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六章 追求的夢想終未實現



——我沒有輸。

不可能輸給那個軟腳蝦。

應該不可能輸才對。

這可能還是第一次和那家伙認真的戰斗。有預料過會有這樣的一天來臨。——怎麼可能。根本是想都沒有想過。

但是,真動手的話自己絕對會贏。

藍德有這個自信。

誰叫那家伙是盜賊呢。戰斗並不是盜賊的專長。而我是暗黑騎士。

萬物生于黑暗,歸于黑暗。眾生最終都會死亡。

遵從于暗黑神—史卡勒海爾教義的暗黑騎士們的職責就是戰斗,毀滅對手。所有的暗黑魔法和暗黑斗法全都是因此而生的。除此之外,導師們還會傳授不分手段葬送敵人的獨特技巧。通過摒棄掉道德和情感,專心磨練精神,才能讓暗黑騎士到達純粹的頂峰。到達那種境界的時候,戰斗早已不是戰斗,而是跟呼吸一般輕松自如。彈指間結束戰斗,贏得勝利,給予敵人死亡。這才是理想的暗黑騎士。

身為暗黑騎士的藍德怎麼可能不敵盜賊。

當時藍德確實把那個盜賊耍得團團轉。像這樣閉上眼睛就會很清晰地浮現出當時的畫面。他的錐形短劍和帶護拳的匕首越是和藍德的安息之劍相碰撞,藍德越會因為某種思緒而大腦沸騰起來。

他也很了解藍德,所以不會天真的認為一擊就能解決掉藍德。藍德也很了解這一點。可是,正因為他以為自己了解藍德,才更加讓他震驚。「差距有這麼大嗎」他絕對是這麼想的。看著他那震驚的表情,藍德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要說出「知道厲害了吧,小子」這樣的話語。

有點自知之明吧,哈爾希洛。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趕快認輸投降吧。

【排除系】。

【射出系】。

然後,【立鳥不濁跡】。

暗黑斗法的移動系的技能並不只有腿部移位,還伴隨著收縮身體、伸展身形、柔韌全身的運動。藍德作為暗黑騎士,——作為一個男人可以歸類于矮小的范疇。對于沒有超越尋常人的身體素質的藍德來說,移動系的技能才是真正的核心。總之,必須一邊移動,一邊戰斗。站立原地等同于送死。移動。不停移動。越是移動的久,越是能夠發現勝機。

所以在實戰的時候像個笨蛋似的反複使用了移動系技能。即便因為使用過度而疲勞的的摔倒在地,也會繼續下去。不這麼做的話,身為暗黑騎士的藍德是不會有未來的。

藍德在暗黑騎士公會學到【排除系】之後,就有了如此想法。不管別人如何說,藍德也依舊非常頻繁的把移動系技能運用在了實戰上面。

是為了贏下去。

如若想要變強,就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你知道嗎,哈爾希洛?

我和你不一樣。

我並不是隊長。你有整合團隊,戰斗時持續掌握團隊全員狀況的工作要做。我就不一樣。到頭來我必須做的事情就是打倒敵人。我必須變強。

哈爾希洛,你能夠體會到像我這種矮子想要變強,是件多麼艱難的事情嗎?

我會越來越強,藍德對自己說自己很強。

每當這個時候就會聽到一種聲音。

是在嘲笑我嗎。

喂喂喂,你有沒有搞錯?真的、真的、真的覺得自己很強嗎?看看周圍吧。全都是比你高大,能夠輕易地揮動龐大武器的家伙。同期里也有像蓮崎和倫一樣的家伙。層次差太多了。身高比莫古索矮多少來著?這種與生俱來的壓倒性的差距是無法彌補的啊。

如果被蓮崎狠狠打上一拳的話,藍德,你小子會不會直接死掉呢?

越是認真思考,越是覺得這個差距是致命的。

你說讓我別沮喪?怎麼可能。

當然會沮喪。

而且會沮喪個沒完。

因為,我們並不是在玩啊?是關乎著生命啊?

