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拉佐菲斯
為了守護大小姐，我必須得變強。
從下定這個決心開始，究竟過了多久的年月了呢。
察覺到的時候我已經獲得了魔族軍第四軍軍團長的地位。
我作為魔王大人的熟人也是一大理由吧。
但是，就算我是因為這種理由而被任用，第四軍的部下也好好地跟隨著我。
在他們看來，我就是一個被魔王大人帶來的、突然就坐上軍團長之位的來曆不明的男人吧。
這種認識是正確的，我甚至連魔族都不是。
我是吸血鬼。
隱瞞這個事實，作為魔族生活的我毫無疑問就是來曆不明的男人吧。
對于盡管如此卻好好地將我作為軍團長對待的部下，我只有感謝。
姑且我還是按部就班地出人頭地的。
第四軍原本是由巴魯多大人所率領。
但是由于巴魯多大人忙于政務，實際上是由他的弟弟布羅大人代為指揮。
那位布羅大人最初也是作為士兵參加第四軍，在這之後順利地不斷提升軍階。
在布羅大人開始率領別的軍團之時，持有軍階的各位都依次晉升了，因此我也跟著提升了軍階。
在此之後，每當發生什麼的時候我都會晉升，當巴魯多大人准備專注于內務而辭掉軍團長的職位的時候，我便直接被身為魔王的愛麗兒大人指名為軍團長了。
我是被愛麗兒大人帶來魔族領的事情廣為人知。
因此，將光榮的軍團長之位交給這樣一個新人，我想應該會有不少反對者存在才是。
但是出乎預料的是，不管是其他軍團長還是第四軍的部下都沒有反對。
雖然我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愛麗兒大人苦笑著說道。
「梅拉佐菲斯君真的是、自我評價太低了呢。」
或者
「沒人比你更適任軍團長的啦。」
愛麗兒大人說我自我評價太低了。
但是要我說的話，這是對我評價過高了。
我以前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從者罷了。
就算重生為吸血鬼這一特殊的種族，與生俱來的稟性也不會變。
一介凡人的我，只不過因為變成吸血鬼這一特殊種族，從而多少獲得了些許力量罷了。
就連這也是，身為吸血鬼真祖的大小姐所給予的，借來的力量而已。
並不是我自身有什麼過人之處。
說起來愛麗兒大人也、「過度謙虛可是讓人討厭的喲？」這樣呆楞地給了我忠告。
……實際上我是知道的。
我的能力足以成為軍團長。
這只是周圍對我的正當的評價。
但是在心情上我卻不想老實地承認這一點。
一般來說，得到認同會感到高興而不是不想接受吧。
但是，對我來說這樣做比較好，我有著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存在。
我很害怕變得浮躁。
我迄今為止的人生中不如意的事情很多。
這也是當然的。
萬事順心的人很少。
我也並不例外，既是凡人也經常碰壁。
人生的初次碰壁便是失戀。
我曾侍奉的女性，現在已經故去的、大小姐的母親。
我以從者之身愛上她，同時也失戀了。
她有著相親相愛的婚約者，也就是大小姐的父親。
身份之差，然後不管怎麼說也不能介入她們二人之間，我的初戀就這樣謝幕了。
然後，接下來的巨大障壁便是那二人的死。
我的戀情沒有實現。
那麼至少希望心愛的女性可以獲得幸福。
因此，我支援著她和作為她丈夫的老爺。
明明如此，不講理的暴力卻奪走了她們二人的性命。
對將她們二人逼入絕境的神言教和直接下手的波狄瑪斯，時至今日我依然感到強烈的憎惡。
但是，我卻沒有力量。
沒有，能夠救下二人的力量。
雖然我沒能跨越的巨大障壁就是這兩個，但除此以外的小障壁就多到數不清了。
