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貴族院的自稱圖書管理員VII 終章



貴族院的畢業儀式結束後,領主與學生們都開始依序返回領地。這段時間所有人都在忙碌地收拾行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艾格蘭緹娜突然接到了未婚夫第二王子亞納索塔瓊斯的召見。

「實在非常抱歉,因談話內容涉及王族內事,還請艾格蘭緹娜大人獨自入內。各位近侍請在此稍候。」

來到離宮後,亞納索塔瓊斯的首席侍從歐斯溫,便請同行的庫拉森博克的近侍們在外等候。所謂王族內事,指的是王族之間共有,但不會對外公開的資訊。由于艾格蘭緹娜將在春季尾聲的領主會議上與亞納索塔瓊斯成婚,正式成為王族一員,因此只要是亞納索塔瓊斯判定該告訴她的事情,便會像這樣請她前來,私下告知。

……今晚用餐時,奧伯的追問想必會讓人難以招架吧。

目前奧伯.庫拉森博克尚未返回領地。就連今天要離開宿舍時,他也不厭其煩地叮嚀艾格蘭緹娜:「一定要表現出王族未婚妻該有的樣子。」奧伯一向喜歡比他領更快得到消息,而且越多越好。想到回去以後將面對的逼問,她的心情便有些苦悶。

「艾格蘭緹娜,這邊。」

未婚夫亞納索塔瓊斯已在接待室里等候,一見到她馬上招手。然而,此刻他臉上不見平常寵溺的笑容,整個人反倒相當緊繃。艾格蘭緹娜進屋後,亞納索塔瓊斯的近侍們只剩歐斯溫留下,其他人皆退了出去。會只有歐斯溫留下來,是為了不讓亞納索塔瓊斯與艾格蘭緹娜獨處。

屏退了近侍以後,亞納索塔瓊斯更是不語地遞來防止竊聽的魔導具。艾格蘭緹娜順從地接過,握在掌心里。

「今天的防范工作真是徹底呢。」

「是啊,因為事關前些天的襲擊。」

艾格蘭緹娜不由得輕吸口氣。身為亞納索塔瓊斯的未婚妻,表揚儀式時她也在台上經曆了當天發生的敵襲。

「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也包含不會在領主會議上向眾人報告的事情,所以你要小心別讓庫拉森博克的人知道。」

……事關前些天的襲擊……

亞納索塔瓊斯這句話,使得當時的畫面再次在艾格蘭緹娜腦海里複蘇。包括男人厲聲喊著「殺了他們!」的怒吼,和敵人們在騎獸上邊灌注魔力邊揮來武器的身影。

「殺了國王!現在的國王沒有古得里斯海得,他不配稱王!」

「休想得逞!」

亞納索塔瓊斯手握思達普變成的武器,詠唱著暗之咒語跳上騎獸。由于他已經宣告不爭王位,也就代表著得與騎士共同奮戰,而不是受人保護。那副模樣令艾格蘭緹娜感到驕傲的同時,心底也有著被拋下的強烈不安。

而身為亞納索塔瓊斯的未婚妻,站在台上的她身分便與王族無異。襲擊者們根本不會在乎她與亞納索塔瓊斯尚未正式成婚,一樣把她視作攻擊目標。

競技場上到處都有變大的靼拿斯巴法隆在嘶吼咆哮。即使騎士團的人們大聲提醒,攻擊只會被吸走魔力,大家還是不斷地攻擊,好像完全聽不見。對艾格蘭緹娜來說,集體陷入混亂的景象,反而比靼拿斯巴法隆更令她感到恐懼。

「喝啊啊啊啊啊啊!」

在察覺到充滿魔力的武器與殺意正朝著自己而來時,她感到呼吸急促、痛苦不已。被那雙盈滿憤怒與殺意的眼睛緊緊盯著,她害怕得渾身僵直。

「艾格蘭緹娜,快變護盾!」

一旁傳來亞納索塔瓊斯的吶喊。艾格蘭緹娜以顫抖的話聲念了「哥替特」,變出盾牌。大概是魔力的差異甚大,她成功擋下了危險的魔力攻擊。但是,盾牌沒能為她也擋下那充滿惡意與殺氣的眼神及怒吼。

有人就在眼前犧牲自己進行自爆攻擊、有人以自己為餌讓靼拿斯巴法隆變大、有人從一開始就打算要與騎士同歸于盡……他們都一心只想著複仇,所有人的雙眼布滿血絲。

可以的話,艾格蘭緹娜真想不顧形象,蹲下來不去看那些可怕的畫面,任由自己放聲哭喊、求助。但是,被中央騎士團保護著的王族,絕不能表現出一絲慌亂。要是連王族也陷入恐慌,學生們更無法保持冷靜。所以他們絕不能扯騎士團的後腿。艾格蘭緹娜唯一能做的,便是強忍下嗚咽與想吐的感覺,盡可能把背挺直,姿勢堅定地拿好盾牌。

