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穿白衣服的女人





暴風雨像翻了臉一樣,整夜未停。在懸崖邊找亞曆山大的時候,得汶明白了為什麼在下面的村子里在這樣的暴風雨之夜可以聽到艾米麗聲音。在風的襯托下她的尖叫聲非常高並且很清楚。在閃電照亮黑暗的樹林那一刻,得汶甚至看到她穿著長長的白袍,在夜色中伸著手,好像是要抓什麼。

離魔鬼岩越近他越是害怕:亞曆山大是不是從它的邊上跳了下去?

塞西莉緊緊地跟著他,她黃色的雨衣緊裹在身上,帽子牢牢地戴在頭上,只露著臉,一綹紅色的頭發從里面跑出來,垂到她的眼睛上。

得汶拿著一個大個的手電筒,四下照,只看到樹干和樹枝,不管他們如何一遍一遍地叫他的名字,這里沒有一點亞曆山大·穆爾的蹤跡。

“你也聽到那尖叫聲,不是嗎?”得汶問,“不是我的幻覺吧?”

“我真的聽到了,”塞西莉承認,“噢,得汶,他能去哪兒?他為什麼在這樣的暴風雨天跑出來?”

雷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他們停了一會,手電筒響了一下,暗了下去,塞西莉嚇得發出一聲低叫,但得汶搖了搖,它又亮了。在他們前面是西蒙,正用沙啞的聲音喊著亞曆山大的名字,風雨中濺起的泥粘在他們的鞋和褲子上。

一陣陣的恐懼襲到得汶的心頭,塞西莉還是懷疑,在這樣的晚上,這孩子跑出來簡直是發了瘋。更讓他們不安的是他們聽到的尖叫聲。他從魔鬼岩上掉了下去?還是被杰克森·穆爾帶到那兒,把他推了下去?想到這兒,得汶嚇得一哆嗦。

他腦海里不斷出現那腐爛的臉,生蛆的牙齒,腐臭的呼吸。“救救我,”亞曆山大寫過的,“他就要來了。”

得汶有點兒害怕,不是杰克森,還能是誰?

“我們到魔鬼岩下面的海灘上去看一看。”得汶在暴風雨中大聲說。

“噢,得汶。”塞西莉喊道。踏著泥濘他們繼續向前走,這時他們不得不更加小心了,這里的風比別的地方大得多,也更有力量。塞西莉曾告訴過他,在兩年前的一個夏季,一個旅游者無意間闖到這里,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惡風刮了下去。十二天後,他撞破的遺體在六英里外的海灘上被發現了。他的照相機還掛在肩上。

塞西莉在崖邊穩住自己,“即使亞曆山大掉下去,我們也不可能在那看到他。”她在風中喊著,“那里太黑了。”

“也許我應該下去。”得汶說。

“沒必要。”這深沉沙啞的聲音發自西蒙之口,他出現在他們旁邊。海上突然起霧,霧氣模糊了這個小個子的臉,但他那無情的眼睛沒被遮住。眼光穿過夜色直射過來,得汶退卻了。

“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說沒必要?”塞西莉問。

“我剛下去過。”西蒙告訴她,他那散亂的頭發垂在他的臉邊和眼睛上。“岩石上沒有人,如果他掉下去,大海會把他沖走的。我們只能等到早晨,看看有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噢,”塞西莉咕噥著,把手捂在臉上哭了。

“走吧。“得汶用胳膊抱住她,帶著她往回走。

大約凌晨三點的時候,暴風雨終于小了,逐漸地接近不下了。只剩下霧號的聲音,在警告不要太接近這個地方。

格蘭德歐夫人最終還是報告了治安長官。起初,她不習慣法律的力量進入穆爾家族的莊園。這個家族認為這是他們的私人領地,他們在這兒有至高無上的權利。“我不喜歡警察在我的領地瞎轉。”她用輕蔑的口吻說。

