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塔樓的燈光





皮制的什麼東西掠過他的臉,得汶將它推走,努力找到他的方位。

下面,出現了一個場面,是一堆人群,他不再呆在房子里了,而在外面的什麼地方,走下一個建築物的台階進入一個廣場,成百上千的人聚集在那里。人們都穿著稀奇古怪的衣服。“燒死女巫!”他們大喊著。“燒死這個叛徒!”

得汶恐懼得血都凝固了。”

叛徒———那是他們稱呼杰克森·穆爾那個瘋子的,他是個叛變的夜間飛行的力量。他的同胞被他的邪惡震驚了。他來到這里,是為了在地獄里等得汶嗎?

得汶不想再撞見杰克森·穆爾了。這個瘋子會盡他的所能,以確保得汶永遠不能再逃出地獄。

“過來,”一個男人突然對說,他向得汶伸出一雙滿是骨節的衰老的手,拉著他下了台階。這男人很高,戴著頭罩,穿著一件長長的灰色教士法衣,他看起來像個教士,還留著一簇長白胡子。

“如果我離開這些台階,我就會被困陷在這里。”得汶告訴自己,不確定是神秘的聲音,還只是自己的直覺告訴他的這個。

“過來,孩子。”男人再次鼓勵他,勾著一個長長的瘦骨嶙峋的手指頭,“過來和我在一起。”

“不。”得汶大喊著。

他轉向台階,試圖往上爬回去。但困難極了。每一步都是得汶從未遇見過的最強大的重力的挑戰,就像在逆流中游泳一樣,比那還費力一百倍。得汶一點兒一點兒地抬起他的大腿,然後猛然抬腿挪動了一步,然後抬另一只。

他身後人群的聲音消失了。他正背對著黑暗的樓梯,他能看見通向伯爵恩的房間的門。

他跌倒了,門開了,他確實回到了烏鴉絕壁,上氣不接下氣。“哦,你在那里。”塞西莉繞著角落走著說,“你在伯爵恩的洗澡間里干什麼呢?”

他沖她傻笑著,不能忍受一個小小的嘲諷,“你要想走就走吧。”

她看著她的臉:“得汶,你的臉蒼白得像個———”

“那是個地獄,塞西莉!”得汶轉過身,指著看上去像是個普通浴室的門說。“伯爵恩耍把戲讓我進了地獄。”

“你確定嗎?得汶,我認為進入地獄唯一的辦法是通過東跨院那扇緊閉的門。”得汶皺起眉毛,他也曾這麼想過,但現在他不那麼確定了。“可能土地神有些魔法,可能他們能———”

“嗨,我媽媽來了。”

格蘭德歐夫人出現在門口,“你們倆在這兒干什麼呢?”

“我遵照你說的,在幫伯爵恩呢!”得汶告訴她。

她的眼睛環視著房間,在浴室門那兒呆住了。“你給他拿到他所需要的東西了嗎?”

“拿了。”

她警惕地瞪著得汶,“可你怎麼還在這兒呆著?”

得汶沖她微微一笑,“只想讓他的浴室乾淨乾淨。”

塞西莉夫人冷冷地注視著他:“離開這兒,你們兩個都離開。”

她迅速地轉過身,緞子長袍刷刷地拖在走廊上。

“她知道,”得汶說,“她讓我來這兒是為了一個原因,她想讓我進入地獄,她和伯爵恩謀劃好了的!”

“得汶,我媽媽可能是有些嚇人,可她決不會想法傷害你的!”

得汶不做聲,他只是默默地跟著塞西莉走出了房間。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里,他一直想著這次經曆。他去幫助伯爵恩,格蘭德歐夫人是那麼堅持不懈地讓他去幫助伯爵恩,“他在等你,”在送塞西莉下樓之前,她曾以不傷人的方式說。“我知道得太多了,”得汶自言自語,“那就是她想除掉我的原因。父親打發我到這兒生活以後,她盡量對我保守有關我的夜間飛行力量的過去的秘密。但現在我已經發現了。對她來說我代表一個危險分子,她知道我有她的家庭禁用的力量,每天她看著窗外,觀察那些烏鴉———侯雷特·穆爾魔法的象征———因為我的到來而回到房子里了。”

對得汶來說,事實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格蘭德歐夫人害怕我的力量使那個瘋子返回來。”

得汶知道那是她一直以來最恐懼的事情,那個瘋子殺了她父親,把她母親逼瘋了,把小弗蘭克·安德魯德偷偷地弄進地獄,她害怕他會回來找她和她的家人算賬,上次他在亞曆山大身上差點得逞。

“于是,她想必要的話,犧牲我。”

