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Case-05 鷹崎驅真挺身迎敵

「……好了,先喝個東西吧。」

來到休息室的三谷原半眯著雙眼,將裝了冰茶的紙杯遞給驅真。

整個人靠在椅子上、臉朝下的驅真接過紙杯,用舌尖舔過冰塊與水面。

「…………我贏了。」

將冰茶幾乎滿出來的紙杯放到桌上後,驅真重重歎了一口氣。她的背部正散發出很重的虛脫氣場,令人誤以為椅子周圍的濕度高了不少。

「看來如此。恭喜你打入第二回合。」

「……有什麼好恭喜!」

驅真猛然抬起臉來,頂著紅通通的鼻子大吼。

「你……你干嘛!難得打贏了,就不能高興點嗎?」

「我哪高興得起來!我、我已經拿不到第一回合戰的獎品了……」

「第一回合戰……啊。」

三谷原先是思考了數響,然後出聲。

「……你突然報名參賽的原因居然是它?」

「這還用問。難道有其他理由嗎?」

驅真理所當然地丟出這句話後,再度低下頭來。

「可惡、可惡、可惡啊!為何沒有手下留情!為何我不能棄權!為何那家伙才挨那麼一拳就倒了……」

「……人家可是挨了你一記重擊,別苟求了。」

「啰嗦!是鳶一太弱了!」驅真不甘心地抱頭呻吟。

這也難怪,她現在已經晉級第二回合戰了,獲得的獎項也自動升級。

「……算了,如今說這些也沒用。呃,晉級第二回合的參賽者獎品是……呃呃,是全自動餐具清洗機啊。可以領到好東西嘛。」

「你上哪找會因它而開心的小學生?」

全身顫抖的驅真不禁發出哀號。是的,就算第二回合以後的獎品會越來越高級,內容卻全是無法當成小學生禮物的東西。

「那……你是為了說這些蠢話才刻意找我來?」

「……怎麼可能。」

驅真低聲回應聳肩詢問的三谷原。

沒錯,三谷原出現在休息室的原因不是別的,正是第一回合戰結束之後,驅真打電話找他過來。

「打贏第一回合戰的事實……已經成定局。我是真的很遺憾,但現在只能乖乖放棄巨型完全限定蒼Q了。」

「啊啊、的確如此。」

三谷原蠻不在乎的點頭同意。不介意此舉的驅真繼續說了下去。

「如今我該做的……就是早點輸掉比賽,盡快著手找替代禮物。」

「唉……你想這麼做啊。」

「所以想找你商量……有沒有讓我一定落敗的辦法可想?」

「……喂,這真是個傲慢到天邊的問題啊。」眯起眼睛、臉頰冒汗的三谷原如此回應。

然而在驅真眼中,這並非傲慢而是個切身問題。方才的比賽也一樣,她可是抱定必敗的心情和槙奈打了一場。

三谷原不耐煩地轉轉脖子,然後開口。

「算啦,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不出賽。如果宣布棄權,聲音到時肯定又會被切掉,倘若不肯出賽,你保證敗北。雖然這麼做可能領不到獎品,但是你根本不想領獎吧?」

三谷原這方法的確很簡單,而且很確實。

驅真卻面有難色地搖頭回絕。

「……不行、我辦不到。」

「少龜毛了,這不是最確實的辦法嗎?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可別嚷著『臨陣脫逃乃騎士最大恥辱』之類的話來啊。」

「我才不管什麼騎士的榮耀。和在紗的慶生會相比,它不過是垃圾罷了。我一開始也想過那招,但是……」

驅真郁郁歎了一口悶氣。

其實在約莫十分鍾前——驅真曾穿上連帽大衣,遮遮掩掩地前往觀眾席。

理由非常單純,就是她想帶在紗回家。既然打贏第一回合戰,繼續參加蒼穹園武斗會也毫無意義可言。

她縮肩遮臉,小心翼翼不讓人認出自己是鷹崎驅真,走向目標區塊。理當出場比賽的騎士若現身在觀眾席上,只會引來眾人的懷疑。更重要的是即便本人不願意,驅真的名字和長相卻眾所皆知。

她總算在最前排看到在紗的白發。驅真雙手拉緊連身帽,掩面走了過去。

「——啥!」驅真皺眉一呼。

她如今才發現和在紗比鄰而坐的人物模樣。

在紗鄰座的辮子少女是——橙堂美須須。她沒有什麼問題。畢竟是在紗最要好的朋友,兩人一起前來觀賽也不奇怪。不過旁邊還有將兩人夾在中間的金發少女,以及用鴨舌帽遮住半張臉的少女,她們的出現則是令驅真大感意外。

「阿絲堤娜和烏塔?她們怎麼會跟在紗一起來?」

在驅真自言自語地嘟噥時,阿絲堤娜朝在紗她們開口了。

「不過……剛剛開打時,驅真大人到底說了些什麼呢?我沒聽清楚。」

「啊~~你是指聲音被切掉前的那一句吧。我聽到的是『Kiken』(注8:危險與棄權的日文發音同為Kiken(きけん)。……」回答的人是美須須。她不停用手指卷著頭發,看著阿絲堤娜。

聽到美須須的回應後,揚起帽子的烏塔歪頭問道。

「危險?是指很危險嗎?」

「不,她不是那意思。是放棄比賽權利……也就是投降。」

「呃……驅真大人向對手投降?」

「不,畢竟最後還是比完了……也許是我聽錯了吧。嗯……不過我確實是聽成棄權……」

美須須沒聽錯,驅真的確在第一場比賽開始時宣布棄權。她放棄比賽,也承認自己甘拜下風。

可是——

「你大概……聽錯了。」

在紗靜靜搖頭,仿佛美須須的發言和驅真的意思完全相反。

「……姊姊大人才不會棄權。」說完便淺淺的笑了。

「————!」驅真瞬間無法呼吸。

看到在紗的可愛笑容,以及毫不懷疑、打從心底相信自己的微笑之後,驅真臉上浮現汗珠。「姊姊大人不可能棄權。」、「我相信姊姊大人。」、「清高的蒼穹園騎士鷹崎驅真不會背離騎士榮耀。」——在紗的表情充滿確信。

「…………嗚。」

驅真不禁心生愧疚,深深拉下連身帽。

「嗯……說的也是。驅真小姐不可能棄權。」

「就、就是說啊。她可以獨力將魔王逼入窘境,怎麼可能投降呢。」

「嗯嗯,一點也沒錯,主人很強耶。」

「……嗯。」

聽到大家的贊美後,在紗臉龐染上像似難為情又像開心的桃紅色。

「………………」

驅真當場呆站了一會兒,不過她立刻踏起蹣跚腳步,回到休息室去。

「我哪能從在紗眼前臨陣脫逃!」驅真抱頭閉眼,悲慘地叫喊著。

假如看到驅真沒有在第二回合戰的擂台上現身,到時在紗會露出何種表情?光是想到這一點,恐懼便從骨髓冒上來,令她怕得直發抖。

聞言,三谷原愣愣苦笑還聳了一下肩頭。

「……唉,既然連她們都這麼說,你更不能隨便棄權了……不過,一口氣拿下冠軍不是更好?可以展現出最棒的一面唷?」

「一路打上去會害我沒時間找禮物,也沒辦法准備慶生會了!」

「………………這樣啊。」

心里不耐煩的三谷原歎了一口氣。

「那麼,你非上場比賽不可?」

「所以才找你商量必敗的方法。」

胡來至極的發言,令三谷原歎了一聲。過了數秒,他指著驅真身上的默克浩茲式天驅機關說道。

「……換掉它如何?」

「什麼?」

「哎呀,剛剛那比賽的前二十分是因為反射動作得來的吧。那……不是默克浩茲就辦不到吧!」

「……或許吧。它已經變成我手腳的一部分了。」

此時,豎起一根手指的三谷原嚷著「就是它」。

「你可以換上不順手的機種出賽。一旦這麼做你就無法隨心所欲地行動,還能拿『因默克浩茲發生機械故障,導致無法發揮實力而敗北』當藉口。」

「……嗯,原來如此。」

驅真扶著下巴呻吟一聲,站了起來。

「這方法似乎不錯。……我記得某處放著靈敏度很低的訓練用裝著型。」

驅真淺淺點頭,離開休息室。

漂亮打贏第一回合戰的鷹崎驅真,正坐在選手休息室中央梁柱旁的椅子上,和身旁的男性閑聊。

有一個身影待在視線死角處盯著他們瞧。

那是鳶一槙奈。比賽結束後,迅速恢複意識的槙奈心中有憤怒、嫉妒、怨恨……各種負面情緒大肆翻騰著。

她靠在柱子上,以充滿血絲的雙眼瞪著他們。明明是伸手可及的距離,熱衷于對話的兩人卻完全沒發現她。

「………………」

槙奈默默從內口袋拿出一包藥粉,趁隙將白色粉末倒進桌上的紙杯里。

她靜靜把手縮回去,躡手躡腳離開。

等躲著看到兩人走進走廊後,槙奈才吐了一口氣,邪邪地笑了。

「哼、你完蛋了,鷹崎驅真……」

說完便恨恨地扭著五官離開休息室。

完全沒發現離開的驅真根本沒動過紙杯。

雙手抱拳的澤村逸平輕輕吐氣,在無法壓抑興奮之情時他就會這麼做。

身為一名戰士,當下他正處于最興奮的狀態中。理由很單純,因為從蒼穹園武斗會第一回合勝出的他,下一位對手正是「魔女」鷹崎驅真。

「……呼呼,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

她的名號響遍北都。如跳舞般飛行、讓蒼穹染上鮮血、身為騎士團最快的「魔女」,正是澤村參加比武最大的理由。每次在記錄片看到驅真的空戰英姿時,他就想跟這位少女交手。

澤村有贏過鷹崎驅真的自信。

他最大的武器並非速度與力量,而是「眼睛」。他看過驅真的空戰影片幾百次,已經牢牢掌握住驅真的習慣與攻擊節奏了。那是唯有使用默克浩茲等特殊天驅機關,才能發揮出來的獨特戰斗風格。在那一連串的動作中,澤村早將她絕對閃不過攻擊的致命空隙找出來了。

