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序章

序章A盛夏的西瓜,嚴冬的血花

真美啊

看著從頭上滴落的紅色液體,這個物體在心中悄悄地嘟囔。

接著,注意到了[那個東西]擁有自己的意志。

但是,滴落的液體在接觸到自己身體的瞬間——

[那個東西]的自我,霎那間就被改寫。

被血的氣味,所改寫。

結果,在[那個東西]完全重生的同時卻又保持著自我,從看到液體直到沐浴在液體中,僅僅只用了1秒鍾而已。

對于這個不斷變換樣貌的自身的存在,時而接受,時而質疑。

哪個才是自己的真心,連這點都一直不明白——

剛剛誕生的吸血鬼,靜靜地持續著反複的變異。

連形態

連內心都——

比[那個東西]上面飛舞著的鮮血更古早的數百年前的往事。

在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類似的存在之上,有著類似的鮮血滴落下來。

一滴,兩滴。

這樣的計數方法真的不太合適。

時而像雨滴般,時而相當于傾盆大雨的量那樣的紅色液體,伴隨著鐵鏽味,傾注于[她]的身上。

于是,[她]靜靜地接受著這一切。

沒有自我,沒有動物性記憶,僅僅,只能被動的接受所有的一切。

血,仿佛沒有規則似的,定期地,無窮盡地流淌著。

理由很簡單,因為[她]所在的地方是——死刑台的下方。

在[她]剛剛新生之時,由絞首台改造為斷頭台的死刑場。

人們的目光,只關注著那些將被處死的罪犯們——而對于頭顱所滾落在的地面之下的[她]的存在,絲毫都沒有察覺。

只有一個人,常年以來不斷砍落罪犯們首級的處刑官,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帶著仿佛是憐憫的,抑或是羨慕似的複雜表情俯視著下方。

然而,[她]最初的時候,卻沒有意識到這個事實。

因為從某個瞬間開始,[她]的體內已經不再有自我意識的存在。

在[她]年壽將盡,為了將生命繼續延續下去而做著准備的時候——

一個罪犯的頭被砍落,那閃耀著比平常更為鮮紅色彩的血液被傾灑在了她的身上。圍觀的群眾們顫抖著發出了驚恐的聲音。

明明被砍去了頭顱的罪犯的身體站立了起來——抓起自己的頭,變幻成了無數的蝙蝠,朝著行刑人無法企及的方向,就這樣飛向了未知的某處。

被過于異常的景象所吸引住的——人們,果然還是沒有意識到。

沐浴了大量鮮血並得以繼續存活的[她]的存在

還有,[她]那與以往不同的意義的[重生]的瞬間——



在完全不同的地方,完全不同的時間所孕育出的兩個[吸血鬼]。

他們在這之後,在一個與自己誕生之地完全異質的場所相遇。

原本,應該根本無法離開自己出生的土地而最終就此腐朽的兩人,在以海相隔的土地上,被和平的街道所包圍著的,莊嚴的城市中。

序章B

嘲笑的虐殺者和吞飲尸體者(吞噬死者之物)

連眼淚,都未曾流過。

完全絕望的瞬間,少年連自己已經絕望的這個事實都沒有覺察到。

——姐姐呢?姐姐呢?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正常還是已經瘋狂,少年搜尋著本該在身旁的家人的身影。

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混沌。正確地說,只是少年的大腦處在混沌的狀態。也就是說,對少年來說的一切都——

