種心情。突然要去平時不太會去的設施需要一點勇氣。因為不清楚那個地方的狀況,所以會覺得很不知所措。不想對常客們展現自己什麼都不懂的模樣的那種自尊心會使人卻步。

一開始,我也很抗拒在超商買滴漏式咖啡。

因為我沒自信能否從只放冰塊的杯子里流暢地做出一杯咖啡。

不過,那些多半出乎意料地都是只要試著開始做就沒什麼大不了的狀況。

「那麼以這次為契機,或許你今後就變得可以過來了呢。」

「是的。」

後來,我們就匆匆地聊了一下,結束了在學生食堂的用餐。

因為我們很晚才出發,結束用餐時學生餐廳里的學生幾乎都離開了。雖然也有部分學生在熱絡地聊天,或慢慢用餐的學生們零星留下來就是了。

「回到剛才圖書館里的話題。如果你不嫌棄的話,要不要讀一讀這里的書?」

拿著背包的椎名這麼說完,就把背包放到了桌上。

咚──背包發出了無法從外觀想像到的重低音。

「綾小路同學,你有看過其中哪一些書呢?」

她從背包拿出了四本書。難怪背包很重。

居然是康奈爾•伍里奇,外加艾勒里•昆恩、勞倫斯•卜洛克、以撒•艾西莫夫。

「選得滿不錯的耶……」

任何一本都是過去的推理小說名作。

「你知道嗎?」

「我也滿喜歡推理小說的。」

「這樣呀!」

椎名開心地雙手合十,笑了出來。

我接著忽然對書感到一股突兀感。

「這些都不是圖書館的書籍耶。」

「這些全是我的私人物品。我在想有天如果出現可以在相似興趣上聊天的人物時就要把書借給對方,所以才會把書帶著到處走。一開始是帶一本書,不過在找到出借對象前就逐漸增加了數量。」

「這樣啊……」

她實在是個有點少根筋的人。

「請別客氣,要拿走哪一本都可以。」

「那……我就拿沒看過的艾勒里•昆恩。」

「請拿請拿。」

如果這是演戲的話還真是不得了,但這實在不是那種感覺。

我只覺得這是單純喜歡書本才會有的行動或舉止。

不過,我還真是在奇怪的地方有了一段奇妙的緣分。

當然,這若是C班那方設計的陷阱,我就應該防備才是,但這次的事情可以說是完全的偶然吧。

我和她約好之後會還書,宣告午休結束的鍾聲就響了起來。

4

放學後,手機群組一如往常地有訊息傳進來。

『可以來櫸樹購物中心的話就過來,地點是老地方。』

波琉加傳來了這種輕松的訊息。

在我為了回覆訊息而在手機上打字的瞬間,隔壁鄰居就丟來一把言語利刃。

「你一臉賊笑,真讓人不舒服呢。」

「誰?」

「就是你啊。就算我不用特地說,你至少也會有自覺吧?」

「至少我有自信自己沒在賊笑。」

因為我不記得自己的嘴角有上揚。

「真不知該說是你比我正經,還是是反過來在裝傻……我是指你的內心。」

看來堀北發現了我看見朋友傳來的訊息而在開心。

「你還滿融入班級的呢。」

堀北最後留下這



種台詞,就拎著背包獨自回去了。

「賊笑啊……」

我對朋友的聯絡不會感到不愉快當然是事實,但如果堀北從我的表情擅自推測出的解釋是「賊笑」的話,這對堀北來說似乎意外不是件令她高興的事。

她就那麼想繼續構築邊緣人聯盟喔……

我努力做完回家准備,然後出了教室。

如果是一般團體的話,應該就會在教室呼朋引伴並前往目的地吧。但我們這一團不具有強制力,所以不太會那麼做。

完全就只有想來的人會在想來的時間點集合而已。

我到了櫸樹購物中心的老地方,發現所有人都集合了。

「明人,你的社團活動呢?」

「……我今天蹺掉了。」

「C班的家伙們好像又出現在弓道場上了。雖然看起來好像沒有發生打人或是被打的情況……」

看來他們好像起了一點糾紛。

「我有先和學長說有點提不起勁所以要請假。我們社團很松散。」

就算說是請假,這個報告太老實了。

不過要是謊稱身體不適的話,就沒辦法待在這個場合了吧。

「再不阻止C班的暴行可能真的會很不妙。連社團活動都會出現妨礙。」

「你要不要跟老師商量一下?」

波琉加這麼建議,可是明人卻左右搖頭。

「就算說自己正在被C班監視也沒辦法吧。如果是禁止進入的場合就另當別論了,畢竟來弓道社觀摩是自由的呢。」

就算那大部分是在說謊,反覆觀摩也沒有問題。

「說得也是。C班真的做出了很擾人的事耶。啊,說到C班呀,我看見嘍、看見嘍──唷!真是令人佩服啊!大總統!」


波琉加對我說出不知是哪個時代的用語,然後用手肘戳了我的側腹。

「看見?你是看見什麼?」

「問我看見什麼?就是看見小清和C班的椎名同學兩個人在吃飯的模樣啊。」

……原來如此。我在學生食堂被看見了啊。

雖然餐廳很寬敞,但後半段人群幾乎都疏散了,這不是件奇怪的事。

「愛里一直很在意那件事,還把飯都灑了出去。」

「哇啊!我們應該約好不會聊到那件事情的!小波琉加!」

「是嗎?那就當我剛才沒說。」

我的腦袋構造可沒單純到叫我當作沒有就忘得了。

不過這下我就可以理解一件事情了。

那就是今天舉辦集會一定是因為他們想聊這件事。

「莫非這就是聖誕節在即,所以趕著談戀愛嗎?」

「是這樣嗎,清隆?我還以為你不會做那種俗事。」

啟誠有點生氣地說道。

「天真,太天真嘍,小幸。男女最後都是會到達戀愛的。是說,說是俗事的這種發言也太老土了,現在年輕人的動作可是比你想的還要快呢。」

「說什麼快啊,我們可是高一生耶。」

「我說呀,高一才第一次談戀愛還嫌太晚了呢。我國小的時候,就有人在和國中生或高中生交往了。」

對波琉加這些沖擊性發言,啟誠張大了嘴並且啞口無言。

「我、我聽都沒聽過。」

「那只是小幸沒在觀察周圍而已。因為很多女孩子都對同年級的幼稚男孩子不感興趣呢。」

雖然我想小學生幼稚也沒什麼大不了,但或許我和啟誠都一樣不諳世事。不過必須修正的地方,我還是不得不修正。

「抱歉,在你們自顧自聊的興頭上打斷話題,但我完全沒做那種輕浮的事情喔。」

「是嗎?這不會是在掩飾害羞吧?」

「看、看吧。我就是這麼說的,但是小波琉加卻不相信。」

「我午休有事情去圖書館,所以才會偶然被椎名給搭話。我想這就和明人在社團活動上被石崎他們盯上一樣。我也被問了各種事。因為莫名地拒絕人家而被她更是盯上也很討厭……」

這麼說正好也會在話題的發展上增添真實性。

再說這也未必算是謊言。

就算是偶遇,她也極有可能是來刺探我的吧。

「綾小路也總算被盯上了啊。龍園那家伙就那麼不爽我們可能會脫離D班嗎?」

明人再次切身感受到除了自己之外受害正在擴大,因此相當憤慨。

不過啟誠則是在其他層面上思考起這回的跟蹤問題。

「不,或許不是這樣。最近不是在謠傳有個策士正潛藏在D班嗎?雖然我目前為止都沒有留意,但龍園跟蹤我們的理由或許就是那個。綾小路,你實際上被椎名問了什麼問題?」

「就像你說的那樣,啟誠。她大概是因為我一個人才會覺得比較好搭話吧。雖然其中多少交織了其他話題,但她有來問我幾個像是策士什麼的問題。」

「原、原來是這樣呀,那並不是什麼約會呢。」

愛里因為毫不相關的事情而松了口氣。

「但我也沒聯想到什麼事情,不管她問了幾次我都沒辦法回答。老實說很辛苦呢。」

「不過,總覺得你看起來很開心耶。」

「我也沒辦法明顯地露出討厭的表情吧。她是同年級生的這一點不會改變。」

波琉加一臉還在懷疑,啟誠則好像馬上就切換了想法。

「先不說波琉加講的戀愛,我確實有點掛心C班所說的事情。雖然我對偷聽別人的對話感到很抱歉,但須藤好像也有和堀北商量被纏上的事。」

看來啟誠也聽到今早須藤的對話內容。

「你就沒事嗎,啟誠?」

啟誠對擔心自己的明人擺出了思考動作。

「目前沒有任何直接的受害,不過說沒有在意的事情是騙人的吧。」

啟誠回憶似的說出了自己在意的事。

「最近好像有不少機會看見C班學生。我原本沒有放在心上,但他們各個都是拍龍園馬屁的家伙。我該不會也被他們盯上了吧?」

這種可能性應該非常高。

「這樣呀……可是他們沒有對我做任何事。」

愛里委婉地舉手,表示自己沒印象。

「我也是。」

波琉加也附和著愛里地舉起手。

通常我們根本不會去想自己會被人跟蹤。

何況所有人都沒印象,所以也理所當然。

「或許你們只是像啟誠那樣還沒發現,也正被什麼人給監視著。」

「咦咦~那是跟蹤狂嗎?真惡心。」

當然,男生對女生伺機而動也會產生種種問題。

如果龍園要把對策做得萬全也許就會動員女生了呢。

「被監視嗎?說不定有可能耶……」

聽著這些話的明人把手放到嘴邊,聯想到什麼之後就把話說了出口。

「我社團活動結束和你們會合的時間,大致上都很晚吧?」

「對呀,六點過或七點過後之類的。」

「我隱約覺得C班學生特別地多。我們前幾天在櫸樹購物中心會合時,小宮也在場吧?然後現在也是。」

明人在團體中也算是特別優秀,他的觀察力還真敏銳。

波琉加好像打算露骨地張望四周,因此明人便制止了她。

「別這樣。我們也不曉得他們的目的,最好不要做出反應會比較好喔。」

如果明人沒阻止的話,我剛才就會阻止她了。

盡量避免會增加多余火苗的行動應該比較好吧。

「唉──真不舒服。」

波琉加毫不掩飾地對應該正在監視的小宮口出惡言。

「是說呀,那是真的嗎?D班有隱藏的策士這件事。」

波琉加好像也沒有當真,似乎還是半信半疑。

「你光好奇就是在白費力氣,波琉加。龍園說謊都臉不紅氣不喘的。天知道那種家伙是不是真實存在。」

明人這麼說,從話題的根本就予以否定。

但啟誠似乎以不同的形式做了思考。

「龍園應該也有在思考才對。就是因為他認為那種家伙存在,所以才會追著我們吧。如果D班的策士就像龍園說的那樣真的存在,那會是誰呢?」

「什麼啊,你覺得那種人物存在喔?」

「如果不這樣想的話,他們這次行動的意義就會讓人搞不懂了吧。」

明人好像不太同意。

「龍園在想的事情要是有意義就好了呢。」

好像是因為自己至今為止被找過幾次碴,明人看起來很懷疑。

「小清,你怎



麼想?」

我就在想他們會對我拋來這個問題,果然拋過來了。

「先不談他們在找的人是否實際存在,但跟蹤的理由大概也就是那樣了吧。」

波琉加聽完各自意見,就雙手抱胸這麼說:

「也就是說,那個人不是堀北同學,而且還在至今考試上表現得很活躍吧?那會是小幸嗎?畢竟你也很聰明。實際上你考試上也總是處于上段。」

「我什麼也沒做。無人島上和干支考試上也盡是受到折騰。」

真是沒出息──啟誠邊這麼反省邊歎氣。

「不然像是高圓寺呢?雖然他的個性那樣,但他的腦袋清晰、運動神經卓越。」

「那才更不可能吧。他就像你說的那樣是那種性格喔。他看起來是會為了班級行動的人嗎?」

他欠缺合作性的程度遠高于堀北,高到都要突破天際了。

「但是,或許那是正因如此才做出的偽裝。」

「你是說,那種破天荒的性格是刻意營造出的特質?」

「真正的模樣是冷靜沉著的策士……這不可能嗎?」

所有人都同時左右搖頭。

「絕對不可能。那家伙那是真的本性。」

正因為相處也久了,高圓寺這名學生的那副樣子毫無疑問是真的。

「說起來就算撇開個性不說,高圓寺是策士的可能性也極低。」

啟誠像是話里有所根據地說道。

「那家伙在無人島考試第一天就棄權了。換句話說,他應該完全沒看見戰局才對。假如無人島的時間點就存在堀北以外的策士,這樣就不會成立。」

「哦──原來如此。這很有說服力耶,小幸~」

「不過,這些話完全是猜測。因為前提是龍園所講的策士真的存在。而且,還是要那個人有涉及所有考試。就算假如真的存在,或許那個人在無人島考試沒有牽涉其中。這一切都只是猜測。」

「是嗎?確實如此呢。」

「但我隱約覺得那位策士存在于班上耶。」

「你怎麼會那麼想啊,啟誠?」

啟誠對不停懷疑的明人繼續說道:

「我就是隱約這麼覺得。硬要說的話,就是因為D班大幅成長到這種程度。」

「可是呀──龍園為什麼可以斷言堀北同學就不是策士呢?」

這件事誰也不懂,所以對話頓時停止。

「難道不會是平田同學之類的嗎?我記得他在無人島時好像說過接受了堀北同學建議之類的。」

「你是說,其實是平田在背後指示嗎?」

「雖然他看起來不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但應該也沒辦法說絕對不可能。」

作為最後的有力候補,周圍提出的人物是平田。

「但平田肯定有被龍園盯上吧。」

「感覺好辛苦……感覺會被十個人盯著。」

通常如果被這麼多人給監視的話,就會沒有一刻是放松的呢。

平田也一定就像明人被石崎尾隨那樣,正在被某個人監視並盯著吧,但平田這個學生就是會以不干涉來解決事情。

我的眼前浮現了他就算是必須打敗的對象也會顧慮的模樣。

我最近幾乎都沒有和平田接觸。

在龍園他們正在刺探的狀況下行動受限也是事實。

我沒必要無謂地放出誘餌。

「欸、欸,清隆同學。」

聽著大家說話的愛里委婉地開口。

「嗯?」

「我希望你聽我說,但別不開心……難道那名策士,其實就是在指清隆同學嗎?」

其余的三個人也因為這些話同時往我看來。

「你怎麼會這麼想啊?」

「因、因為,那個……清隆同學總是冷靜,又聰明……還很可靠……所以我覺得你應該有給過堀北同學各種建議……」

「小清的考試成績有很好嗎?」

「我記得不好也不壞。」

啟誠推了眼鏡。

該說她是天然呆嗎,愛里不知道同學的隱情,這算是沒惡意的發言吧。

「對、對不起呀。我只是隱約這麼覺得……我是在想,如果因為不經意的建言而被龍園同學盯上的話還真可憐……」

「很遺憾,我是總是受到堀北建議的那一方。」

「不過,小清也帶有一點神秘的特質呢。考慮到你曾經待在堀北同學身旁,就因為是這種狀況,所以就算遭到懷疑也不奇怪吧。」

「或許……就是這樣。之所以被椎名直接搭話也是如此。」

到目前否定策士的存在本身的明人抵達了一項結論。

「確實會有容易懷疑綾小路的因素呢。就算實際上沒有策士,但因為他待在堀北身邊,于是就深信不可能存在的策士真實存在,應該也有可能會有這種發展吧?」

「如果是這樣,還真是場災難呀,小清。」

「……真的。」

「你被搞錯的龍園給徹底盯上了啊。光想像就很郁悶耶。假如你有什麼傷腦筋的事,就別客氣找我商量吧。」

明人說完,就把手搭到我的肩上。

「嗯,我會的。」

不過,我不可能一直就這樣只有被跟蹤而已。

龍園一定會在他判斷是好機會的時間點前來發動總攻擊。

5

隔天放學後,我放松異常酸痛的肩膀,同時不讓任何人發現地歎氣。

肩膀酸痛的原因,就是因為班上某個人物的行動令我無法理解。

根本無從知曉我精神上很疲勞,意外的訪客便往我靠了過來。

她的裙子隨風搖曳,並在我眼前停下腳步。

「欸,綾小路同學。你今天有空嗎?」

前來這麼出聲的,是D班的女生佐藤。

「如果可以的話,要不要一起喝杯茶再回去?」

她用左手食指把頭發卷得像義大利面一樣,同時這麼說。

該怎麼說呢?我真是不得不說她是個很大膽……且充滿積極性的學生。

這名叫做佐藤的學生,以前來對我做過告白(?)般的舉動。

換句話說,這就像是約會邀請吧。

隔壁鄰居堀北好像毫不介意,她做完回家准備就出了教室,但總覺得綾小路組的成員在裝作若無其事地窺伺著狀況。

想著個性強勢的女生──佐藤,為什麼會跟綾小路說話。

尤其是像是波琉加,她應該也不例外,跟其他女生一樣深感興趣吧。

「啊──……」

我今天並沒有特別的安排。團體的集合也不是強制參加,所以我可以不用介意。雖然我也很在意組員們的視線,但那些都只是小事情。

「你不方便嗎?」

對于我沒有馬上回以好答案,佐藤有點不安地回問。

「抱歉,佐藤。我今天有點不方便。」

我煩惱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拒絕。

理由就在于造成我肩膀酸痛的原因。

因為今天早上到放學不時被投以的視線,讓我很不舒服。

我在和佐藤對話的這個瞬間也一直被對方看著。

茶柱老師一直留在放學後的教室。

本人看似是淡然地處理著剩下來的事務,但很明顯是在邊做假動作邊看著我。

莫名讓我感受到了那種想和我接觸的意圖。

「這、這樣呀。那回頭見嘍,綾小路同學。」

雖然我很抱歉讓佐藤失望,不過這是她運氣不好。

為了回去,我以被佐藤目送的形式出了走廊。

這下子問題就解決了……才怪,危險馬上就逼近而來。

因為幾乎同一時間離開教室的茶柱老師從後方追了過來。

她果然是有事情找我啊。

拒絕佐藤的邀約好像是個正確答案。

我刻意避開顯眼的教室走廊,並走向前往玄關要繞遠路的樓梯。

「……綾小路。」

人煙變少後,茶柱老師就拉近距離前來搭話。

「找我有什麼事嗎?」

「嗯。跟我來,我有話要說。」

「這可是個難以達成的商量呢。我待會兒和堀北有約。」

我隨便撒了個謊,試圖逃走。

「身為教師,我也不想做出不謹慎的舉動,但我也有不得不這麼做的苦衷。」

平時不顯露情感的茶柱老師,難得地露出了懦弱的表情。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耶。」

「很遺憾,你沒有權利拒絕。這是件非常重要



的事。」

雖然我很不想跟去,但假如這是老師的指示,我也不得不遵從了吧。

我這點抵抗起不了作用,所以就決定跟在茶柱老師身後。

我們離開學生所在的區域,來到的地方是──

「接待室?需要特地在這種地方談嗎?要說是討論志願也太早了吧。」

「你馬上就知道了。」

我試著摻入玩笑話,但她好像不願回答一介學生的疑問。

但比起門扉的另一側,我對茶柱老師更感到好奇。

該說她現在有失冷靜,而且似乎正在焦躁中嗎?