這時,澤村聽到休息室的門被人打開。似乎有人進來了。

「鷹崎驅真。」

澤村挑起眉毛。進來的人是他第二回合的對手鷹崎驅真,不知何故,她還帶著一套陌生的天驅機關。

「……那是什麼?不是默克浩茲式?」

一位有點駝背的男子隨著驅真進入休息室。

「…………?」

深覺有異的澤村躲到柱子後面,開始觀察兩人。

驅真隨即坐到椅子上,著手穿戴起陌生的天驅機關。它似乎是穿戴于手、腳與身體的裝著型。

難道是默克浩茲發生某種故障,只好臨時變更裝備嗎?

他不停思考這問題。假如真的猜中,那就不妙了。騎士的飛行方式會因天驅機關種類而異,但澤村完全掌握節奏的機種只有默克浩茲而已。換成其他機種的話,說他失去所有優勢也不為過。

「莫非她知道我看穿默克浩茲的動作了?」

澤村皺起眉頭,臉頰冒汗。

他立刻搖搖頭甩開湧上來的不安。真的猜中又如何?就算動作被人看穿,換上不順手的天驅機關也是愚蠢至極的做法。飛行速度盡管和平常不同,這種臨陣磨槍的戰術卻不可能贏得過他。

他點了點頭,隨即聽見兩人的說話聲。

「……哼,好久沒穿上它了。」

「這倒是。算啦,你可別搞得太過火。」

「啊啊、我知道。我打算一分鍾內搞定。」

這番對話令澤村臉色鐵青。

——不對,它並不是默克浩茲的替代品,而是代表鷹崎驅真的認真程度!

「呼……哈哈,好可怕的家伙。平常的華麗動作還不是全力以赴?」

盡管澤村笑了起來,卻無法克制微微發抖的雙腳。緊張、焦慮、顫栗,這些感覺竄遍全身。即便嘴巴再怎麼逞強,他的眼睛卻知道她立于人外的英姿相當華麗;腦子也很清楚她宛如鐵槌般的腳踢有多強勁。

「…………!」

澤村把顫抖的手按在喉嚨上。應該是緊張的關系,口中的水分早已消失,干渴的喉嚨傳來微微痛楚。

「……嘖,我也太膽小了吧。」

他把硬幣投入休息室牆邊的自動販賣機,買了一杯冰茶。走到旁邊的椅子坐下,為了沉澱心情而喝了一口。水分在干渴的喉嚨中擴散,讓他稍稍沉澱下來。

「……冷靜點。既然如此,我就拿出實力打倒她。」

他說著說著,將尚有冰茶的杯子放到旁邊桌上,以肘頂膝,把稍嫌紊亂的呼吸調整過來。澤村先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隔了數秒再全部吐出來。等重複幾次後呼吸順暢許多。

在他深呼吸時,大會人員從休息室門口呼喚他與驅真。澤村連忙拿起桌上的飲料一口氣喝光,離開休息室。

……但澤村卻不知道他剛剛坐的椅子在前一刻——是鷹崎驅真去拿訓練用天驅機關前所坐的位子。

另外,他還在慌忙中,錯拿了桌上的另一杯冰茶來喝。

『第二回合第四場,比賽開始!』

聽到裁判宣布開賽的驅真擺出架勢,動作的確不太順暢。倘若是穿著它,即便想好好反擊也做不到,現在驅真是輸定了。

可是對手卻遲遲沒有進攻。不知何故,他正痛苦地抱著自己的肚子。

「……你怎麼了?」

臉色鐵青的對手回了驅真一句:『我、我沒事……!』

「…………」

盡管看就知道大有問題,既然對方這麼說了驅真也不置喙。她緩緩朝沒有采取攻擊的男性飛了過去。

可是,驅真明明毫無防備的接近自己,男性不僅沒有攻擊甚至連架勢都沒擺出來。原以為他會像槙奈那樣采取警戒,結果卻沒有。男性只是臉色蒼白地抱著肚子,時而露出世界末日般的淒厲表情。

「……這男的是怎麼了。」

她不曾見過這樣的騎士。要說挑釁……也不太像。難道他的盤算是假裝身體不適,引誘驅真接近再加以反擊,藉此得分嗎?

「哼!」

想耍這種小技倆也無妨。驅真以任誰都能躲過的緩慢速度,朝他的腹部踢過去。如果驅真推斷正確,他應該會立刻加以反擊。

但男性並沒有閃躲驅真這記慢吞吞的攻擊,而是用腹部承受。

霎時間。

『——咕啊!?』

在驅真聽到「咕嚕咕嚕」的同時,臉色化成如瘀青般紅紫色的男性發出慘叫。他的右手依舊抱著肚子,左手卻莫名其妙地按著屁股。

「……你在做什麼?」

即便驅真開口詢問,男性卻似乎不理她,一句話也沒回答。不、應該說他「沒辦法回答」比較正確。他仿佛患了致命傳染病的末期患者,呼吸急促、臉色不佳,喉嚨不停發出犬只威嚇般的低吼。

接著——

『哦……哦嗚啊啊啊啊啊……!?』

如此大叫的男性按著屁股,以驚人速度朝休息室飛去。

「…………啊?」

在裁判宣布勝利者之前,驅真只能茫然地原地飄浮著。



「唔……好難對付的女人……」

槙奈氣憤呻吟,一拳打在走廊牆壁上。隨著「碰」的一聲響起,拳頭旋即傳來痛楚。可是她依然咬著牙關打第二拳、第三拳。

令槙奈不爽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她看不順眼的——驅真沒受到妨礙,順利通過第二回合的比賽了。

「請……請您冷靜點,隊長。」

一位女性騎士走了過來,壓下槙奈的手。她名叫影井千惠子,是最受槙奈信賴的槙奈小隊副隊長。

「我哪冷靜得下來……再這樣下去,那女人真的會拿走冠軍!喝了它居然沒事……她的胃到底是什麼東西做的?」

槙奈摻進驅真飲料內,是一種「超超超級」強力瀉藥。它是混合數種沒處方箋便買不到的藥品,還順便加了牽牛花種子(注9:牽牛花種子有毒,吃了會使人出現腹痛、腹瀉、昏迷等症狀。)的特制品。服下後,效果會在幾分鍾內顯現出來,甚至使人短時間走不出廁所。實際上,槙奈在國中時期曾對霸凌者用過此藥,結果對方在廁所內拉到放學,甚至請了一個禮拜的長假。

「可惡——!」

槙奈大吼,再度用拳頭敲向牆壁。不過,她發現千惠子正從長長的瀏海間擔心望著自己,因此中斷了敲牆壁的動作。

槙奈在走向歡聲雷動的會場時開口詢問。驅真的比賽已經開始了。

「鷹崎驅真的准決賽對手是誰……?」

「呃……聽說是麻倉行成上尉。」

「聽都沒聽過,他強嗎?」

「我記得他是隸屬技術開發局的騎士,不太擅長空戰的樣子。」

千惠子這句話令槙奈挑起一邊眉毛。

「啥?為何那種三腳貓能撐到准決賽。」

她們說著說著,避開「相關者禁止進入」的牌子,進入會場。超乎預料的光景映入眼簾。

與其說驅真的對手是騎士,形容它是機器人會更貼切。說它是一只巨大蜘蛛更容易理解。腹部坐了一個人的多腳型機械,正飄呀飄的浮在空中。

「正如您所見。那是技術開發局的新型裝備,由于它是用空獸骨打造,還具備四種驅動功能的緣故,尚可將之歸類為天驅機關。」

「嗯嗯……」

如果是平常的槙奈,也許會針對這種破壞騎士對決的東西有意見,但只要能打倒驅真,她當下也顧不得這麼多了。萬一真的存在,她更希望驅真的對手是傳說中的魔王、魔人或神明。因此區區機器人尚在可接受的范圍內。