分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因為無法明確辨認周圍的光亮。

自己所處的場所是室內還是室外也無法確切的把握。

即使如此,少年依舊尋找著姐姐的身影。

而對發現了姐姐之後,究竟要做些什麼,又要如何搭話之類完全沒有頭緒——少年的面前,掠過的是更深的絕望。

吹拂過的東西,帶有氣味。

微暖的風侵入少年的鼻腔,忤逆著支配嗅覺的神經。

蓄意忤逆著。

蓄意忤逆著。

忤逆著著少年的神經,

忤逆著記憶,

連人生,存在的意義都。

像嚓床一樣沙沙地啃噬著少年的心的是,能讓人聯想到鏽鐵的原始的氣味。

——血的氣息。

理解到那點的瞬間,少年的血液開始逆流。

仿佛是要將現在所感受到所有事物全盤否定似的閉上雙眼。

然而,那氣味就像是嘲笑著少年一般,殘酷地,加重了密度。

但,少年其實很清楚。

真正嘲笑自己的那個存在,懷抱著那鮮血氣味的本體正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事實。

緊閉著雙眼。

但,卻無法抹消。

充斥著絕望的世界不會消除。

時間也不會倒退。

名為現實的事實包裹著世界,靜靜等待著少年將其接受。

但是,少年不斷地從心底拒絕著。

睜開眼睛的話,就會有什麼東西改變。

扭曲的信念,給予少年將眼睜開的勇氣。

是夢麼?

是幻覺麼?

是某人大張旗鼓的惡作劇麼?

是自己在紙上畫的故事麼?

並不是那樣想象出的具體的某樣東西。僅僅,能給我統統消失就可以了。

人被汽車撞飛的話,或許就會產生這樣的心情了。

超出想象之外更為冷靜的想法掠過腦海。即使意識到那就是在逃避。少年接受了。為了逃離眼前的事實,即使是謊言,少年也會全部接納。

睜開眼睛的話——

只要睜開眼睛的話——

將那僅存的一絲希望注入眼簾的瞬間,少年的耳畔響起了幻想被擊碎的聲音。

[為什麼……一直閉著眼睛呢?]

猛地,身體顫動了一下。

由于不知是恐懼還是怒火的某種東西。

但是,少年以聲音為契機睜開了眼睛,直接望向了聲音的主人。表情和身體卻無法動彈。僅僅是被搭了個話,少年便被如此壓倒性的緊張情緒所包圍。

[看我們這邊哦。不寂寞麼?]

溫柔的聲音。

仿若能把自己包裹起來似的聲音。

但是,少年明白。

這是絕望,所有一切都是絕望這件事。

包圍著自己的這個聲音,正是絕望的本體這件事。

少年邊壓抑著嘔吐的沖動邊確認聲音的主人,卻立刻發現那個方向有著兩個人影。

一個人影,正用雙手抱著另一個人影。

用那種在誇張的話劇或者童話故事里面經常能看到的,王子抱著公主的方式。

的確,被雙手舉起著的那個身姿,正是對于少年來說公主一般存在的姐姐。

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姐姐。唯一的親人。

——沒錯,唯一的,親人。

少年的口中重複著囈語。

直到先前,對少年來說名為父母的家人也是存在的。然而此刻,完全就只有眼前的姐姐一個人了。

父母,被抱著姐姐的怪物——[吸血鬼]給殺害了。相反,從沐浴在鮮血中的怪物身上,流散出父母血的氣味。

然後,第三種血的味道。

從姐姐脖子處流淌而出的,一條紅線。

[姐……姐]

[真過分吶。無視我麼?]

面對蒼白的少年,吸血鬼的臉上浮現出天真無邪的笑容,說道。

[你……你……為什麼要……明明那麼相信你……]

[啊哈哈哈……真是多謝,你相信我。]

用謝罪回答責備的問話,怪物僅僅是,繼續笑著。

[被背叛的瞬間的你的臉,真是很有趣呢。]

吸血鬼始終是友好的。而與之相反,將少年拖向了更深的絕望中。

事情的開端,是和青梅竹馬的少女一起的森林探險。

帶著老大不情願的青梅竹馬,踏進那個在森林深處被稱為[鬼屋]的廢棄小屋——在那里他們遇見了,獨身一人的吸血鬼。

最初還無法相信,隨後是不安的感覺,之後,伴隨著不安的消散——少年便對剛剛相遇的這個吸血鬼產生了友情。

相信吸血鬼存在的少年,單純地這麼想到。

[什麼嘛,吸血鬼里,也有不錯的家伙嘛]

如此。就像惡人僅僅因為一次善行便可以顛覆之前的風評一樣,這個吸血鬼和藹的態度,推翻了少年對于非人類的事物所抱有的負面印象。

少年與青梅竹馬的少女一起,就這樣不斷地跑來廢墟。

聽他談各類話題。還有被吸血鬼所咬,自己也變成了吸血鬼的那天的事情。以及自那以後直到在廢墟里隱居的這段日子之間,受到人類各種各樣的迫害的事情。不用吸血,但活下去的話也不是不可能之類的。然後,與少年和少女相遇之日,其實已經是離最後一次和