當時的情景還曆曆在目,艾格蘭緹娜望著亞納索塔瓊斯,極力壓下讓她想要逃離這里的不適與不安。她盡可能表現出冷靜的樣子,面帶微笑點點頭。但是,握著魔導具的手上還是浮現了明顯的青筋。這是她唯一表露出情感的地方,但亞納索塔瓊斯沒有察覺,開始報告。

「中央騎士團已經連續調查了數日,王族也頻頻開會互通消息。只不過你因為是未婚妻,尚未正式成為王族,所以無法出席。」

「……那接下來的內容,我真的可以知道嗎?」

沒有資格出席會議的自己,能夠聽取會議的內容嗎?艾格蘭緹娜再次確認。況且她也不想回憶起遇襲一事,因此並不怎麼想聽。但亞納索塔瓊斯輕笑了聲。

「我只會報告你也能知道的事情,放心吧。畢竟我們將在接下來的領主會議舉行星結儀式,而你從隔天開始便正式成為王族,總不能不知道這些事情。雖不曉得經過怎樣的商議,但父王已經允許,我可以向你報告以下內容。」

看來是非聽不可的事情。艾格蘭緹娜做好覺悟,催促亞納索塔瓊斯往下說後,他點了點頭。

「我先報告能讓你安心的好消息吧。此次襲擊王族的犯人已經悉數逮捕,他們全是已廢除領地的人,而且不只有一個領地。」

已廢除領地指的是政變過後,因領主一族被國王處死而不再存續的領地。曾是大領地的孛克史德克如今分別劃給戴肯弗爾格與亞倫斯伯罕管理,舊卓斯卡由庫拉森博克,舊托魯斯維克與舊夏爾法則由中央管理。


「畢竟在管理已廢除領地的是中央與大領地,無法向負責管理的領地究責呢。」

如果只有一個領地出現反叛者也就罷了,現在卻是好幾個領地的人聯手策劃,很難指責是領主們管理不善,才會有人膽敢謀反。因為歸根究柢是未持有古得里斯海得的國王,無法重新劃分領地的界線。

「因為要是妄加指責,導致大領地們決定撒手不管,要中央自己管理所有已廢除的領地,到時可就更麻煩了。」

亞納索塔瓊斯也點頭同意。但是,這也意味著此事找不到人能負責任。因為此次事件而受害的人們能夠接受這個結果嗎?在他們心中滋生的不滿,會不會又使人心生謀反之意呢……浮現在艾格蘭緹娜腦海中的,淨是不好的想像。

「只不過,因為犯人在襲擊王族時使用了靼拿斯巴法隆,所以大多數人皆認為主使者應該是舊孛克史德克的人。然而,甚至還有些騎士認為,說不定有戴肯弗爾格或亞倫斯伯罕在背後暗中協助舊孛克史德克。」

艾格蘭緹娜一時間感到暈眩。竟然懷疑這兩個領地有可能在背後提供協助,這簡直是非常嚴重的侮辱。要是讓奧伯.庫拉森博克聽到了,發表如此看法的騎士們甚至有可能會在不知不覺間就從這世上消失。

「勝利方的大領地襲擊王族能有什麼好處呢?萬一這樣的聲浪越演越烈,會使得戴肯弗爾格還有亞倫斯伯罕與王族為敵吧?」

「這我們當然知道。國王也反駁了這樣的意見。但是……」

亞納索塔瓊斯說到這里忽然打住,盤起手臂沉思。大概是在煩惱該不該說吧。艾格蘭緹娜如此判斷後,靜靜等著他做出決定。

「……靼拿斯巴法隆能被送進貴族院,很可能是使用了舊孛克史德克舍里的轉移陣。」

亞納索塔瓊斯接著告訴她,領地對抗戰之前,艾倫菲斯特的采集地也曾出現過靼拿斯巴法隆。這件事因為接到過來自庫拉森博克舍的報告,所以艾格蘭緹娜也知道。聽說為了保護自領的采集地,那陣子還派了宿舍里的見習騎士們去看守。

「洛飛帶著貴族院的幾名教師去舊孛克史德舍搜查時,賈鐸夫發現了轉移陣曾有使用過的痕跡。為免造成太大的騷動,本來預計貴族院關閉之後,由修習過領主候補生課程的我與王兄進入宿舍調查。」

結果在調查之前,領地對抗戰上就發生了襲擊事件。艾格蘭緹娜感到十分疑惑。為何明明已經得到這樣的情報,表揚儀式上卻還是出現了靼拿斯巴法隆?