即使在門另一側的人物和我想像的一樣,但她的態度明顯變得這麼奇怪也很不尋常。如果平時就是欠缺冷靜的老師另當別論,但茶柱老師並不屬于那種類型。

茶柱老師一點也沒有發現我的疑問就敲了敲門。

「校長,我把綾小路清隆帶來了。」

校長嗎?對我這種學生來說,這似乎是入學到畢業都不相關的人物。

「請進。」

里頭傳來溫柔卻讓人感受到年紀威嚴的嗓音後,茶柱老師便打開了接待室的門扉。

六十歲前後的男性坐在沙發上。我在入學典禮和結業式上看見他幾次,他就這所學校的校長沒錯。但他的表情不帶從容,額頭上還冒著汗。然後他對面還有另一個人。于是我便確定了。

──確定自己為什麼會被叫到這里。

「那麼,接下來就要請你們兩位談談了……可以嗎?」

「當然。」

「我要先行離席,請慢聊。失陪了。」

校長對面坐著四十幾歲的男人。盡管對方年紀明顯小他將近兩輪,校長卻始終以低姿態相待,還逃跑似的離開了自己的地盤。

「那麼,我也在這里失陪了……」

茶柱老師也對男人行禮,接著與校長一起離開了房間。

我沒有漏看她最後看著我的視線游移不定。

門關上後,只有暖氣運作的聲音微微傳到耳邊。

我不發一語、動也不動,男人便靜靜地說:

「你要不要先坐下?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這是睽違一年,不……睽違一年半再次聽見這個男人的聲音。

他的語氣和聲調都和以前沒有不同。

雖然我也不期望他會有什麼地方改變。

「我不打算坐下來久聊。我待會兒和朋友有約。」

「你說朋友?別逗我笑了。你不可能會交到朋友吧。」

他根本沒看見我的生活就這麼一口咬定。

很有這個確信自己就是絕對正義的男人的作風。

「要不要和你在這里對話,對我今後完全不會有影響。」

「那麼,我可以想成你會回答我期望的答案嗎?這樣就不用談了。我也是百忙之中抽空而來。」

男人完全沒看著我,就打算這麼走向結論。

「我才不知道你期望什麼答案。」

「我已經讓學校准備了退學文件,剛才也和校長談妥了。接下來只要你說YES,事情就會結束。」

我正想糊弄過去,男人就立刻切入了正題。

「我根本就沒理由退學。」

「對你來說或許是這樣,但對我而言可不是。」

男人在此第一次看我。

那雙銳利的眼神別說是衰退了,鋒利度更是顯得年年增加。

應該有不少人因為那雙彷佛磨銳刀刃的眼神,而承受內心深處被看透般的感覺吧。我則是正面接下了他的視線。

「你好歹也是父親,你要因為單方面的方便而扭曲孩子的希望?」

「你說父親?你對我曾有過父親的這種認知嗎?」

「確實沒有呢。」

從根本上的問題來說,這個男人有沒有把我當作兒子都很難講了。

他恐怕只記得我們只是資料上的父子。

有無血脈相連根本就無所謂。

「作為大前提,你做出了擅自的行動。我應該是命令了你待命才對。」

男人不再催促我坐下並這麼開口。接著繼續說:

「你打破了那道命令並入學了這所學校。我命令你立刻退學是理所當然的。」

「你的命令只有在White Room里才是絕對的吧?現在我離開那里了,根本不必聽從命令。」

這是很簡單的邏輯說明,不過男人當然不會接受。

「才一陣子沒見到你,你變得真是健談。果然是這所無聊學校的影響啊。」

男人就這麼托著臉頰,用看著穢物的眼神望著我。

「倒是請你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吧。」

「你是指不必聽從命令這種無聊問題嗎?你是我的所有物,所有者當然擁有一切權利。你要死要活都是我說了算。」

男人在這個法治國家里認真地這麼說,實在是很惡劣。

「我是不知道你想多麼堅持,但我並沒有打算退學。」

就算互爭要不要退學,明顯也一直會是兩條平行線。

這男人討厭說廢話,他不可能不清楚這點。

那他會怎麼做呢?當然就是使出下一招。

「你就不會好奇告訴你這間學校的存在並教唆你入學的松雄,他現在過得怎麼樣嗎?」

「不會。」

那是我有印象的名字,我也隨後想起了對方的長相。

「他是我委托管理你一年的執事,但卻在最後的最後,忤逆了我這個雇主。」

他不一口氣說完內容,而是刻意分段說明。

他藉由這麼做讓對方牢記內容,同時灌輸高度重要的對話將要開始的這種意識。

透過混合沉重的語氣、沉重的視線,聽眾就會想著發生了什麼事,並自作主張往壞的方向思考。想著對方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

「就從我的管理下逃出的辦法來說,他告訴了你這所學校的存在,然後完全無視我這個親生父親的意思擅自辦了入學手續。這實在是件蠢事。」

他拿起校方奉上的茶水杯,並含了一口茶。

「真是一件可惡至極、不可饒恕的行為。他當然必須受到報應。」

他不是在威脅。看起來只是不帶情感地如實說出可能真的發生過的事實。

「你應該已經想像到了吧,那家伙已經經我之手被懲戒解雇了。」

「如果違逆了雇主,這是很妥當的判斷。」

擔任我的執事且名為松雄的男人,是個年近六十的人物。

他非常會照顧別人且和藹可親,是每種小孩都會喜歡的男人。

松雄年紀輕輕就結婚,但老婆懷不太上小孩,年過四十才有孩子。但作為代價卻不幸地失去了妻子。他一個男人獨自拉拔長大的孩子和我同年,我記得他老是一直說那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兒子。

雖然我沒有直接見過他兒子,但松雄說過,他兒子告訴他會出人頭地向父親報恩,所以每天都努力勤學。他當時的笑容,現在也依然烙印在我的記憶里。

「你也知道吧,知道松雄引以為傲的兒子。」

我擅自地在想剛才那些事,他就看穿這點般地針對而來。

「就像你決定入學這間學校一樣,松雄的兒子也通過考試難關,並且漂亮地入學了一間名私立高中。他真的是靠自己做了一番努力。」

他間隔一句話的時間,接著繼續說:

「不過,他現在已經退學了。」

那句話代表的事情很單純。

雖然他避免直接表達,不過意思就是──他取消了松雄兒子的入學作為懲罰。

這個男人就是有這種能力。

「然後呢?像你這樣的男人會只有這樣就罷休嗎?還真是溫柔呢。」

「松雄的兒子是個很堅強的孩子。就算被一心期望的升學學校退學,他的心靈也沒有墮落。他好像馬上就入學了其他高中並試著東山再起,所以我也同樣決定要盡我所能。我徹底毀掉他兒子要去的所有升學學校並讓他放棄了升學。松雄他自己也一樣。我四處放出那家伙的惡評,徹底封鎖他再次受人雇用。就結果上來說,就是他兒子失去了去處,而且他自己變得沒有工作。」

他是在說都怪我自作主張才害得松雄和他兒子走投無路。

這應該不是捏造,全都是事實吧。

但如果他只是要報告那種無聊的事情,實在也很敗興。

「到這里你應該不會那麼驚訝吧。他違逆了雇主,所以一定的賠償也是必然的。但松雄好像比我想的還看不開。他原本就是個很有責任感的溫柔男人。妻子早逝,並自己一個男



人養育孩子的他,應該很苦惱自己輕率的行為導致兒子的未來都被奪走。為了救兒子,他得出了一個結論。作為賠償,他懇求我別再對他兒子出手,最後則是在上個月引火自焚。」

這好像就是男人冗長講述想表達的事。

在說我任意的行為連系了奪取他人性命的悲劇。

「現在他兒子在連明天都沒有保障的打工處賺著為了糊口的薪資。沒有夢想也沒有希望。」

「都是因為你,他們一家才會遭遇慘事。想必他兒子應該很怨恨你吧。」

「這不是死了就會被原諒的事。」

「然後呢?」我等著他下一句話,男人便微微上揚了嘴角。

「照顧且幫助你的男人都死了,你卻好像不感興趣。松雄賭上自己的去留為你盡心付出,他要是看見你這種態度大概也會很後悔吧。」

這是個哏還是什麼的嗎?

松雄和他兒子會走投無路、選擇死亡,原因也在這個男人身上。

說起來死人根本就不會後悔。

但男人的目的不是逼出我的罪惡感。

也不是要勾起同情心。

他只是想要表現給我看吧。

如果你惹毛我,我就會毫不留情──他只是想表達這件事。

「先就大前提來說,沒有證據證明你的話是真的。」

「松雄的死亡登記已經被受理了。如果需要的話,我就去把住民票要過來吧。」

「你隨時都可以和我拿。」他強勢地說。

「就算他真的死了,如今我也不能離開學校。我要繼承松雄明知會被你懲罰也要讓我入學這里的遺志。」

我對胡鬧的內容回以胡言亂語。

「你變了真多,清隆。」

我也不是不懂男人會想這麼說的心情。

我總是會聽從這個男人的指示……正確來說,是White Room的指示。

因為對我來說,那麼做就是全世界。

不過,這個男人唯一的失敗,就是出現一年的空窗期吧。

「一年的空窗期究竟發生了什麼?是什麼讓你決心進這間學校的?」

正因男人也發現這點,他才會前來追究。

「或許你的確施行了最棒的教育。即使那種做法沒臉面對社會,我也不會否定White Room本身,所以我不打算對別人說出過去的事情,也不會做出讓你入罪的舉止。可是你太過于追求理想了,結果就是我現在這副模樣。」

我是高一生,十六歲。不過我在知識上的學習量遠超過人終其一生將學到的量。正因如此我才會不小心發現,而且得以察覺一些事情。人的求知心是會無限湧出的。

「你教了我們各種知識。純粹的學問與學術不用說,還有像是武術或護身術、處世法之類的簡直不勝枚舉。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開始想學習你覺得無趣而舍棄的『世俗』。」

「你是說,你最後得出的結論連系到了離家出走?」

「一直待在White Room里能不能學到和這所學校一樣的知識?所謂的自由是什麼?不受束縛的意義又是什麼?在那種地方根本不可能學到那些事情。」

只有這部分是這男人也無法否認的。

雖然White Room在世界上可能是培育人效率最佳的設施,但也無法學到世上的一切。那是一個把認為不必要的東西舍棄到極致的設施。

「松雄和我說過,說若是日本唯一的這間學校就可以逃出你的手掌。」

假如我沒選擇這所學校並依照指示待命,或做了其他選擇,我應該就會再次被送回White Room了吧。我強烈否決了退學。

「雖然這令人難以理解,但我好像也不得不接受狀況了呢。在計畫完成前暫時中斷設施果然是個失敗。居然僅僅一年,長達十六年的計畫就幾乎算是失敗了。可恨的是,你竟然逃到這所學校里、從我的手中逃脫。」

我知道暫時中斷White Room對這個男人來說是段悲痛的回憶。

正因如此,他才會像這樣強烈地希望把我帶回去。不過,他經過半年以上才來接觸我似乎有什麼隱情。這所學校的背後是有什麼大人物嗎?