「似乎很強的樣子。」

「一點也沒錯。事實上,它已經獲得兩次壓倒性勝利了。」

「哦哦。」

嘴角揚起笑容的槙奈眯起雙眼。

「……那、那只蜘蛛怪物出場了。」

看過第二場准決賽的阿絲堤娜看著驅真的對手,愁容滿面的低聲說道。



嗯……是啊。」緊盯著驅真的在紗出聲回應。

她能理解阿絲堤娜稱它為怪物的心情,眼前的機器人可歸類為搭乘型天驅機關嗎?如果將所有大腳伸直,說不定有二十公尺長;從旁人眼光來看,與其說是騎士間的比試,反倒像騎士對空獸之戰。

實際上,觀眾們的意見也與在紗相去不遠,全都一面倒地聲援驅真。

「哎呀~~雖然明顯犯規,但那家伙真的很強呢……」鄰座的美須須扭起雙唇。

她說的沒錯,一路看到現在,很清楚那架蜘蛛型天驅機性能。它擁有超越人類的速度與恐怖的力量,說不定連驅真也很難輕松獲勝。

「……姊姊大人加油。」

在紗將雙手交握于胸前,抿起嘴唇。

「應、應該不要緊,驅真大人不會受重傷吧?」鄰座的阿絲堤娜驚慌說道。

「重傷」這個字眼讓在紗的身體瞬間僵住。縱使武器包上緩沖物,不用擔心受到致命傷,但對手可是機器人啊。那無情的力道會無視緩沖物,給對手帶來嚴重的傷害吧。事實上,第二戰的對手已經被它打到手骨折了。

「……!」


負面思考使在紗冷汗直流,發現這一點的美須須溫柔輕撫她的肩膀;接著伸長身子,在阿絲堤娜頭上敲了一下。

「好痛啊!?」

「你這樣會害在紗很不安,別說了。」

「啊……」

阿絲堤娜仿佛至今才發現驅真的家人在場,非常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對、對對對不起,我真是個烏鴉嘴。」

「啊……沒、沒關系。」

在紗揮揮手重新看向驅真,不過她立刻露出皺眉困擾的臉色。

理由很單純,因為有位身著制服的騎士忽然擋住最前排座位,遮住在紗的視野,還以令人煩悶的聲調嚷著:「太、太齷齪了!竟然在騎士對決上搬出這種東西!」

「呃……」

正當在紗語塞時,美須須立刻站了起來,朝這位吵鬧的男性屁股踢上一腳。

「痛啊!?」

男性跳了一下,回頭恨恨瞪著美須須。

「你、你做什麼啊。最近的小孩子真粗魯。」

「那是我的台詞。快點讓開,你害我們看不到比賽了。」

等美須須嘟嘴,男性才恍然大悟地瞪大雙眼,低頭賠不是。

「抱、抱歉,我看驅真小姐看得太入神,沒發現擋到你們了。」

「……怎麼?大哥哥也是驅真小姐的支持者?」

「啊哈哈,當然是啰。」

美須須賞了挺胸說話的男性一記白眼。

「那你更應該讓開了。難道你想害驅真小姐的侄女看不到比賽?」

「欸——!?」

聽到這句話的男性發出驚呼。過了一響便火速拉住美須須的手,感動至極地大力甩著。

「你、你你你你是驅真小姐的侄女……!?天啊,真的假的!?太、太棒了,太棒了!」

「啊——我叫松永衛二。啊——真是太感動啦!」

「喂、你給我冷靜點!怎麼一聽到侄女就興奮成這個樣子!」

美須須不禁尖叫,男性卻理所當然地爽朗笑了起來。

「還問呢,侄女就是指驅真小姐手足的女兒吧?」

「……話是沒錯。」

「那就代表你有些地方和驅真小姐一模一樣!要說我碰到驅真小姐也不為過啊!」

臉色蒼白的美須須把手揮開,立刻回座位跟在紗咬耳朵。

「……在紗,你要當心點。這家伙是個徹徹底底的變態。說不定還是追著驅真小姐跑的跟蹤狂。」

「哈哈,那怎麼可能……」

「你太乖了,世道可是很肮髒。你聽好,絕不能說你才是侄女本人唷。如果露餡,他可能會舔你的臉或其他地方。」

「好……我知道了。」

在紗老實地點點頭,微微緊張地靠坐在椅子上。

盡管這位名叫松永衛二的男性對驅真侄女仍有留戀,不停投以火熱的眼光,一聽到裁判宣布開賽卻立刻轉身觀戰。為了不遮到在紗一行人的視野,他還刻意壓低身子。

美須須原本對衛二抱持警戒,但是判斷比賽中不用提防的關系,她也將視線轉到驅真身上。

搭乘在蜘蛛型天驅機關上的騎士——麻倉率先發動攻擊。他將八只腳縮成花蕾狀,一飛沖天,從上方突襲驅真。

驅真不可能默默承受如此單調的攻擊,她隨即扭身以毫厘之差閃過去。在這瞬間——蜘蛛腳仿佛花瓣般同時張開。

「————!」

在紗停止呼吸。眼睜睜看著驅真被蜘蛛腳往下方彈飛。就算她立刻重整態勢,但對方已經得到三十分了。

「那蜘蛛機器人果然有一套。」

「是啊……」

在紗仿佛回應美須須般的點點頭。可是……腦海卻浮現不同于第一回合戰的不尋常感。

——驅真躲不掉剛剛的攻擊嗎?

她產生如此疑惑。

蜘蛛型天驅機關的動作既快速又難以捉摸,雖然驅真會陷入苦戰的想法也很合理。可是當下的情況卻不太對勁。在紗看著再度被蜘蛛一擊打飛的驅真,心想「姊姊大人身體不舒服嗎……」。

反應速度慢到讓她只能如此認為。動作一點也不精彩,簡直就像驅真主動承受攻擊一樣。

在紗對空戰一竅不通,不懂得怎麼判斷騎士動作的優劣。可是,全世界只有一人例外。唯有驅真的飛翔英姿,在紗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就是擁有這股毫無根據的自信。

「……!」

蜘蛛腳打中驅真腹部了。在紗不禁遮住雙眼。

對手已經累積九十分,再也不能被打中任何一次。可是驅真目前卻依然掛零。

「這個臭家伙太齷齪了!身為騎士就別依賴那種大玩意兒!」

占著觀眾席前方位置的衛二舉手大吼。這觀點似乎受到觀眾們的贊同,隨著他一起聲援驅真。

可是聲援並沒有辦法讓情況好轉。

「呃、呃呃,情、情況似乎非常不妙……」阿絲堤娜慌張地左右擺頭。

「怎麼辦?假如驅真小姐打輸了,到時可能會非常不爽,也不肯聽你們的請求哦?」美須須不悅回應道。

這句玩笑話令阿絲堤娜雙眼圓睜,雙肩大幅抖動。

「我、我會很困擾!假如被驅真小姐拋棄,我國會……」

宛如撕裂阿絲堤娜的哀號般,蜘蛛腳朝驅真舉了起來。

「——好。」

承受數次攻擊、故意被狠狠打飛的驅真淺淺點頭。

對方是一位勁敵。至少強到刻意承受攻擊,也不會引人懷疑的程度。

不愧是打贏第一、二回合戰的對手。在騎士比賽中,也許它的確是游走于灰色地帶的東西,但驅真卻不在乎。沒錯,能順利打倒自己就行了。

驅真在恰好的距離上重整態勢。電子公布欄上顯示對手已得到九十分,再一下即可分出勝負。

驅真不順手的將訓練用天驅機關啟動「浮」,面向對方。身體組件在此時響起奇怪的電子音。這也難怪,誰叫她突然把准備報廢的裝備拿來進行戰斗。

蜘蛛型天驅機關再度跳起,同時把腳舉起往驅真沖過來。看來是想一口氣分出高下!驅真彎腰擺出架勢,看准時機。她心中的盤算是,等等要往旁邊閃開,但肩膀會因閃避不及而慘遭擊中,讓比賽就此結束。

「————就是現在。」

她輕聲說道,准備趁蜘蛛腳揮下時逃開。

不過——

「——!?」

驅真雙眼圓睜。

假如眼前發生同樣情況,任誰都會出現跟驅真一樣的反應吧。情況就是如此出人意表。

任誰都想不到,蜘蛛型天驅機關竟突然變得四分五裂。

「什——」

飽受震驚的人不只驅真一個。就連搭乘在天驅機關上的對手、裁判、擠爆會場的觀眾們也一樣,所有人皆瞪大雙眼,愣愣看著損毀的蜘蛛型天驅機關殘骸。震耳欲聾的加油聲嘎然而止。每個人都無法理解剛那一幕,全部愣住了。

深深相信一點的驅真往左方——在紗的座位看過去。

她看到心愛的侄女——

以及因干了某件好事而滿臉得意,還豎起拇指炫耀的雷賓休艾茲盟術師。

「……阿絲堤娜!」

料中的結果令驅真暴出青筋。在蜘蛛型天驅機關爆炸的瞬間,她曾看到某個用光線畫出來的魔法陣。沒錯,這是阿絲堤娜使用的魔導之力,也就是收集精靈建構「手心上的奇跡」,並發動這世界不存在的術法證據。

「多管閑事……」

不知何故,阿絲堤娜宛如松了口氣似地,朝目光攝人的驅真揮手。

等過了一響,大批觀眾才逐漸喊出聲音。剛剛那一幕,好像被大家解讀成驅真使出肉眼看不清的神速攻擊了。如雷掌聲與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響遍會場。

