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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跟理櫻生活了兩個星期。
這天我們兩人一大早就有事情要外出。
我急忙整理好打扮,現在坐在沙發上等著對方做好准備。等了又等。等了……好長時間。
「……唉。」
我歎了口氣。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了。
這個現象是我無意中認識到的,讓我在開始同居後才深深體會到『原來這是真的』。
女性出門前的准備……真是久得過分。
「……喂,理櫻。你還沒弄好嗎?」
我邊看著手機來確認時間,邊對著正在洗手間里化妝的理櫻說道。
「你再不出來,可要趕不上公交車了。」
「哇。等一下等一下。真的就只差一點啦。」
「你剛才不也這麼說嘛。」
「沒辦法呀。畢竟化妝化到一半我就換方法了。」
「你干嘛這麼做啊……。化妝怎樣都無所謂吧。」
「哦,軟暴力Morahara。精神暴力Moral Harassment。連老婆最珍重的價值觀都要否定,你這完全就是軟暴力嘛——。」
「……我也不是否定你化妝啊。你既然知道化妝很耗時間,就應該更早點開始行動才對吧。可你慢吞吞地吃完飯,之後又優哉游哉地玩手機……」
「哦,邏輯騷擾Rojiharah。邏輯騷擾Logical Harassment。用正論來哄騙自己的老婆,你這完全就是邏輯騷擾啦——。」(注:「ロジカルハラスメント」,簡稱「ロジハラー」,邏輯騷擾,是一種以正確言論或合乎邏輯的言論使對方在精神上受到逼迫的騷擾行為。)
「…………」
我只得抬頭仰天。
再這麼爭辯下去也沒用,假使說服她也毫無意義。
我的嘴敵不過女性。
這也是我認識到的一個道理……但我總算明白了這句話真正的意思。
是那個啊。其實也不是斗嘴後贏不贏的問題……而是贏了也沒有任何意義啊。只是靠正論和道理讓對方感到不快就完了而已。
說得再清楚一些,想跟對方吵架吵贏這件事本身就不對。
妻子或女友並非敵人,可以說是命運共同體。
同伴之間互相顯示優越感,除了毫無結果之外沒別的了。
「不那麼著急也沒事兒。錯過公交車的話我會叫林田過來的。」
「別把林田小姐當跑腿的一樣使喚啊。」
「才不是跑腿啊。這又不是命令,而是我最最可愛的請求。我和林田早就處得跟家人一樣了。有駕照的姐姐來接送可愛的妹妹,很正常吧?」
「……雇你的人要是這麼說你就完了。中小企業的社長會跟你說『社員就是家人』,而你會感覺到有種黑暗逼著你無償加班。」
「──好嘞,搞定!」
看來她終于化完妝了。
這個時間……估計不用請林田小姐都能趕上。
我拿著放在一邊許久的重物,從沙發上起身。
「喂,晴,快點走啦!要趕不上公交車咯。」
「……你以為是誰害的啊。」
「你拿了婚禮相冊沒?」
「拿了。」
我舉起手中的大手提包給她看。
「平板電腦也放在里面。我才要問你……你拿了那個東西沒?」
「沒事,那個東西我昨天就准備好了。」
我們確認完准備物品,便稍稍帶著快步離開了屋子。
新婚生活第一天去買東西那天之後,我們兩人又開始這樣一大早外出了……並不是約會。
「……不過,真的太好了。」
電梯慢慢下降至一樓。理櫻在其中頗有感慨地嘀咕道。
「奶奶身子好轉起來了,可以跟我們見面了。」
「是啊。」
我也打心眼里贊同道。
今天,我們決定現在就去看望文惠奶奶。
「──奶奶。」
一打開病房門,理櫻便迫不及待地跑到病床前。
「哎呀,理櫻,歡迎歡迎。」
文惠奶奶起了床,一見是理櫻,隨即露出爽朗的笑容,帶著柔和的語氣迎接她。
滿頭白發,滿面皺紋。
我最後一次見到文惠奶奶,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本打算真的要在婚禮前來看望她,卻因為她的身體出現了問題,沒能讓她見上一面。
「奶奶,好久不見。能起得來嗎?」
「能啊。今天狀態還不錯。」
「不要勉強自己呀。覺得難受就躺下來,沒事的。」
「嗯,謝謝你。理櫻還是那麼會體貼人哪。」
理櫻露出很擔心的樣子,說道。文惠奶奶便高興地笑了起來。
我則晚一些踏步走進病房。
縣內為數不多的綜合醫院的——入院病房。
文惠奶奶住在醫院高樓層里的收費私人病房。
房間很寬敞,家具都是高級貨,電視也很大。待遇跟幾個人一起生活的大房子相比完全不一樣。當然,也需要支付相應的住院費。
假如。
假如『玉木屋』生意一直慘淡下去的話,我們大概也沒法把文惠奶奶丟在這個病房放任不管。