人類交談之後的一年的這個事實——。

所有的一切對于少年來說,都仿佛童話一般,也仿佛是從友人口中闡述的身邊發生的敘事詩般。

因此,這個吸血鬼既是少年所憧憬的對象,也是少年認定的遠比那些無聊的人類更值得信賴的朋友。

因此,少年帶他走出了廢墟。

把能夠和人類和平相處的吸血鬼,帶到街上——帶到自己所愛的人們身邊。

然而,少年完完全全的看錯了。

因為,低估了。

被稱為吸血鬼的這種生物。

[能夠和人相互理解的吸血鬼,好厲害哦]

單憑和人有沒有交流而判斷好壞,身為完全不同的生物的自己去評定吸血鬼的優劣之類的——真是愚蠢到可笑的想法。

而令少年這樣後悔的是,還要更早前的事情。

此時只是,少年的心被囚禁在比絕望深處的谷底更為幽深之處而已。

冷不防,少年的視線前方,類似西瓜的物塊滾了過來。

不用確認也明白。

是自己父親的頭顱。

了解到這個事實的同時,少年無法控制的發出了悲鳴。

完全喪失了理性的慘叫。

不是通過意識,而是身體不由自主地從肺部擠出空氣。

全身的細胞都爆發出疾呼的同時,少年的意識卻被另一個物體捕捉到了。

視線的角落中躺臥著的,母親的身體。

胸口那不自然的敞開著的空洞中,那猩紅的黑暗仿佛死死盯著少年那般。

無法停止慘叫。

仿佛是和著少年的悲鳴的節奏般,吸血鬼微笑地打著響指。

在“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的同時,有什麼東西從少年面前應聲而落。

本以為是什麼大塊的東西……那是,事實上用小作為形容詞更為貼切的物體。

發出栩栩如生的聲音墜落地面的那個事物,是和少年年齡相仿的小孩子的身體。


頭扭向了不可思議的方向。而除了脖子以外的部分卻沒有一點傷痕或者扭曲。

少年抱著善意悄悄的接近,那是學校的同班同學。

就像是連環畫里的一樣,輕易地就有尸體滾落眼前。

實在是太過于輕易,盡管如此,難以言狀的怪誕之感壓向少年的心頭。

這時,少年再次閉上了眼睛。

下一個瞬間,他眼前壓倒性的[氣息]慢慢飄落。

雖然沒有呼吸的聲音,但恐怕,也應該是在能夠感受到這邊氣息的那樣近的距離吧。

在。

只是,明白這一點。

並且,僅此足矣。

在壓倒性的存在感前,直到那一刻所有的絕望和憤怒被完全消除殆盡——

[救……命……]

少年的口中斷斷續續發出的——乞求活命的囈語。

親人和重要的人們當著自己的面被殺害,而且明明這個仇人就站在眼前,

[求……求你了……救……救我……請不要……殺我……]

嘴唇不斷編織出乞求饒命的話語,緊閉的雙眼中流淌出的淚水撲朔而下。

將那樣的少年,用溫柔的聲音包裹起來。

[真是傻瓜啊……沒理由要殺你啊]

[誒?……誒?……]

[因為是,朋友啊]

用那過于溫柔的聲音,輕易編織著殘酷話語的[吸血鬼]。

少年,放下了心。

總之,為自己的性命貌似得救了的事情感到安心——而下一個瞬間,卻轉變成了對無可求藥的自己的無比厭惡。

——為什麼……為什麼要松口氣啊!大家……明明……都被殺了……而我……卻!

覺察到這點的同時,雖然洶湧的怒火被再次燃起,但僅僅跟眼前的存在開口說話,就已經用盡了全力。

[為……什麼……]

[嗯?]

[為什麼……為什麼要把大家都殺掉啊……!]