緊接著,對手透過對講機傳來一句:『……我、我投降……』

裁判宣布驅真勝出。



今,驅真正式晉級她非常不想參加的決賽了。

「瞎米——!」

現場沒人責備槙奈的這聲驚呼。因為大家的表情都差不多。

「欸……你知道剛剛發生什麼事嗎?」

「不……我完全摸不著頭腦。」

即便詢問千惠子,也只能得到預料中的答案。

「……應該不是鷹崎干的,她根本沒動手吧。」

「沒錯,會、會不會是……故障?」

「……也對。一定是故障。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您、您說的對!哈哈……」

即便笑出來,兩人的額頭卻微微冒汗。

不過,無論再怎麼找理由、再怎麼討論過程,都無法顛覆驅真晉級決賽的事實。

臉頰不停抽動的槙奈把手探到腰包里找東西。再這樣下去,那女生說不定真會奪下蒼穹園武斗會冠軍的榮譽。她非得阻止不可。

「事到如今,我只能使出最後手段了。我要破壞這場大會!」

槙奈掏出收在腰包里的眼鏡盒,拿出渾厚眼鏡緩緩戴上。

「隊長……您到底想做什麼!?」

想必感受到不尋常的氣氛了吧,緩緩把腳滑到身後的千惠子問道。

「千惠子……你快逃,不然會有危險。」

槙奈再度把手伸進腰包里,將最終兵器拿出來。將根據用法不同,有可能會變成大規模殺戮武器的它拿在手上。

「那、那是……」

千惠子大受動搖,聲音顫抖著。

槙奈拿出一本書。髒兮兮的表面令不祥感更上一層樓。

千惠子戰戰競兢地念起書名。

「……完全……詛咒手冊?」

槙奈重重點頭。

「……請問這是?」

「如你所見。它是記載許多詛咒方法的書……雖然用錯地方會捅出大亂子……不過我反而想將錯就錯。」

「……唉……」

千惠子皺起眉頭,臉上不停冒出汗珠。

「呃、不好意思……請問它真的有效嗎?」

「當然有效。它是我國中時得到的。沒錯,當時我根本不想去學校念書……」

「……您到底有多黑暗的過去啊?」

槙奈猛然瞪大眼睛,揮手叉開話題。

「總、總之它是真品!我要讓天大的災難降臨會場,破壞決賽!」

槙奈先是大叫,然後頂著攝人表情翻起書來。

「這個好。『呼喚大災厄的詛咒』以前我雖然怕到不敢用,但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

「……那名稱會不會取得太隨便了?」

「少啰嗦,你想嫌棄我的秘密武器?當心我下一個讓你大嚼鋁箔球的詛咒。」

「不……那怎麼可能。話、話說回來,那詛咒的名稱會不會太具體呢?很普通卻很嚇人……」

槙奈不理會汗流滿面的千惠子,逕自看起詛咒內容。

她立刻抬起臉來,微微傷腦筋地詢問千惠子。

「……你弄得到死雞和生豬血嗎?」



眼角看見熟悉的女性開門進入總部廳舍的微暗會議室後,佐間岡稍稍舉手示意。

女性直直走到佐間岡面前,等敬完禮便做出稍息動作。他苦笑看著這些完美動作,以其他干部聽不見的音量開口。

「辛苦了,你幫了我大忙。」

「不會,幸虧趕上了。」

不居功的優秀副官回應道。

其實她的功勞很大。假如她沒有立刻聯絡廣播人員,並下令切斷驅真對講機訊號的話,說不定驅真會在第一回合留下棄權的不名譽紀錄。

此時,看著熒幕的少將輕輕呻吟。

「少將有什麼疑問嗎?」站在身旁的副官問道。

他「啊」地回了一聲,專心看著牆上的另一個熒幕。上面播放的並非比賽,而是觀眾席一角的影像,上面還出現某人的身影。

「說不定我見到很有趣的東西了。」

「什麼?」

「別在意,沒什麼大不了。」

「是……」

他聽著副官充滿疑惑的回應,眯起雙眼。

盯著那位白皙的少女。



「……你的心情似乎糟透了。」

決賽對手在休息室與會場間的走廊上出聲攀談。他是一位穿戴裝著型天驅機關、手持雙劍的高挑男子。

「請問,很明顯嗎?」

從階級章看來,對方官拜上尉。驅真用敬語回答。

「對,非常明顯。你對發生故障的准決賽對手有所不滿?」

「…………您說的一點也沒錯。」

驅真敷衍地回答,將默克浩茲腳跟踩在地面上。

是的,她的手腳重新穿上慣用的默克浩茲式天驅機關了。在准決賽時使用的訓練用天驅機關發生故障,她才換回來。

「放心,我很強。」

「……聽起來很值得依賴呢,請您盡早分出勝負。」

「我當然打算那麼做。」

或許把回答當成驅真式的揶揄,男子眯起原本就很細長的眼睛回應道。

結束對話後,兩人一起走向會場。

蒼穹園武斗會決賽即將開始。會場的火熱氣氛到達最高潮。在令人鼓膜發疼的吵雜聲中,驅真與男子啟動天驅機關,往會場中央飛去。

『好,蒼穹園武斗會即將進入決賽了!一路過關斬將的就是以下兩位!第一位是大家眾所周知的天使!美麗的『魔女』鷹崎驅真少尉!』

尖銳嘶吼隨著這番介紹從四周響起。

『她的對手是來自北都緣丞基地的技巧派,『劍聖』真田宗一郎上尉!還是在第一戰獲得壓倒性勝利的熱門選手!』

等雙方到達指定位置擺出架勢後,裁判把手往下一揮。

『那麼決賽——正式開始!』

一聽到裁判宣布開始,真田立刻壓低身子,瞬間拉近與驅真之間的距離。他反握雙劍,旋轉身體使出第一擊與追擊。等驅真用腳擋下來,他旋即縱身一躍從上方往下劈。

「——!」

驅真反射性地用雙手手背化解攻擊,抽身而退。

「好快。」她老實說出感想。

不愧是打進決賽的選手,速度快到連驅真也瞠目的地步。不過——

「……好輕。」驅真眯眼嘟噥。

沒錯,盡管挨了幾次劍刃的攻擊,對手的攻擊威力卻沒有強到令驅真雙手發麻的地步。真田當然沒聽到她的感想。他立刻快速沖向驅真,從上下左右發動連續砍劈。

「嘖——」

不過,即便化解好幾次攻擊,手腳卻依然不痛不癢。這讓驅真心中產生一個推論,為了將驅真的應戰方式找出來,他故意保留了砍劈的力道。

驅真趁隙拉開與真田之間的距離,挑釁似地指著他。

「為何手下留情?難道我的實力不足以讓您認真起來?」

這蜻蜓點水般的攻擊,令驅真難以做出誇張的被命中動作。盡管能透過累積少許分數的方式輸掉比賽,然而驅真心中的盤算卻是吃下致命一擊,盡早分出勝負。

真田聳聳肩頭,眯起細長的眼睛。

『被你看出來了?』

「那是當然,力道根本不痛不癢。」

『哎呀~~我是看你在先前的比賽中嚴重放水才這麼做的,假如只有我全力以赴,反而顯得沒肚量嘛。』

「……不勞您費心。」

『是嗎?那我就……』

真田將雙劍反握,擺出獨特架式來。刹那間——他四周的空氣為之緊繃。

「————」

原來如此,的確不一樣了。驅真老實地發出感歎。彼此明明還沒打起來,驅真卻有感受到劍氣的錯覺——這男的確實有一套。

『那我要稍稍認真起來了,你得好好化解掉哦?』

這番話仿佛蘊含對驅真的期待。

可是,當他正准備沖刺之際。

「——什麼?」

一臉訝異的驅真環視會場。

這也怪不得她,因為在毫無前兆之下,會場響起空獸警戒的警報聲了。

「這是……」

『……是警報呢。』

對手——真田仿佛回應驅真自言自語般地答腔,抬頭仰望。

這是確認有無空獸出現的舉動,視線不變的驅真如此心想。沒錯,這個警報是真的,因為前一刻還不存在的許多巨大黑影映入眼簾了。

等過了一響,驅真也跟著抬頭仰望。這是為了清楚分辨空獸等級,以及詳細數量所采取的動作。

『哦、真少見。沒想到騎士團總部上空竟然會出現這麼多空獸。』真田冷靜地說。

他說的一點也沒錯。總部上空並非空獸難以接近的區域。由于戒備森嚴,如果發現有空獸群出沒,總部會立刻派遣部隊前往高空掃蕩。

因此——情況不單純。

尤其是數不清的飛龍級空獸,出現在能夠以肉眼確認的低空等等情況。

想必聽到警報聲的觀眾們也抬頭仰望,和前一刻完全迥異的吵雜聲立刻傳遍會場。其中有撕裂空


氣的哀號、許多人離開座位逃命的腳步聲,以及越來越多的怒罵聲。

身處在這一片噪音風暴中的真田再度開口。

『哎呀……先不論總部什麼的,空獸離地表這麼近卻沒有鳴警報,未免太不尋常了。難道沒啟動雷達?』

「……恐怕是天劫之類的情況吧。」

『啊啊、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

所謂的天劫(隕石撞擊(Meteor Strike))是指位于高空的空獸群聚集成一團,然後一口氣接近地表的情況。雖然鮮少發生,但由于速度快到嚇人,每次都會來不及發出警報。