理櫻跟我偽裝結婚,卻仍要保護『玉木屋』,可能是因為這個公司是自己父母經營的。但我認為,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文惠奶奶。
為了能讓正在抗爭病魔的文惠奶奶,盡量在良好的環境中得到療養。
因為理櫻真的很愛自己的奶奶——
「……晴?你怎麼在發呆啊?快點過來。」
我被理櫻催促著,急忙走上前去。
靠近病床鞠躬,說道:
「文惠奶奶,好久不見。」
「小晴……?哎呀,長這麼大啦……!」
文惠小姐激動地說道。她讓我感覺有些難為情。
近距離一看……我便覺得,比我回憶里的文惠小姐,如今的她早已消瘦了許多。
但是,她溫和的笑容和聲音,都一一對著我顯示出來,與曾經毫無二致。
我最愛的文惠奶奶便是這個人。
「很久不見,已經完全長大成人了呀。」
「晴才十九歲呢。」
「……別一五一十地補充啦。」
面對悄悄補了一句話的理櫻,我稍微吐槽道。
「哈啊……真讓人不敢相信哪。」
文惠奶奶眯起眼睛,拿我們相互對照著做了比較。
「兩個孩子在我們家的院子里玩耍,讓我一下子感覺就像在這段時間里面一樣……不知不覺中,兩個孩子都長得這麼大了……」
「奶奶,我們在園子里玩耍,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啦。」
「一到這個年紀,就感覺十年前就跟昨天一樣呀。」
文惠小姐開玩笑似的說完,便繼續帶著頗有感慨的語氣說道:
「真的……只是一瞬間。一想到可愛的孫女出生後能跟石動家的孩子一起愉快地玩耍——就覺得她這次一定會跟這個孩子結婚。」
文惠奶奶閉上眼睛,輕輕地低下頭,
「理櫻,小晴,新婚快樂。」
說道。
我……只能含糊地笑著。
羞愧與靦腆——以及我無論如何都感受得到的罪惡意識。
對偽裝結婚的內疚,終究無法抹去。
「對不起……我沒能參加你們倆的婚禮。明明是難得的喜事。」
「不會,奶奶你不用在意啦。我們才該道歉,沒能延期。各種事情都很緊迫,所以怎麼也沒辦法……啊。不過啊,今天我把照片都給帶過來了。晴。」
理櫻向我伸出手。我便把帶過來的相冊拿出來,遞給了她。
這是利用會場的收費服務做出來的東西,把婚禮當天的照片和結婚快照都整理成了一本相冊。
「啊,真不錯。」
一翻開相冊,文惠奶奶便樂開了花。
照片里,我們穿著華麗的正裝面露笑容。
說實話,這種照片被人看到,我既覺得害羞又很難應付。但理櫻卻驕傲地把我們的照片展示出來,顯得十分開心。
「理櫻,你實在是太漂亮了。長裙跟白無垢都很適合你呀。」(注:和服的一種,在日本的婚禮上新娘穿的婚服。)
「對吧對吧?其實我還想再換三次衣服的。」
「……兩次已經夠了。」
我小聲吐槽道。
我們的婚禮在室內租了個會場,只邀請了自家人悄悄舉辦。
表面上說是『兩個人都還是學生,沒必要舉辦得那麼隆重』,其實是為了趕著辦完婚禮。
若是掌控大型會場,甚至邀請遠房親戚或者公司有關人員來參加,就有必要以年為單位進行准備。
若想盡快開始對『玉木屋』進行援助,我們的婚禮就有必要迅速辦完。
呃……理櫻在這場『悄悄舉辦的』婚禮中倒也任性了一把。長裙試穿了很多次才選好,結婚快照的照片也被拍了一通……
「小晴
穿晚禮服也挺合適呀。非常帥氣。」
「謝謝。」
「呃,的確挺合適……呵呵。看了他換衣服的畫面帥氣倒是減半了。奶奶,你聽我說哦。晴呀,穿晚禮服的時候,想把襯衫的衣領折起來,之後被工作人員提醒了——」
「喂,喂,你別提這件事啊!」
難為情的軼事暴露無遺了。
婚禮上穿晚禮服時,好像里面的襯衫一般需要戴上翼領(衣領豎立只有領尖翻折的一種領子)。
不知道這個的我,便像穿西裝里面的襯衫一樣,剛要把帶翼領的襯衫領口狠狠一折……就被工作人員嚴肅提醒了。
靠。我哪知道晚禮服的穿法啊。
「奶奶。你看這里。好多照片都在里面。」
理櫻拿給她看的是平板電腦。
其中有家人和工作人員在婚禮當天給我們拍的照片。
很多劃過去的照片,文惠奶奶都會一張一張地看,滿目慈祥。
看完所有照片後,
「啊啊……我真的好開心。」
文惠奶奶看起來非常幸福,微笑道。
「理櫻的婚紗照我也看了。我感覺此生無憾了呀。」
「喂,喂,奶奶,別這麼說呀。奶奶你還能活得很久哦。你要是不活到一百歲會讓我難堪的。」
「嗯哼哼。是啊。那我試著活久一點,直到我能跟自己的曾孫見上一面,怎麼樣?」
「曾孫……~~!嗯,嗯,交給我們!我們會努力的!對吧,晴!?」
「哦,哦。」
我只好就著氣氛點頭。
理櫻已經有一個比她大三歲的哥哥在『玉木屋』工作了,但他還沒結婚。所以文惠奶奶才把自己的曾孫指望在新婚的理櫻身上,可謂理所當然。
文惠奶奶高興地笑了笑,注視著變得有些尷尬的我們。