當得汶和塞西莉濕漉漉地神情沮喪地走進大廳時,她讓步了,“對不起,夫人。”西蒙在他們後面說,“我希望給您個好消息,但是到處也找不到那孩子。”

在烏鴉角,當阿曼達·穆爾·格蘭德歐叫警察時,他們從未晚過。沒有任何公文要填,即使在凌晨三點的時候也沒有缺人手的借口。在她放下聽筒七分鍾的時候,治安長官的代理人就開始敲門了。塞西莉一邊用毛巾擦著頭發,一邊打開門讓他進來。

“晚上好,塞西莉。”那代理人微笑著說。他是一個漂亮的年輕人,年齡不到十九或二十,淺金黃色的頭發,下巴上長著粉紅的痣。

塞西莉有氣無力地說,“你好,喬伊。”

得汶不喜歡他對塞西莉的樣子。有點過分地友好了。格蘭德歐夫人帶他來到客廳。他又轉身專注地凝視忽閃著睫毛的塞西莉。

“得汶,”格蘭德歐夫人叫到,“過來,你跟他說說你最後看到亞曆山大的情況。”

得汶有點猶豫,和他說多少好呢?“啊,代理人,我相信那孩子被綁架了,也許被複仇的幽靈杰克森·穆爾拋下了魔鬼岩……”

“我最後一次看見他是在下午,”得汶說,“他正准備看電視,但他似乎被什麼東西嚇壞了———”

“他留下一條信息,”塞西莉插嘴說,“在這兒,”她已到那孩子的房間去過,並把黑板拿到了這里。“看,喬伊。這就是他寫的。”

“‘救救我,’”代理人不動聲色地讀著。“‘他就要來了。’”

“這是什麼意思?”格蘭德歐夫人焦急地問。

“唔,”喬伊·波特說,“我看他像是在和你們開玩笑。”

“不,”得汶果斷地說,“這不是玩笑。”

“他能藏在哪里?過來,塞西莉,我們知道那孩子以前就很麻煩。他是想要人找他。”

“不,”得汶重複,“我想他真處在危險之中。”

“你為什麼這樣想?”格蘭德歐夫人挺直了身體睜大眼睛問。


“因為……”得汶欲言又止。他走過房間,站到大玻璃門前,看著下面暫時平靜的大海,月亮高高地掛在天上,又圓又亮。雨已經不下了,夜色看起來似乎是那麼的寂靜,平和,並且是想像不到的順理成章。

“因為我相信,一定有什麼東西———那東西……想控制他。”

他轉過來,面對著大家,喬伊·波特皺著眉看著他,這個小傻瓜,波特似乎在這樣想。

格蘭德歐夫人的嘴也抿成了一條線,“得汶,你那關于幽靈的說法我已經聽夠了,請———”

“我們聽到了他尖叫!”塞西莉堅持說。

那代理人聳聳肩,“那是風的騙局。你知道在這兒聽起來怎麼樣,塞西莉。”

得汶向前傾了傾身子,“如果一個小孩真的在那兒失蹤了,代理人,到時請你收回這些話。”

喬伊聽了這話怔在那里。

“得汶,別擔心。”塞西莉說。“代理人,”格蘭德歐夫人冠冕堂皇地拖著長音說,“我希望你和你的人把這個地區的每英寸都搜遍,包括魔鬼岩下的海灘。”

“好,夫人。”

“在這期間,我和西蒙將搜查這所房子的每個房間,”她看了得汶一眼說,“包括東跨院。”

她說完轉身上樓去了。

波特聳聳肩,“希望能再見到你,塞西莉。”他拍著帽子咧著嘴笑。她苦笑一下,“會的,朋友。”他向得汶眨眨眼,得汶沒有任何反應。

他一走,得汶就對塞西莉說:“他沒有想過他對你來說有點兒老?”