『算啦,即便是天劫也不太尋常。聚集成一團的平均空獸數量,我記得最多是五十只左右。』

「……的確沒錯。」

就在此時,對講機傳來真田以外的聲音。

『——通報所有蒼穹園騎士團各實戰部隊成員。騎士團總部第一演習場上空出現大量空獸。請依循各部隊指揮官指示,盡速前往該空域進行掃蕩。』

管制室開始通報各單位了。驅真郁悶皺眉。說的也是,現在明明比預定回家准備的時間晚了許多,卻還得掃蕩眼前的數百只空獸……。

『難得聽到總部要所有部隊出動。』

如他所言,即使還沒進入和空獸接觸的混戰狀態,大部分空獸卻已經來到低空處了。這番通報可能是針對所有部隊下令吧。

『不過蠻遺憾的,這下沒辦法和你一決雌雄了。』

「……說的也是。」

真田聽著驅真的回應,動手取下雙劍刀刃上的緩沖物,接著將之反握獨自飛向空獸群。

「…………」

驅真腦海瞬間閃過是否要趁亂逃走的想法。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說不定沒人發現她不見了。

可是——驅真重新思考,接著看了觀眾席一眼之後,啟動默克浩茲一口氣飛過去。

寬廣的觀眾席隔著一道護壁,後方出口擠著大量人潮,前排則是空蕩蕩一片。不過,有四位少女仍待在最前排的座位上。

她們是驅真的侄女鷹崎在紗、其好友橙堂美須須,以及模樣在蒼穹園相當少見的兩位人物。

話雖如此,她們卻不能透過護壁對話,驅真只好趕緊從腰包拿出手機,從通話紀錄找出在紗的號碼,撥打電話。

『……喂?姊姊大人?』

「對,是我。不會有事的在紗。你會不會怕?」

『嗯……我不怕。』

這認真堅強的聲音令驅真忘我,繼續說道。

「在紗,你好堅強。也許所有人都跑去避難了,不過你先乖乖待在這里。這道護壁很堅固,只要空獸沒有集中攻擊,你會很安全。避難的人潮反而更危險。」

『好,我知道了……』

「你先乖乖等著。我會盡快結束。還有,阿絲堤娜和烏塔都在旁邊對吧。能不能拿給其中一個人聽?」

『好。』

在紗點點頭,將手機交給鄰座的阿絲堤娜。阿絲堤娜原本不懂如何使用,等在紗作勢要她把手機放在耳邊,驅真手機傳出她戰戰兢兢的說話聲。

『呃……呃,驅真大人?』

「是阿絲堤娜嗎?」

『嗚呀!說、說話了!這盒子真的說話了!』

驅真不耐煩地咂舌,要她閉嘴後繼續說道。

「我現在不追究你和烏塔怎麼會跟在紗一起跑來這里。給我好好保護她們兩個!縱使以命相搏也在所不惜,懂了沒?」

『欸、等等,驅真大人……?』

驅真不理會阿絲堤娜的回應逕自切掉電話,隔著強化樹脂制的護壁給在紗一個微笑,還有「等我一下下」的手勢。

見到在紗輕輕點頭後,驅真抬頭仰望。

「什……什……什……」

「這、這是……」

在蒼穹園武斗會的後台,槙奈正跪在一個魔法陣中央,嘴里念著詭異咒語,待在身後的千惠子則發出驚慌失措的聲音。

因為在空獸警戒的警報聲響起的同時,三百只以上的大型空獸瞬間現身于會場上空。

槙奈把手上的炸雞塊丟到地面上,用沾滿油漬的手搔臉苦笑。

「會、會不會太過火了?」

「這是隊長的詛咒引起的!?」

「以時機點來考量的話,這是當然!」

「但……但是用炸雞塊跟生鱉血就能發動詛咒!?」

「現在不是發生『大災厄』了嗎?」

「投資報酬率會不會太高了!?」

「詛咒只要用類似的東西就行了!以前下了『左臉受到一輩子不會消失的燒傷詛咒』時,由于拿不到烤蠑螈的關系,我曾經拿蜥蜴尾巴當替代品呢!」

「那、那是什麼惡劣詛咒……最後成功了嗎?」

「不,對方沒有燒傷。」

「您瞧,果然……」

「但那家伙的家遭人縱火燒光了。」

千惠子一語不發,額頭冒出汗珠。

不過這樣一來,蒼穹園武斗會非中止不可了。槙奈用手帕擦拭不經意笑出來的臉龐。

「總之,接下來就是騎士的工作了。雖然很感謝它們幫我破壞武斗會,但還是得好好善後才行。」

槙奈說完便拿下渾厚的眼鏡,眺望上空。

「趕快集合鳶一小隊所有隊員。數量如此龐大的飛龍級很少見,准備獵殺它們。假如成績輸給鷹崎小隊,當心我翻臉。」

「是!」

在空獸中,通稱飛龍級的空獸被歸類為大型種。

硬如岩石的皮膚組織不怕半吊子的攻擊。擁有長脖子、長尾巴以及一對翅膀的模樣,宛如童話里出現的龍。

基本身長從三十公尺起跳,大型個體甚至超過五十公尺,根本不是鷹女級與石像鬼級這些小型種所能比擬。

若有數百只這種怪物出現在天空上,人們的混亂程度可想而知。在陰影隨著空獸徐徐下降而逐漸變大的觀眾席上,許多失聲哀號的人們擠成一團。盡管總部的騎士們全力引導大家避難,無奈人數太多,第一演習場的混亂場面越發不可收拾。

『啊哈哈,民眾不相信我們呢。』

沙紀騎在巴傑特式天驅機關停在空中,悠閑地笑著說道。

『唉……這也沒辦法。畢竟一般人鮮少見過飛龍級這類大型種嘛。』

飄浮在身旁的薰雙手插胸。

如今,驅真等五位隊員已經在蒼穹園武斗會會場上空集合完畢。驅真、三谷原、沙紀、薰、美榮依序圍成一圈,等驅真下達指示。

雖然大部分的飛龍級還擠在上空,不過幾只性急的空獸卻開始下降了。大家必須先從這些離群的空獸下手。實際上,接近地表的空獸已經被數名騎士包圍,還發出宛如遠雷般的咆哮。

飛龍級是空獸基本等級里最大的一種。在正常任務中,動用一支小隊狩獵一只飛龍級的情況很常見。若是率先沖入這種怪物群聚的空域,與其說勇敢,倒不如說是急著想投胎。

不過——

「要沖進去了。」驅真不加思索說道。

小隊員們瞬時表示了解,但隨後又一同要她重複命令。驅真從鼻子呼出氣息,指著上空再次說道。

「我現在要沖入空獸群。」

『這……這是為什麼?』困惑皺眉的美榮反問。

驅真輕輕抬頭後回答。

「依序獵殺離群空獸的確是標准程序,但是太耗費時間了。」

『呃、不能花太多時間嗎?』

「當然不行。」

『對……對不起——!』

驅真不容人置喙的口氣讓美榮語塞。

話雖如此,她的詢問很正確。因為騎士們會出現後繼無力的問題,就目前的情況來說長期抗戰才是明智之舉。

然而驅真卻不打算這麼做。光是獵殺離群空獸就可能搞到天黑了。若是發生空獸群滯留的情況,可能會演變成持續好幾天的掃蕩作戰,到時就辦不了慶生會了。

盡管只是一個可能性,驅真心中卻掛著一顆大石頭。

「——目前是很安分,不過大家可別忘了,空獸群同時下降的可能性依然存在。空獸一旦下降,必然無法避免嚴重損失。趁早將它們釘在天上才妥當吧。」

假如這群飛龍級全數開始下降,屆時連驅真也將束手無策。在紗正待在觀眾席,絕不能讓地面暴露在危險之中。

聽完這番話之後,女隊員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唯有三谷原苦笑說了一句:「講得真精彩」。

「鉤野和鎧塚跟著我行動。一打中附近的空獸就立刻退到上空去,別待在空獸群里。盡可能把整群空獸放在視野內。」

『了解!』

「三谷原和錐本——」

「那、那個,少尉。」當驅真說到一半時,美榮戰戰兢兢地出聲。

驅真沒轉頭,只有把目光移到她身上,丟出一句:「什麼事?」

『很、很抱歉打斷您的話……但是不是有點奇怪呢?』

「……什麼奇怪?」

『那個……』美榮說著說著,望向上方的空獸群。

驅真和其他隊員

也跟著抬頭,情況沒有絲毫變化。

美榮蹙眉說出:『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不過我覺得空獸群的樣子和平常有異。盡管看著地上的模樣很正常……明明數量如此龐大,所有空獸卻看著同一個方向……』