「中央騎士團沒有加強警戒嗎?」

「他們當然有所行動。畢竟領地對抗戰與畢業儀式將有許多領地的人前來,他們也料到可能會有危險,加強了警戒。不僅派人看守舊孛克史德克舍,當天也增加了王族護衛與巡邏騎士的人數,還在騎士樓周邊設置了魔獸接近時會有反應的魔導具。」

他們判定設了魔導具後,當天若有人想混在監護人之中把魔獸帶進來,也能馬上發現。貴族院教師與中央騎士團得出的結論,似乎是只要匪徒不使用靼拿斯巴法隆就不用擔心。由于舊孛克史德克舍里轉移陣被使用過的痕跡並不多,他們推測即便有任何預謀,一同謀劃的人數也是屈指可數吧。

「然而,靼拿斯巴法隆卻不是從外面,而是從內部出現,反叛者



人數也比原先預料的多了至少十倍。如果早有人在現場藏匿魔獸,設了警戒用的魔導具也沒意義。」

「早有人把魔獸藏在騎士樓里嗎?他們究竟是如何辦到……?」

「似乎是在魔獸還是幼獸時便把它們帶進來,裝在能阻絕魔力的皮袋里,並且用藥使其昏睡。只要學生中有人出手協助,要預先藏進騎士樓里並不難。」

「學生中有人出手協助嗎?!」

當時襲擊王族的人們,全都比艾格蘭緹娜還要年長,所以她從未想過學生當中會有人提供協助。

「親族一旦被捕,自己也難逃連坐的命運。既然如此,有學生願意協助親族也不奇怪吧?況且那些反叛者也不是政變後就一直躲在某處,而是在獲勝領地的管理下,在已廢除領地里過著平常的生活。目前也已經查出,他們都是以畢業生親族的身分,各自從不同領地的宿舍進入貴族院。」

艾格蘭緹娜簡直不敢相信。明明已經過了十年以上的平凡生活,為何還要犯下這麼可怕的罪行?她完全無法理解。

「麻煩在于被捕的人知道的並不多。此次事件多半計劃得非常縝密。而負責下指示的,似乎正是那些為了銷毀證據和記憶而自戕的人們。」

想起那些在眼前自爆,或是讓自己被靼拿斯巴法隆吃掉的人們,艾格蘭緹娜輕捂嘴角。感覺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吐出來。

「為了防止同樣的事再度發生,已經決定派出勞布隆托等人,近日內前去調查舊孛克史德克舍的轉移陣。調查結果將在領主會議上報告吧。」

「現在負責管理舊孛克史德克舍的,是亞倫斯伯罕吧?」

「對。搜索宿舍時傅萊芮默還以不想弄髒衣服為由,施展了洗淨魔法,所以當然也有人對她抱有懷疑。這件事也預計進行調查。」

雖然聽到時會覺得非常可疑,但如果她真的是犯人,會做出那麼容易惹來懷疑的舉動嗎?艾格蘭緹娜覺得若自己是犯人,絕不會這麼做。

「在同意對領內進行調查的同時,可能也提出了什麼條件,總之奧伯.亞倫斯伯罕已經承諾會全力提供協助。」

無論如何,都已經出動了中央騎士團,防止類似事件再度發生,艾格蘭緹娜心里安心多了。為了洗清舍監的嫌疑,相信亞倫斯伯罕也會欣然提供協助吧。她緊握著魔導具的手總算稍微放松。

「此外,因有靼拿斯巴法隆出現在集合場地的正中央,英蒙丹克與紐豪森的傷亡十分慘重。聽說有好幾名學生丟了性命。」


艾格蘭緹娜的雙手再度用力。由于不僅中央騎士團,能使用黑色武器的領地騎士們也加入了戰斗,加上反叛者們的目標是王族,她沒想到傷亡會如此慘重。

「對英蒙丹克造成嚴重傷亡的那只靼拿斯巴法隆,是由艾倫菲斯特的騎士們出手打倒。他們也是能夠使用黑色武器的領地。據說當時負責指揮的人是斐迪南。」

「……艾倫菲斯特沒有人員傷亡嗎?」

「因為當時他們的集合場地,被一個半球形的神秘物體徹底覆蓋住了。」

當時明明站在台上,艾格蘭緹娜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那般龐大的東西。

「有人認為那是斐迪南的魔導具,也有人認為是羅潔梅茵變出的神具。盡管還不知道實際上究竟是什麼,但艾倫菲斯特沒有任何人員傷亡。雖然好像曾有人受傷,但也都施展了治愈魔法複原傷口。」