從某一點上,他想像格蘭德歐夫人可能是他母親,想到這兒,他痛苦地笑了笑,此刻看來是很合邏輯的。

她有夜間飛行的力量的血統,爸爸打發他到這兒和她生活在一起,得汶擔心這情形將使塞西莉成為他的姐妹———對他正在萌芽的浪漫感情來說,這是一個讓人厭惡的想法,———可這想法最近看起來越來越荒謬,什麼母親會故意將兒子送到地獄呢?尤其在這個小插曲式的故事發生之後。

從得汶打敗杰克森·穆爾以後的這些星期,他開始在烏鴉絕壁感覺到某種程度的安全感。他甚至從他父親死後,第一次開始有一種家的感覺。有塞西莉,羅夫和他在學校結交的好朋友———D.J.、艾娜、馬庫斯。他和亞曆山大的友誼也開始真正的萌芽了,除了他們最初的敵視,得汶開始真正感覺到似乎他有了一個家庭,畢竟他在烏鴉絕壁最初幾周的恐怖之後,最終獲得了安全感。

但,這一切都不複存在了。土地神和格蘭德歐夫人明顯的背信棄義的行為———得汶決定他會一直處于警惕之中。

地上的雪厚厚的,足有兩尺,可第二天早上馬路都被掃過了。

“一直是那樣的嗎?”塞西莉問道,“周末的暴風雪周日就全清除了,學校不會放假了。”D.J.用車來接他們,他開的是輛舊的紅色的卡馬羅車,他叫它弗洛。

他比得汶和塞西莉提前一年上學,所以他獲得了駕駛執照。

很多人認為D.J.是個叛逆的青年,因為他穿著黑色的衣服並紋著身。一處在他的鼻子上,一處在他的下巴上。

“嗨,誰開的舊卡迪拉克?”他問,注意著伯爵恩的車,此刻,它正安全地停在車庫外。

“是我們新管家的,”塞西莉告訴他,得汶坐到前座時,她爬進後座,“他是個土地神。”

“土地神,”得汶提醒他,“他有662歲了。”

“去你的吧,”D.J.說。

“那是他說的,他在煤礦度過了童年時代,他留著石頭般堅硬的長指甲,我猜他用來挖鑽石或任何什麼東西。”

D.J.搖著頭,“這些怪人從不開車,停在那房子里炫耀,他們是都市人嗎?”

得汶笑了,他的朋友重溫著過去幾個月和他在一起度過的恐怖日子,當他沖進地獄里救亞曆山大時,他知道他能信任他們。現在他和朋友在一起,得汶能夠放松下來,並享受在烏鴉絕壁很久沒有的安全感。

學校里,艾娜和馬庫斯在等他們。馬庫斯像平常一樣穿著整齊。艾娜即使在這麼冷的天也穿著極其短的襯衫,穿著高到膝蓋的紅色革制靴子,她和塞西莉兩個人一直比著,盡管是親密的朋友但彼此保守著秘密。學校的那麼多孩子中這四個人每個都有點另類:D.J.是因為他穿著奇特並聽三十年代的搖滾樂;馬庫斯是全校唯一公開的同性戀的孩子;艾娜盡管是拉拉隊中的一員,但是她拒絕和隊員一起出入;塞西莉是因為她住在烏鴉絕壁,人人都聽說過的傳奇的地方。

另一方面,得汶有點讓人難以了解,他可以和任何他選擇的人來往,尤其在幾個月前,一群目擊者看見他在吉歐的比薩店用一只手打走一個魔鬼之後。當然,只有得汶知道那是個魔鬼,孩子們只認為是臨近的村莊來惹事的小阿飛。一群足球隊員從他們的桌上跳上來用力地拍著得汶的後背。甚至高年級學生在接下來的幾天里都在走廊上歡呼,可得汶在友好地對待每一個人的同時,又選擇與塞西莉、D.J.、馬庫斯和艾娜在一起,現在學校里的多數孩子看著他的眼神帶點懷疑了,不是非常相信他的故事了。

五個朋友組成了一個奇特的群體,那是肯定的。但自從經曆那個瘋子的恐怖後,他們彼此變得非常忠誠,在與地獄里的魔鬼的第一場戰斗期間,得汶甚至能把他的力量分給他的朋友,有一短暫的時刻他們都有了夜間飛行的力量的能力,得汶從未忘記塞西莉踢魔鬼布特時是多麼可怕,就像她生來就是那樣,實際上她是像他一樣,在骨子里是那樣的。

“猜猜發生了什麼事?”當他們課前聚在他的櫃子周圍時,得汶低聲對他的伙伴們說:“昨晚我又踏進地獄了。”

“哦,我的天哪!”艾娜喊道,“你必須從那里搬出來了,得汶。到我家呆著去,我父母不介意。”“艾娜,收回你的想法。”塞西莉突然插嘴說,“得汶哪兒也不去,他會照顧自己。”


D.J.搔著頭,“得汶,我想你上次吸取教訓了,你怎麼又卷入那些事中了呢?”