經過已經無法回想起來。但是,只是結果的話少年還是能明確的理解。

自己帶來的這個吸血鬼,在親屬和同班同學的面前,用那令人恐懼的力量進行了虐殺。

[告訴我啊!我,還有大家,究竟有做了什麼才會變成這樣的啊!……]

面對混雜著眼淚的追問,應在眼前的存在,靜靜地吐出了話語。

對于緊閉雙眼的少年來說,這個聲音就是全部。

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到耳朵上,等待著對方的下一句話。

並非存心拖延,而是因為身體無法動彈。

[為什……麼?是哦……]

仿若是要將變僵硬的身體活動開的樣子,[聲音]靜靜地將少年包圍起來。

[我啊,非常非常中意你們哦]

——你們?

從怪物的話語中,少年第一次記起了青梅竹馬的存在。

——這麼說來,那家伙究竟去了那里了。沒出什麼事吧。……現在的話比起那種事……比起那種事,姐姐的事情更重要。

輕易地把青梅竹馬的事情拋諸腦後,少年靜靜地睜開了眼睛。

那里,從脖子處滴下來僅有的一些鮮血的姐姐,正被吸血鬼抱著。雪白的肌膚更顯得蒼白起來,只有從脖子以上的部位,被轉向少年的方向。

美麗的臉龐。

少年,為姐姐是被自己的力量所轉動而放下了心。

被刹那間的安心微微舒緩了表情,突然,姐姐的臉微笑著轉向了自己這邊——

用手臂勾起抱著自己的吸血鬼的脖子,就這樣把嘴唇貼近吸血鬼。

[誒?……]

姐姐,已經連自己弟弟的半點影子都看不到了。

然後——

于是,我醒了過來。

[……]

幾十年前的記憶,真實再現的覺醒夢。

恩阿,睡得真好。托這個福能清楚地回想起來了。

對于那個家伙的憎惡。

以及,為了報仇,我必須要做些什麼。

沒看到夢的後續真是太好了。

啊啊,現在的景象的話還有下文。

但是,單單是那些——即使不用特地在夢境里面確認,也能清楚地記得。

現在這種絕望的景色……正因為還有那個[後續],我才能直至現在,還得以苟活下去。

悲劇的最後,對我來說就是希望。

盡管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實現的期望——至少是在緩緩的接近中。

僅這些的話還是可以確定的。

啊啊,這麼說的話,這里就是切實的現實啊。

也就是說……

眼前所看到的,這群怪物也是現實麼。

真是麻煩啊。這些家伙,不都是些雜魚嗎。

索性……剛剛趁我睡著的空隙逃掉不就好了嘛。



睜開眼的青年面前——

怪物群的動作突然間停了下來。

回過神來後,離青年最近的吸血鬼,被擊碎了下巴癱倒在地上。

無法辨別是吸血鬼還是狼人的,披著人類外觀卻更接近于野獸的異型集團。混雜在中間的是,保持著人類姿態的一對對男女。

他們是想要離開是這片土地的吸血鬼共同體——並且常年支配著居住在周圍村落的人們。

幾個月之前,為了擊退自己的人類集團來到這里。可能多半是鄰近的村落的某人委托了專業的組織。

然而,這個[組織]確是一個讓他們感到大失所望的弱小的存在。沒有任何困難處理掉之後,作為報複,把近鄰的村子之一燒殺殆盡。

本該就這樣了結的。

但是——完蛋的是自己這方,被眼前這個敵人,強迫意識到這一事實。

封閉的鐵礦場,作為吸血鬼手下的狼人們棲身之地的此處黑暗之中——這個[敵人]唐突的出現了。

那是——巨大的鎧甲。

結合了西洋的盔甲和東洋的鎧甲特點的奇特的設計,連整個臉部都被厚厚的防護面罩給遮蓋了起來。

應該是從眼睛位置的縫隙處窺視這邊的情況的樣子,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從外側窺探到里面的那雙眼睛。

看樣子里面貌似是個青年的樣子——因為只是一瞬間,聽到了鎧甲的聲音。

[啊—……總而言之滅亡吧,我的敵人們。]

簡單的一句話。

剛想說這是戰斗開始的信號,怪物們已全體擺好了架勢。

然而,這句話決不是戰斗開始的信號。

鎧甲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勝負,就已見分曉。

什麼東西崩壞的聲音響了起來,怪物們都望向身後。

本該,是身為他們主人的吸血鬼所站的場所——現在,從脖子開始一無所有的肉身人形紛紛倒下。

[誒……?]