接著聊了會兒天後,
「……理櫻,時間差不多了。」
我瞥了一眼時鍾,對理櫻小聲催促道。護士已經說了,就算是恢複也需要避免長時間的會面。
我雖然也還想在多說些話——卻有事情必須要在這之前處理完。
「嗯,是啊。」
理櫻拿著自己的皮包,從中拿出了一張紙。
「今天哪,我想讓奶奶簽一下這個。」
「這個該不會是……」
「沒錯,是我們的結婚申請書。」
這張紙為了結婚很有必要。
用法律的話來說,從提交這張紙給市政府的那一天起,兩人便真正成為夫妻。
「結婚申請書……哎呀?你們還沒交出去嗎?」
「……嗯。所以嚴格來說,我們還不算真正的結婚。」
「那打算怎麼辦?這種事情早點做才好呀。」
「話是這麼說啦……但見證人這個地方我無論如何都想讓奶奶你來簽。」
理櫻苦笑著,指出了這份結婚申請書上唯一空著的部分。
那就是『見證人』。
結婚申請書中,有一項名為『見證人』,若想在市政府得到受理,就必須要有兩名成人的簽名和手印,等等。
對方只要超過二十歲,好像不論是誰都可以。但一般情況下,通常會由各自的家人一個一個幫忙簽上去。
一個是我父親已經簽了名。
另一個則空著那一欄留到了今天——
「哎呀哎呀,感覺有點過意不去。理櫻居然不管爸爸媽媽,讓我來當見證人。我來簽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只有奶奶在這兒嘛。」
「是啊。」
我用力點頭。
在談到結婚申請書時,理櫻提出『我想讓奶奶給我簽見證人的其中一欄』。
我當然也很贊成,我家里人還有理櫻家里人都同意了這件事。
本來還要再快點讓她簽名的,然而籌備婚禮再加上文惠奶奶身體不好這兩件事,把原來的事項拖到了今天。
「好的。那麼,我就不再客氣,簽上名咯。」
「拜托你了,奶奶。我已經把印章拿過來了。」
「……那個。」
文惠奶奶為難似的問道。
「還有什麼我要寫的嗎?」
「……啊」
「喂,理櫻……『啊』是怎麼回事啊。『啊』啊……。你不會……連圓珠筆都沒拿過來吧?」
「……嗯。」
理櫻露出徹底後悔的表情,點了點頭。
「這可麻煩了。這個房間只有我用的彩色鉛筆和寫書法的毛筆……」
「你……所以我早上才那麼跟你確認。」
「紙,紙我也好好帶過來了啊!」
「想得正常點都要配上圓珠筆吧……」
「……少多嘴。行了,反正圓珠筆哪兒都有賣!我現在馬上去小賣部買回來一切都解決了!」
理櫻被我說後顯得有些惱羞成怒,大喊著,同時跑著離開這里,連門都不關完便跑出了房間。
「……哎喲喂。」
「呵呵呵。理櫻還是個野丫頭呢。」
文惠奶奶微笑道,顯得有些奇怪。
「從小晴看來,稍微比你大一點的姐姐居然成了你的老婆呀。你可得提防著不要讓她動武喔。」
「啊哈哈……」
我含糊地笑著,坐在近旁的椅子上。
不久後,
「……看來小晴真的受了很大照顧呀。」
文惠奶奶嘀咕道。
「事情我也大概聽說了。我們家在最困難的時期……好像受了石動先生他們家很大幫助。」
「不,怎麼可能……有困難我們都一起扛的嘛。而且……我什麼都沒做。」
「你們倆急著結婚,也是因為家里原因吧?」
「這……個。」
「太慘了吧……真是的。家里面的原因,肯定影響了你跟他們最最重要的獨生女結婚。」
「…………」
「假如理櫻為了咱們家而結不想結的婚,那我早就從醫院里跳下去了……」
「但是」文惠小姐繼續說道。
正視著我的眼睛。
「對象只要是小晴,那我一句話也不說。」
「…………」
「你,一定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珍惜理櫻。」
我心痛起來。
她的眼神毫無遲疑,徑直地看著我。我卻無法還她一眼。
「理櫻啊,是個野丫頭,還有點死要面子……但其實她是個非常怕寂寞、喜歡撒嬌的孩子,比任何人都要為家人著想。有些地方很容易被人誤會,很難讓人伺候……不過,只要跟小晴一起,我想理櫻一定會變得特別幸福。」
文惠奶奶毫不猶豫地說道,並把手伸到我這邊。
我握著她的手,她也把另一只手伸過來,像是用雙手包圍著我的手一樣,緊緊握著。
這雙手爬滿了皺紋,十分纖細,但文惠奶奶卻更用力地——用她目前所能出的最大力氣,緊緊握著我的手。
「謝謝你……小晴,真的謝謝你。」
文惠奶奶低著頭說道。
「小晴跟理櫻結婚,讓我看到這麼幸福的樣子……沒有什麼比這件事情更加幸福了。謝謝你,謝謝你……」
文惠奶奶的眼角溢出淚水。
不斷反複的由衷道謝,還有手中傳來的力量——
心中的痛苦似刺痛一般無限遞增。
「……」
話語快要到達喉嚨,我卻狠狠地咽了回去。
心里叫喊著:別這樣。
別這樣。
這麼做也沒有任何意義。
在這時告訴文惠奶奶真相會怎樣?