「這樣啊。那我便放心了。」

因為艾倫菲斯特是羅潔梅茵所屬的領地,聽到幾乎沒有人受傷,自然是再好不過。艾格蘭緹娜松了口氣,亞納索塔瓊斯卻是面色凝重。

「但是,由于艾倫菲斯特又一次沒有任何傷亡,也有人懷疑他們與此事有關。」

「又一次是什麼意思呢?被捕的皆是已廢除領地的人吧?」

「嗯,是啊。沒有艾倫菲斯特的人。」

亞納索塔瓊斯露出微笑,不再多說。從他的笑容可以知道,這是自己再怎麼追問,他也不會回答的事情。看來也有些王族內事還不能對艾格蘭緹娜說。

「我們會盡力查明,你放心吧。」

只憑這樣的話語,她怎麼可能安心。平常若聽到亞納索塔瓊斯這麼說,艾格蘭緹娜會微笑點頭,就此不再過問,今天卻忍不住蹙起了眉。她也討厭自己不由自主地表現出了些許厭惡,但即便立即換上虛假的笑容,也已經無法收回。

「艾格蘭緹娜,剛才的表情與你的臉色不好是否有關?」

亞納索塔瓊斯的灰眸靜靜凝視艾格蘭緹娜,像是不想放過她任何細微的表情。他的神情之認真讓她有些嚇了一跳,更是手托著腮揚起微笑。

「哎呀,我臉色不太好嗎?可能是天色有些變暗了吧。」

「都到了這種時候,你……講話這麼迂回,我怎麼能知道你內心真正的想法。當初就是羅潔梅茵要我們坦誠說出心里的想法,才解開了彼此的誤會吧?我已經決定要接受你的全部。如果你有任何煩惱或不安,全都告訴我吧。」

亞納索塔瓊斯伸長手,輕輕疊在艾格蘭緹娜緊握著魔導具的手上。他掌心傳來的暖意,與默默等著她開口的認真表情,讓艾格蘭緹娜緊繃的身軀緩緩放松下來。與此同時,她臉上的笑意也不複存在,只留下了陰郁。

「……在我心里,早在十年以前發生的政變至今都尚未結束。」

艾格蘭緹娜喃喃說道。但接下來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是閉口不語。亞納索塔瓊斯沒有催促,握著她的手靜靜等待。

「說來慚愧,這次的事情讓我想起了小時候不得不搬往庫拉森博克的那場夜襲,夜里總是難以入眠。」

「夜襲嗎?」

亞納索塔瓊斯一臉納悶。艾格蘭緹娜這才想起,自己並未詳細說過當時的情況。

「我小時候……你也知道我的父親曾是第三王子,在政變期間遭到暗殺吧?」

「嗯。我聽說是晚膳被人下毒,只有你一人是另外在兒童房用餐,所以逃過了一劫吧?而且當時因為你尚未受洗,便由前任奧伯.庫拉森博克收養……」

看來亞納索塔瓊斯只知道前半段,不曉得後來發生的夜襲。畢竟那時他還年幼,原是第五王子的父親也還沒被卷進政變里頭,不知道也很正常。說不定現在還曉得詳細內情的,只剩下庫拉森博克里的一些人而已。

「……家人遭到暗殺的當晚,敵人趁著混亂之際夜襲我所在的離宮。第一王子派的人似乎以為父親大人把古得里斯海得藏起來了,我聽見有人在大喊『找出古得里斯海得』。」

當時艾格蘭緹娜尚未受洗,所住的兒童房位在領主夫婦 的居住空間里。察覺異樣的奶娘立即將艾格蘭緹娜藏在衣物室的櫃子里,再帶著她逃往貴族院,聯絡庫拉森博克。幸好當時的奧伯.庫拉森博克在接到暗殺的消息後便移動到貴族院的宿舍,也願意挺身而出拯救只剩一人幸存的公主。

然而,與中央貴族率領的襲擊者們不同,他領的人無法輕易進入離宮。奶娘必須帶著艾格蘭緹娜,趕往能讓庫拉森博克的騎士們進來的地方。奶娘一路躲避攻擊,沒命似的奔跑,向艾格蘭緹娜囑托道:「請您先走,為庫拉森博克開門!」艾格蘭緹娜點了點頭。為了如此拼命的奶娘,她無論如何非開門不可。在身為王族的她邀請下,披著紅色披風的騎士們踏入離宮,開始消滅敵人。