圍攻鎧甲的一人,發出了滑稽的聲音。

這個瞬間,風掠過了他們的臉頰。

獲悉了那股略微延遲了的風的軌道,他們領悟到從鎧甲發射出的某個東西,已從自己這方的

空隙間穿行而過。

然後——這個答案就是,自己主人所在的遙遠的後方。用燈泡的朦朧光照明著的,廢坑的牆面處,那個正矗立著。

裹纏著赤色的鮮血和肉片的,白色的木樁。

附著的血液眼看著漸漸變成了深灰色,最終變成了灰塵散落在了坑道中。

與此同時,失去了頭顱的[主人]的身體也——從那不規則切碎的斷面處,徐徐化為灰燼腐朽而逝。

——那個木樁飛到哪里去了?

在為主人的死感到悲傷之前,此地的怪物們腦中浮現出了疑問。

答案昭然若是。

眼前的大尊鎧甲,他們的敵人,就在故事進行的高潮,踢飛了那個木樁。

盡管如此,仍是不得不產生質疑的程度——這種破壞是在過于突然。那個厚重的鎧甲,就連他掄起手臂的樣子都沒有看到。到底是用什麼樣的姿勢把木樁放開的?根本是唐突得容不得想象。

怪物們果然還是被[主人消失]這件過于突然的事實,多多少少削弱了士氣——不久,在理解了狀況的同時,對敵人施張了更強的殺氣。

另一方面,鎧甲紋絲未動。

並沒有靠打倒其主,利用敵人產生空隙的機會乘勝追擊——或者說,沒有索性離開戰斗之地——只是,始終站在原地而已。

[……殺了他————!]

怪物中有誰喊道。樣貌類似吸血鬼,但與主人不同,給人粗野印象的男子。叫喊著的同時,身先士卒的沖向了鎧甲——

——然後,下巴被擊碎了。

[抱歉。剛才睡著了]

邊用緩慢的動作甩開下顎的骨頭和肉片,鎧甲中間傳來的聲音,依然是用悠然的聲調向怪物們說著。

[剛剛真的,睡著了哦。啊不是拉……來這兒的路上,因為坐飛機產生了時差。真危險啊。要不是你叫醒我,我多半已經掛了吧。必死無疑啊。]

俯視著失去了臉的下半部分打著滾慘叫的吸血鬼,鎧甲誠實的說出道謝的話語。

[啊啊,也是托你的福,不用看到那個討厭的夢的後續。對你真是雙重的感激呢]

無法探知鎧甲內的表情,怪物們在沉寂中面面相覷。

敵人的話是真心的,還是在嘲弄自己,連這點都無法明白。

毋庸置疑的一點是,眼前的這個[敵人],是一個超越想象之上更為強大的存在。

在遲遲未作出下一步舉動的烏合之眾面前,鎧甲內部,發出了細微的笑聲——

——感覺到這個的瞬間,鎧甲再次說道。

[謝謝啦。這份厚禮,我會滿懷敬意……拼盡全力讓你們化為微塵全部毀滅所有的一切的一切——]

于是,在缺乏停頓的單詞羅列完結的同時,怪物中的一半,已經被砍去了頭顱,崩落地面。

望著死氣沉沉的尸體群,鎧甲中流淌出話音。

[把頭砍飛就掛了阿……拜托有沒有太弱了一點啊?]

看到在瞬間發生的慘劇,怪物們絲毫都動彈不得。

[這場面不是戰場。也不是斗爭。甚至連打架都不是。只是單方面的虐殺不是麼?]