“新管家耍了我,”得汶說道:“他說那是進入塔樓里的一條路。”

“你確定嗎?”馬庫斯問道,“我認為只有一種條路進入地獄。在烏鴉絕壁下面,那條路在東跨院。”

得汶聳聳肩,“我也那麼認為。”

他仔細看著馬庫斯。他又看見一個紅色的五角星盤旋在朋友的臉上,可幾秒鍾它就消失了。離他上次看到馬庫斯臉上的五角星時已有幾星期了。他不知那意味著什麼,他怕馬庫斯可能處在危險中,他想在他們獨處的時候告訴他。

“下課後我得去羅夫那一趟,”得汶跟他們說,“我想認真讀更多的有關夜間飛行的力量的書。D.J.,你能順便把我捎到那兒嗎?”

第一節課上課的鈴聲響了。

“你得走了,朋友。”D.J.說道,並在他跑著離開大廳的時候迅速地向他致意。

得汶看到馬庫斯消失在拐彎處,然後朝曆史班走去。

“得汶·馬馳,”魏斯白先生問道:“也許你能告訴我,為什麼英國亨利國王在他統治的早些年,他的王位不安全。”

“哦,天哪,他一定會叫到我的。”想著昨晚發生的事情,得汶對留的閱讀作業只是匆忙看了幾下了事。

“哦,嗯……因為他父親已經……嗯,霸占了王權。”他結結巴巴地說。

“沒錯,接著講。”

“並且有……其他比亨利有著更濃皇族血統的家伙。”

“精確點兒。”

得汶欣慰地歎了口氣。“原因是,”魏斯白解釋道,目光轉向課堂,“作為一個兒子和繼承人,亨利如此絕望,為了確保王朝的繼承,以前受統治的很多人盡量給他們安排成更有權力的統治者,可國王……”魏斯白先生放低了聲音。

得汶喜歡曆史,尤其是英國曆史,騎士、國王、城堡和賽爾特教師,他感覺到他的興趣在于這些地方可能和他的夜間飛行的力量繼承有關,可今天他的腦子里事先裝滿了他要和羅夫談論的事情,得汶十分感激羅夫。他是得汶最終弄明白他的力量和地獄的一個希望。

可甚至羅夫也只能做這麼多,羅夫·曼泰基的父親是個監護人,被訓練教授和保護夜間飛行的力量魔法的技能。羅夫自己本想變成監護人,在他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他的父親就被殺了,成了杰克森·穆爾那個瘋子的又一個受害者。

你一定認為羅夫和穆爾家已經足以建立起某些神秘的關系了。但相反,愛德華長大後嫉妒他父親喜愛更強壯、更敏捷的羅夫,年輕的阿曼達·穆爾在嫁給格蘭德歐先生前愛上了羅夫,當她撞見他與另一個女孩在一起時,她是如此痛苦。得汶認識到,她告訴警察他在開車時———喝醉了———幾年前當他的車開到懸崖邊掉到海里。羅夫幸存下來,但是其他兩個人,包括他一直喜歡的一個女仆都死了。

因為阿曼達所說的,羅夫以過失殺人罪被判了五年刑。

現在,羅夫的整個生命燃燒著報複穆爾家的渴望,如果格蘭德歐夫人知道得汶已經和他在一起度過了這麼多時間,她會嚴厲地責備他的。

“可能那是她陷害我的原因,也許她知道我已經偷偷溜去看羅夫了。”不管他的過去發生了什麼———過失殺人,入獄———對得汶來說,羅夫已成為一個英雄,得汶堅定地相信羅夫那晚沒有開車,唯一的問題是羅夫不能肯定這一點,因為事實上他的確喝多了。他說他常被死在車里的兩個人糾纏,他們都是烏鴉絕壁的傭人,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那個女孩———克拉麗莎在懸崖邊的墓地上有塊墓碑,盡管她的身體被沖進海里,有人明智地認為給她立個紀念碑就足夠了。羅夫探望了她的墳墓,他說,他對他們的事故和她的死感到內疚。

得汶一度認為克拉麗莎可能有些事能要和那個瘋子處理,他已發誓他看到了那瘋子妻子的鬼魂在克拉麗莎的墳墓嗚咽。但羅夫說克拉麗莎只是個女仆,在杰克森·穆爾死了很長時間後出生的,于是得汶把那段記憶放在了一邊,一直到現在。