“得汶,他只是在每次見到我時,對我比較注意罷了。”

“是的,好了,如果他想別的什麼———”

塞西莉張開嘴笑了,“為什麼?馬馳先生。我相信你這是忌妒。”

他哼了一聲。看著窗外,烏鴉角的警察正在莊園慢慢地搜索,他們的手電筒發出的橘黃色的光不時地照在這房子的窗戶上。

塞西莉走到他身後,“為什麼你認為是杰克森想要亞曆山大?我想你是攪亂這一切的人和力量。”

得汶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深信亞曆山大知道一些事情,也許他被東跨院某些東西迷惑了,也許……”

他突然想到某些事,“也許杰克森正在讓亞曆山大打開那個閂著門。”

“真像你說的那樣,那不是一個小孩子能打開的。”

得汶聳聳肩,“唔,他找他肯定有事,他試圖通過他實現某些目的。我知道這點。並且當那個聲音告訴我什麼時,我總是相信。”

“我希望能相信你,得汶。”塞西莉告訴他,但他看得出她在心里作斗爭,“真的。”

得汶突然跑出去來到大廳,從衣帽架上找到拿起還在滴著水的雨衣。他穿上它,上面還黏著泥土和樹葉。

“你到哪去?”塞西莉問。

“我想我知道亞曆山大在哪里。”他回答,然後不顧一切地沖出去。

穆爾家族墓地的白色的石頭在月光下很顯眼,和深紫色的夜色形成鮮明的對比。伴隨著一種令他吃驚的能量,他向墓地接近,他感到一種決心,一種責任,還稍稍有點恐懼。

“亞曆山大!”他叫道。

霧氣圍繞著他,好像在變厚,里面還有些海鹽的味道,那是由于現在正在落潮而冒出的爛蟹和海草的味道。他又叫了一遍亞曆山大的名字。

他的聲音碰到巨大的石頭產生了回聲,他在又高又濕的墳草中跋涉著,看到那在墓地中央的方尖石塔閃著光,那塊石頭上刻著他的名字。但今天晚上,那不是他要尋找的目標。這個晚上,他的目標是,據他推測,這里應該有一個小男孩兒的墳墓:一個應該成為烏鴉絕壁的主人的小男孩兒。“你為什麼認為杰克森想要亞曆山大?”

實事上他並不能確定,確切地說,只是那聲音給了他一個線索,在他和塞西莉呆在客廳時才確定的。

“杰克森·穆爾有一個孩子。”

不知何故,沒有繼承人的杰克森死了,不知何故,莊園交給了他兄弟一家,又到了格蘭德歐夫人手中,還有塞西莉和亞曆山大。但是按常理它應是杰克森———這個長子的後裔的房子,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秘密。

“他覺得應是他的,他要求歸還給他。”那聲音告訴他。

得汶覺得這里肯定有一個杰克森的孩子的墳墓。

一個應該成為烏鴉絕壁的主人的小男孩兒———但是,在這些不可預測的邪惡的事實面前,能躲得開他的厄運嗎?得汶不能確定,這個令人同情的年輕的穆爾的遺體安息在哪里?但他推測一定不會離他父母的紀念碑太遠。

就在得汶的眼前,危險已然徹底來臨了。

“噢,爸爸,現在,幫幫我。”得汶低聲說。


他感覺到了那種燥熱。“是的,他在這兒,”得汶想,“亞曆山大在這兒。”

杰克森·穆爾想用他來代替他自己的兒子———代替他失去的繼承人———阻止我找到真相。

在前面,他看到那個有著打破的天使的紀念碑。得汶停下了。杰克森會不會再一次現身?他會做什麼?在東跨院得汶曾變得無能為力,現在他能證明他的強大嗎?