那樣連誠實都不算。只是圖我自己輕松罷了,也就只是自我逃避而已。只是自我滿足而已。
我本來就做好了將謊言貫徹到底的心理准備。
別這樣,別這樣,別這樣——
「──對不起。」
無力控制的話語,終于從嘴邊溢了出來。
「文惠奶奶……對不起,對不起……」
再怎麼用腦袋理解,心里卻根本不聽使喚。
有人如此真誠地信賴著我們。可我再怎麼樣也不能繼續欺騙他們了。
一旦無法自控,道歉與懺悔的話語便沒完沒了。
我如同決堤一般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既有關我與理櫻一段時期的戀人關系及其悲慘的結局。
也有關——這場偽裝結婚。
我一口氣把所有事情說完了。
「──偽裝,結婚……?」
聽我說完的文惠奶奶露出了近乎驚呆的表情。
她顯得十分難以置信。
「……真的,對不起,我們騙了大家。」
我深深低下了頭。卻並非出于誠意。只是因為……我很怕看到對方的表情。對方朝我投以失望與輕蔑的目光,實在令我恐懼。
啊啊——
我到底在干什麼?
明明到現在還在欺騙周邊的人。
明明連雙方父母都欺騙到了現在。
但——唯獨文惠奶奶不可
。
她始終一心一意地祝福著我們,這些話語卻實在令人心痛。內心深處那塊柔軟的部分,就像被這些話語緊緊勒住一樣。
到頭來,我只是受挫于自己的罪惡感罷了。
這場偽裝結婚是我提出的,所以在向理櫻提這件事時我本該做好了心理准備。
到頭來,我大概做什麼都是半途而廢。
我既不是清正廉潔的善人,也不是惡徒,更不會有惡徒一般負罪後將謊言貫徹到底的氣概,自己的主張極易因當時的感情而動搖——我只是一個無能的小惡徒罷了。
「……小晴,抬起頭來。」
文惠奶奶終于說了話。
我哆嗦完身子,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她會對我表示怎樣的憤怒和輕蔑?
又會對我作何怒罵之言?
我實在是懼怕不已——然而。
「謝謝你告訴我真相。」
對方卻露出了似枝葉間漏下的日光一般溫暖的笑容。
文惠奶奶帶著與剛才一樣的笑容——帶著與十五年前一成不變而又溫和的笑容,注視著我。
「是嗎……偽裝結婚哪。嗯。最近的年輕人,總是干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情呀。」
「……誒。那,那個……文惠奶奶?」
「嗯?」
「你,你不生我的氣?」
「生你的氣?為什麼?」
「呃,因為……」
文惠奶奶對著啞口無言的我繼續道:
「我不會生你的氣。只不過……多少有些失望。」
「……」
「因為……我也許沒法那麼快就能見上曾孫一面啦。」
文惠奶奶裝著開玩笑的語氣,露出依舊溫柔的笑容說道。
我——驚訝不已。我本想著,自己已經讓人夠生氣夠失望了,文惠奶奶的態度卻一點沒變。
「不過,說實在的……我的感受或許更傾向于理解。」
「理解……」
「我今天一看到你們倆,就不由得想起了以前。你們倆在咱們家院子里經常玩的結婚游戲,還記得嗎?我還給你們扮演牧師呀。」
「……記得。」
「這是為什麼呀……?我今天看到你們倆時,感覺現在的你們看起來都跟那時候的你們都重合在一起了。」
文惠奶奶竊笑道。
結婚游戲。
偽裝結婚。
以前理櫻裝喝醉時,就說過這種話。
我們到了這個年紀,還在玩結婚游戲。
這場游戲玩得比孩提時期還要笨拙、遲鈍——
「你要是被某人的命令被逼結婚,那我想我必須得提出自己的意見……可這是小晴你們自己考慮之後決定的吧?」
「……是的。」
「這也是你倆為了能夠得到幸福才一起決定的吧?」
「……是的。」
我用力首肯。
文惠奶奶的目光既溫柔又慈祥,而且十分深邃。
慈愛滿溢其中,就好像她看透我的內心深處,卻能包容一切似的。
無論道出何種花言巧語、提出何種正當理由,我們所做的事都只是背叛周圍的人們而已。
為了各自利益,濫用了結婚這樣的制度。