穆爾家曆史的其余部分混亂不清了,得汶很困惑,阿曼達·穆爾接著嫁給了一個她不愛的男人,在塞西莉出生後不久就離開她了。得汶猜測,還有一個原因能排除她是他的母親。他和塞西莉都十四歲,得汶出生後,沒有足夠的時間讓她再生一個孩子。除非,當然,爸爸先前告訴他的生日是錯的,畢竟,沒有出生證書。

得汶發抖了,不論何時,只要他開始想他的親生父母,他就變得頭腦混亂並感到不安,不會是格蘭德歐夫人,不會的!他太喜歡塞西莉了,不想認為她是他的妹妹,那會讓他的想法變態的,他用沒看出什麼相似之處來安慰自己。塞西莉和她媽媽都有著極好的皮膚,深褐色的眼睛和閃亮的紅頭發;得汶是黑色的,差不多是橄欖色的皮膚、深褐色的眼睛而且差不多是黑頭發。

盡管羅夫不能搞清得汶的神秘出身,可他確有他父親的書房和水晶,幫得汶把零散的夜間飛行的力量的繼承物整合到了一起。得汶的父親,他的養父,在得汶出生前住在烏鴉絕壁,羅夫認識他並很愛他,事實上———甚至比書和水晶還多———使得汶覺得他和羅夫有種特殊的關系。“我知道我的根在這兒。”下課的時候,得汶說。五個朋友朝D.J.的車走去,“我只知道這件事。”

“哦,那就是墓地外面的石頭,上面寫著得汶的名字。”塞西莉說著鑽進車後座。

“是的,城鎮的檔案館,真應該記錄下誰埋在那兒了。”馬庫斯說著擠在塞西莉和艾娜之間。

“我們看到了,”得汶鑽進前座坐在D.J.旁邊,拉上車門說道。“在烏鴉角最後一個姓是得汶的記錄,那是一個我出生前就死了的女人。所以她不會是我的媽媽。”

“兄弟,我覺得你可能是天上掉下來的。”D.J.說著開車呼嘯著離開了停車場。

“嗨,我有個主意。”艾娜說。

“應該是個好主意。”塞西莉說道。

艾娜不理他,“可能夜間飛行的力量不像常人一樣生孩子,可能他們孵蛋或采用其他什麼方式。”

塞西莉皺著眉,“你完全搞錯了遺傳。你不會生一個淺黑膚色的女人,你只會生出一個金發的孩子。”

“嗨,”艾娜撅著嘴說:“我的想像沒那麼怪異,看那些一直在夜間飛行的力量身邊的烏鴉,它們就是從蛋孵出來的。

“是,我也是夜間飛行的力量,”塞西莉說:“看來每個人都忘了,我也像得汶一樣是個夜間飛行的力量,我的確不是從蛋孵出來的。”塞西莉說。

“可你被力量那東西欺騙了,”D.J.說,“你媽媽和舅舅放棄了他們的繼承物和每件東西。”

她只是鼻子哼著,“可也許有一天我會弄回我合法的力量的,畢竟這是我的生來就有的力量。”

“塞西莉,把它當作一個福分吧,”得汶說著嚴肅起來,“至少你不是在小壁櫥里有鬼怪的環境中長大的。”

他們談了一會兒其他事情,傑斯卡·米拉度和他男朋友關系是怎樣破裂的。魏斯白先生一直穿帶有汙點的襯衫。“太不拘小節了!”艾娜抱怨著,“像細菌或其他什麼髒東西。”

得汶笑了,向朝烏鴉角走時他看著窗外,“很快就到時候了,”神秘的聲音再次告訴他,“到時你要遵守你繼承的必須要做的事情。”他們已到了菲波—麥吉,烏鴉絕壁在陡峭地方開的餐廳,這是個很受歡迎的地方,把客人從紐約到波士頓拉到這麼遠的地方去吃飯,讓客人用錢買到真正的快樂,這是羅夫·曼泰基在監獄中呆了五年後返回烏鴉角時在腦中形成的完美策略。菲波—麥吉是全年開放的幾個地方之一,冬天村子里的大多數其他商店都會關門,五月因避暑和旅游人數大增。現在城鎮幾乎是個荒蕪、廣闊的、白色的護牆板建築的彙集地盤,勇敢地面對猛烈的大西洋的狂風和冰凍。

“多謝搭你的車。”得汶說著跳出車外。

“前進吧!鬼家伙!”D.J.說。

得汶望著後座的塞西莉說:“如果你媽媽問起來,就說我放學後留下來,是為了額外輔導幾何,我一會兒搭某人的車回去。”

她點頭同意。

“馬庫斯,”得汶還記著那個五角星形,補充道,“回頭給我打電話好嗎?”