「我了解你會來這里的理由了。可是你要是覺得這樣就會解決,那你就太天真了。就像松雄的兒子那樣,我也可以強行讓你不讀這間學校。」

「這間學校有政府撐腰,我不覺得現在的你可以介入。」

「你為什麼可以這麼咬定?這發言真是沒根據。」

「第一點,你總是帶在身邊的幾個保鑣都不在場。正因為你四處招人怨恨,所以你應該離不開那些保鑣才對。不過在這個房間和走廊可見的范圍內,那些家伙全都不在。」

男人再次拿起茶杯,喝光應該已經涼掉的剩余茶水。


「不過就是拜訪高中,我根本就不需要保鑣。」

「連到廁所都要帶著護衛的男人,不可能做出這種怠惰的事情。應該看成是你想帶來卻帶不成才對。意思就是說,在這所學校有權力的人物不允許。」

而如果不服從這點的話,這男人就不會被准許進到這里了吧。

「真是缺乏根據。」

「其次,如果可以強行讓我退學的話,你就會二話不說直接執行才對。但你卻沒那麼做,還想特地透過談話讓我退學。這很奇怪吧。」

他對松雄的兒子應該是連直接見面都沒有就祭出嚴懲。

「還有一點。可想見這所學校起碼算是你的敵營,要是被社會上知道你在這里強行動作,你的野心……你的東山再起,也就會永遠消失了吧?」

「……這也是松雄教唆的嗎?他就算死了也要纏著我啊。」

「根據松雄的說法,事情好像不會只是這樣就是了。」

雖然我並沒有從松雄身上聽到更詳細的細節,但還是可以擅自做出推測。

松雄應該也知道半吊子的方式阻止不了這男人。

「雖然中斷設施的影響也是問題,但我在你身上找到了另一個問題。不管自己認為做了多完美的管教,人身上都會發生適合稱作反抗期的現象。」

區區十五年不到的教育,是無法反抗自太古以來就深深刻下的DNA。

「為什麼像你這樣的個體會做出脫離正軌的事?你應該一開始就很清楚學不需要的東西根本就沒意義。」

「那是因為無止盡的求知欲,以及我要自己決定自己的路。就只是因為我這麼想。」

「無聊。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比我准備的路更好的選擇。你遲早會超越我並成為改變日本的存在。你怎麼就不懂呢。」

「那是你自己覺得吧。」

「看來果然沒得談呢。」

「嗯,我也持相同意見。」

不管怎麼談都是平行線。根本就不存在可以接受的折衷點。

「White Room已經重新運作了。這次是個不會被妨礙的完美計畫。我也做了足以挽回落後的准備。」

「這樣就表示已經有一堆人會繼承你的意志了吧。為什麼還要執著于我?」

「計畫確實已經再次開始了,而且進行得很順利,不過還沒有出現像你這樣的卓越人才。」

「就算是說謊,你好像也不會說出『因為我們是父子』這種話呢。」

「說了那種無聊的謊,也不可能會打動你的心吧。」

說得也是。

「這是我最後一句話了,清隆。希望你仔細想過再回答。你希望憑自己的意志離開學校,還是透過父母之手強制離開?」

看樣子,這個男人真的非常想把我拖回他身邊。

雖然我不知道他打算使出怎樣的手段,但我也沒打算答應他。

「……你不打算回去嗎?」

我貫徹沉默,男人很快就得到了結論。

「雖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得到救贖,可是我不打算放棄上學。盡管方針不同,但這間學校也一樣是在培育人才。你就期待這點吧。」

「真無聊。你根本就不懂這所學校是什麼地方。這里只是烏合之眾的小屋子。你的班上應該也有才對,有那種無可救藥的底層人物。」

「底層?也不全然啦,這個地方或許可以找到人是否平等的答案。我覺得是個滿有趣的方針。」

「你不會是在說無能的人和天才會變得可以站上同一個戰場吧?」

「我希望可以是這樣。」

「看來你就是想徹底違逆我的方針。」

「話題可以結束了吧。你應該也有發現這件事永遠都會到達兩條平行線。」

在我表示差不多想要結束的時間點,接待室響起了



敲門聲。

「打擾了。」

這樣的聲音傳來後,門慢慢打了開來,接著出現一名看起來四十幾歲的男人。

面對沒有預期的訪客,男人的表情變得有點嚴肅。

「好久不見,綾小路老師。」

現身的男人這樣說完,就深深低下了頭。這個情況宛如是下屬與上司。

「……坂柳。真是張令人懷念的面孔啊。睽違七、八年了嗎?」

「我從父親那里繼承理事長之位已經經過那麼久了嗎?真是時光飛逝。」

坂柳?我對眼前自稱理事長的男人的名字感到一股異樣感。

會不由得和在籍A班的坂柳有棲做連結,應該也是情有可原吧。

「你就是綾小路老師的……我記得你叫清隆吧。初次見面。」

理事長和我搭話後,就對站著的我稍微歪了歪頭。

「您好。我們的話題結束了,所以我要回去了。」

「啊,可以請你等一下嗎?我想稍微和綾小路老師還有你聊聊。」

既然是被第三者,而且還是這所學校的理事長這麼說,我也無法拒絕。

「來,坐下吧。」

理事長說完,就讓我坐到了沙發上。理事長則在我隔壁坐了下來。

「我從校長那里聽說了。聽說你意圖讓他退學呢。」

如果理事長是個會屈于權力的人物,說不定就會把我逼入絕境。

「沒錯。既然家長這麼希望,校方就必須馬上執行。」

聽見男人的話,坂柳理事長會如何回覆呢?

坂柳理事長不管我的這種憂心,就看著男人的眼睛這麼斷言:

「那是不對的。學生的父母確實有很大的發言權。若父母強烈希望孩子退學,孩子的意見應該也有可能沒受到尊重。不過,這件事要先考慮到種種理由。舉例來說,像是受到極端的霸凌。如果有這種事實存在就另當別論了。存在這種事實嗎,清隆?」

「完全沒有。」

「真是場鬧劇。我覺得有問題的在其他地方。我只是在叫他不要讀未經父母允許就入學的高中。」

「高中不是義務教育。孩子上哪一間學校都是自由的。當然,如果父母需要支付升學伴隨的學費之類的就行不通了。但至少這間學校是政府全額負擔,所以沒有金錢上的不安因素,學生的自主性將會完全被放在最優先。」

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但這番話還真是令人感激。

同時,我也理解了一件事。理解松雄說過「如果是這間學校就可以逃出White Room」這番話,應該和這個男人的存在有關系。坂柳理事長面對父親也會毫不畏懼地把想到的話說出口,而且還發揮著效力。

他和在權力面前屈服的校長截然不同,有種很可靠的感覺。

「你也變了呢。過去贊同我的那個你去哪兒了?」

「我現在也依然很尊敬綾小路老師。不過,我就是因為贊同我父親創設這所學校的想法才會打算繼承。綾小路老師,這點您是最明白的吧?從我父親那時候開始,方針就沒有任何改變。」

「我不打算否定你的做法。你要繼承父親的意志也沒關系。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為什麼要讓清隆入學這所學校?」

男人似乎懷有疑問,而追問起坂柳理事長。

「為什麼嗎?因為我判斷面試與考試的結果合格。」

「你別想岔題。我聽說這所學校和一般學校不同。清隆原本不可能會變成合格對象。我知道面試、考試都只是個幌子。」

坂柳理事長至今都掛著爽朗的笑容,表情卻因為這句話而出現變化。

「……雖說是退出了一線,但不愧是綾小路老師。您還真是清楚呢。」

「規定應該是私下向這所學校推薦。在那個時間點就會確實決定合格。反過來說,不管沒有被推薦的學生是什麼人物,沒有一律不合格才奇怪。不是嗎?」

他們在聊身為學生的我原本絕對不會聽見的話題,好像只有這點是確定的。

「清隆的存在不可能在選定當中。換句話說,沒有不合格就奇怪了。」

「嗯,沒錯。他原本不在預定入學的名單里。來自不在清單上的學生的不預期申請書,原本全都會被當作是不合格。為此,我們會舉行面試和考試當作偽裝。不過只有他是經由我的獨斷允許了入學。或許您是來把他帶回去的,但他現在是我們負責的重要學生。我有義務保護這所學校的學生。就算是老師的請求,有些事情我也無法聽從。只要他自己沒有親口說不讀的話。」

「開什麼玩笑。」男人說完,就把視線從坂柳理事長身上移向我。

但坂柳理事長還是繼續說道:

「我也不會無視家長的意見。如果您希望退學,我們會把清隆與校方加進來,並且反覆進行三方面談。我們就討論到您接受為止吧。」

實際上是完全否定了退學。

我應該可以看成是男人在這場面已經無計可施了吧。

「我的確無法在你的地盤硬來。不過,這樣我也只要改變想法就可以了。」

「您打算做什麼呢?您要是做出太粗暴的舉止──」

「我知道。我完全不打算施加某些壓力。」

這男人在這點的能力上特別專精,不這麼做也是在表明他辦不到。

「如果清隆是在學校規則下退學就不會發生問題了。」

「嗯,這點我向您保證。我不會因為他是老師的兒子就做出特殊待遇。」

「那麼話題好像也結束了。我先告辭了。」

男人從沙發站起。

「下次何時能見到您呢?」

「至少不會在這里再次見面了吧。」

「我送您。」

「不必了。」

我對拒絕送行的男人說道:

「你如果要拿身為父親來說嘴的話,難道你就不會想多來幾次學校嗎?」

「這種地方來一次就夠了。」

男人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了接待室。

「呼──老師在的話,場面依舊就是會很緊繃呢。你應該也很辛苦吧?」

「不,還好。」

我只有他還真是老樣子的這種感想。

兩人獨處後,稍微冷靜下來的坂柳理事長對我送來溫暖的眼神。

「我啊,以前就知道你的事情了。雖然沒有直接說過話,但我一直都透過玻璃在觀察你。老師時常稱贊你呢。」

「這樣啊。這下子計謀就解開了。」

「計謀?……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倒是坂柳理事長,難不成在籍A班的就是──」

「你是說有棲嗎?那是我女兒喔。」

「果然是這樣啊。」

「啊,不是因為是我女兒,我才把她分到A班的喔。審查是公平的。」

「我沒有在懷疑這點。只是姑且問問。」

這麼一來,總覺得也稍微解開了那家伙認識我的理由之謎。

若是這男人的女兒,那就不會不可思議了。

「在您可以回答的范圍內就可以了,剛才在那個男人──我父親的話里,我有些事情覺得好奇。」

「莫非你是指你入學的事嗎?」

「對。」

「嗯。就如綾小路老師說的那樣。這所學校會對全國的國中生做事前調查,只允許判斷『值得隸屬本校』的學生入學。每年都會和各個國中的管理者合作處理。因為那麼做的結果,所以聚集來的才會是現在這些學生。面試或入學考那種東西不過是形式上的裝飾。就算在面試上胡鬧、考試上考零分,學生都是確定會入學的。全國希望入學的學生當然都寄來了入學申請書,但那是為了篩掉所有人的形式上的考試。」