就算死了也不過是投向史卡勒海爾而已?雖然確實如此,但是怎麼可能那麼簡單就接受死亡。

我可不想死。

死了可能什麼都結束了。

我很清楚。親眼見到過。

死掉的人們會化為塵埃,從此再也無法見面。

我還不可以死。我還有事情要做。

我到此為止了、這是我的極限了、不會再有精進了。——還沒到這樣的時刻。

你明白嗎?哈爾希洛。

我還沒有燃燒殆盡。

我不是會止步在這里的男人。藍德如此給自己打氣。我還可以前進。

我跟你這種猶猶豫豫又沒有用的家伙不一樣。和伙伴們好好相處,不就是所謂的依賴嘛。是依賴別人對吧。我要是那麼做的話,絕對會變弱。

哈爾希洛。

我必須要比你強。為此,竭盡了所能,更沒有中斷過。所以,我比你這種家伙強大多了。

這次正好是個好機會,讓你親身體會一下。

——原本是這麼打算的。

那家伙會來救梅莉的。那種情況,應該會變成我和他一對一。

藍德有兩個選項。阻止和不阻止。

不行,不可以。只能阻止了。

高鷺那個大叔絕對會注意到哈爾希洛的小動作。藍德之所以會如此認為,都是因為高鷺還在懷疑著藍德。藍德並沒有真心加入【黑鷲】。應該會為了伙伴方便行事吧。——高鷺無疑是這麼認為的。所以,監視著藍德,觀察著哈爾希洛們的動向。高鷺觀察入微。只要哈爾希洛一動,高鷺就會立刻察覺出來。

只能阻止了。由藍德來阻止。

高鷺當然會跟過來吧。畢竟高鷺並不信任藍德。

事實也是如此。

不可以裝作沒有看到哈爾希洛離開。藍德很清楚高鷺的實力。那個大叔是個高手。單臂獨眼不會讓他的強大減弱半分。就算藍德、哈爾希洛、庫薩克三人協力攻擊,勝的可能性也不會有萬分之一吧。加上夢兒和梅莉。席赫露的魔法也不見得有用。要是由高鷺動手的話,哈爾希洛會被秒殺的。

看在曾經是伙伴的情分上,就由自己了斷他吧。

藍德認為這麼提議的話,高鷺是不會拒絕的。根據藍德對高鷺的初步了解,高鷺為了進一步試探藍德應該會同意的。

從某種意義來說,這可能會是高鷺的一個缺點。高鷺太過強大。眼神銳利,輕易就能看出實力幾何。對高鷺來說,藍德就跟嬰兒一般。根本不屑一顧。

所以高鷺覺得藍德什麼時候,如何處理都不是問題。這並不是小看藍德。是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這就是唯一的破綻。高鷺會懷疑著藍德,姑且隨藍德發揮後再作打算。

藍德要是真的忠于【黑鷲】還好說。——如果懷有異心的話,到那時直接〝處理〞掉就好。高鷺是這麼認為的吧。

和藍德預料的一樣,變成了藍德和哈爾希洛的單挑。

之後打贏就好。

打傷哈爾希洛。

讓他屈服。


——不會要你命的,哈爾希洛。

還是一條路可走。

讓一切圓滿收場的方法。

我會讓你看到我的實力。我會向輸掉的你提出提議。你只要說一句「知道了」就行。很簡單。

加入【黑鷲】就行了。不光是我,是大家一起加入。先不用考慮是短暫還是長久加入。總之先加入進來。在這里和半獸人、不死族、精靈和其他家伙們一起生活。你們也跟江波說說話吧。會嚇一跳的。是一個內心偉岸的男人。半獸人什麼的都會變得無所謂的。會寬闊視野。我切身的意識到我們對格林姆迦爾還一無所知。明白了人類社會的狹小,太狹小了。我們是因為沒有辦法才當上義勇兵,作為義勇兵生活到現在的。但是,這樣真的好嗎?這是我們自己選擇的道路嗎?不是被強制決定了嗎?會不會我們是被利用了啊?