因才能的不足而受挫，哀歎自身的非才之事有很多。
我的人生總是持續碰著無法跨越的障壁。
所以，我並不習慣像這樣得到周圍人認同。
我雖然得到老爺的器重，但這和我現在的聲名遠揚又有所不同。
被推舉于軍團長這種立于人上且擔起責任的立場、並被認可具有與之相稱能力的事情是沒有過的。
我很害怕像現在這樣得到認可，感到飄飄然，然後為之妥協。
這種程度不就可以了嗎？
不是已經足夠努力了嗎？
（我害怕著）像這樣的想法。
明明我的力量還遠遠不夠。
我已經決定為大小姐獻上這條性命。
為此，我必須要有能從敵人手中保護大小姐的力量。
但是，大小姐的敵人都十分強大，我這樣渺小的存在甚至連肉盾都當不了。
妖精之長波狄瑪斯。
將老爺和夫人逼死的神言教。
哪邊都是光憑我一人無可奈何的存在。
即便如此，能多一點力量也好，至少能變得可以抵抗。
失去老爺和夫人之時，對自身無力的悔恨，我不想再體驗第二次了。
明明是這樣想的，我卻又變得氣餒了。
我只是，一介凡人。
不管再怎麼掙紮，也無法獲得渴望的強大。
即使身邊都是些超凡的人物，但是就算勉強自己卻連這力量的一鱗半爪都無法觸及，我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十分羞愧。
然後最為打擊我的則是，被本應守護的大小姐遠遠甩在身後的這一事實。
大小姐成長了。
在故鄉沙利艾拉國的時候還是個嬰兒，前往魔族領的旅途中也還尚且年幼，到達魔族領的時候我也還覺得她還是個孩子。
但是現在大小姐和夫人十分相像，正成長為一位美麗的女性。
我回想起了還是人類的時候，老人跟我說的「孩子的成長是很快的」這句話。
我覺得還只是個孩子的大小姐，忽然之間已經開始成長為大人了。
而且，不僅僅是外表，還有能力也是。
大小姐的力量，已經是我怎麼也比不上的領域了。
我比起理應守護的對象還要弱小。
這一事實不斷壓迫著我的內心。
然後，看著無論如何也到達不了的領域，自己不禁想要停下腳步。
懦弱。
實在是太懦弱了，無地自容。
就算達不到，不，正因為知道無法達到，才不能停下腳步。
停下腳步只會讓差距一個勁兒地擴大。
就算是全力追趕的現在，差距也在不斷拉大。
正因如此，被認可、被褒獎的事情就這麼接受，從而動搖了前進的腳步可不行。
絕不能滿足于現狀。
絕不能放棄追趕。
即便知道身為凡人的我不論再怎麼努力也追不上也好，絕不能停下腳步。
懦弱的我不時刻保持著緊張感可不行。
然後這個判斷果然是正確的。
「我還差得遠啊。」
撤退之後，我在駐紮的營地這麼自戒道。
我戰敗了。
傷很久之前就開始愈合。
原本也只是輕傷。
如果就那麼繼續的話，想必就能獲得勝利吧。
但是，決定撤退的是我自己。
是我自己選擇了戰敗而舍棄了勝利。
因為那時是吸血鬼最不擅長的白天。
因為對手是包含轉生者的多數人。
因為冒險者有著想象以上的力量，從而使自軍陷入不利。
借口不論多少都能想出來。
但是，戰敗的事實不會因借口而改變。
作為對手的是不知哪天被我親手毀滅的部族里幸存下來的轉生者。
那兩個轉生者的少年少女現在變得很強了。
雖然還遠遠不及同為轉生者的大小姐和拉斯，但今天作為對手的少年少女也算是十足的強者了吧。
我沒能獲勝。
因為不能殺死轉生者所以不得不手下留情，別找這種借口了。
我全力戰斗了，但是沒能獲勝。
能力值也好，技能也好，我都應
該比他們高出不少才對。
即便如此，還是變成了勢均力敵的戰斗。
少年的刀法十分高超。
突進深入而敏捷。
甚至連攻防瞬間的眨眼和呼吸都計算在內了。
魔劍能力的使用時機也十分恰當，沒有產生停頓和可乘之隙。
少女也和少年配合默契。