就算在那些考試上考一百分,或在面試上表現得很完美都會被淘汰掉啊。

畢竟被淘汰的學生方也無從確認真相。

這樣我就可以理解了。我也了解為什麼須藤、池那些學力低落的學生,或是輕井澤、平田那種過去有問題的學生能夠入學。

意思就是說,對這所學校來說,一般的常識或學力都是其次的評價。

「你的情況也是在我決定讓你入學的時間點下,不論你做了什麼都確定合格。在所有筆試上考五十分對合格不合格都沒有任何影響。」

真是間極為特殊的學校。

目前為止日本恐怕根本沒有半間這種學校。

「你和綾小路老師應該會很疑惑吧。國家主導的這所學校,為什麼沒有以綜合能力的高低來判斷。但是,今後你一定會了解。了解我們的目標培育方針為何,以及這將會產生



什麼效果。」

坂柳理事長充滿著自信。

「……不知不覺就講太多了呢,但我沒辦法再說下去了。因為你是入學這所學校的學生,而我則是監督這些學生的身分。」

即使如此卻還是說給我聽,應該就是因為我處在被那個男人盯上的特殊立場。

「身為這所學校的負責人,我會在規則中保護學生。你懂我的意思吧?」

也就是說,如果變得無法在規則中保護我,他就幫不了我了。

「當然。我大概知道那個男人今後可能做出的事情。」

要把我從這所學校趕出去能做出的選擇非常有限。

「那麼,我先失陪了。」

「嗯,加油啊。」

被他這麼聲援,我便離開了接待室。

我出了接待室,就看見在稍遠處等待談話結束的茶柱老師。我行個禮想走過她面前,她就配合我的腳步邁步而出。

「你和父親的會面怎麼樣?」

「就算您做這種笨拙的刺探也沒用。我已經理解一切了。」

「……理解了是指?」

「茶柱老師,我的意思是您說過的話幾乎都是謊言。」

「你在說什麼?」

「您可能以為自己藏住了動搖,但這都有表現在您的態度上喔。」

她的眼神游移不定,雖然只有一點點,但用字遣詞也不同于平常。

雖然表面上把情感壓抑到最極限,卻依然無法徹底隱藏動搖。

「那男人根本就沒接觸過茶柱老師您。當然也沒有來逼我退學。」

「不,你父親有來尋求過我的協助。事實上,就像我告訴你的那樣,他應該是來逼你退學的才對。」

父親的確是有來逼我退學。不過,只要看見他是第一次踏入這所學校,或是老師的態度,我就知道了。我沒有確鑿證據無法反駁,但接觸區區一介教師是很奇怪的事。

「我們就別再欺騙彼此了吧。坂柳理事長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他說在決定我入學的階段就把狀況和您說了。」

「……理事長說出來了啊。」

我微微一笑。

茶柱老師在這個瞬間了解到自己的疏忽。

「綾小路,你是不是套了我的話……?」

「嗯。理事長完全沒有說到關于您的事情。但是,你們很明顯有聯系。」

看到坂柳理事長知道我所有科目五十分,我就確信了。

「我現在開始就把我的推理說給您聽。首先,因為我對這所學校提出了希望入學,于是過去就認識我的坂柳理事長便自己展開了行動。他在決定入學的同時,應該也決定把我分發到D班了吧。決定進到D班而不是其他班級,就是因為您是個表面上不會對班級斗爭表現出強烈興趣的老師。我截至目前看見的其他班級的老師,都抱著強烈的熱情想盡量讓班級提升呢。」

要是貿然把我配到顯眼的班級,就相對地會增加受到注目的機會。

「然而,坂柳理事長卻有唯一一個失算。那就是對班級最沒有愛情,且看起來沒干勁的D班班導,心里其實藏著比一般人更想升上A班的欲望。」

「……」

茶柱老師什麼話都答不出口,只是默默地聽著。

這應該是因為知道就算貿然反駁也會被我駁倒吧。

所以我就不客氣地決定要粗魯地說話了。

──為了在此多確認一件事。

「你對要升上A班異常地執著。可是,目前為止的學生都不太好,沒辦法獲得那些機會。所以你才會完全沒表現出那些情感,並且淡然地度過每一天。不是嗎?」

茶柱老師跟剛才為止都不一樣,變得連和我對上眼神都不想。

「這是你的猜測,綾小路。」

茶柱老師否認的發言里不帶霸氣,感覺很軟弱。

「今年偶然出現了我這種非常規的學生,狀況與往年都不一樣。雖然有許多學生性格上有瑕疵,但依舊是人才濟濟。有堀北加上高圓寺,平田加上櫛田。如果進展順利的話,這是一群可以爬到上段班的學生。你也是會變得想去期待。這麼一來,就算你再次燃起封印的野心也不奇怪吧。回想入學沒多久就來纏上你的星之宮的發言,就會很容易理解了。」

茶柱的舊識星之宮知道她想升上A班的真正心意。

她的那句「你該不會企圖以下犯上」便說明了這點。

「而現在,不管我說話或態度有多麼沒禮貌,你都只能在這里吞下來。考慮到被理事長交代要守著我的這件事,以及想把我作為升上A班武器的想法,你就只能裝作沒聽見我在這里的粗暴發言。」

事實上,茶柱老師也只能像這樣聽我說。

「你希望升上A班卻總是負責D班,這樣的你無法放開這個機會。因為你不惜說了接觸過我父親的謊,也決定要利用我的存在。那就是你接觸我的理由,堀北則只是為此而被利用的棋子。然而,事情可不會那麼單純。」