哈爾希洛,你也許不會相信。就算是我也會認真思考事情的。

在短時間內思考了許多。

我想把我想到的事情和正在想的事情告訴你和其他人。想讓你們聽聽。你們又是如何認為的呢?

僅僅因為是半獸人就是敵人了?

不死族確實讓人心生厭惡,可是他們也會喝酒打鬧啊。也會和伙伴勾肩聊天。我覺得只要自己期望,也許能夠融入進去呢。說出我的想法之後,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特別是你,哈爾希洛。

想知道你是怎麼認為的。

誰叫你是那種會考慮全方面的事情,思考太多事情的性格啊。並不是靠直覺行動的類型。雖說不上跟我完全相反,但有很大的不同。

我討厭著你,你應該也是一樣的。說實話,我們倆合不來。就算相處了這麼久,我們倆也不是朋友。我和你做不了朋友。

要不是你這個隊長做的還算可以,不然我早就離開了。對我來說,你的價值也就是這種程度而已。

你一定想著想著和我不同的事情吧。想著其他事情。想著讓我憤怒的事情。你會說出讓我火大的話。

正因為如此,才想讓你見識一下。

也是有這種世界存在的。不需要專門去像黃昏世界和達倫



加爾的〝別的世界〞,這里一樣存在著我們所不知曉的世界。在達倫加爾生活了很長時間的我們,也應該能夠接受格林姆迦爾的未知的地方吧。

哈爾希洛,你認為呢……?

「……痛」

那個臭小子。

藍德用左手壓住了右肩的傷口。

哈爾希洛會做些什麼。藍德深知這一點。不做一些特別的事情的話,哈爾希洛是不會有勝算的。明明平時跟膽小鬼一樣非常慎重,但是那家伙有時會做出一些大膽的事情。會使用什麼招數呢。

他最擅長的【背面突刺】和【蜘蛛纏殺】以被藍德完全封殺。只要不把背後給他就行。對于機動力強悍的藍德是非常簡單的。從【蠅擊】轉換到【膝碎】、【捕腕】、【斬手】、【底掌】的多種形態的攻擊模式,只要戒備就能夠防禦。其他像障眼法和欺騙術對了如指掌的藍德不會構成威脅。

會瞄向兩敗俱傷嗎。

藍德認為這個可能性很高。也許不到最後是不會選擇兩敗俱傷這個方法的。不過,會犧牲掉一條手臂給予藍德致命傷的這種情況發生。這確實很有他的風格。

【強襲】。

藍德也留意著這個招數。哈爾希洛一般不會使用那個招數。身心的消耗很大,是必須在抱著必死的決心的時候才會使用,而且能使用的場面很少的招數。不過,他也可能賭上一把。

有預想過。但是,哈爾希洛的【強襲】超出了藍德的認知。在預料之外。

只因一瞬間的速度之差。確切的說,是只因一步之差決出了勝負。

——是他贏了。

哈爾希洛認為想贏藍德就只能依靠【強襲】。下了決心賭在了唯一的希望上。

可能哈爾希洛也就只剩這一招了。

只要藍德防禦下來,勝利就是藍德的了。

不會有第二次。

哈爾希洛再用同樣的招數攻擊的話,下次絕對能防下來。

藍德確實是輸了。但是,要說藍德和哈爾希洛誰更強的話,無疑是藍德。哈爾希洛應該也承認這點。

藍德比哈爾希洛強大,可是輸了。哈爾希洛以哈爾希洛自己的而方式打敗了藍德。

「……不是早就料到他會這麼攻擊的嘛。那為什麼我輸了?難道我小瞧他了嗎……?】

被錐形短劍刺傷的右肩被精靈巫醫治好了。傷口很快就痊愈了。

明明已經治好的右肩,卻又傳來了不明顯的疼痛感。

「……hey……」好像聽到了陰郁的聲音。

藍德睜開了眼睛。篝火的對面坐著阿諾爾德。赤裸著上身,原本是四條手臂的不死族的阿諾爾德少了一個手臂。全身綁滿了黑色的繃帶。雖不清楚傷勢如何,不過從全身上下的傷痕可以看出負了重傷。