聽到平常不太發言的美榮如此陳述後,驅真摸了摸下巴。

「同一個方向是指?」

『我不是很清楚……可能是會場某處。』

「……嗯。」

錐本美榮是一位平庸的女孩。她既沒有強如薰與沙紀的空戰技巧和駕馭技術,也沒有三谷原那種天才狙擊手腕。

獲得驅真認同,讓她加入小隊的理由——正是她過人的頭腦與雙眼。

其天賦異稟的空間掌握能力與遼闊視野,足以補強驅真的指揮能力。尤其在觀察空獸動向以及預測空獸行動方面,騎士團里更是無人能出其右。……不過缺點就在她受自身膽小性格的影響,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

正因為如此,驅真才會陷入沉思。這是美榮插話也要表達的意見。是她確實感受到異常而做的發言,這絕對假不了。

不過,在紗身邊目前有阿絲堤娜和烏塔保護著。

盟術師與魔人。她們雖是麻煩二人組,假如要找人當保鑣的話,這兩人卻是驅真心目中的最佳拍檔。

「……不需要擔心會場,那邊有武藝高強的人在。照我剛剛說的行動吧。三谷原和錐本從外緣繞進去,然後進行支援。繞路可能會拉開距離……三谷原,你辦得到嗎?」

『要我做就做得到。』

「那照做吧。」

『收到啦~~』

三谷原一如往常地慵懶回答,還把手搭在肩膀上,扭扭脖子。

「錐本,如果空獸群的動向發生變化,無論多麼細微都無妨,立刻通知我。」

『遵命!』錐本挺直身子回答。

驅真滿足地點點頭啟動天驅機關的「翔」,對薰與沙紀說了聲「跟我來」。

驅真快速朝正上方——數量多到可怕的飛龍級群聚的空域垂直上升。在高度上升的同時不停轉動眼珠,尋找空獸數量較少的位置。

「——好。」

幾只飛龍級發現驅真從下方快速飛來。它們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刀刃般的利牙還發出仿佛雷鳴的嘶吼。

驅真早已習慣這些威嚇動作了。她扭身避開飛龍級的利牙,趁擦身而過時踢了頭部一腳,飛到空獸群上方。

不愧是大型種,頭骨擁有小型種無法相比的硬度。盡管吃了驅真一腳的空獸痛苦掙紮,頭部依然完好。

該處立刻被補上第二擊。接踵而至的薰靈活操縱巴傑特式龍頭,單手揮動形似流星錘的武器,朝空獸頭部進行追擊。

下一瞬間,沙紀駕駛的巴傑特式從飛龍級身旁飛過,該空獸的腦袋同時搬家。

沙紀的巴傑特式兩側裝有可變式刃翼,只要抓准速度與角度,甚至能砍斷飛龍級的脖子。

『配合得真好!』

穿越空獸群、追到驅真所在空域的沙紀舉手歡呼。

『喂、別大意,空獸注意到我們了。』薰對興奮不已的沙紀提出警告。

由于同伴——況且是沒離群的個體被輕易收拾掉之故,空獸們開始對驅真等人抱持警戒。至今一直往下看的數只空獸同時抬起頭來,仿佛想發泄同伴被殺的怨恨以及自己可能被殺的恐懼般,發出響徹云霄的咆哮。

『嗚哇~~好大的音量,說不定比武斗會的加油聲更響亮呢。』

『沙紀,都說你……』

「來了!當心點,別讓敵人繞到背後去。」

當驅真說完瞬間,十只空獸往她們快速飛了過來。驅真正面迎戰,薰和沙紀則左右散開。

「————!」

驅真巧妙閃過同時伸長脖子撕咬的三只空獸,還趁機賞了其中一只的頭部一記回旋踢;接著用雙手的「停」固定在空中,以身體為軸,連續踢了幾腳。

踢到第四下,腳傳來沉重的後座力,想必是頸骨被踢斷了。空獸頭部歪到古怪的方向去,龐大身軀橫在空中一動也不動。

如果是平時的掃蕩作戰,驅真會即刻沖向下一只獵物,但這次卻馬上抽身而退。過了一響,其他空獸的尾巴猛力掃過她方才的位置。

「————哼。」驅真用鼻子哼了一聲,退到上空。

如果對上無法一擊斃命的大量飛龍級,即使想打散它們也會立刻遭到包圍,最後無路可退。雖然麻煩透頂,但逐一解決才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薰和沙紀似乎也了解這一點。她們仿效驅真,打倒一只飛龍級便立刻退到上空處。有只空獸對沙紀緊追不舍,不過——眼睛卻在追逐時挨了一槍。有辦法如此精准命中目標的人不多,看來三谷原已經成功繞過來了。

「……好。」驅真輕輕點頭。

只要得到三谷原支援,她即可盡情戰斗。

情勢逐漸倒向驅真這邊。或許是看到鷹崎小隊成功穿越到空獸群上方之故,許多騎士跟著緊急升空了。

是的,即便飛龍級數量很多,此處的騎士也不是打不過它們。畢竟這里可是蒼穹園騎士團總部,再加上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蒼穹園武斗會,騎士團精銳盡出也不為過。

「這樣一來,說不定……」

能夠快速掃蕩完畢。驅真舔舔干掉的唇瓣。

先升空的騎士們雖執行以數人至數十人一組,包圍並獵殺飛龍級的基本戰術,不過隨著升空的人數越來越多,戰力更強了。他們所采用的謹慎做法也發揮出極大的效果。

就在驅真為了獵殺下一只空獸而行動的刹那間。

「——嗯?」

眼角閃過空獸的血花,對講機隨即傳來尖銳的說話聲。

『哎呀~~真是偶遇呢,鷹崎。你們小隊收拾幾只飛龍級了?』

不知何時,鳶一槙奈握著染血的「Deus·Ex」飛到驅真旁邊來了。驅真瞥了她一眼,不耐煩地回答。

「我們小隊才收拾五只而已。」

『…………呣。』

槙奈立刻滿臉不悅,指著驅真大吼:『你、你少得意!』

隨即往空獸密集的空域飛去。擊落數不如鷹崎小隊的事實,似乎令她很不甘心。

槙奈的壞習慣是一和驅真杠上便立刻腦充血。雖然順利砍下第一只空獸的頭,由于她沒有抽身退開反而沖入空獸群,很快就被飛龍級團團圍住。

「——嘖。」

焦躁咂舌的驅真踢開眼前的空獸脖子,殺出一條路來,接著沖入空獸群硬把受到包圍的槙奈拉走。

『——哇!』

「冷靜點,鳶一。」

『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也許是因為被驅真救了一命而羞愧吧,槙奈滿臉通紅,轉頭啟動「翔」飛走了。

此時。

『少尉!少尉!』

「——?」

在槙奈背影縮到如豆子般大時,對講機傳來美榮慌張的說話聲。驅真一面警戒四周,一面回答。

「發現什麼了嗎?錐本。」

『是……是的!我逐漸掌握到空獸們的焦點了。大概是……觀眾席北邊——有許多人尚未避難的區域!』

「————!」

既然空獸是為了覓食而降落到地面上,自然會以身為食物的人類密集區域當目標。聽到這番話的瞬間,驅真感覺心髒都快蹦出來了。

因為在紗正待在會場北邊的觀眾席上。

『我……有股不好的感覺。該說空獸們焦躁不安還是……啊!』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呃……空獸開始下降了!數量為一、二……十?三十!?呃、數也數不清!』

「————」

驅真戰戰兢兢地睜大雙眼,望向聚集在下方的空獸群。雖然被彼此重疊的空獸身影擋住而難以辨認,不過她依然看到低空處的空獸身影變小了。

「可惡——!」

驅真立刻轉向正下方,將默克浩茲設定為「翔」,往空中踢了一腳。

這瞬間,飛在群體上方的幾只特大號飛龍級朝驅真咬了過來。

「嗚、臭家伙——!」

驅真不悅呻吟,踢碎其中一只的下顎。然而前方尚有數不清的飛龍級擋住去路。

「少礙事,給我滾開——!!」

「嗚、啊——!」

「這、這是什麼情況?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在紗和美須須皆用手遮臉,發出哀號。

此處為蒼穹園武斗會會場北邊觀眾席。不知何故,有一群巨大空獸正從她們上方進逼,情況相當不妙。透過護壁,在紗一行人能看到天上有數不清的空獸,其中過半數卻朝她們所在位置逼近中。