我原本就沒有企圖心,一開始就沒有打算以A班為目標。

她不知道怎麼處理我這個幾乎不動作的人物,無人島上的第一場特別考試就這樣直接拉開了序幕。

「假如,特別考試開始後仍持續著被別班拉開差距的情勢,之後就算想超前也會變得沒辦法。焦急的你因此就對我說出了理事長叫你保密的事情。也就是使出了苦肉計。」

D班便藉此在某程度上順利地取勝。

但現在卻有了失算。我的父親終于來接觸學校。

而今天這個瞬間,一切的真相與謊言都揭穿了。

「你應該自以為有控制住我吧,但你已經反過來被我給制住了。」

「……原來如此。難怪理事長把你看得很特別。你的本領不是高一生會有的。意思就是說,你的想法已經遠超過了你的年齡層了嗎?」

她喘了口氣,接著點頭承認。

「……我就承認吧。我確實沒見過你父親。」

她至今拚命守住的態度瓦解了。

「不過,我如果有那個意思也可以讓你退學,這件事實你又要怎麼辦?我也可以把你當作違反重大規則再把你扭送校方。只有退學是你絕對想要避免的吧?」

事到如今她居然還來加強威脅。

「你是想說無論過程如何結果都一樣。」

「對。」

「很遺憾,我已經有把握了。你無法讓我退學。」

「……我就聽聽你得到這個結論的理由吧。」

我緩下粗暴的語氣,恢複到原本的模樣。

我的情感原本就沒有任何波動。

我只是為了確認茶柱老師的真正心意才表現得粗暴。

「那就是因為現在的狀況。現在的D班恐怕算是近年來很難得地維持著好成績吧。堀北和其他學生都開始一點一點地累積起實力。就算沒有我的幫助也不是絕對升不上A班。」

D班到目前為止都狂追著上段班,來到了可以超越C班的地方。

不,現階段是班級內部正在逆轉。

但如果出現退學者的話,當然就會遠離目標。

也就是說,狀況會變成不管茶柱老師想怎麼做,她都無法對我出手。

「就算我下了舞台,只要茶柱老師抱著希望,就可以繼續戰斗下去。」

人是無法親手舍棄希望的。

「所以,我要請您放開我。」

「你是說,你要在知道一切的現在放棄把A班當作目標?」

我當然要放棄。為了升上A班而想利用我的老師,和希望我放棄念書的父親,今後也絕對不可能在背地里有所聯系。總之,我根本就不必害怕。

「至少我覺得我的戲份結束了呢。」

不過,我卻故意沒有徹底否定。

人只要有希望就會跟隨過來。

就算知道希望趨近于零,還是會忍不住想相信可能性。

茶柱老師停下了腳步。

「總之,現在就請您安分地守護著我。您要是再以出自個人情感的理由接觸我,可會妨礙我身為學生的本分。」

我這麼提醒她。

「雖然我知道自己在亂來,但如果我沒有放開你的話,你要怎麼辦?」

「這是抱著野心赴死的選項嗎?那可不是賢明的選擇呢。」

「不然我換個問題。你就不覺得當我失去希望,沒有任何保證我不會帶你一起上路嗎?」

「今後班級點數確實會有急遽下滑的可能性呢。那麼一來您就會失去希望。若是那樣也沒關系,想動手的話就請便吧。」

既然我阻止她也不會聽,那就只要隨她高興就可以了





「但你就要了解,教師的這種立場不是有受到保障的絕對地位。」

雖然這只是威脅,但至少應該會給知道內情的茶柱老師帶來一定的效果吧。

她對于離開現場的我好像沒有半句可以拋來的話。

我對于與父親的再會沒什麼感動的情緒,不過今天是收獲滿滿的一天。

意思就是說,我變得不必再幫忙他們升上A班了。

不管往後龍園想做什麼,我都沒必要干涉D班。

此外,這也表示不管輕井澤變得怎麼樣,對我的不利之處都已經消失了。

當然,如果輕井澤被拉攏或背叛我的話,我的存在就會敗露。但也不過是這樣而已。

就算我被龍園追究身分,只要之後我不為D班做任何事,就會以勉強有嫌疑的判定告終吧。

6

黃昏的林蔭大道。

我抬頭吐了口氣,白煙便飄過頭頂,接著淡淡地消失。

「好冷。」

每當口鼻吐氣,白色的吐息就會很有意思地反覆出現又消失。

溫差劇烈變化的日子持續不斷,所以很容易讓人忘記季節,但現在已經完全是冬天了。

畢竟去年的這個時候,我一直都待在室內呢……

一名陌生的女學生好像很冷地走過我身旁。

她手上握著手機,似乎正開心地在和某人聊著天。

「你當上學生會長之後,真的就馬上變得很難相處耶,雅。啊哈哈,我開玩笑的啦。我沒在生氣。但你下次要請我吃各種好料,做好覺悟吧。」

她在寒空下露出的那雙大腿好像非常冷。

肩上的中長發散發出洗發精的余香。

「學生會?抱歉,我就免了。我對那些東西也沒興趣。再說雅和前學生會長的對決也還沒分出勝負吧?是說,你怎麼突然來告白呀?我可是知道你四處對女生出手喔。」

我沒怎麼打算偷聽,但她這麼大聲地說出來,我就算不願意也會聽見內容。從對話內容來看,她應該是二年級的女生吧。

「但是……萬一你贏了堀北會長,到時候我也是可以考慮。那就先這樣啦。」

女學生結束通話就「呼──」地吐出了白色氣息。

接著暫時停下腳步,把手機收到口袋中。

「真是得意忘形耶,雅那家伙。話說回來,該說是堀北學生會長也很沒用嗎?我很期待他會阻止雅耶。到頭來,游戲還是會以雅的勝利做結嗎?」

她剛才為止明明還開心地聊著天,對話結束馬上就降低了音調。

她好像沒有發現我錯身而過,就直接走掉了。

「唔哇!」

不過,卻發生了一點意外。

她好像在前往各年級宿舍的岔路絆到了腳,並且華麗地猛摔一跤。

「痛痛……」

她馬上爬起來,微紅著臉張望四周。

接著好像看見了我走在後面,這時才發現到我的存在。

她有點難為情地苦笑。

從她的樣子看來,好像沒有受傷。

她逃跑似的飛奔,消失在二年級生住的宿舍之中。

「果然是二年級生啊。」

這所學校里除了透過學生會、社團活動之外,似乎不太有跨年級的交流,所以我幾乎沒什麼機會記下對方的長相呢。

「女生看起來好冷呢。」

有時,教室里也會有學生說想在裙底穿運動褲。

雖然我覺得讓她們穿也沒關系,但這在校規上似乎算是禁止事項。

女生也是有諸多辛苦的呢。

這是我初次體驗到的「冬天」。

我沒想過會這麼寒冷,而且景色看起來有點虛幻。

有首歌是在說狗看見雪而興奮地到處跑,我很懂那種心境。

要是下雪的話,我應該也會很興奮吧。

我「呼──」地吹出一口氣,並且回想今天的事件。

父親的接觸、坂柳理事長的存在、學校的方針──那些事情根本就無所謂。

識破茶柱老師的謊言是個很大的收獲。

光是這樣,我就可以大幅向前邁進了。

「……就讓我結束掉吧。」

我至今都盡可能地完全待在後台,但在考試結果會被公布出來的機制上,只要D班活躍的話,相對地就難免會變成矚目的焦點。

我們必定會被嚴格地盯上,被調查是誰在中心行動。

事實上,雖然我特地把堀北塑造成那名中心人物,龍園還是發現她是假的。

畢竟坂柳也知道我的過去,而且一之瀨應該也開始懷疑我了吧。

要收手就只有現在。

過早的判斷當然可能通往自取滅亡。必須做出把進退兩者都納入考量的行動。

這麼一來,眼下的問題就是要如何應對龍園。

我從口袋拿出手機,直接輸入了信箱。

寄一封訊息給某個人物。

我說──如果可以講電話就聯絡我。

對方馬上已讀,並且回覆了訊息。

看來那名人物難得沒和朋友一起玩,很早就回到了宿舍。

我立刻從通話鍵那里手動輸入十一位數的號碼,接著撥了出去。

『喂?』

這略顯慵懶的聲音主人,是一年D班的輕井澤惠。

雖然她本人還沒辦法知道,但她現在是被龍園盯上的人物之一。

是個比堀北更清楚我就是在背後對D班動作的人物。

雖然像是我干涉到什麼程度以及正在做些什麼,她也有許多具體上不清楚的部分。要說現狀可以說的,那就是輕井澤眼中的我非常毛骨悚然。

「我在好奇你在做些什麼。」

『你是在開玩笑吧?你怎麼可能會毫無意義地打來。』

我還以為自己有做出輕快的開場,但這對輕井澤並不管用。

「你就沒打算要稍微享受聊天嗎?」

『如果講這種話的本人沒意思要享受,這就沒辦法吧。』

「……有道理。」

她不是虛有其表地在統籌D班的女生。她很了解對方。

「真鍋她們沒來接觸你嗎?」

『嗯。現階段沒有問題……你就為了確認這件事來聯絡我嗎?』

她做出的反應與其說是驚訝,不如說是傻眼。

「那次之後過了好一段時間,目前為止什麼也沒發生啊。看來好像不必再擔心了。」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但沒有人能預料到會變得怎麼樣吧。』

就輕井澤來看,她好像認為真正的平靜直到畢業為止都不會到來。

風吹拂著,冰冷地刺痛著我暴露在外的臉龐。

『你還在外面呀。』

她好像是透過電話聽見風聲了吧。輕井澤這麼說。

「現在在回去的路上。你才是呢,今天好像很早。平常總會更晚吧。」

『我也是會有想早點回家的日子啊。』

她有點不甘示弱的回應。

「啊。」

我看見某樣東西並發出了聲音。

『干嘛?』

以為被我搭話的輕井澤做出反應。

「不,沒什麼。」

剛才高年級生跌倒的岔路口,有個護身符掉在那里。

這是剛才的高年級生弄丟的東西嗎?放著不管或許會比較好,但因為天氣預報說晚上開始會降雪,所以這樣下去會被水浸濕。

她感覺也沒有發現並且折返,我就先交給宿舍管理員吧。

『那個呀,我有件事無論如何都想先跟你確認呢。我可以順便問嗎?』

「想確認的事?」

我撿起護身符,邊走向二年級生居住的宿舍,邊再次開始和輕井澤對話。

『為什麼你明明很聰明,卻不表現給任何人看,或不告訴任何人呢?D班全都是笨蛋,如果你像洋介同學那樣出面的話,不就會受到支持了嗎?』

我不難想像她為什麼會來確認這種事。

「說我聰明,你是根據什麼才那麼想?」

『問我根據什麼……』

「我的考試成績在平均上下。也不會在班上特別做出有利的發言,根本就沒有值得肯定的地方吧?」

『我說的不是那種事啦。』

我當然很清楚輕井澤想要說的話。

我目前為止在幾個幕後工作上都有找輕井澤幫忙。

像是阻止偷拍,或Paper Shuffle上櫛田的那件事。

綜合那些事,就算她




會覺得不可思議也沒辦法。

『像這種事情呀,如果在更早的時候就表現出來,你在班上的評價也會變高吧?不只是這樣,你還可能會受到學校的矚目。就像體育祭那時一樣。』

這明明就和輕井澤完全無關,她卻興致高昂地說出了這種事。

「你知道我不是會希望那種事情的人吧?」

『不然,你為什麼要做出種種行動?如果你不希望的話,一開始不做不就好了。』

「真是個中肯的意見。」

我也不是想做才做的。

「我原本就不打算做任何事情。我只是因為有必須做的理由才幫助D班。」

這原本是我絕對不會說的話題,但是今天有點特別。

我心情很好。

『雖然這樣好像也很浪費呢。』

「至今為止、從今往後,我都不打算出面做些什麼。」

唯有這點,即使對輕井澤,我應該都必須先謹慎地說明。

今後D班發生問題時,要靠我做東做西的我也會很傷腦筋。

『果然就是你吧?龍園現在拚命在找的人。』

不只是須藤或明人。跟蹤的范圍日益擴大,謠言已經跨越D班的圍牆傳了開來。也有越來越多學生說龍園是敗給了D班中的某人,為了報仇而在找人。

輕井澤要理解那個人就是我應該不需要多久時間吧。

「今天的正題也有關那件事。我想和你道個歉。」

『道歉?』

「我至今是因為有明確理由,才會幫忙D班獲得點數。但就在剛才,我這麼做的必要性已經消失了。」

『哦?那麼意思是你今後會變安分嗎?』

「嗯。我打算把一切都交給堀北或平田他們。我不想被龍園發現真面目,然後被卷入麻煩的事情里。有可能貿然引人注目的事情就到上次為止了。無論是要你在卡拉OK里幫忙也好、接觸櫛田也好,我真是給你添了諸多麻煩。」

『這樣呀。意思是被抓去陪你的我也總算被釋放了呢。』

「沒錯。」

輕井澤至今替我辦事的程度超乎我的想像。

所以我才可以毫不顧忌地說出口。

「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主動聯絡你了吧。」

沒錯,我明確地告訴了她。

『咦?』

然而,輕井澤的反應卻很遲鈍。

『抱歉。你剛才……說了什麼……?』

風也不是刮得很強,她是想說自己漏聽嗎?

「這是我最後一次聯絡你了。」

我再次告訴她。

這次話應該有確實傳到輕井澤耳里才對。

「我沒事情要拜托你了,所以這理所當然吧。原本就沒人知道我和你有交集。如果無謂地反覆接觸可是會遭人懷疑的呢。」

『是呀……這……嗯……確實是這樣沒錯……』

輕井澤語塞。

雖然輕井澤很擔心,但我卻自作主張地繼續說:

「萬一有不測的事態,我當然會按照約定幫助你。我會遵守這點。為防萬一,緊急信箱就跟我之前告訴你的一樣,你可以先把它留下來。可是為免留下證據,你就刪掉基本的東西吧。我這邊已經刪掉了你的聯絡方式。」

『等、等一下啦。干嘛呀,你說話怎麼突然變成這樣?』

「你是指什麼?」

『再怎麼說,那個,該說這樣也太冷淡了嗎……』

「什麼冷淡,我和你的關系應該本來就冷到不行了才對。」

如果我不插手真鍋等人的霸凌,我們根本就不可能產生什麼交集。

陰沉學生和強勢女生有著天壤之別。

「你不是也很討厭被我使喚嗎?」

『這……是沒錯啦……』

輕井澤說話依舊很含糊不清。

何止是這樣,她更是逐漸增加了沉默。

「話題已經結束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拖太久也沒好事。

我強行催促陷入混亂的輕井澤說話。

『……我知道了。』

她回應的情緒和接受有段很大的差距,但回覆就是回覆了。

但她好像領悟到這件事是沒辦法的,便把話說了下去:

『這也是最後一次像這樣和你講電話了嗎?』

「你舍不得嗎?」

『那怎麼可能。』

「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我淡然且嚴肅地繼續話題。

不摻雜任何情感。

也沒必要摻雜。

『那我要掛掉了……』

即使是透過電話,輕井澤應該也強烈地感受到了這點。

她說要自己結束通話。

「那就這樣。」

『啊……』

輕井澤最後好像還要說些什麼,後來卻什麼也沒繼續說下去。

我等了幾秒後,就掛斷了電話。

接著刪除紀錄,並把手機重新收回口袋。

輕井澤寄生在我這個宿主身上得到了許多安心感。

如果被這樣的我給拋開,內心就會強烈地動搖。

她透過電話傳來的那股不安或孤獨感,恐怕將會日益增強吧。

假如她在這種不安定的狀態下被龍園盯上──

輕井澤惠的心靈幾乎無疑地會崩壞。

「雖然繞了各種遠路,但這下子回到入學當時狀態的軌道修正也算是開始了吧。」

堀北、輕井澤、龍園、坂柳都與我無關。

我大概已經不會積極參與往後的考試了。

只要收拾完剩下的問題就會結束。

不過,為了收拾那些問題,我無論如何都會需要「幫手」。

後來,我把我猜是屬于二年級學生的那個護身符托給了宿舍管理員,回到自己的宿舍。

7

我把吸附髒東西的濕拖巾從拖把頭上取下,丟進了垃圾袋。

洗過手之後,就坐到了床上。彈簧床微微地嘎嘎作響。

也因為接近年末了,我便利用假日做了大掃除。

我的房間本來就沒有多余的東西,因此半天左右所有的作業就結束了。

「房間整潔真是不錯呢。」

應該有恢複到不遜于剛踏入這房間時的閃亮狀態。

我打開電熱水壺的電源,稍做休息。

使用剛擦亮的杯子會讓人有點猶豫,但這也沒辦法。

我拿出手機,試著連上學校的應用程式。

班級點數或個人點數顯示了出來。我毫無意義地看著畫面。

我決定在熱水煮沸的期間試著整理自己今後的事。

依序從最初開始。

我為什麼會入學這所學校呢?

是為了不回到以前的環境。

我並非對White Room的生活有所不滿。

雖然從人權的觀點去看,問題堆積如山,但至少那里是可以接受最高教育的地方也是事實。多虧這樣,我才會形成「我」的這種人格,並且得以獲得方便的能力。

然而,我卻對父親稱作最高傑作的自己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不滿。

我在想,假如我就是那種被稱作最強人類的存在……那真的是件令人高興的事嗎?

就是因為我一直都是以「有該學的知識」這種前提一路活過來,學習才有意義。盡管如此,假如上面的目標消失的話呢?那應該會非常無趣吧。

不過,那種事也無所謂吧。

我應該要思考今後該怎麼做。

我知道父親早晚都會來接觸我。我在茶柱老師夏天來透露退學的時間點就做好了覺悟。不過,我從那時開始就是半信半疑。

因為萬一父親真的來接觸,那不是茶柱老師袒不袒護的問題就會解決的情況。他不是那種班導之輩就可以對付的男人。

不過,從她知道父親的事情看來,我也無法斷言一切都是謊言。

因此,我就刻意表現合作態度,為了升上A班而使出了幾招。

水壺開始發出水滾的聲響。

但事到如今我厘清了茶柱老師的發言是由謊言塗抹而成。

想不到會是因為父親的登場。

這里最重要的,不是她有沒有和父親接觸。

而是可以確信她威脅「我不服從就讓我退學」的這一點是謊言。

茶柱佐枝對自己的過去擁有強烈的心靈創傷,所以很想升上A班。

這和堀北或啟誠是一樣的。不,她是對A班更加執著的人。



那種人大概沒那種勇氣讓班上出現退學者吧。

不,我應該可以視為她一開始的行動就有同歸于盡的覺悟。到無人島考試縮短差距為止,D班都被迫處在很痛苦的立場。要抱持希望,機會實在還太渺茫。

她應該有不少如果無法利用我就乾脆同歸于盡的想法吧。正因如此,我才沒有完全識破那些逼真的話中藏著的謊言。

現在她的偽裝剝落,對我命令的力量急速地衰退且流失。

無論是A班還是D班都無所謂,對于目標是當普通學生過三年的我來說,繼續深入班級事務只會徒增麻煩。

事實上,一之瀨或坂柳這些成員都開始對我產生了興趣。不過,只要我現在成功淡出的話,她們大概就會馬上失去興趣了吧。

要說還有問題留著,也就只有龍園翔一個人了。

那家伙如果找到我的話,才真的是可能會在附近鬧事,並且四處講出事實。

正因如此,不被知道真面目才會是最好的。

不過,那也已經不可能了吧。

我就算要切斷與輕井澤惠的關系,我們之間還是聯系著看不見的「線」。

要是放著不管,龍園「某天」一定會把那條線給拉過去。

會是一星期後?一個月後?一年後嗎?

如果是那種不確定的「某天」,我這邊也會很傷腦筋。

水壺在發出啵啵聲通知煮沸,同時自動關閉了電源。

「……喝杯紅茶好了。」

因為以前有很多各式各樣的訪客,我的櫥櫃充滿了茶包。

咖啡、紅茶、綠茶乃至焙茶,里頭無意義地備齊了變化廣泛的種類。

我把紅茶包丟到杯里後,一樓就來了呼叫。

「一樓?」

假如是某個同學的話,應該會直接按玄關的門鈴。

我無可奈何地去確認,在那里的卻是一張令人意外的臉孔。

雖然也可以假裝不在家,但我還是老實地應對了。

我才在想要主動見這個人物,結果對方就來找我了。

『我想借點時間。還是我改天再來會比較好?』

「……是可以,現在沒問題。」

但還真是來了一名稀客。

螢幕上映出的,是到前陣子都還在擔任學生會長的堀北的哥哥。

我解除了自動鎖,請他到我的宿舍里。我在這段期間把剛煮沸的熱水與紅茶包一起注入了新准備的杯子里。

不久,玄關門鈴便響了起來。

「我想避免站著聊天,你就進來吧。」

「我也這麼覺得。」

要是堀北看見這種情況,我可能會遭受到各種抱怨。

而且我也想盡量避免讓其他學生看見自己和前學生會長待在一起。

我招待堀北哥哥進房。

接他進到室內後,堀北哥哥馬上就發現到紅茶的存在。

「我正好想喝,所以就順便泡了。」

「雖然說是第一年,但你的房間還真是使用得相當整潔呢。」

「只是因為沒有東西。」

我應該不用說是今天特地弄乾淨的吧。

遺憾的是,或許看見垃圾袋隱約可見的濕拖巾們,或許我昨天、今天才在打掃的事情早就露出了馬腳。

「前學生會長特地來一年級宿舍,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下星期第二學期就要結束了。我剩下的校園生活也沒那麼長了。」

實質上把要上學的日子扣掉休假的話就是兩個多月。眨眼就會過完吧。

「在我離開這間學校前,我有話想要先告訴你。是有關于南云雅的。」

南云雅。雖然我覺得應該不需要說明,但他是二年A班,也是這所學校的現任學生會長。

我只知道他們在體育祭上的互動,還有他新上任時的致詞,但感覺他是在各方面上都很突出的人物。

但南云還是什麼的,那種事都跟我沒關系。

「我不覺得你會有事要告訴區區一個一年級學生。我又不像一之瀨那樣隸屬學生會。」

就算我這麼說明,堀北的哥哥也毫不介意地說下去:

「我原本也不打算把這種話告訴任何人,可是狀況有點變了。」

狀況變了嗎?

「我一直很堅持這所學校一直以來構築的傳統。那是因為我認同這所學校的機制與規則,並且一直認為那是正確的事情。可是,南云卻正在試圖顛覆那些基礎。明年,這所學校恐怕會充滿史無前例的退學人數。」

也就是說,雖然他還沒公開執行學生會的活動,但這也是時間問題了嗎?

「南云一年級時,你就就任學生會長了吧?既然這樣,你應該也有拉南云入伙的責任吧?」

「或許如此呢。」

堀北哥哥不否認地接受。

「我進學生會後犯了一個失誤。就是在培育繼承人上有了失敗。唯一讓我覺得有才能的就只有南云,但他卻以和我的方針不一樣的形式大幅成長。其他二年級學生也能說是幾乎全在南云的支配之下。」

「真是件怪事耶。我可以理解二年A班所有人都會支持南云,但從其他班級看來,他應該是敵人才對吧。」

「也就是說,那家伙已經拉攏了整個年級。」

我不曉得他使出了什麼戰略,但似乎做了滿亂來的事情。

「今年的一年級生里,敲響學生會大門的有兩個人,就是葛城和一之瀨。雖然那兩人都是很有前途的優秀學生,我卻故意打算擱置錄取。正因為是純粹的優秀,我才擔心他們被放在南云的支配下可能會受到影響。可是,南云在台面下搜集消息並接觸了一之瀨。以結果來說,就是他強行把一之瀨招到了學生會。」

「你滔滔不絕地告訴我這種隱情,目的是什麼?」

「如果你拒絕站在表面舞台上,就利用鈴音吧。就像目前為止的考試那樣,你只要在暗中操縱鈴音就好。我會當進入學生會的橋梁角色。」

「這件事還真是亂來。如果你在學生會的話,你妹應該就會欣然接受了吧。現在學生會長退位了,她不會對學生會有興趣。再說,不管你妹妹進不進去學生會,我也什麼都不會做。」

我停頓了一會兒,含了口紅茶。

「你或前任會長們一直維持的傳統被改變,不也是時代的洪流或命運嗎?」

就算我不說,這個男人應該也很清楚這種事情。

「是啊,或許如此。」

我在話題的走向中也有許多無法完全掌握的部分,但也看得出一些事。

堀北學身為這所學校的一名在籍學生,無論如何都想要阻止學生會明年應該會做出的動作。

為此,他想要顧自己方便地利用我。

正因為這樣,他才會不請自來地來到一年級生的宿舍。

「打擾你了。」

他好像明明知道沒有任何武器根本無法攏絡我。

或許堀北哥哥的心里已經毫無余力,甚至令他做到這種地步。

「我可以姑且問問你的聯絡方式嗎?」

「什麼?」

我把手機從充電器上拔開,並拿來手邊。

「讓你妹進學生會,並由我暗中操縱的這件事,我想請你給我一些時間考慮。」

「你說你會考慮?」

「你是以會被拒絕為前提來拜訪我。我不起碼考慮一下也不太好吧?」

我意外地表現出積極態度,堀北的哥哥對此反而懷有不信任感。

不過,他沒有貿然地反問,就把聯絡方式告訴了我。

這應該也是他如此注目南云雅的學生會的證據。

「如果我覺得合作也無妨,就會聯絡你。」

「我就不抱期待地等吧。」

結果堀北哥哥沒坐下半次,也沒喝半口紅茶,就離開了房間。

「雖然好像不必對學生會執著成那樣呢。」

雖然思考剩下幾個月就要畢業的人的事情也沒用,但我還是有點好奇。

8

星期六深夜,新聞報導說這個地區觀測到了初雪。雖然微微降下的雪似乎在天亮時就融光了,但殘雪在濕掉的水泥地上變成水窪留了下來。而且不可思議的是,盡管前一天下過雪,現在最高氣溫卻是二十四度,很像夏天。是就算穿短袖出門也幾乎沒問題的天氣。