“什麼?”

“給我打電話就行了。”

“我呢?”艾娜可笑地眨著眼睛。

得汶知道她迷戀他,似乎不願接受得汶和塞西莉是一對的事實。“哦,這樣。”他聳聳肩對她說,“如果你想,也可以給我打電話。”

“我要先占用電話機,你就不能打了。”塞西莉用胳膊肘頂了頂艾娜的肋骨說。

“哎呀!”

她們笑了。得汶看著卡馬羅向前飛馳,他知道他們回去是為了去吉歐家買比薩,他們會像任何其他孩子一樣花掉整天時間。得汶又怨恨起降臨在他身上的命運,他又一次希望他如果只是個普通男孩就好了。

他不是對他的夜間飛行的力量血統沒興趣,也不是對他有時不能找到他的力量而感到可怕。可他厭煩了活在恐懼和懷疑中,他希望他能做正常的事情,比如,課後加入一個校內的籃球隊。他十月才轉到這所學校,參加越野隊可能太晚了,可到來年春天他想參加低年級的棒球隊的選拔,還可能參加學校的比賽。


可他懷疑會不會有時間參加其中的任何一項,相反他不得不到羅夫家查查古書並在手中握握神秘的水晶,而他的朋友們則游逛著去吃比薩去了。

他受到了羅夫的女伴羅克珊娜的迎接。

“嗨,下午好。得汶·馬馳。”她說道,她奇怪的金眼睛吸引著他。她驚人的美,個頭高挑,深褐色的皮膚加上牙買加人拐著彎兒的土腔。

“我感覺到了我今天會看到你。”

“你一直想知道什麼時候會碰見我,羅克珊娜。”

“你餓了,我主廚主要是給你做點吃的。”

她說得沒錯,他是餓了。她一定很有洞察力———特別的直覺洞察力或者不管他們怎麼稱呼,羅夫說羅克珊娜是非常聰明的,一個有“直覺的人”,他這樣定義她。

“羅夫在他辦公室。”羅克珊娜告訴他,“你先進去吧。”

飯館里只有幾個吃飯的人勇敢地對著下大雪的懸崖,可能是從新港來的。得汶經過他們,朝著羅夫的辦公室走去,他希望他們能回到羅夫的房子,那里有保留的書和水晶。最起碼,他希望羅夫有時間聽他的故事。

他輕輕敲門,“進來,”羅夫招呼著,他深沉洪亮的聲音立刻把得汶之前的憂慮帶到一邊兒去了。

“得汶,”羅夫溫柔地向他致意,“這麼快就回來了?有什麼麻煩嗎?”

“哦,可能有。”得汶說。這個男人從桌子後面站起來,打手勢讓他坐在邊上舒服的椅子上。羅夫是個有洞察力的、有雙深邃的綠眼睛的高大男人。他三十五歲左右,帶著夢想開創自己的幸運之路的男人的那種狂妄自大,並且自信心實足。五年的刑罰並沒有擊垮他,只是鑄造了他出獄後要達到他想要的成功的決心,只是他是如何開創自己的幸運之路的讓人覺得有點神秘。他款待得汶和他的朋友,大談在沙特阿拉伯的石油欺詐,埃及金字塔樓里藏匿的金銀財寶,以及中國和日本的奇怪關系。

現在,最要緊的是羅夫在這里,他是唯一的能幫助得汶找到答案的人。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羅夫說著坐在得汶對面。

“烏鴉絕壁有個新管家,”他停下來,“一個土地神。”

“一個土地神?什麼是土地神?”

“我想你已經知道了。”

羅夫搖搖頭,“可能我父親的一本書里能告訴我那是什麼。”

“哦,不管怎麼樣,他是個小侏儒,他要我進到地獄。”

“什麼?”

“我試圖從他那獲取信息,他知道關于侯雷特·穆爾的全部和穆爾家魔法的曆史。我想到塔樓里,他建議到那里穿過他的洗澡間。”

羅夫作了個鬼臉,“通過他的洗澡間?”

“我知道是不可思議的,只管聽著,好嗎?于是我打開進入洗澡間的門,那里有通向下面的台階,我看到聽到感覺到了魔鬼,羅夫。那熱量,是很強的。”

羅夫站起來,“得汶,只有一條路進入烏鴉絕壁的地獄,那是通過東跨院的入口,我確定那條路,當你救了亞曆山大後你從那里出來時,那個入口被你用自己的力量封上了。”

“那麼我下去的那個樓梯是什麼呢?我看見那里的事情了。羅夫———”

羅夫看著他,“哪類的事情?”“人們聚集在一起,喊著燒死叛徒。”得汶握著羅夫的手,意味深長地注視著他,“他們所稱呼的杰克森·穆爾,記得嗎?叛徒、異教徒,叛教魔法師,有個人在那兒,想領我下樓梯進到人群中。”

羅夫搖搖頭,“那麼沒有地獄,但如果它是我所猜測的……”

“什麼,羅夫?你猜測什麼?”