假結婚也如同給那些衷心祝賀我們的人抹黑一樣。
但是。
即便如此。
我們的謊言——只是為了得到幸福而已。
為了想方設法得到幸福,才選擇了偽裝結婚這個手段。
為了讓我自己,讓周圍的人得到幸福。
玉木理櫻更是如此。
為了讓青梅竹馬兼前女友的她得到幸福——
「既然這是兩個人決定的,奶奶我也不說什麼了。」
「…………」
「我一點兒也不擔心。因為——理櫻看起來真的非常幸福。」
她這麼說著,低頭看向手中的相冊。
「婚禮的照片、結婚快照的照片,哪一張看起來都很幸福。不用說,我今天看到的表情也是一樣。理櫻能笑成那樣,就一定不要緊。我想,小晴選的方法沒有錯。」
「……」
我咬牙切齒,一旦松懈,淚水便快要奪眶而出。
決意將謊言貫徹到底,卻始終徘徊不定,這反映了我自身的軟弱與不成熟、天真與優柔寡斷……文惠奶奶看透這一切後,也不對我說任何一句話。不批評、不拒絕,只是用心接受回以笑容。
她所包容的溫暖,對于現在的我而言早已沁入心底。
「而且。」
文惠奶奶惡作劇似的笑道:
「誰也不知道,假夫妻假到什麼時候呀。」
「…………」
「本該按正確的步驟結了婚的夫妻——本該真正結了婚的夫妻,只過了幾年就草草結束了,這種現象在社會上多得是。那麼——假夫妻早晚會變成真正的夫妻,有這種事情或許也不足為奇。」
真正的。
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
盤算與考量、排場與明面……我們的婚姻由各種謊言加固而成,可它真能有那一天變為真正的婚姻嗎?
正當我深思著,文惠奶奶便看了一眼病房門口那頭後,
「……小晴啊。」
開口說道。
「你能像以前一樣試著玩結婚游戲嗎?」
「誒……?現,現在?」
「對。現在,而且在這里。」
「呃,但是……」
「拜托你了。就當做是我這個活不長的老太婆懇求你。」
文惠奶奶懇求得令人難以拒絕。
「游戲……對啊,玩游戲也可以喔。謊言也好,演戲也罷,現在我想讓小晴在這里道出自己的心情。」
「…………」
「嗯。啊——。啊——。」
她無視我的回答,開始練習發聲。
這方面強硬得可真像理櫻哪,我心想。
「新郎,小晴,無論是患病還是健康,無論是富裕還是貧窮,你願意和她相互尊重、相親相愛嗎?」
這句話隱約帶著靜謐的反響——將意識指引到了曾經。
十五年前。
玉木家的庭院。
那里有文惠奶奶和我們。
戴上白三葉草制成的戒指,愉快地玩著結婚游戲。
那時的我深信著——
自己長大後,將會跟眼前這個最愛的女孩結婚——
「──我願意。」
我說道。
「在這個世界上,理櫻是我最為重要的女人。不論今昔,一成不變。所以,我在此發誓:從今往後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不論在什麼時候,我都一定會跟那家伙一同前行。」
這番開口後流利得令我驚訝的話語,哪里是真哪里是假,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然而文惠奶奶以十分滿足的樣子——聆聽著我那含糊其辭、捉摸不定,令我歉疚不已的誓言。
當晚十一點過後。
「哎,不管怎樣,文惠奶奶健康就好。這樣進展順利下去的話,改天或許還能回一趟老家,那就更好了。」
「…………」
「結婚申請書也讓老人家寫好了,還是趕緊拿去交吧。辦了婚禮卻一直沒有登記戶口的話,干什麼事情都不方便啊。」
「…………」
「喂,理櫻。你在聽嗎?」
「……咦?啊,嗯。我,我在聽啊。對了,林田也趕快找到個好男人才行呀。」
「……你這不是沒聽嘛。」
我歎了口氣。
回到家後一直是這個狀態。
心不在焉,聽人講話一點都不認真。吃飯也好洗澡也好,臉上的些許紅潮從未變過,一直發著呆。
嚴格來說,並非『回到家後』,而是『從探望到一半之後』就是這樣。她把圓珠筆買回來後,樣子看起來有些奇怪。
呣嗯。
是不是在小賣部遇到了些什麼?