聽說不死族只要不把傷口暴露在空氣外,傷口就會自動恢複。但是,不會立刻就痊愈。是需要一些時間的。手臂好像還可以更換。不過在完全連接之前必須固定起來才可以。——這些藍德救不清楚了。但是,不死族應該也會有相性這類的東西,不會和所有其他生物的肉體全部都能融合吧。會無法自由使用也說不定。那樣就變成了只是擺設的手臂而最後腐爛消失吧。

不死族沒有生命。所以不會死。他們的身體並不是他們自己的。是從別的生命變化而來的。在此之前連生物都算不上。

——作為不死族而活著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啊,是沒有活著來著。

可是怎麼看都跟活著沒什麼兩樣。

可能被固有觀念所束縛了。能像生物一樣行動的話,就說明是有生命的。是生物才對——腦袋里是這麼認為的。可是,無法歸類到其中范疇的不死族就在自己的面前。

「……嗯」藍德稍微低下了頭。該擺出什麼表情比較好。

阿諾爾德和從屬【曉連隊】的【台風洛克斯】的隊長洛克進行了一對一的戰斗。在還沒有分出勝負的時候,由于江波的介入終止了戰斗。雖然藍德只看了開頭,不過確實是一場龍爭虎斗。誰贏都不奇怪。如果其中一方或者雙方不死亡或毀滅的話,單挑是不是結束的。江波不喜歡這種結局。

藍德想不明白。——所謂的戰斗不就是這種感覺的嗎?

阿諾爾德又是怎麼想的。就這樣欣然接受了嗎?

「你好,阿諾爾德前輩」藍德在猶豫之後,露出了一個笑容。

阿諾爾德發出「hi……」的聲音臉部有了些許的松緩。可能是笑了。然後朝藍德扔了一個瓶子。

藍德接住了瓶子。不是陶制、木制、金屬制的。而是用像是皮革,卻還算結實的材料制作的。容器的頂端被瓶栓堵住了。藍德明白里面是什麼。是酒。可惜的是周圍沒有杯子可供倒酒。

日落後過了多久了呢。高鷺好像指揮著大約一半的【黑鷲】成員在追殺洛克和哈爾希洛們。江波帶著另一半成員在這一帶點起了篝火,圍坐在篝火旁休息聊天。

藍德前面的篝火是自己點燃的。雖然有治療過藍德的精靈巫醫和其他人跟藍德搭話,但是藍德也只是敷衍了事。既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也沒有閑心努力用肢體語言傳達給對方什麼。就是希望不要管自己,讓自己一個人就好的心情。

「啊……」藍德用右手拿起了瓶子,左手做了杯子的形狀,向阿諾爾德傳達了沒有杯子的意圖。

「jiuyin」阿諾爾德這麼說著點了點下巴。好像是……別廢話,快喝的意思。

「那我就不客氣了」藍德打開了瓶蓋直接對嘴喝了。這酒辣中帶酸。

「……嗯。好酒。我挺喜歡這個味道」

阿諾爾德朝藍德勾了勾手指。

藍德重新蓋好了瓶蓋,把酒瓶扔回給了阿諾爾德。接過酒瓶飲了一大口的阿諾爾德發出了嘿嘿的笑聲。——眼睛卻是一片死氣。

阿諾爾德的雙眼毫無生氣可尋。藍德到現在也還覺得不死族能夠飲食和發笑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不過,已經不會驚訝了。這樣被阿諾爾德照顧情緒之後,反而有了一種怪異,卻心安的感受。

這是怎麼回事?


吶,——哈爾希洛。

是你們的話,也會有怎麼感受嗎。或者只有我自己是這樣的嗎。

想證實、了解哈爾希洛們的想法。

如果哈爾希洛們也抱有跟藍德同樣的感受的話,那可能就說明在這里有著包括歐魯達那在內的整個人類社會都沒有的某些東西存在。

可是,如果不是呢?

要是能夠感受到這份奇妙的安心感的只有藍德自己呢?