“我需要父親的書。”

“那我們走吧,羅夫,我們去你的房子。”。

羅夫歎了口氣,“我的汽車在修理廠。它目前的狀態可能很難行使一小時了。”

得汶知道如果步行去,走路到烏鴉角最險峭的懸崖上,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

“我想試試我的魔法,”得汶說道,“但它並不總是靈驗。”

“我猜這次可能會靈的。”羅夫說,“因為你現在正在做的是去追求知識,但我不知道是否能夠帶著我去。”

“想試試嗎?”得汶問道。

羅夫點點頭,把手伸過去,抓住得汶的雙手。男孩閉上眼睛想像著烏鴉絕壁的私人小室,它的三面玻璃牆都能俯瞰到翻滾著白色浪花的大海,它的第四面牆從地板到天花板都是一層層書,知識書,夜間飛行的力量的曆史書。當他睜開眼睛時,他已經到那里了。羅夫和他一起。

“這真是夠酷的。”得汶說。

“真是。”羅夫承認,大笑了一下,“的確酷。”

他走近他的書架,手沿著書脊滑動著,從上面擠進兩書之間,黑眼窩盯著得汶,古代知識大約在里面的某處。

“這里,”羅夫抽出一本書說,“是《魔法百科全書》,荷蘭傑出的夜間飛行的力量詹漢所著。在第一個千年的交界,它仍是合規格的。”

他吹落書上的灰塵,開始翻著書看。

“你找什麼?”得汶問。“土地神。”羅夫說,“哦,這里。”他開始念,“一種秘密的生物,負責保衛夜間飛行的力量的財寶,這些財寶是珠寶或知識。擅長制作湯劑和治療疾病,身體十分強壯,能活幾百年,大部分是在斯堪的那維亞和俄羅斯發現。”他拿著打開的書給得汶看,“看,這兒有張圖片。”

得汶同意那里畫的土地神看起來的確像伯爵恩·弗克比亞德,長著強壯的肩膀和尖尖的手指甲。

“他說他662歲了。”得汶說,“我想他不是開玩笑,他說他出生在蘇蘭德的一個礦里,這符合上面說的,羅夫。”

“阿曼達雇用這樣的一個生物成為烏鴉絕壁的管家很奇怪,”羅夫沉思著。“這與她這些年來一直留用西蒙那個惡棍類似。”他停住了,“當然,我想像她不能雇用任何年老的管家,因為烏鴉絕壁不止有一間房子。

“你覺得她在塔樓里藏了什麼,羅夫?我肯定那是她帶伯爵恩來的原因———保衛那種東西,就像西蒙所保衛的一樣。

“我無法想像,”羅夫說,“但它一定很重要,可能還很危險。”

“你認為它會是又一個地獄嗎?”

這個問題讓他考慮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不,我記得殺死我父親和阿曼達父親的巨大災難,你父親的災難也是,只有一條路能進入地獄,而那是在東跨院。”

“那麼伯爵恩洗澡間里的樓梯是什麼呢?”

羅夫歎口氣,“那答案不會在這些書里的任何一本里找得到的。”羅夫從書架旁挪開,看著海面,海浪沖刷著岩石,岩石下面波濤洶湧,那看起來總是使他很憂郁。得汶想,不管什麼時候羅夫向下看岩石,他都會想起兩個年輕人在那里死掉,從他的車上,他們的尸體被沖進大海,盡管他沒有開車,他已經醉了———得汶認為羅夫不能完全寬恕自己為他們的死所負的責任。

得汶上來把手搭在朋友的後背,“羅夫,你在想什麼?”

“關于全部秘密,全部知識,當那個瘋子帶走我父親和穆爾先生的生命時失去的。”他轉過去看著得汶,“你現在需要的信息和答案,我沒法兒給你,那次災難後有太多的悲劇,我們都不再幸福了。”

“你會成為一個偉大的監護人的,我敢保證。”


羅夫憂傷地看著他,“你認為會這樣?即使你知道了我過去所做的一切?”

“不是你的錯,羅夫,你當時沒有開車。”

“阿曼達說是我開的車。”

“她撒謊。她對你有氣,她想報複你。”

羅夫的臉龐掠過一絲微笑,“是的,現在我想反報複她,我會的。得汶,我想把他們趕出商業圈兒,你再過來和我住在一起。”

得汶心里對羅夫複仇的願望作起了斗爭,他能理解他想對格蘭德歐夫人的謊言以牙還牙,但又不想讓塞西莉或亞曆山大受到任何傷害,把穆爾家族趕出商業圈兒無疑也會影響到他們。所以,當羅夫開始籌劃全部過程時,得汶決定轉換這個話題。

“那麼告訴我有關樓梯的事,羅夫,你認為如果它不是個地獄,那它是什麼?”