「你真沒事嗎?是不是發燒了?」
「我,我沒事啦。沒什麼,沒什麼的……」
「那行……。晚安。」
「晚安。」
道完晚安,我便進入臥室,關上了門。
我在臥室里的床上睡,理櫻則在客廳鋪被子睡。
同居第一天無意中決定的這個立場,現在還在持續。
一開始我對理櫻在隔壁房間睡這一事實怦然心動,難以入眠……不過總算習慣了。
如今每天都能安穩入眠。
玩了會兒手機後,把被子蓋得嚴嚴實實,閉上眼睛。意識漸次變得模糊起來,正要進入夢鄉——就在這時。
吱呀一聲。
臥室門開了。
「咦……?理,理櫻?」
我急忙從床上爬起上半身。
站在那里的人果然是理櫻。她依然穿著我剛才看到的睡衣,樣子顯得有些難以心安,並注視著我。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那,那個,晴。」
理櫻用緊張的語氣說道。
她的手中——緊緊
握著枕頭。
「今天,我能跟你一起睡嗎?」
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
但是——怎麼也做不到。
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
在病房外一聽到晴說的話,就感覺情緒浮躁、心神不甯。冷靜不下來,心里很是沉重……總之我大概沒法一直這麼睡下去。
「……」
一旦兩個人並排睡,單人床就顯得非常窄。
問答花樣百出,形勢最終變成了我決意堅持下來,溜到了他床邊。
還挺理所當然的……互相背對著背,盡量靠近床邊睡著。可再怎麼拉開距離,狹窄的床也總有界限。些微動作都會馬上碰到身體……每次我都會嚇一跳,反應得十分過敏。
啊啊,我到底在干什麼?
做出這麼大膽的行動,真不懂有什麼意義。
這又像是我主動引誘他一樣——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正當我緊張得快要崩潰時,晴在背後小聲說道。
聲音仿佛混雜著驚愕與羞恥。
「干,干嘛。這都有意見?」
「不是,與其說是意見……不如說你很奇怪吧。為什麼,會這麼做……」
「呃……所以,對,對了!這也是在練習身體接觸啊!」
「練習……」
「下次你可能還會碰到秋乃小姐硬要留在這兒過夜,對吧?既然這樣,秋乃小姐自己蓋被子睡,我們就得像夫妻一樣同床共寢……。沒錯,這個練習就是設想這種模式才做的。」
「…………」
「僅此而已。真的是僅此而已啦……」
我自己也覺得驚訝,居然胡亂找借口。因為看不到對方的表情,所以我不知道他會不會被我剛才的話糊弄過去。
同床共寢的原因。
連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可我再也不能自已。
今晚想比平時靠得更近。
心跳砰砰地打著激烈的節拍,臉燙得令我難以置信。腦海里始終重複著在病房外竊聽到的話語。我本該知道這是他同意了奶奶的請求後才說的假話……可心里就是搖擺得格外激烈。
啊啊……真是的。
晴,你為什麼要說那種話啊?
好狡詐,你太狡詐了。
本想放棄,本想斷念。
本來決定不再抱有期待。
但他一說這種話——內心就不再聽使喚了。
「……總,總之,這只是單純的練習而已。不要抱有那種奇怪的期待啊。」
我口是心非地編制出愛答不理的話語。
「要是摸奇怪的地方我真會生氣啊。」
「……我知道。」
「也不要裝睡過來摸我。」
「知道了。」
「當然,近距離看著也不行。」
「嗯嗯。」
「還有聞味道也是──」
「知道了這三個字我已經說了幾遍了吧?真會糾纏。」
對再三提醒著的我,晴以驚訝至極的語氣說道。
「用不著你擔心,我什麼都不會做。趕緊睡吧。」
「…………」
啥,啥玩意兒啊!?
這種冷淡的感覺是什麼意思啊!?
糾纏又是什麼意思啊!?明明跟我……跟前女友同床共寢,卻一點感覺都沒有!?連心動跟苦悶都沒有!?
我提醒了好多好多次,或許有些讓人膩煩……但是,我的提醒或許也像藝人裝出『別按哦,千萬別按哦』這種動作一樣吧!
……不對,搞錯了。才不是裝的!
本來我真的很拒絕做這種事,但如果讓人這麼覺得自己非常粗心大意,那麼身為女人也會出現令人費解的地方,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想的事情很招人煩,但如果他對我這麼不在乎……啊啊,嗚嗚……真是的~~!
「…………」
唉。
我到底在干嘛啊?
一個人想這想那,一個人興奮起來,感覺就像傻瓜一樣。
我本該明白的。
晴在病房里說的話,全都是掛念奶奶做出的演技。
晴跟我結婚只是出于善意和情面。
他對我一點意思也沒有。一被我捉弄有時就會露出害羞的反應,但這再怎麼說……也只是因為不習慣跟女人接觸,才下意識地顯示害羞罷了,並不是特意對我浮想聯翩。
我明白。本來我一開始就明白的——
「……也是啊。」
說出敷衍的話語。
我既後悔又煎熬,吐露了卑鄙不已的挖苦話。
「就算是我在旁邊睡……晴也什麼都不做。畢竟像我這樣下流的女人,晴一定很討厭吧。」
「……啊?」
「就算是像這樣一起睡,你也根本不想對我動手吧?連一點感情都沒有吧?我明白,我明白的……提出跟你一起睡,真對不起你。我這種下流的女人在你旁邊睡,你只會覺得不高興吧。」
「喂,喂……等一下。」
他的聲音仿佛從身後站起來似的。可我無法回頭看他一眼。
因為——我眼里滿是淚水。
哇……真差勁。
我為什麼會哭啊……!