這時,在他左邊有動靜,得汶停止了思考,黑暗中睜大眼睛看,但什麼也見不著,他繼續看時,從海上吹來的一陣冷風驅散了燥熱。霧更濃了。它又動了,這次是在前方,就在離杰克森的墓碑一兩碼的地方,有人在那里,有人在陰影中動。

“亞曆山大?”得汶叫道。

但那是一個身穿白衣服的人。它在一個平坦的墓碑前跪下,並沒有注意到得汶的接近。它的臉———戴著頭罩,當他穿過霧氣向它走近時想。

“你是誰?”他輕輕地說。這時,那人抬頭面對著他,當他再走一點時,他嚇了一跳,那個人似乎在一瞬間變成了一群白鴿,迅速地飛起來消失在黑暗中了。得汶能感覺到它們的翅膀扇出的風吹在他的臉上。

就在那一瞬間,他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臉。

他向下看她在那下跪的那塊石頭,上面的題字讓他迷惑,只寫著這樣幾個字:

克拉麗莎

“杰克森的孩子?”得汶喃喃自語,但他不能肯定。

那聲音也沉默了。

在回烏鴉絕壁的路上,得汶感到很掃興,也很泄氣。本來他是滿懷希望的,但在墓地沒找到任何和亞曆山大有關的跡象,“也許我錯了,也許那聲音錯了一次。”

但,不是,它帶給他一個重要的線索。一個讓他一直迷惑的線索,直到他進入房子,脫掉雨衣轉身看到亞曆山大坐在客廳時才不再想它。

“亞曆山大!”他喊著沖進房間。

格蘭德歐夫人正坐在她的椅子上,雙手放在腿上,“你說對了一部分,得汶,”她說,她的眼睛看起來很疲勞且充滿血絲。“他不在這所房子里,但也不是被幽靈綁架。”

一個深沉熟悉的聲音從得汶身後傳來。“我不是說過,准確地說是誘拐,阿曼達。”那聲音說。

得汶轉過身,原來是羅夫·曼泰基。

“我們年輕的朋友,”羅夫摸著亞曆山大的頭發說,“在通往烏鴉絕壁的路上冒雨徘徊,似乎決定要出走,然後覺得或是有比這更好的想法。”

亞曆山大咧開嘴對著羅夫笑,“他真有一輛很酷的車。”他轉向他姑姑說。

格蘭德歐夫人顯然有點不安,塞西莉坐在壁爐前,告訴她說:“媽媽,我們應該向羅夫道謝。”

“我並不希望誰感謝我,”羅夫說,此時他神秘的綠眼睛看到了得汶。“我當然不能讓一個孩子在午夜冒著大雨獨自行走。”“你為什麼要跑到外面去,亞曆山大?”得汶站在他面前彎著腰問他。

那孩子滿懷惡意地看著他說:“因為你。”

“我?”

“你嚇壞我了。”亞曆山大說,他眯著圓眼睛,似乎在想什麼一樣。得汶有點兒發抖。在大家面前似乎亞曆山人變得能自主了。但是只有得汶能看出其中的變化。甚至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冷漠、單調:“我去找幽靈了,你和我說起過杰克森·穆爾的幽靈。”

格蘭德歐夫人揚起眉毛:“這是真的?”

得汶吞吞吐吐地說:“我只是問他知道什麼———”

“你問一個已經很敏感的孩子有關幽靈的事,”格蘭德歐夫人很生氣,“我以前認為你應該很聽話,我告訴過你亞曆山大有些問題,請你給他做一個好的榜樣!”

得汶看了一眼那個孩子,亞曆山大正在觀察他,注意他的每個動作,每一次反應。這正是得汶想見到的。他已經很漂亮很巧妙地控制了局勢的發展。

“噢,不要對那孩子太苛刻。”羅夫說,他指的是得汶。“他剛剛認識我們年輕的穆爾先生並且這只是他的一個惡作劇。”他向得汶眨眼示意,馬上又移開眼光。

“我沒有請你提建議。”格蘭德歐夫人對他的話嗤之以鼻,“塞西莉帶亞曆山大到他房間去。還有你,得汶,早晨我們在進一步地討論這一切。”

塞西莉拉著她小表弟的手,得汶跟著他們走出去。“等一等,”他叫道,“亞曆山大,告訴我們你為什麼在黑板上寫那些字。你寫的那個他來了,那個請人幫助你的話。是誰,亞曆山大?誰來了?是誰使你需要幫助?”