羅夫歎著氣,“我想起一些事情———在我還是個小男孩兒的時候,讓我十分著魔的事情。”“那是什麼事兒?”

“我想起侯雷特·穆爾怎樣建造一個進入時光的梯子的故事。那是個有魔法的樓梯,在整個房間的不同地方都能出現,再出現,它是侯雷特精通魔法的驚人成就,它能讓人穿過時光,與過去偉大的夜間飛行的力量會面,這魔法也能把他帶到未來。”

“好可怕,”得汶驚呼。“但是當魔法在烏鴉絕壁被禁用的時候,通向時光的梯子大概就永遠消失了。但如果你所說的是真的,我猜是它又回來了。你已允許它又存在了,得汶,因為你是個所有力量都具備的魔法師。”

“所以,那不是個地獄……那是個通向時光的梯子。”

“那是我猜的,”羅夫說。他回頭看著大海。“可我不知道伯爵恩是否知道你會證明它,或者是否他想讓你從中學些特別的東西。”

得汶考慮著什麼。“那麼你覺得,我認為格蘭德歐夫人打算殺我的想法很愚蠢嗎?”

“得汶,我的朋友,”羅夫把手放到得汶的肩膀上說。“我不會饒了那個女人,我建議你還是小心點兒。”

得汶能夠讓自己帶著羅夫再次回到餐館兒,在那里他狼吞虎咽地吃著羅克珊娜拿給他的雞肉色拉三明治和法國油炸食品。“還有一件事兒,”他在咬食物的間隙對羅夫說,“你覺得為什麼我不能讓父親的戒指起作用了呢?”

泰德·馬馳留下了一個水晶戒指,每個監護人都持有一個含有夜間飛行的力量所需要的知識的水晶,得汶從羅夫父親的水晶球學到了很多東西———也看見了一些可怕的東西,但他自己父親的戒指卻沒什麼用。

“不,抱歉,得汶,”羅夫對他說,“可能在某種程度上它被破壞了,或者也許由于某種原因它被抑制了,我會把和水晶有關的書一直讀下去。”

外面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一陣尖冷的風吹著遠處的海港。得汶累了,不想走那麼遠回烏鴉絕壁了,他想用自己的力量回到那兒,但像這種情況,他的魔法不管用。

“沒有更偉大的目的,就不必把事情變得更容易。”那聲音提醒他,“你知道的。”

“是的,是的,”得汶回答著,“可偶爾用用也很好。”

于是他朝著長長的懸崖梯子走去。匆忙地穿過白霧覆蓋的墓地,那里斷翅的天使給那個瘋子的墓地作了標記。得汶迅速地瞥了一眼中心的大理石方尖形碑,上面刻著得汶的名字,“它意味著什麼?和他有什麼關系嗎?”

到家後,他抖掉靴子上的雪。這時,八歲的亞曆山大·穆爾從樓梯上下來。“得汶,”他喊道,“你到家了!”

“嗨,兄弟,在干什麼?”

“我們在做聖誕樹,”他喊道,“伯爵恩今天下午從莊園的樹林里砍下一棵樹,是一棵很高的樹。”

看到這孩子這麼活潑可真好,得汶剛到烏鴉絕壁時,亞曆山大是憂郁沮喪的,滿臉惡作劇的小精靈充滿了不懷好意的調皮。可最近幾星期,他的臉燦爛起來,塞西莉給了得汶最多的稱贊。

“你想幫忙布置嗎?”亞曆山大拉起他的手問道。

得汶撫弄著男孩兒的頭發:“行啊,”他說道,“我可是個老吝嗇鬼,你是怎麼想的?”

這將是得汶失去父親後的第一個聖誕節,他憂傷地看著塞西莉打開從地下室拿上來的盒子。盒子上鑲滿了古代的玻璃飾品,她把這些盒子掛在高高地立在走廊里的藍色云杉的周圍,得汶想知道小裝飾品是用什麼做的。他和他爸爸每年不外乎用松果和玉米花,然後把它們仔細地包起來放在車庫里。爸爸的律師把東西都清理出去了,他可能只是把它們扔了。

“你想你爸爸了,嗯,得汶?”