即使面對岔開主題的侮辱性話語,怪物們都無力反駁。

[上頭的人也真是的派給我這麼無聊的工作啊……這點小差事明明用不著特地請我也能搞定的嘛]

聽著這長長的獨白,總算有一個狼人仿佛掙脫了咒縛似的,擲出了手中的匕首。

以普通人所無法目測的速度投出的刀刃,直直的飛向鎧甲的空隙——隨即被吸入了眼睛位置所在的那僅有的黑暗中。

“叮”,地冰冷的金屬碰撞聲在坑道內回響起,下一個瞬間,狼人已淪落到被緊抓著領口,強制脫離地面的境地。

[什……]

舉起自己的,毫無疑問就是那個巨大的鎧甲。

——究竟什麼時候跑到自己面前的?

思考著這個問題的同時,狼人的腦海中闖入了另一個事實。

此時時刻,自己投出的匕首。連擋住的瞬間都看不到,移動的行蹤也無法看見,回過神來之後,就已經是現在這種狀況了。

如果不是把時間停止了的話,明顯不是人類能做到的動作。然而,人類是無法讓時間停止的。

一邊這麼考慮著,被刺入匕首的狼人仿佛是虛張聲勢的開了口。

[你,你這家伙也是吸血……]

[可別把我跟你們相提並論哦]

被匕首的前半段紮入喉嚨深處,狼人直到最後都沒有道出自己的疑問。

于是,仿佛被啟發了——某個吸血鬼,得到了一個答案。雖然只聽過謠言而已,那保持人類的形態,卻擁有超越吸血鬼的力量的存在。

[你小子,莫非,咿——……]


從鎧甲方向飛來的木樁,就在對方保持半張著嘴的姿態時,打飛了他的頭。

注視著倒地的死尸,鎧甲用冰冷無情的聲音宣告道。

[回答正確]

周圍的家伙們,連正確的回答是什麼都還沒搞清楚。只是,對自己如今所處的場所的危險性這點,痛徹的理解到了。

同伴像垃圾一樣就這麼死掉了。只是,敵人來看的話,自己恐怕連垃圾都不如。就像是呼吸空氣那樣,面臨著憑極其想當然的感覺接連不斷把同伴消滅的[敵人],終于有幾個人已經開始向坑道的深處後退。

然後,以後退的順序依次被爆頭。

伴隨著輕快的顫音木樁直直刺入坑道的牆壁,微微延遲的頭被擊碎的聲音傳了過來。

最初被解決掉的吸血鬼已經開始化為灰燼。狼人一類的則是鮮血四濺之後啪的一下突然咽了氣。

邊把逃走的吸血鬼依次消滅殆盡,鎧甲聽到了仍然留在原地的男性吸血鬼的聲音。

[救,救……]

沒有聽完他生命最後的乞求,鎧甲瞬時從男人的面前跳起,用手堵住了那長滿特征性獠牙的嘴。

[你,現在……是想求我饒你一命麼?]

淡淡的口吻說出的聲音從鎧甲中傳來,抓住了男人臉部的手則緩緩開始用力。

[……別著樣嘛。如果殺掉乞求活命的家伙,之後感覺會變差的不是麼?]

任性地嘟囔著自己的理論,一邊發出了吸血鬼下顎被擊碎的聲音。

與此同時,鎧甲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刺入了吸血鬼的胸口。

邊確認心髒被擊穿的手感,邊向想乘這個空檔想要溜走的其他吸血鬼們投出了木樁。順勢重複著,把背後正想張口撲過來的女吸血鬼的頭砍了下來。

[別,別……]

吐出話語在空中飛揚著頭顱,盡管只有嘴還在動,除此之外想通過肺部運送空氣之類的事已經無法再實現了。

[在我面前……不要搖尾乞憐。感覺會變差的不是麼?]

說著稍稍有些焦躁的話語,鎧甲靜靜的勘察四周。

還能感覺到微弱的吸血鬼的氣息。估計是躲在前方不遠處坑道的拐角處了。還沒有逃走的話,恐怕是打算看准機會准備偷襲吧。

穿著巨型鎧甲的殺戮者如此判斷著,悄聲走入坑道。

盡管裹著鎧甲,也完全不會發出關節摩擦的聲音。這是因為鎧甲的性質呢,還是身著鎧甲之人的技術,躲在陰暗處的吸血鬼已無法判斷。

順帶一提的是,那只吸血鬼對于鎧甲正在逼近的事毫無所知,其實更准確的說,對手的真面目和技術都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了。