那孩子轉身面對著他,他胖胖的臉有點扭曲,上面充滿了恐懼,“你,”他噴著唾沫說,“你來了———打擾了我,並且給我講恐怖的故事。是你讓我需要幫助!”整個大房子中都沉默了,在那一刻,所有的人都站在那兒,看著那個小孩兒。

“他們能明白嗎?”得汶想,突然他相信他們能,甚至他將不允許這樣的事再發生。這不是一個天真的小孩兒。這孩子是個魔鬼,就像比薩餅店的那個孩子是魔鬼一樣。

只是這一個名字叫杰克森·穆爾。

塞西莉催促亞曆山大快走,把他送到樓上,讓他上床睡覺,這時黎明的霞光已經出現在大海邊緣。格蘭德歐夫人關上門,很顯然她和羅夫的談話還沒有結束。得汶一個人走過走廊,路過餐廳,穿過安靜的書房,來到花房,坐在帶有暖意的橘黃色的燈光下,他意識到那孩子勝利了。

至少這一個回合是這樣。

“亞曆山大被杰克森·穆爾控制了,我希望我能保護他,結果我輸得很慘。”這一點或多或少的已經確定了。但那是什麼意思?畢竟那聲音是對的:得汶堅信利用那孩子是杰克森重新掌握這所房子的某種渠道。並且,更准確地說是為了東跨院那鎖著的入口。


他回到客廳,相信在早晨,他將面對面和格蘭德歐夫人說出他的打算,並且要求她也這樣。她能怎麼做?把他趕出去?她現在是他的監護人。另外,得汶覺得她甯願讓他呆在這里,而不會讓他去什麼別的地方,因為,現在他已經開始明白了她家的一些秘密。

還有什麼秘密沒被發現?東跨院那些書上的神秘的言詞?塔樓上的燈光?墓碑上刻著的“得汶”?東跨院異常相似的肖像?一身白衣的女子?她是艾米麗嗎?或者那神秘的克拉麗莎,是誰?

是的,他想從格蘭德歐夫人那里得到一些答案。

“阿曼達,你還是那麼不講道理。”突然關著門的客廳里傳出羅夫·曼泰基的聲音,得汶吃了一驚。站在外面猶豫著是不是應該偷聽,但羅夫深沉的聲音和其中透露出的秘密吸引了他。

“不講道理?”格蘭德歐夫人哈哈大笑。“我想我有充足的理由反對你在烏鴉角濕滑的街道上拉著個小孩兒開車跑。”說到這兒,她故意停了停。“不記得上一次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要把那謊言一直帶到墳墓中去,是嗎?”

“他們從監獄把你放出來後,你為什麼不立即回烏鴉角?”

“我想開個餐館,”他告訴她,得汶聽出他的話語中帶著笑意。

“和我競爭?”她追問。

“那是美國方式,不是嗎?”

“你對這個家庭的傷害還不夠嗎?為什麼現在又回來,試圖破壞我們的生計?”

“親愛的阿曼達,我幾乎不認為偉大的穆爾家族的生計會受一個餐館的影響。”他歎了口氣。“此外,我相信這個家族本身對自己的傷害比我造成的要多得多。”“出去。”

“你生氣的時候總是那麼特別可愛。”

“出去!”

聽到轉門把手的聲音,得汶嚇得趕緊跑,這里空蕩蕩的,僅有的家具就是一個衣帽架和一個老爺鍾。他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跑到門外的灌木後面。他剛躲起來,就看見羅夫走了出來。

“告訴我,”羅夫一邊走一邊說,“在你監護之下,這個年輕的被監護人是誰?”

“離得汶遠一點,”她並沒有看見得汶。“他和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晨光下,透過灌木叢他可以看清羅夫的臉,“我,我,我會很好地照顧他的,我可不可以問一問,他究竟是誰?”