附帶一提,剛剛那位叫松永衛二的家伙,一聽到警報響起便不知跑哪去了。

「嗚哈~~有好多怪蜥蜴呢。」

烏塔悠閑地說著,拿下帽子,從後腦勺伸出幾條電線,讓長在前端的眼球四處張望。

「為、為什麼往這邊飛過來啦。我、我又不好吃。」

雖然阿絲堤娜縮肩抖腳還叫出難聽的聲音

來,不過她依然擋在椅子前方,試圖保護在紗和美須須。即使身體會隨著空獸撕抓護壁而發抖,她依舊沒有放棄驅真交付的使命。

空獸與她們之間隔著一道渾厚的強化樹脂制護壁。只要護壁還在,不可能輕易就——

「欸————」

在紗短短叫了一聲。就在離護壁最近的空獸猛力沖撞時,仿佛要將它攔腰撞斷般,好幾只飛龍級隨即撞了上來。

「天啊,好血腥……」

蹙眉的美須須深覺惡心。這也難怪,因為帶頭撞破護壁的空獸被後方同伴撞個支離破碎,化為一堆肉塊了。

但是危機還沒結束。當數只空獸被同伴撞死時,在紗發現護壁出現一道小小的光芒——護壁裂開了。

「啊……」

當在紗擠出這一聲,其他三人也發現情況嚴重了。美須須挺身蓋住在紗,藉此保護她。

下一個瞬間,堅固的護壁隨著巨響崩潰了。


「呀啊——」

漂亮光點在在紗的視野中飛舞。想必是護壁的細微碎片受到燈光照射,往四面八方灑落的緣故。

不過,護壁碎片一掉到她們上方數公尺處,便再度被肉眼看不見的牆擋開了。深覺不可思議的在紗左右張望,才發現殘骸並沒有掉到她們身邊。

「大、大家沒事吧?」站在美須須和在紗前方的阿絲堤娜如此問著。

她一邊用雙手打著複雜手印一邊看著在紗。在紗淺淺點頭,安心地吐了一口氣。

「這是結界盟術『鐵城』。只、只要待在里面,應該很安全!」

定眼一瞧才發現,她們四人的周圍出現一道半圓形透明光膜。看來就是它將殘骸給擋開了。

「這是你做的嗎?好厲害……」早已起身的美須須愣愣說道。在紗也有同感。

這就是所謂的盟術嗎?就算護壁碎片仍不停落下,依然被光之壁全數擋開了。

不過,真正可怕的並非這些小型殘骸。

在破壞護壁之際,起碼有五只空獸被擠死,但是上空仍飄浮著數不清的飛龍級。而且不知何故,所有空獸皆看著在紗一行人。

這次換烏塔對在紗點點頭。

「人家去去就回喔。」

「咦?」

烏塔微微一笑,朝阿絲堤娜開口。

「金發小姐!能不能讓人家離開這道光牆?」

「咦?啊……好,我知道了。我會短暫解除『鐵城』麻煩你趁機跑出去。」

「好好好。」

阿絲堤娜立刻解開手印,光膜瞬時消失。等烏塔趁機往前跑出去,阿絲堤娜立刻重新搭起光牆。

「等、等一下……外面不是很危險嗎!?」

美須須挺身大喊,不過表情馬上從慌張轉變成驚訝。

烏塔背部突然蠢動起來,兩條電線隨即撐破衣服伸出,前端還「碰」地長出兩只充滿機械風格的「手」。

「嘿呀啊啊啊啊!」

烏塔用力擺動身體,將背部的「手」甩向上方的空獸,等一把抓住脖子後,順勢將自己的嬌小身驅拉到護壁上面去了。

「好,人家要上啰!」

跑到護壁大洞外的烏塔把「手」朝前方空獸揮去,以驚人之勢狂毆目標。

「……好厲害。」

「是、是啊……」

美須須和在紗看著眼前這片超現實的光景,愣愣嘟噥。嬌小的少女接連打倒超過五十公尺長的空獸,這光景難得一見啊。

然而她們的目光全被那橫掃千軍的情景吸引住了。烏塔確實擁有壓倒性的力量。她完全不在乎對手是身為大型種的飛龍級,讓空中逐漸堆起一座尸山。

但是問題就出在數量上。數不清的大批空獸朝她進逼而來。烏塔盡管殺得很順手,卻無法將它們全數消滅。

空獸自然地避免與烏塔交鋒,穿過護壁大洞襲擊在紗等人的空獸也出現了。

「……!!」

「啊……」

包覆三人的光膜受到沖擊,這是飛到觀眾席的空獸爪擊所造成的。

「嗚——!」阿絲堤娜痛苦呻吟。

就算她極力維持住光膜,要是再多來個幾下,連她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可能隱約發現這一點了,該空獸揮動前腳與尾巴,不停打在同一個地方。

「再、再這樣下去的話——」

阿絲堤娜皺起眉頭,一臉炫然欲泣的模樣。

仿佛察覺到這一點的空獸縮起脖子。

「臭家伙——給我滾!」

將好幾只飛龍級的頭、背、翅膀給踹開、踢穿、蹴飛之後,驅真從空獸群俯沖而下。她將痛覺和疲勞拋諸腦後,一心往在紗身邊飛去!

即使受了一些傷,仍穿越空獸群的驅真連忙看向觀眾席。不知為什麼,空獸全聚集在北邊的某個位置上。

「嗚——」

她在中央處看到以怒濤之勢迎戰空獸的烏塔,不過後面則是開了一個大洞的護壁,以及被空獸襲擊的在紗等人。

情況比驅真預料的更嚴重。美榮說空獸的注意力集中在一個地方,但沒想到卻是如此極端的情況。

空獸以在紗的位置為中心層層包圍的緣故,四周的騎士們難以接近,沒辦法趕過去。

「————!」

肉眼看得到在打著手印、張開結界的阿絲堤娜面前,有只大空獸正縮著脖子。阿絲堤娜滿臉疲憊,不曉得她能否撐住空獸一記攻擊。

驅真感覺胃底一寒。她立刻啟動默克浩茲的「翔」,朝觀眾席上方的新空獸群沖了進去。

「在紗、在紗——!」

驅真一面大叫,一面踢開擋路的飛龍級。無奈數量實在太多,當驅真與空獸搏斗時,巨大空獸將脖子直直朝在紗伸了過去。

「唔!」

絕望光景令她的五官扭曲,繼續加快天驅機關的速度。

——可是。

某種物體突然從空獸群中央「咻!」地往上飛去。

那是一顆飛龍級的首級。脖子被人漂亮地砍斷後,首級劃出血紅色的軌跡飛向高空。

「……怎麼回事?」

那顆首級似乎是擋在阿絲堤娜面前的巨大空獸所有。驅真皺起眉頭,重新看了空獸群中央一眼。

不過,砍斷空獸脖子的人似乎不是她。阿絲堤娜與無頭空獸中間出現了一個人影。

「松永——?」

驅真從喉嚨擠出這個名字。

飄浮在該處的人,正是方才拿刀劍型空裝,將飛龍級一刀兩斷的松永衛二。

『你沒事吧!侄女小姐!』對講機傳來衛二的聲音。

不知何故,點頭回應的人卻是美須須。

驅真穿過空獸間的縫隙,吃力地來到眾人所在之處。阿絲堤娜一見到她出現,立刻如斷線的娃娃跪了下去,設在四周的光膜也隨之消失。

「姊姊大人——」

在紗跑向驅真。驅真屈膝抱住她,溫柔輕撫那一頭白發。

「已經沒事了,在紗。」

「嗯、嗯……」

發出可愛聲音的在紗連連點頭。

驅真很想好好回味余韻卻沒空這麼做。她立刻站了起來,繃緊松懈下來的臉龐。

「驅……驅真小姐!」衛二大感吃驚。

驅真瞥了他一眼,輕輕吐氣。

「干得好。」

「好……好的!謝謝誇獎!但……但是姊姊大人……咦?」

驅真無視頭腦打結的衛二,繼續說了下去。

「你是怎麼過來的?明明連我都要花上一段時間了。」

「啊……呃,我是從那個洞飛進護壁里面。我一聽到警報就立刻跑去拿天驅機關和空裝,幸虧趕上了。」說完便指著護壁上的大洞。

驅真嘀咕一句「原來如此」,看向阿絲堤娜。

「真虧你撐住了。」

「謝……謝謝……」

驅真立刻仰望,大聲呼喚烏塔回來。烏塔先用「手」扭斷交戰中的空獸脖子,然後往下跳到護壁上,降落在驅真面前。

「來了來了,主人有什麼吩咐嗎?」

「我要你將她們三人帶到安全的地方去。辦得到嗎?」

聽到驅真的命令——也就是「請托」的烏塔滿心歡喜,開心地回了一句「遵命!」然後用「手」溫柔抱住在紗、美須須和阿絲堤娜。

「要出發啰!」

烏塔隨即背著三人跑離觀眾席。

此時空獸們的注意力從驅真與衛二轉到逃走的烏塔等人身上。驅真壓下腰,雙眼發直。

「我們上,松永。你跟得上嗎?」

『可、可以!』

驅真淺淺點頭,以「翔」縱身躍到崩毀的護壁上頭,踢歪距離最近的空獸脖子。這點攻擊當然無法收拾它,不過下一個瞬間,被驅真踢歪、露出柔軟組織的脖子立刻被衛二以強烈的氣勢砍斷。

「好家伙。」

驅真一邊踢高下一只獵物的頭,一邊輕聲說道。衛二的飛行技巧稱不上純熟。盡管速度尚可,且豪澤爾式可以做出更細膩的動作,不過衛二老是在緊急回避時搞到失衡。老實說,驅真實在看不下去了。

