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一章



第二天也下雨了,于是我出發去了學校以外的地方。說起來,家里有學校發來的電話留言,知道是學校發來的那一瞬間,我停止播放,並且刪掉了錄音。母親正在離家出走,不會聽到錄音,就算聽到了,或許也沒關系。不過,要是讓哥哥聽見,就有點麻煩了。倒不是說我們兄弟的關系差,只是莫名有種緊張感。我希望盡量維持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平衡。

在去公園的路上,我繞路去便利店買了一盒薄脆餅干。里面一共有九小包,每包六塊,小酒館里常常會將芝士和雞肝醬堆在上頭當下酒點心。這種餅干不是特別好吃,不過在便利店能買到的食物里,它算是比較像樣的了。

不知姓甚名誰的女子今天也在,長椅上還放著茶色的紙袋。她用雙手捧著的不是啤酒,而是Tully’ s Coffee( 注:發源于美國西雅圖的咖啡品牌,在日本設有多家分店)的外帶紙杯。我還是第一次見她喝咖啡。

“咦,今天不喝啤酒了?”

“嗯。”

“終于改邪歸正了嗎?”

“什麼啊,虧我為了遷就你才不喝酒的。”

我默默地在長椅上坐下來。

“這個給你,”她把茶色紙袋往我這邊推,“這是對老顧客的真情回饋。”

“咦?

袋子里裝著帶蓋的咖啡杯,和她喝的一樣。

“真的是給我的?”

“嗯。

“謝謝…不過,這吹的是什麼風?”

“只是覺得在不喝酒的人面前,-一個人喝很難受。’

“我今天要是不來呢?”

“那就…你瞧。’

她拿起另一邊的塑料袋。透過白色的袋子,我看到啤酒罐上的商標。

“酒嘛,不是獨酌就是共飲啦。”

“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

“喝醉的人不是常常會叫身邊的人一起喝嗎?要是酒席上有不喝酒的人,他們會不會覺得糟心?”

“倒也不至于精心,怎麼說呢…我想會覺得有點寂寞吧。”

“寂寞。”

“或許會不安吧,不確定別人是不是真的和自己身處一室。”

“原來如此….”.

這種解釋淺顯易懂。在一個大家都熱鬧歡騰的地方,要是有一個人很安靜,大家肯定會好奇,甚至想去逗逗他吧。

我想自己能明白這種心理。

不如說,我就是那個格格不人的人。

我無法和眾人在同一時間因同一件事而發笑。

我掰開塑料杯的杯口,嘬起咖啡來。里面是加了奶泡的咖啡歐蕾,沒有放糖,口感卻帶著甜。

我這個人平時總是板著臉,一副對人不理不睬的樣子,看上去挺討厭的吧,事到如今倒開始反省了。

“怎麼了?不好喝嗎?”

“不會,很好喝啊,多謝款待。”我輕輕地舉了舉杯子,“我只是在反省,覺得大家都在笑的時候,我也該跟著笑才對。

“嗯。當時要是能做到,那是跟著笑比較好吧。”

“但也有做不到的時候。”

“是會有做不到的時候,”她點頭,“有時無論怎麼喝,還是追不上先喝醉的人。”


“這種時候該怎麼辦?喝到醉倒為止嗎?”

“我不會醉倒的。就算站不起來,我的意識也是清醒的。你呢?”

我故意避重就輕,回答道:“我還是高中生啊,怎麼可能喝成那樣呢?”

“那你還是喝過一點嘍 "

她笑了。

給個咖啡的女子想了解我的交友情況,說是擔心我沒有正常的社交活動。就當還她咖啡的錢,我無可雜;何地說起了松本隆史和佐藤弘美。

“你說的這種關系,我多少能理解。”

我對她說,那兩個人盡量不待在二人世界里,非要拖著我一起。之後,女子給出了這樣的回應。

“你怎麼理解的?”

“因為只有兩個人而而相規,要麼是零要麼就是一百, 難道不是嗎?”

“什麼意思?

“就是說,你要麼接受對方的意見,要麼不接受。或是對方要麼接受你的意見,要麼反對。”

“大家各自把意見攤開來說不就好了?也就是討論一下…"

“這個嘛,一開始是會討論,但每次都討論會很累,會持續不下去。一且有了這種持續不下去的預感,人就會漸漸往全盤接受或全盤反對兩個極端跑,但這樣也會讓人難受。”

“這樣哦….”

我聽不懂,能說的只有這一句。

“我覺得,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就會變成這樣。即便只是扔出一句話,不管是對方還是自己,對此都會有喜歡和討厭兩種態度。如果要達成其識,就會出現必須選的局面。雙方為此甚 至會用鋒利的言語相互傷害吧。不過,如果是三個人,那就不是個人對個人的局面,而是形成一個集團,不需要誰來接受自己的意見或發言,只要把這句話往那里一放就行。 不只是三人,四人以上也是同樣的道理。”

“原來是這樣….”.

“你看,這就來了。’

“什麼?”

“你剛才並沒有釋然,但還是全盤接受了。’

“啊.

確實,我一時很難接受她的這番意見,但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囫圇吞棗。

“人們常說,只要加深討論就能解決分歧。的確,有時候這麼做是有意義,但很難持續下去吧。總是這樣的話,人就會開始討厭對方。”

“就像老師一樣。”

“什麼?”

她似乎怔了一下。

“我說你就像是戀愛的老師。’

不知為何,她又變得面無表情,臉像僵住了一般。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 應該說過了很久,她都沒有打破沉默。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便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實在看不下去了,我只好轉過視線去看看風景,喝一口咖啡。手邊有能喝的東西真是幫了大忙,總之能讓人暫時不用說話了。

難道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我正想問她,便從旁邊飛來塊板狀巧克力。我條件反射般用雙手接住,問道:

“這也是給老顧客的?

“巧克力和咖啡應該挺配的吧?”

“那倒是…”

我打開自己買的餅干,拿出一小袋扔給她。她狐疑地觀察了一會兒,拆開後拿出一塊塞進嘴里,然後皺起眉頭說道:

“好像在吃沙子…

她把剩下的餅干放在長椅上,往我這邊推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