他的話里有話,似乎他知道什麼秘密。某些東西使格蘭德歐失去了勇氣,她什麼也沒說,推上門擋住羅夫的臉,羅夫哈哈大笑起來。

得汶屏住呼吸,等羅夫離去。但是,羅夫卻面對著冉冉升起的太陽站在那兒沒動,“噢,多麼美的早晨。”他輕聲地唱著,消失在他視野之外,“噢,多麼美的一天。”

突然,他站到了得汶身後的草地上,輕輕地拍了得汶的肩膀。得汶嚇了一跳,趕緊轉過身。

“唔,”他說,“我看見有人跑出來藏在灌木叢中。”

得汶感覺自己的臉有點紅。“我不希望格蘭德歐夫人認為我是在偷聽。”

“但你確實在偷聽啊。”羅夫說。

“不,不,那不是真的。”

“噢,在我面前不必掩飾。”他微笑著看著得汶。太陽照在他的臉上,他的下巴顯得很結實且線條分明。他把得汶從灌木叢中拉出來,“現在,告訴我,”他說,“到目前為止,你在烏鴉絕壁的生活如何?”

“唔,”得汶開始說,“當然……很刺激。” “聽著,孩子,”羅夫說,他的聲音變得很嚴肅。“你要小心點兒。我指的是那個。有一些東西———”

“是的,確定有些東西。被鎖在一個金屬門里。”

羅夫很嚴肅地看著他,“有機會到餐館來找我,我每天下午都在那兒。”他停了一會兒,仔細地看著這個孩子,“我想我們有些事情要談一談。”

得汶看著他消失在路的轉彎處,接著就聽到了保時捷發動機的聲音。這時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陽光照著整個莊園。得汶歎了口氣,走到屋里。

這時他聽到了什麼:是哭聲。

陰沉、沙啞、悲痛,像波浪一樣越來越高,隨後又消失了,在隨太陽而起的鳥叫聲中模糊了。房子籠罩在一個長影子中,不久,幾分鍾後,陽光照進了窗戶,得汶肯定那哭聲不能忍受天亮的事實,在黑暗之余還堅持著。這是他聽到的最悲慘的哭聲,也是他能想像得到的最淒慘的哭聲。

它似乎是從地板上滲出,從牆里滴出的。在他穿過走廊,路過餐廳和書房時都聽得到。他在通往東跨院的門口停了下來。沒錯,哭聲在這里比別處大一些。它是從那門里的某處傳出的。

不管格蘭德歐夫人生氣不生氣,也不管今天晚上發生什麼事,他要進去———他知道一個情況———門是開著的。他想一定是早些時候在這里找亞曆山大的時候,不知何故———也許是發了懵———他們又一次忘了鎖門。

他拉開門看看里面,右邊的門也開著,那里有一個旋轉樓梯,他想是通往塔樓的。他輕輕地按了牆上的一個開關,一盞燈發出微弱的光。通電的地方到此為止了。他走上台階,每走一步都停一停,聽一聽,那哭聲還在,接近聲音的源頭時,更清楚了。

在第一個樓梯平台,他四下張望,哭聲好像還在上面。得汶接著向上爬,一步一步,踏著滿是塵土的破舊的水泥台階向上走。在第二個樓梯平台上,有一扇門,虛掩著。里面透出閃爍的燭光,他能在這發現什麼?他將面對什麼?

下面那個燈的光已照不到這里了,那搖曳的燭光是他唯一的光亮,他摸著牆皮破損的牆接著向上爬,突然他的手碰到了軟軟的、毛茸茸的東西,他趕忙把手縮回來,可能是蜘蛛或是蝙蝠。他有些畏縮。他的心怦怦直跳,但他還堅持向上爬。

突然,哭聲戛然而止。他陷入寂靜之中。

在那幾秒鍾里,恐懼壓倒了理智,得汶告訴自己,黎明的陽光就要透過塔樓的窗戶順著牆壁照進來。就在這時,他又一次在黑暗中聞到魔鬼那腐臭的呼吸,感覺到它冰冷粗糙的手指掐在他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