那麼理所應當會得出我是〝特別〞的,這種結論吧。

你們所在的〝那里〞並不是我的容身之處。我是因為自己待在了不適合自己的地方,所以才沒有能夠靜下心,一味地煩躁。可以這麼理解嗎……?

藍德一直認為伙伴是成為不了朋友的。這應該是正確的。當然了,是有相互理解的必要。不過,卻不必相處融洽。是的,沒錯。相處的不融洽反而更好。

應該不要太過接近,保持一定的距離才對。這樣才能直言自己的想法。彼此間互相討厭關系就很好。

藍德低下了頭。——藍德真的從以前開始就這麼想的嗎……?

「藍德君」

那時候的我露出了充滿期望的表情了啊。

明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但是藍德卻非常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況。

「等以後一起開店吧」

——莫古索。

那絕對是他的真心話。那是當然的。他可不是那種敷衍亂說話的人。

不僅僅是伙伴。還是哥們。

是因為害怕嗎?害怕再一次失去?所以不希望關系變得更好嗎?

現在想來,在莫古索還活著的時候,三個男人總是聚在一起呢。莫古索死後,除非出于必要,藍德會自己一個人去喝酒的。

並不是有意識的這麼做的。也許是無意識的想要和伙伴們拉開一些距離吧。

這樣並沒有什麼問題。

——反正也不需要朋友……的?

真的是這樣嗎?

有一個能交心的朋友也不錯。是想要一個這樣的人吧。

藍德低著腦袋把右手伸了出來。阿諾爾德好像站起來了。走到藍德身前把酒瓶放到了藍德的右手上。藍德仰頭喝了一大口。

感到了苦澀。

阿諾爾德笑了。但不是在嘲笑藍德,他並不是那種人。

——哈爾希洛。

為什麼沒有老實的輸給我啊……?

我沒有別的辦法。我當然也是認真的。使出了全力。不這樣做的話,我們很可能都被高鷺殺死。而且,——你也已經不是從前你了。我不使出全力是贏不了你的。

但是,我不可能會殺你吧?

即使不是朋友,也是伙伴吧?

這點程度應該明白吧?哈爾希洛你居然沒有能夠讀出我的想法?都一起相處了這麼久了,為什麼會察覺不出來啊……?而且——。

你想殺掉我對吧?

要不是梅莉那家伙阻止的話,你可能就真的下手了吧?



就是說你沒有相信我。

並沒有失望。也就這種程度啊,也沒什麼好失望的。

只是為自己有些不值而已。相信了沒有打算相信自己的家伙。愚蠢。愚蠢至極。

「吶……」

就喝了兩口就已經有幾分醉意了。阿諾爾德早已返回到了原來的的地方坐了下來。藍德朝阿諾爾德笑了。

「阿諾爾德」

被直接叫到名字的阿諾爾德並沒有不悅。像是在用死氣沉沉的眼睛詢問著「什麼事」。藍德這麼認為。

藍德沒有弄清楚自己打算做什麼,想做什麼。「黑暗啊——」這麼詠唱出聲之後,藍德明白了。藍德可能是想要把真實的自己展露出來也說不定。可能想和〝他們〞交心也說不定。可能自己是這麼期望的也說不定。

「喲」

要不是高鷺突然出現的話,藍德可能就把黃道殺人鬼召喚出來了。為什麼在加入了【黑鷲】後一次都沒有使用【惡靈召喚】呢。沒有想到,沒有機會而已。要是真的只是如此的話還好說,但是可能也包含著某種恐懼心理。

暗黑騎士的惡靈是無法用一句話簡單說明的複雜的存在。和所謂的使魔是不一樣的。但也不是暗黑騎士的分身。惡靈有知性和意識。暗黑騎士不召喚就不會出現。雖然和暗黑騎士之間有很深的聯系,但是在某些部分是獨立的。