「你在說什麼啊?什麼下流粗俗……到底是什麼意思?」
「因為……晴是這麼看我的吧?」
「啊?我覺得……你下流?沒有,我不覺得是這樣……」
晴困惑不已地說道。我卻無法相信他的話語。
「你騙人。」
「騙,騙你干嘛。」
「你一定在騙我。」
「我說的是真的。我從來不覺得你下流。」
「那你為什麼──」
我認真起來,從床上起身後猛然回頭——隨後談及:
新婚生活開始後,雙方不曾觸及過的那個曾經。
對于我們而言最大、最為不堪的黑曆史。
這是青春與未成熟的象征,讓人不想再次回憶起來——
「你為什麼──不願意我緊逼著你?」
「……」
房間很暗,但眼睛已經習慣了,我才能看得清對方的表情。晴露出驚訝的神色,表情十分難堪。
啊啊……完蛋了。
真差勁。丟人現眼,不像樣。
即使逼迫他人與自己產生肉體關系而遭拒絕……卻還要譴責這種行為,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要是男女反過來,被女朋友斷絕關系的男人就會一直沒完沒了地發牢騷。這種男人才叫差勁吧。如果是網上的煩惱咨詢,一定會說『干脆跟這種男的分了算了』。
男女反過來也還是一樣。
真差勁。好惡心。好心痛。好難受。我到底怎麼了?
「……是那個時候的事情吧。」
短暫沉默之後,晴有些尷尬地開口說道,
「那是,分手前不久在你房間里面的,那件事吧……」
「對,對啊。」
「那個……」
「……我無所謂了,你不用再解釋。畢竟我也不會怪你。」
我很害怕聽到晴的真心話,單方面繼續說道:
「我太下流了,才壞了你的興致吧?肯定是這樣。女人逼迫男人發生關系,真是下流得不得了……你當然看不起我啊。晴一定覺得那些文靜端莊的女人才──」
「不是這樣的!」
我被他大聲喝止,吃驚地抬起頭。
晴用既難堪又歉疚的目光看著我。
「你……還想過這種事?不是這樣,都說了不是這樣……。啊啊……媽的。是嗎,我原來讓你有了那種回憶嗎……」
他發出後悔的聲音嘀咕著,焦躁地撓著自己的頭。
「……總之不是這樣。我既沒壞什麼興致,也沒看不起你。」
「騙,騙人。夠了,事到如今不用再關心我……。自己很討厭對那種事情太過積極的女人,你把這一點說清楚就行了。」
「都說了我沒騙你……。再說了……我也不是很討厭啊。」
晴說道、
話語斷斷續續,聲音卻充滿真摯與誠實。
「哪里有……討厭女朋友積極主動的男人啊。」
「…………」
「倒不如說……呃,我,我很開心。我明白並不是只有我想做這種事情……真的很開心。只,只是一點點而已啊!」
「…………」
很開心?
他說——並不是只有我想做這種事情。
咦?意思就是說,晴……也想跟我做?
不討厭積極主動的女人——咦?哎?哎?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啊?」
「……。這是因為……」
我剛開始問,晴便低下頭來,支支吾吾地說道。
我迫不及待想聽他回答,便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
「告,告訴我嘛。為什麼……」
「……別笑我哦。千萬別笑我哦?」
晴的臉上泛起一片羞紅,甚至身處黑暗之中也清晰可見。他雙手遮住自己羞紅的臉,小聲呢
喃道:
「──溢,溢出來了啊。」
我頓時驚呆。
「……啊?溢出來了?」
「…………」
「是什麼……溢出來了?」
「什麼溢出來,就是……那個東西啊。」
「那個東西……?」
「這種東西動動腦子啊……。按照剛才話題的走向,男人能溢出來的東西,就只有一個吧……。是因為你突然摸我,那個東西就出來了……」
晴臉紅得非比尋常,十分害羞地說道,像是要死了一樣。
我也拼命思考——隨後終于想到了那個東西的真面目。
「……~~~~!?」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東西——就是指那個!?
「……這,這個,就是那個東西吧?指男人……完事後會溢出來的,那個液體……」(注:「フィニッシュ」,即finish,指射精等一連串的性行為結束。)
「……嗯。」
「晴那時候……被我碰到之後,就射出來了……?」
「…………」
「啊?啊?我,我不是很明白……可那個東西,就這麼容易射出來嗎?不更應該,像這樣……興奮起來之後再射出來嗎?我,我只是碰了你一下而已……」
「~~!我,我也是沒辦法啊!」
晴有些惱羞成怒地大喊道。
「我當時才高一啊!而且又因為青春期悶悶不樂……那是我對這方面最敏感的時候。再說了你是高三。成長為女人之後,又有了那副特別色情的身體……」
「特,特別色情的身體……!?」
「那種女人是我女朋友,還積極主動靠近我,連胸部都讓我碰……我太興奮了,射出來也是沒辦法的呀……」
「…………」
即便他說沒辦法……男人的生活狀態我也一竅不通。
就,就這麼忍不住嗎?