「當時的離宮真是一團混亂。而且,有好多人死了。不論是闖進來夜襲的敵人,還是在離宮工作的中央貴族……」

艾格蘭緹娜雖然獲救,奶娘卻早已喪命。

「自那之後已經過了十年以上,這次卻再度發生了襲擊事件。攻擊王族的那些人,眼神就和那晚的襲擊者一模一樣。即便看似和平,其實政變尚未結束。」


「原來還發生過這種事。」

亞納索塔瓊斯安撫似地輕摸她的手。他沒有繼續追問,也沒有發表看法,只是靜靜陪伴……他所帶來的暖意緩緩滲開以後,好像也緩和了艾格蘭緹娜的緊張。她自然而然地揚起微笑。

「……我真的不希望再發生紛爭了。」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和平安穩的生活。那你願意告訴我,你向往著怎樣的和平安穩嗎?」

向往著怎樣的和平安穩── 亞納索塔瓊斯的問題讓她眨眨眼睛。

「和平安穩的生活難道還有好幾種嗎?」

「那些反叛者想要的和平,就是希望父王退位,並由自己支持的人成為國王吧。這與你想要的和平一樣嗎?」

她並不想要這樣的和平,反而完全相反。艾格蘭緹娜輕輕閉上眼睛,思索自己想要看見的和平景象。

「我想要的和平是……」

政變能夠真正結束,這才是她想要的和平。不給反叛者有任何挑起事端的藉口,由正統國王所統治的尤根施密特。她希望這個世界不要再掀起腥風血雨。

……古得里斯海得……

若能找到在政變中遺失的王的象征,便再也沒有人敢對國王提出質疑。而今尤根施密特所面臨的諸多問題,也能夠一口氣解決大半吧。

古得里斯海得能夠帶來自己想要的



和平。艾格蘭緹娜迫切地希望著,它能再度出現在尤根施密特。

在心里得出答案後,她緩緩睜開眼睛。亞納索塔瓊斯又問了一次。

「艾格蘭緹娜,你想要的和平是什麼?」

「是政變真正結束。讓人可以由衷相信,充滿血腥的紛爭不會再次到來……」

艾格蘭緹娜說到這里停頓下來,觀察亞納索塔瓊斯的表情。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真的好嗎?她注視著被對方覆住的手。現在因為有防止竊聽的魔導具,所以只有亞納索塔瓊斯會聽見她說的話。

……真的可以說出真心話嗎?

他會接受說出真心話的自己嗎?還是該把「接受你的全部」當成場面話,像一般的貴族那樣相敬如賓?若能藉此明瞭亞納索塔瓊斯到底有幾分真心,也能清楚知道自己今後該如何應對吧。艾格蘭緹娜猶疑了一瞬後下定決心。

「我希望能夠和平地取得古得里斯海得,確立王位的正當性。」

艾格蘭緹娜以帶有強烈決心的明亮橙色雙眼,迎向那雙想要知道她真實心聲的灰色眼眸。籠罩在兩人間的靜默只持續了數秒,艾格蘭緹娜卻覺得非常漫長且沉重。

「……好。我絕不會把你卷進紛爭里,並且盡己所能,就算要犧牲其他一切也會保護你,找到古得里斯海得的下落。」

那雙灰眸溫柔眯起,深情凝視艾格蘭緹娜。從笑容便能看出亞納索塔瓊斯確實如他所言,願意接受她的一切,為她設身處地著想。雖然早就知道亞納索塔瓊斯喜歡自己,但她好像直到此刻才明白那份愛意有多濃烈。她突然覺得被對方觸摸著的手莫名滾燙,感到十分難為情,很想將手抽回。感覺連臉頰與胸口也在發燙。

「那個,亞納索塔瓊斯大人……」

她本想收回手,亞納索塔瓊斯卻將她的手緊緊握住,彷佛在說不准逃。艾格蘭緹娜實在無法再保持平常心看他,垂下目光。

「我向你保證,我的光之女神。」

「叩」的輕響,只見亞納索塔瓊斯的另一只手松開了緊握著的魔導具,並在獲得自由之後,探向艾格蘭緹娜的發絲。

「亞納索塔瓊斯大人!請停下來……」

然而放開了魔導具的亞納索塔瓊斯,根本聽不見她的勸阻。眼看他聽不見自己說話,艾格蘭緹娜內心萬分焦急之時──

「咳!」

直到剛才還如同空氣般毫無存在感的歐斯溫,忽然咳了一聲制止亞納索塔瓊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