暗黑騎士無法〝控制〞惡靈。雖然不能隨心所欲的控制,但是彼此間是聯系在一起的。

惡靈會隨著暗黑騎士積累惡德而成長和變化。怎麼〝培養〞全看暗黑騎士自己。

而且那個成長和變化是不可逆轉的。無法恢複到之前的狀態。惡靈既不能重新〝制造〞,更不能〝舍棄〞。根據契約,對于暗黑騎士來說,暗黑神——史卡勒海爾的眷屬都是某種生物。惡靈在回歸史卡勒海爾懷抱之前,會一直和暗黑騎士在一起。惡靈是死去時一同邁向死亡路途的伙伴。

藍德也根據經驗明白了一些事情。暗黑騎士無法欺騙惡靈。就算能夠欺騙自己,也絕對騙不了惡靈。

藍德和惡靈黃道殺人鬼分開著。和大多數的惡靈並不相同。好像男性暗黑騎士的惡靈偏向于出現女性模樣的惡靈。也有肌肉膨脹的男人召喚出小狗模樣的惡靈的例子發生。

跟外形無關,惡靈會反射出暗黑騎士本人。

如果被召喚出來的話,黃道殺人鬼會做什麼呢。藍德完全想不出來,而且非常害怕。

奔放的黃道殺人鬼可能會攻擊藍德的軟肋。藍德在黃道殺人鬼面前可能會忍不住說出本心。可能會把連藍德本人都沒有發現的真心揭露出來也說不定。

另一方面也有不想把自己是暗黑騎士的這件事積極提出來的原因。

象征著史卡勒海爾的紋章已經隱藏,光看外表是分不清是什麼職業的。不過,像高鷺之流應該會從戰斗方法看破也說不定。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生突發情況,所以不想暴露所有的底牌。——更重要的是不想把真心給表露出來。

高鷺坐到了藍德的旁邊,左右晃動了腦袋發出了關節的脆響。

藍德看似隨意的把阿諾爾德的酒瓶遞給了高鷺。高鷺說了句「謝了」接過了酒瓶喝了一口。

「……回來了啊」

「剛回來」高鷺陰沉著臉咂嘴。「——沒有收獲。反而是恩薩那家伙沒有回來。應該不會被干掉了吧」

「他們——」藍德用手蹭了鼻子。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剛才到底打算說什麼……?

沒有收獲。

是說他們既沒有被殺掉,也沒有被捕獲。當然了,這一切都建立在高鷺所言屬實的基礎上。

不好說。只要高鷺覺得有必要,他就會變得異常狡猾,使用一些欺騙的手段的。再加上高鷺並不信任藍德。可能想利用哈爾希洛們的消息來試探藍德的反應。


那麼,還是不要過分追問比較好。

應該裝作擔心沒有歸來的恩薩嗎。不行,顯得太做作了。

藍德無言的抽著鼻子,縮緊了肩膀。

「是叫洛克斯吧」高鷺把酒瓶還給了阿諾爾德,從懷中拿出了煙斗。「那些家伙實力不錯。——藍德,你的伙伴雖還差得遠,不過命很硬啊」

「是曾經的伙伴」

「太難看了,你不會在哭吧?」

「開玩笑,我怎麼可能為想要殺掉我的家伙流淚」

「什麼啊,小子。你在鬧別扭嗎?」

「鬧別——」藍德瞪大了眼睛注視了高鷺。「哈啊?」

「那個盜賊」高鷺往煙頭上放著煙草說道。「明明可以了斷你,卻沒有那麼做。我是這麼看到的」

「……是嗎。誰知道呢」

「你倒是恨起對方了啊」高鷺從篝火里拿出了一個燃燒的樹枝點燃了煙草。「對于對方來說,你才背叛的一方吧。是沒有被仇恨的理由的」

「開什麼玩笑。我才沒有狠他」藍德聲音慌亂,好不容易控制了下來。

「……絕對不會恨的」

高鷺吐出了一口濃煙說道。「沒有變成如你所想的那樣,真是夠遺憾的啊。藍德」

心中湧出了一股寒意。

難道被他看穿了嗎。那被看穿到什麼地步了?或者只是隨口一說嗎。想這樣讓藍德動搖。把藍德隱藏在皮囊深處的真實剝開。

沒有隱藏就沒有可以剝開的皮囊。根本什麼都無法隱藏,被看了個透徹。

要是還有什麼連藍德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真心存在呢?