自己能夠做的事情只剩下一件。先于大腦作出反應的嘴,聲帶還有肺部,在顫動的同時,編織出以下的話語。

[饒命……]

似有氣無力的言語,鎧甲把下半句話生生截斷。

下一個瞬間,顧不上發出動靜,另一個吸血鬼也像是被打中了似的和著聲響跳了出來,從坑道的拐角處望向這邊。

[求求你了……別殺……我]

少女的聲音,少女的容貌。這就是,鎧甲確認的全部情況。

驚呆地癱坐在那邊地上的是,一個體型瘦弱的少女。

——但是,依舊是吸血鬼。

鎧甲中的人這麼判斷。吸血鬼的[氣味],絕對是眼前的少女散發出的。

似乎是很好吃的味道,挑動著巨型鎧甲的神經。

[……不論是殺了你還是怎樣,你們不都是已死之軀了麼?]

[晞……]

面對用冷酷偽裝的回答,少女發出了微微的悲鳴,似乎想要就此離開此地——眼看著瞬間,已幻化成了一只蝙蝠。通常的話大多是變化成無數蝙蝠的樣子,不知是否因為還未成熟,或者說就是這種類型——總之,變化成接近人體型大小的蝙蝠的少女,發出了與體型相符的悲鳴拼盡全力上下揮動著雙翅。

[不……不要……不要啊……]

目送著向坑道深處揮翅而逃的蝙蝠,巨型鎧甲正准備放出木樁——然而就這樣,矗立不動。

恐怕吃這一擊的話,就算是被擦到蝙蝠的軀體也會粉碎吧。

但是,最終也沒有放出這致命一擊。

因為正當想要投出的時候,腦內系統就像被踩了刹車一般。

先前乞求的話語。聽到少女不顧一切說出的祈願,夢中的自己在腦中蘇醒。

[……]

回過神來的時候——蝙蝠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坑道的深處,這里只剩下滿地散落的狼人的尸體和吸血鬼的灰燼,還有,冰冷刺骨的寂靜而已。

[逃走的只有剛剛的一只而已麼?魯迪]

背後傳來的聲音,巨型鎧甲——被稱作魯迪的青年,沒有轉身地點了點頭。

[……特蕾吉婭,拜托了]

發出無力的低語,巨型鎧甲把龐大的背部靠向了碳礦的牆壁。“鋥”的,伴隨著厚重金屬聲,碳礦的天井上方掉落下些許灰塵。

被叫做特蕾吉婭的,是個尚年輕的女性。身著哥特風設計但是卻十分重視行動便利的奇妙服裝的——准確的年齡光靠外表還很難判斷,被叫做少女的話似乎也無傷大雅。

[知道的哦。我來處理掉。]

話音剛落,哥特少女的身影已掠過了巨型鎧甲。

果然是遙遙凌駕于人類的行動速度,仿佛是要追趕自己剛說出話語的音跡般,消失在了坑道的深處。

對方逃向坑道深處之後數十秒。

吸血鬼的氣味有無雖已無法判斷,聽到碳礦深處傳來的少女的悲鳴——鎧甲確認了我方的任務已經完成。

此之後的數分鍾。以與之前去的時候完全相反姿態的悠然步伐,特蕾吉婭邊輕舔著右手指甲走了回來。

看著這種像貓一樣的動作,鎧甲內部傳來魯迪的聲音。

[用餐完畢了?]

[唔嗯……抱歉。把魯迪的份也吃掉了]

[沒關系……吃了那樣弱小的家伙。自己會變弱的。]

在鎧甲的內部,把目光移向別處的魯迪仿佛想掩飾什麼似的走向了坑道的入口處。

[不是算平均而是累計的啦,所以沒這回事呢]

像這樣回應著對方,特蕾吉婭淡淡的說道。

[只是,積蓄而已。只是成為我們的血肉而已。把被吞噬掉的存在的靈魂,用力量——那就是……我們【食鬼人】的存在理由,不是麼?]