唯有他揮劍

的動作判若兩人。由下往上揮劍之際,豪澤爾式和他的動作會瞬間融為一體。假如無法和天驅機關配合,就算有驅真輔助,他依然無法一刀砍斷飛龍級的脖子。

這是專注于攻擊面的危險戰斗風格,與驅真的決賽對手真田完全相反。驅真下意識地想把三谷原配置在他的後方支援。如果衛二完全不顧閃躲一心揮劍的話,那有多——

「————!」

驅真躲開從眼前劃過的爪子,朝空獸前腳踢了一下。

不過,空獸的目標似乎不是驅真。空獸群開始往烏塔等人追過去了。

這是個好機會。盡管驅真極力想避免空獸注意到烏塔一行人——也就是在紗,但是她更中意空獸疏于注意自己的情況。對飛行還不穩定的衛二來說,這是一個非常有利的條件。

接著該空獸的頭部被遠方射過來的子彈打飛——是三谷原!驅真在心中握拳歡呼。對驅真和衛二來說,局勢已轉趨有利。

事實上,得到支援的衛二更加活躍了。

『嘿呀啊啊啊啊!』

他大聲嘶吼,將飛龍級的翅膀一刀兩斷。那是完全沒考慮過下一步的豪邁攻擊。當然,即使其他空獸想立刻包圍衛二……也被三谷原阻止了。空獸眼睛被精准的狙擊打穿,逼近衛二身後的巨大黑影立刻停了下來。衛二趁隙脫離密集地帶,旋即飛向其他空獸。

這是沒考慮退路的舍身戰法。恐怕每一劍的威力都足以和驅真的踢腿匹敵——不、若就單點威力來說,說不定更在她之上。

「哼。」驅真踢開飛龍級的頭,用鼻子哼了一聲。

宛如蠢蛋趕投胎的狂攻之劍。

他的戰法,只要思考如何命中就夠了。

無庸置疑的強敵。

技術精湛的狙擊手。

在集合如此條件的當下,驅真首次見識到他真正的價值。

這是久違的感覺。初次見到薰、沙紀、美榮時,也曾有過的輕微亢奮感。

——啊啊、這家伙的戰法真有趣。

「——要加快節奏了,跟得上嗎?」

『可、可以!』衛二精神飽滿地回應。

驅真加快天驅機關的速度,踢歪下一只空獸的脖子。

由于好幾只空獸移動之故,密集的空獸群開始崩潰了。

散于四周的騎士們紛紛加入支援,讓空獸鮮血染紅會場上空。

佐間岡橫眼望向興趣盎然地看著熒幕,手邊還不停紀錄的元帥。

就在前一刻,當警報響起、約莫三百只飛龍級現身之際,音音制止想對騎士們下達命令的各位干部,發出要各部隊隊長臨機應變的指示。

現在她則是一直看著戰斗過程,有時會做出興趣盎然的舉動,然後開心地動筆寫起來。

錯不了。佐間岡相信她正在挑選准備納入小隊陣容的騎士。

「……看來您找到優秀的騎士了。」

少將開口詢問,音音則維持溫柔的微笑回應。

「是啊,有趣的人真不少。」

說完便將筆頭靠在唇瓣上。

「若是單挑,還是有很多地方看不出來呢。」

「嗯、我想也是。畢竟真正的對手是空獸。既然如此,您為何不同意在武斗會上舉辦草剃特務小隊選拔賽?」

佐間岡的問題令音音的眉頭挑了一下,笑容變得更燦爛了。

「因為成員不是隨便找來湊數就行了。至于草剃特務小隊,本來就是為了讓政府高層安心才設立的單位吧?如果到了得掃蕩空獸的時刻,有我在不就夠了?」

音音淡定說道。語氣聽不出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她只是把真心話說出來罷了。既率直又老實,自信絲毫沒有動搖。

等佐間岡陷入沉默,音音便將目光移回熒幕,重新動筆寫了起來。

「不過,大家表現得很不錯呢。該怎麼說才好呢?對了,讓我想一同並肩作戰的孩子就有好幾位。唔呼呼,這下得好好挑啰。」

佐間岡面露苦笑,重新望向熒幕。熒幕上有鷹崎驅真與菜鳥騎士的身影,而他們正漂亮配合著,讓好幾只飛龍級橫尸空中。

真不知元帥選人的標准為何……。

「……嗯,這兩個應該沒問題。」

他想起前一刻,當驅真以宛如奇跡的飛行技巧穿越空獸之間,並踢碎其頭部時,音音開心在紙上畫了一個圈圈的情景。

「更重要的是……」

佐間岡坐直身子,看向邊角的熒幕。上面有一位白皙少女的身影,另一位滿身縫傷的奇妙少女正背著她,在觀眾席上狂奔。

「繼帝亞瑪特級之後是整群飛龍級啊……沒想到這麼嚴重。」

佐間岡輕輕吐氣,微微揚起嘴角。



「唉……」

驅真宛如背了沉重行李般彎下腰,深深歎了一口氣。

這也難怪,即便空獸群已經掃蕩完畢,她仍然沒得到蒼Q,太陽也下山了。即使不知道正確時刻,想必超過六點了吧。就算立刻回家,她也沒空准備慶生會了。

「沒事吧……?」站在身邊的在紗擔心問道。

驅真無力地苦笑,摸摸她的頭。

「沒事,我沒受傷……」

說完又歎了一口氣。

雖然驅真不想讓在紗見到負面情緒,也許是身體疲勞的關系,她完全藏不住遺憾之情。瞬間,有某樣東西闖入驅真的視野之中。

「————!」

驅真緊張起來。被疲勞與倦怠支配的身體瞬間清醒,不僅指尖連指甲都充滿活力。呼吸越來越急促,悸動越來越激烈。整個人宛如見到獵物的饑餓猛獸。

「……姊姊大人?」

『你、你先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驅真留下在紗,啟動天驅機關飛向視線所及處。

「唉……」

槙奈宛如背了沉重行李般彎下腰,深深歎了一口氣。

即使空獸群已經被順利掃蕩完畢,她卻輸了比賽,連空獸獵殺數也不及鷹崎小隊,更丟人的就是自己在戰斗時還被驅真幫了一把。現在若要她開朗起來,根本是強人所難。

此時,槙奈發現前方有一位同樣歎氣連連的男生。——是衛二。他郁郁寡歡的模樣與平時大相逕庭。

「……你無精打采的呢,松永。」

「啊啊……是鳶一?」

衛二說完便轉頭看著她。槙奈這時才發現,衛二手上正拿著一只大布偶。那是蒼穹園騎士團公認吉祥物蒼Q,還是送給第一回合戰落敗選手的獎品。

「啊、原來你收下了。我是退回去了啦。」

「嗯……啊啊,我想留下來當紀念。不過我輸得那麼難看……還第一戰就落敗了。別說給驅真小姐留下好印象,我只會給她留下一堆負面觀感吧。」

聽到不像他會說出口的示弱發言後,槙奈用鼻子哼了一聲。

「別這麼不干不脆,一點都不像你。干嘛驅真小姐長驅真小姐短?鷹崎算什麼。」

「哈哈哈,謝啦。說到這里,鳶一你為何如此討厭驅真小姐?」深覺不可思議的衛二問道。

槙奈雙手插胸,藉此壓下翻騰的怒火。

「我就是看她目空一切的態度不爽,好像不把人放在眼里一樣。」

「你在說什麼傻話!驅真小姐稱贊過你喔?」

「……咦?」這番意外發言令槙奈不禁回問。

——衛二剛剛到底說了什麼?

「她說我不該找她,而是找鳶一當學習對象。還說要論誰是優秀騎士的話,鳶一當之無愧。」

「你……你騙我。那撲克臉怎麼可能這麼說。」

「不,我是說真的,不信可以找本人問清楚。」

「因、因為……怎麼會……」

槙奈大受動搖,手指不停發抖。是的,若以常識來思考,那位時常耍槙奈的冷酷女不可能這麼說。不過,衛二更不是會扯這種謊的人。

此時——說曹操曹操到。就在槙奈和衛二對話時,驅真突然闖了過來。

「鷹、鷹崎!?」

她霎時冒出一聲驚呼。不知何故,當下和驅真面對面的槙奈既尷尬又難為情。

不過,輸給驅真的感受才是害她語塞的真正原因。槙奈鼓起勇氣開口。

「呃……鷹崎。」

「…………」

驅真沒有回答。不知何故,她正死盯著衛二手上的布偶瞧。

「那個,該怎麼說……剛剛,那個……」

槙奈不在乎地繼續說下去,但驅真卻毫無反應。驚覺有異的槙奈一把抓住驅真肩膀,將她轉向自己。

「等一下!你有沒有聽到呀!?」

「鳶一……?原來你在。」

「…………!?」

驅真以後知後覺的口吻答腔。面紅耳赤的槙奈氣得咬牙切齒。

「……話說,找我有事嗎?」

「誰管你啊、笨蛋!」

果然沒錯,鷹崎驅真正是這種女生。冷酷、桀傲不遜、瞧不起自己!

槙奈丟下仿佛小孩子吵架的幼稚台詞,自顧自離開。

「……鳶一為何氣呼呼?」

「誰知道……」

驅真和衛二看著突然抓住驅真肩膀,還隨即丟下粗話走掉的槙奈背影,歪頭不解。

「啊、話說回來……驅真小姐,你找我有事嗎?」衛二後知後覺地詢問。

——想起來了。驅真大大地轉身,用火熱眼神死盯著他手上的布偶,然後開口。

「松永,你曾說想加入我的小隊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