「下星期第二學期也終于要結束了呀──總覺得有點沒實感。」

星期天,大家去觀摩了明人努力練社團的模樣。然後,我們綾小路組在回家路上約了明人,在櫸樹購物中心大玩特玩直到黃昏為止。我們隨意逛街並在咖啡廳里閑聊。吃了



頓午餐,又在卡拉OK里熱鬧了一番。是盡情享受普通學生通常會做的事的一天。

「順帶一提……咳咳,啊──喉嚨好痛。」

「你連唱五首,唱過頭了呢,小幸。沒想到你唱得真好,嚇我一跳。」

「……我喉嚨痛的原因在于懲罰游戲就是了。」

啟誠邊對抗喉嚨的異樣感,邊憤恨地瞪著波琉加。

卡拉OK里的菜單里有各式各樣的東西,其中也有以懲罰游戲為前提的餐點。

那是在六顆章魚燒中只放入一顆超辣口味,這種淺顯易懂的游戲。

是抽中的人物必須把超辣口味吃個精光,接著馬上唱歌的這般謎樣游戲。而且,還附加到唱完為止都禁止喝水的規定。

雖然本身意義不明,但因為會炒熱氣氛,所以作為游戲也算是成立吧。

但是,這就游戲來講太嚴苛了,算是該稱作「懲罰游戲」的東西吧。

啟誠接連地抽到超辣章魚燒很有意思,所以我們就想實驗他究竟會連抽到什麼程度。而結果是五連中。

總覺得如果只是那樣的話也意外容易發生,但算成機率就會是七千七百七十六分之一。

「真倒楣……」

「不如說是很幸運吧?要不要想成今年的壞運都得以驅除了呢?你就想成是今年接著會有很多好事等著你。」

「什麼壞運,今年也剩下大約兩個星期就結束了吧……你是故意的吧,波琉加。」

波琉加捧腹大笑,但還是有和一副不滿的啟誠道歉。

「抱歉抱歉,那就這麼辣啊?」

「我都以為嘴里要噴火了……就算是超辣也該有限度吧。」

啟誠舌頭上好像還有辣味,因而作嘔似的吐出了舌頭。

「順道一提,我最後抽中支援了啟誠,味道還真的很辣耶。」

阻止六連抽這個偉業的是明人。

「那麼,我們以後就再去卡拉OK玩吧。」

對于再次的提議,包含愛里在內,三人都露出了不願的表情。

「是可以啦,但你就算中了獎,直到最後都要好好吃下去喔。」

「我知道啦。提議的人怎麼可能做出卑鄙的事情呢。」

她顯然不怕抽到超辣。

再怎麼說,她也不會認為自己不可能抽到吧。

「你對辣的食物好像滿有自信的耶。」

我對不斷表現出游刃有余態度的波琉加試著切入重點。

「啊,露餡啦?」

「你也沒打算隱瞞吧……」

「我連超辣拉面都可以吃得很輕松呢。不如說是很喜歡吃?」

總覺得只有一個人已經不處在懲罰游戲的范疇里了……

「我吃得完嗎……」

愛里在玩游戲前就一直表達不安。

「沒問題沒問題。如果覺得難受的話,吐出來就好嘍。畢竟應該不會有男生硬讓愛里吃下去。」

她說得沒錯。明人和啟誠應該都不會強迫她吧。

「雖然小幸也是,但愛里你也很會唱歌呢。你真的是第一次唱卡拉OK嗎?」

「嗯、嗯。那個,雖然非常難為情……」

「之後再大聲一點就很完美了呢。」

愛里有點忸怩,但也下定了決心要努力。

「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吧。」

9

在這般充實的卡拉OK之行的回家路上。

時間還是五點前,但夕陽已經開始西下。

「因為白天很暖和,所以今天很多人都穿得很單薄呢。」

「畢竟白天也可以穿短袖。這也是理所當然。」

也因為今天很溫暖,所有人都是輕裝。

再過一小時就會完全變冷了吧。

「我很怕冷呢──」

波琉加仰望天空抑郁地說道。

她是在祈禱可以的話希望今天這種氣溫可以持續下去嗎?

「我也很怕冷……」

「我的話,稍微冷一點社團活動就不會流汗,會很輕松呢。」

當中感覺可以叫做冬天派的,好像就只有明人。

「明天起好像又會變冷了耶。」

「這樣呀。這下子也得做各種准備了呢。花費似乎會增加。」

隨著年底接近,或許也會開始真正地下雪。

因為我們這團一邊在閑聊,腳步變得很慢,這時背後傳來了人聲。

「謝謝你今天願意陪我,坂柳同學。」

「不會不會,我也很開心。」

背後傳來這樣的對答。我回過頭,就發現一之瀨和坂柳這對稀奇的雙人組。

一之瀨發現我們這一團,就舉手前來搭話。

坂柳完全沒有看向我,而是看著我們整團在旁等待。盡管做出宣戰般的舉止,但她自體育祭以來就完全沒有動作的跡象。不過,坂柳的希望今後無論如何都不會實現了吧。

「這組合還真罕見耶,綾小路同學。」

「……是嗎?」

雖然那句話再怎麼想都是我這邊的台詞。

A班和B班。想不到敵對關系的領袖們假日竟會要好地待在一起。

「因為就我所看見的,你大致上比較常和堀北同學待在一起。看起來有點新奇。」

一之瀨環顧這些成員,然後這麼說:

「話說回來,上次考試你們好像贏過C班了呢,恭喜。」

Paper Shuffle的結果已經公布給所有班級了。

當然,A班和B班對決的結果也是一樣。

「雖然我們輸了呢──」

「分數差距只有兩分。我想我們幾乎實力相當喲。」

坂柳對結果補充似的說。

兩個上段班展開了一場精采的對決,但B班好像以些微的差距輸給了A班,A班維持著一馬當先。差距確實擴大了。

「D班勝利也就代表第三學期開始或許會升上C班呢。」

「我們B班也得振作起來,或許馬上就會被超前了呢。」

「我們當然打算追上並且超前。」

面對玩笑半摻說笑的一之瀨,啟誠認真地吐嘈。

「然後,總有一天成為A班。」

坂柳面對啟誠的發言,只是閉上了雙眼並輕輕一笑。

雖然啟誠對那種態度很不愉快,但現在我們仍是D班。

他應該很清楚就算在這里表現得強勢也沒有意義。

但該說是成員不太對嗎,這團的人都沒有和一之瀨很要好。再加上,他們都不是會白白陪笑或閑聊的那種人,對話自然而然就停了下來。一之瀨因而充分地領悟到自己在這個場面上是不需要的。

「啊哈哈,我們可能打擾你們了呢。回頭見嘍,各位。」

「失陪了。」

坂柳沒和我搭話,也沒和我對上眼神,便隨著一之瀨離去。

她好像不會在這場面貿然地做出透漏某些事情的不謹慎舉止。

「那兩個人是競爭對手吧?」

「先不說表達正不正確,但她們無疑是敵人呢。」

啟誠懷疑地推了推眼鏡,目送兩人的背影。

「該說真不愧是一之瀨同學吧?」

一之瀨不論和什麼學生都可以打好關系,已經是眾所皆知的事實。

「該怎麼說呢?一之瀨同學和我們住的世界是不一樣的呢……」

愛里緩緩說出這句話。

「同樣身為女人,我好像有點不喜歡她耶。」

「什麼啊,你討厭一之瀨嗎,波琉加?」

「不是討厭啦,雖然也不算喜歡。只是該怎麼講呢,該說她所有方面都太完美,或太過理想了嗎?要是沒有一些缺點就不可愛了吧?該說我希望她的內心是墮落的嗎……」

「沒有像樣的缺點,確實反而會令人毛骨悚然也說不定呢。但希望她墮落再怎麼說也講得太過火了吧。」

明人或許也同意這點,有部分像在附和波琉加似的點了頭。

「是沒錯啦。但完美無缺的好人就算在漫畫世界里也是讓人沒什麼興趣。」

波琉加手插口袋,盯著一之瀨的背影。

「我……會忍不住希望那種人是存在的呢。如果一之瀨同學是小波琉加剛才說的那種討厭的人,那感覺誰都不能相信了。」

愛里露出了不安的眼神,就像在說自己討厭那樣。

「是呀。就算是完美且溫柔到令人難以置信的人,也一定會存在于世上的某處吧。或許我只是對那種人在身邊沒有實感而已。」

波琉加圓場似的補充。



「我們就快升上C班了。這麼一來下次一之瀨就會變成敵人。在這種意義上,她會變成無論如何都必須打敗的對手。我們最好別莫名護著她。」

啟誠這些話是對的。一之瀨人越好,就越是會變成一個難以對付的對手。

若是龍園那種簡單明瞭的壞蛋,任何人都不會抱持不必要的情感。

但如果是一之瀨,我們班可以毫不客氣地向前邁進嗎?

「……前途多舛嗎?」

要是升到上面的班級,就必然會被迫打這樣的仗。

背後應該也可能會有展開反擊的龍園等人襲擊而來。

堀北與一之瀨締結的合作關系,今後會變得如何也不明確。

只談理想論的話,我們會和一之瀨等人繼續攜手合作並攻下A班。

然後,在我們和一之瀨升上了A班與B班之後撤銷協定。

當然,雖然我也不認為會進展得這麼單純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