絕不妨礙到少年的行動，只讓我一人沐浴在魔法之中。
毫無停頓的流暢的魔法構築。
威力也無可挑剔。
真的是，只能讓我羨慕的才能。
我沒有才能。
揮劍的話就會重心不穩，構築魔法的話就會產生停頓。
為了正確使用這些，我不知道反複練習了多少次了。
一個勁兒地全神貫注地不斷練習空揮，消除劍的晃動。
一個勁兒地一心一意地不斷構築魔法，讓其步驟變得順暢。
只是一個勁兒地重複，重複。
花了很多時間之後，終于變得像模像樣了，但也只是在練習中才能做到。
並不意味著在實戰中可以像練習一樣做到。
實戰不像空揮一樣腳是站住不動的。
實戰中傻站著構築魔法的話也只會變成單純的靶子。
因此，我又開始一邊移動一邊反複練習。
然後再次認識到了自己沒有才能這件事。
產生晃動，產生停頓。
然後把這些修正。
前進一步之後，又從頭開始。
有時則是後退一步之後，又重新改正。
有才能的人能夠很快憑感覺修正這些。
但是我卻模仿不了。
我只能一個勁兒地愚直地積累經驗，用身體來記牢。
但是，就算是用身體記牢對我來說都很難。
揮出了會心的一擊。
但是，有時卻沒法順利地再現。
有時，前一天能做到的事，第二天就做不到了。
反複實驗的時候，有時甚至連魔法都不能順利發動。
經驗未必一定會成為前進的食糧。
白大人和大小姐是理解不了這種做不到的人的苦惱的吧。
因為平時一直都能向前邁進，所以對于受挫、止步不前、不得不後退的凡人理解不了吧。
就像‘為什麼做不到呢？’這樣。
甚至不知道這是多麼殘酷的一句話。
當我終于可以一定程度上同時操作劍和魔法的時候，還是遠不能在一瞬間內找到最優解。
發生了預想外的事情的話，無論如何判斷都會遲上一瞬。
大小姐和白大人的話就算是這種情況也能瞬間做出判斷吧。
在這種情況下，才能的有無會如實地表現出來。
我在這次戰斗中能夠保持優勢，單純只是能力值和技能占優罷了。
正因為是沒有才能的我，才能在對峙時一看便知對手有沒有才能。
少年和少女比起我都相當富有才能。
明明等級上處于劣勢，卻仍然能和我勢均力敵地戰斗就是很好的證明。
前途堪憂啊。
今天只有受傷的程度就結束了，在這之後數年、數十年後會變成什麼樣我完全不知道。
才能之差會不折不扣地變成成長速度之差。
同樣的努力程度，有才能的人會成長地更快。
這樣的話只能付出能更多努力去填補這個差，但是時間對誰來說都在平等地流逝著。
人能夠鍛煉的時間是有限的，只有這點是無關才能的有無而人人平等的。
然而也有不平等的地方。
對于必須要付出更多努力的無才能的人來說，有才能的人被賦予了同樣多可以努力的時間。
我知道就算強求沒有的東西也無可奈何。
但是，我會不自覺地想到。
如果我有才能的話……。
不管怎樣心情都會消沉下來。
相應地這次戰敗對我來說打擊有這麼大嗎。
就算是為了冷靜下來也好，我用鑒定確認了自己的能力值。
然後，看到了技能欄里的『忍耐』。
忍耐。
曾經被白大人所持有的技能。
被稱為支配者技能的特殊技能之一。
不知道為什麼像我這樣的人會掌握這個技能。
但是，實際上也能理解這確實很像我。
我除了忍耐什麼也做不到。
沒有才能的我只有這個方法了。
忍耐忍耐忍耐，前進前進前進。
除了這樣愚直地前進我什麼也做不了。
注視著這個技能，讓我更有動力去繼續忍耐著前進了。
就算我知道追不上在前面全力前進的大小姐們也好。
就算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身後有才能的人趕超也好。
我不也只能繼續咬緊牙關走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