這種……好像的確叫做早泄來著?
無經驗或經驗不足的人,也存在對刺激十分敏感,沒有思想准備便突然射出來的現象……我好像在網上看過,又好像沒看過。
「呃,那也就是說──」
我說道。
將預想、期待原原本本地化為言語。
「晴那個時候擺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不情不願,是因為早就射出來了……而不是因為討厭我?」
「……別,別全部說完啦,傻瓜。」
「這,什麼嘛……。那你還不如早點說。」
「我哪里說得出口啊。光是被你從褲子上面摸來摸去就射了……樣子很難看啊。」
晴用充滿不悅的聲音繼續說道:
「我也想過……必須得想點辦法。你身為女人拿出了自己的勇氣,還為我做到了那份上,卻因為我自己泡湯了……。但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直冥思苦想……就這樣,你在電話里,跟我提出分手……」
沒錯。
因為陷入僵局一周後,提出分手的人是我。
因為我想自己肯定被他討厭了。
因為在被對方甩掉之前,自己主動甩掉對方還能減輕傷痛。
「當時你對我提出分手……我想自己一定被你討厭了。我這種沒出息的男人,肯定會被人甩啊。我還以為……自己突然射出來的事情被人知道了……對此我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
那時。
晴似乎一直深信自己被我討厭了。
他堅信自己被人討厭,獨自陷入不安,卻害怕讓對方受傷,什麼也說不出來。
總之——他和我是一樣的狀態。
「我……也差不多忍到極限了啊。在你面前露出丑態之後,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難受得不得了……」
晴說道。
可能是因為羞恥心超越了極限,他的語氣十分自暴自棄,顯得有些反常。
「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
「──」
撲通一聲,心髒跳動起來。這句話既粗魯又激烈,卻充滿了愛意,好像紮得我全身發麻。
「……呃,不是……那,那是以前的事了!是過去式了!」
「我,我知道啦!」
我知道。
我本該知道的——
「……啊啊,總之,這個話題結束。那件事不是理櫻你的問題,全是我的問題。你可以不用在意。好了,我說完了。晚安。」
晴強行中止話題後,對著反方向躺了下去。
我……驚訝不已。
腦袋還沒有追上現實。
思考混亂不已,各種感情湧上心頭。憤怒與悲傷,後悔與煎熬……消極情感多得不得了,但排第一位的——
「……哼哼。」
卻是安心。
近乎幸福的安穩遍布全身。
啊啊——是啊。
我並沒有被拒絕。
晴也不討厭跟我合為一體。
也不是我擅自興奮,感覺白費一場,晴也和我一樣興奮。而且,呃……他可能在某種意義上比我還要興奮而感覺白費一場了。
「啊哈哈。」
「……我說了別笑吧。」
晴始終朝反方向睡著,傳來了怨恨的聲音。
「啊……對,對不起,不是這樣啦。不是笑你射得快……只是因為我發呆了。」
「…………」
「你,你沒必要在意這種事啦。……你想嘛,有傳聞說黑猩猩交配五秒就結束了,比起這個,晴就……啊,這個,呃……可能碰的時間連五秒都不到。」
「……別假裝同意我的說法又往我傷口上撒鹽。」
看起來真的很氣餒。
嗚嗚……我哪知道這個時候怎麼同意你啦。
一旦再這樣不小心說下去,就感覺晴可能真的會陷入無法勃起的地步,所以我一言不發地躺了下去,蓋上被子。
往旁邊偷偷瞄了一眼。
晴確確實實背對著我。
估計是面對我覺得很害羞吧。我趁機朝著晴躺下,紅著臉凝視他的脊背。
男人的脊背又寬又大。但估計是因為有些凹陷,他的脊背現在顯得有些彎曲,看起來又顯得很小。
這樣的背影——不知怎的,我竟然感覺可愛得不得了。
「……那個,晴。」
我說道。
「假如啊……假如那個時候,能認真做到最後的話……我們,應該就不會分手了吧?」
假如不在途中失敗做到最後的話。
亦或者——假如我不急著對他步步緊逼的話。
「……我哪知道啊。」
隔了一會兒,晴冷冷地答道。
「想也沒辦法啊。畢竟……這件事都已經過了。」
「……是啊,」
沒錯。
正如晴所說。
已經過去的事。
已經結束的故事。
年輕所致的虛榮心以及各自的差別,使我們的關系結束了。
他人看來,這或許是無奈之舉,然而這對于當時的我們十分重要,也難以舉措。
高中生的我們,比現在更加幼稚、青澀,而且很不成熟。竭力守護自己的自尊心,卻忘記了互相直面對方。
再怎麼後悔,時間也不會倒流。
高中時代也無法重新開始。
已經結束了。
可是——
「……又開始了,也挺不錯呀。」
「咦……?」
「不,沒什麼。」
說完,我也背對了過去。
再這麼看著晴……我就可能無法控制住自己了。
我們的故事以壞結局告終。
但是——正因為這樣。
那樣的故事,或許才會再翻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