藍德有點想知道。——自己的本心究竟是怎麼樣的……。

「不完美的才叫人生」藍德勉強做了一個笑的表情。

「所以才有趣不是嘛」藍德故作淡定地說道。

「別裝的什麼都知道一樣」

「那麼,你就走在了自己滿意的人生道路上了嗎?」

「我嗎?」高鷺吸了兩口煙管,吐出了煙氣。「——是啊……」

這個中年人是在什麼時候,因為什麼失去了左眼和右臂了呢。以前應該是義勇兵吧。那為什麼加入到【黑鷲】了呢。

會有願意說給我聽的那一天來臨嗎。

從高鷺的口中聽到屬于他的故事。

「大叔」

「啊?」

「我想變強」

本以為這麼說會被嘲笑的。不過,高鷺僅僅是發出了細微的鼻音,說了「——然後呢?」後點了點頭,等待著藍德的下文。

「你會明白嗎。……不明白也無所謂。我想要變強。你也知道,我太弱了。我也算努力過了,卻還是差得遠。你可能不知道吧,……一直當個弱者活下去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必須放棄很多。太無趣了」

「藍德」

「嗯」

「你可能想象不到,大叔我曾經也是很年輕的。雖然那時候手腳齊全,不過身手卻差得遠了」

「……雖然事實應該是那樣的,可還是想象不了」

「據我所知,沒有刻意追求強大卻強大非凡的人寥寥可數。就是像我們大將那樣的天才才行。我不一樣。現在就算有十個你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對手。但是,卻可以戰勝十年前的我」

「你是這麼變強的啊」

「你說的對,藍德。當個弱者很痛苦。可供選擇的道路非常狹窄」

「……會很窩囊啊」

「所謂的強大並不只限于力量上吧」

「有很多種強大。……我也深知這一點。可是,我所追求的是力量的碰撞,靠力量擊敗敵人的簡單明了的強大。不過,你要明白,人上有人」

「我明白。……切身的體會過了。想要追上比登天還難。這才是真正的……絕望」藍德沮喪地說道。

「你不足的地方還太多了」

「沒什麼長處呢」

「即便如此強者也依舊強大」

「大叔,你是說我沒有才能對吧」

「沒錯」

「……你還真不客氣啊」

「如非需要,我是不會說謊的」

「已經知道了」藍德抬起了頭說道。

「——無論誰都有極限和界限。不過,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既有只能從一到五程度的人,也有到十的人存在。從十開始的人也可能到達過百的境界。止步于五的人就算在怎麼努力也成不了十。也就勉強到六、七的程度吧」

「藍德,我跟你說」高鷺又開始吸了一口煙管。「到了這種年齡後,看到年輕人總會冒出一種想法。別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之類的。簡單來說就是沒有看清自己。連反射在鏡子中的自己也會有模糊的時候,所以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在幻想著各種欲望生存下去的話,遲早會明白。在那之前只能努力掙紮了。在掙紮的過程中死亡也是人生的一種樂趣」

「我是不會死的。也不想有什麼自知之明」

「偶爾會有你這種家伙,這種笨蛋」

「正合我意」

「想要變強嗎,藍德」

「是啊」

「……藍德……」突然被阿諾爾德叫到名字的藍德著實被嚇了一跳。

阿諾爾德咧嘴向藍德笑了。



看到藍德回了一個笑容的阿諾爾德「hihihi……」的叫著喝了一口酒。

「笨蛋很多」高鷺一邊吞云吐霧,一邊環視周圍說道。「到處都是」

「——好!」藍德站了起來。膝蓋微微彎曲,上下抬動肩膀,舞動了手臂。右臂沒有絲毫的疼痛。狀態極佳。

今夜的千之峽谷霧氣稀薄。可以說幾乎看不到霧氣。

仰望夜空,看到了赤紅色的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