得汶看著小男孩,似乎亞曆山大能明白他的心思。“嗯,”得汶說,“我想是的。”。

亞曆山大把一個玻璃柱掛在一個樹枝上,然後挨著得汶坐到沙發上。

“我父親答應我一定回家過聖誕節,”男孩說,“阿曼達姑姑說我們不希望他回來。”

得汶心里湧起一陣對亞曆山大憐愛的浪波。這孩子在這兒被誘騙進地獄,但他的父親卻在到處游逛。愛德華·穆爾很少寫信或打電話了解自己兒子的情況,雖然偶爾會有來自異國的明信片成一些昂貴的禮物寄給亞曆山大。得汶認為這孩子在近一年的時間里不會看到他父親。

“他答應在我十歲時帶我加入旅行隊。”亞曆山大告訴得汶,“他在這上花費了很多時間,長頸鹿、大象和犀牛———他都見過了。”

“你也看到了很多,伙計。”得汶想,最令人欣慰的是,這孩子並不記得他在地獄的事情。

那天夜里,得汶想著他的父親睡著了。他做了個夢,他聽見父親叫他穿過云霧,從海洋漂流到懸崖,最後他清楚地看見他爸爸在魔鬼岩上,那是穆爾莊園的最邊兒上,那地方距海面幾百英尺,那里是那瘋子的妻子,艾米麗·穆爾跳海慘死的地方。

“得汶,”他父親叫他,“塔樓,秘密在塔樓里。”

得汶從床上坐起來,他父親的聲音仍回蕩在身邊。

“塔樓,”有人說:“我們得離開塔樓。”

得汶意識到聲音不是他父親的,是來自很遠的地方的兩個人的談話,為什麼他在緊關著門的臥室里聽得這麼清楚呢?就像他突然間擁有了超級聽力。

“來跟我在一起,會沒事兒的。”

“哪里?你帶我到哪里呢?”“只是陪伴我,相信我,會沒事兒的。”

得汶偷偷地爬下床,向門走去。他聽著,聲音消失了,但他現在能聽見腳步聲,下樓的腳步聲。

“我能聽見塔樓里在干什麼,”得汶意識到,“在某種程度上,我能調整自己並能聽見那里發生了什麼。”

他悄悄地溜進走廊,房子幾乎像瀝青一樣黑暗,得汶慢慢地上到平台上,俯視著大廳到塔樓的入口,蜷縮在夜晚黑影里的欄杆後,他看見兩個人出現了。他幾乎看不清他們,但能確定他剛才聽到的聲音是伯爵恩的。其中一個身材非常小,一定是土地神。

另一個人穿著白色護套。那是他能看到的全部,他以前在哪兒見過一個穿白衣服的,一個他認為是個女人的人。

他們在平台消失了,得汶能聽見他們漸漸遠去了,如果他盡力去追他們,就會冒被發現的風險,他應該回到床上。如果格蘭德歐夫人抓到他———

然後,他意識到伯爵恩離開門時塔樓沒有關上。得汶意識到他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門被鎖上時,他無力打開,這是他一直在等的機會。他讓自己下到欄杆下面,迅速地穿過陰影進到塔樓里。

他很久以前也這樣做過,幾個星期前。西蒙攻擊他之前,他偷偷地進去並走到了環形石頭樓梯的一半。但這經曆至少讓得汶知道了一個門有三段向上的樓梯———一個通向他確信裝著他過去秘密的房間。

他每呼吸一下就覺得有人要抓他,他想讓自己盡快地到達那個房間,但他做不到。“我要為此努力,”他說服著自己。“我得努力把我是誰弄個水落石出。”沒有燈光,得汶必須依靠從塔樓窗子射進來的微弱的藍色月光,他摸索著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他的手扶著牆,手掌觸摸在石頭牆的雕刻上,偶爾感覺著是觸到了毛茸茸的蜘蛛。

他終于到了塔樓屋的門,他曾經想著在這里找到那個瘋子。此刻,相反,他覺得他還會發現別的什麼東西:自己是誰的秘密;一個聽起來似乎有些狂熱的,比找到杰克森·穆爾更有價值的秘密。

他打開門時意識到那只是個房間,一個小小的、樸素的圓房間,里面有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床是空的,透過窗戶,得汶能看到入口下面的平台,這恰是他看見很多次燈光的窗戶,在那里他曾看見一個女人———或許一個鬼魂?———叫著他的名字。

屋里沒什麼東西能表明伯爵恩剛剛從這里飛奔出去。得汶感到有些失望,然後他注意到地板上的一些東西,他彎下腰揀起它。借助微弱的月光,他看到那是個洋娃娃,一個沒穿衣服的、粉色的、塑料洋娃娃———它的頭突然從身體上掉下來。一個巨大的褐色蜘蛛從里面爬到了得汶手上。

霎時,房間里充滿了可怕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