——為了複仇,僅僅是為了實現報仇。

——那樣就夠了。

——只要,那樣就夠了。

——為了殺死一個吸血鬼,作為人類的我所選擇的道路是——

——自己,要和吸血鬼共同行動。

吞食了吸血鬼的血肉的人類,肉體會產生特殊的變化。

完全保留人的特性的同時,只有強度和反射神經,大腦的處理速度,會接近自己吞食的吸血鬼的力量。

通常來說,是不會采取這種方法的。即使知道會獲得力量,普通的人類也未必能夠吞食吸血鬼。

但是——少年和青梅竹馬的少女——獲得了這種力量。

把[食鬼人]這種[技術]告訴他們的——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和仇敵的吸血鬼不同種類的,某個龐大的吸血鬼社群。

聽聞了魯迪和特蕾吉婭的身邊發生的事件的[組織],立刻就判斷這是吸血鬼的所作所為——並策劃跟兩人接觸。

對于一度背叛過自己的[吸血鬼]這種存在,如何才能再次建立信任感。正打算報以怨恨的魯迪——在面對出現在自己面前[組織]的吸血鬼的威嚴感時,再次噤若寒蟬。

恐懼,超越了仇恨。

[……在害怕呢。那是,弱小的你為了保護自己所產生的當然的情感。]

在淡淡吐出話語的干部面前,魯迪和特蕾吉婭面面相覷。

[把這個當然,顛覆掉如何?保持人類的姿態,超越——吸血鬼如何?]

在沒有理解話中含義的少年和少女面前,那個男人忽然想起還沒有自報家門,仿佛略微有些慌張地開口道。

[……哦,失禮了!我的名字是【青】之卡魯基米爾]

然後——叫做卡魯基米爾的男人,同時給予了少年和少女,希望和絕望。

[直截了當的說吧。會賦予你們力量——成為我們的,部下吧]

[連人類的身份都拋棄,其實就是要你們成為下等生物之類啦。還有——下等生物就要有下等生物的樣子,乖乖的為我們賣命就行。這樣做的話——不就至少就會教給你們如何討伐敵人的方法不是麼。……哈哈,哈哈哈……]

結果,至今都在為給予了自己力量的[組織]的吸血鬼們賣命。似乎有點繞了遠路,但其實並不是。

實戰會給予我力量。

殺掉的吸血鬼的血,肉,悲鳴,臨死的喊叫,憤怒,悲傷,扭曲的喜悅,全部的全部都注入我體內,切切實實的賦予我力量。

明白的。

能夠,給那個腐朽的怪物混蛋,那個把我所有東西都奪走的家伙——送去毀滅。

恐怕自己是,被[組織]所利用了吧。

不,不是恐怕什麼的,是確實被利用了。即使這樣,選擇這條道路是因為——除此之外,已經沒有其他手段可選了。

為了驅除恐懼——為了超越背叛自己的吸血鬼的力量。

只要能夠達到目的,之後的事情怎樣都好。變成什麼樣子都無所謂。

就算最後墮入地獄,假使是能體驗到比記憶中更痛苦的地獄滋味的話,那真是求之不得。

更為刻骨銘心的痛苦的話,相信至少能覆蓋掉過去所承受的悲傷吧。

再次確認這樣的決心後,在碳礦出口處傳來了特蕾吉婭的聲音。

[還在意,剛剛的吸血鬼的女孩子的事麼?]

[……啊啊]

特蕾吉婭。

是在那天,擁有相同的經曆,了解真相的青梅竹馬的少女。

她是抱著怎樣的想法跟隨自己而來,魯迪是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

但是,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之事還是確定的。

魯迪對于一時情感作用——沒有殺死那個求饒的少女的事情,躊躇不決。之前不論對方是准備討饒還是正在說著乞求的話語,都可以不帶絲毫猶豫的消滅他們。

但是——那個聲音,絕對不能聽完。

對方,如果是接近過去自己的外貌的話則更甚了。

經常為那樣的魯迪的收拾殘局的,就是作為青梅竹馬的——作為另一個[食鬼人]的特蕾吉婭。

對于作為彌補自己缺點的存在,比感激之情更多的,是內疚。這樣覺得的魯迪回答道。

[如果連求饒的話都不說的話,不論是孩子還是女人,都可以唰唰的解決掉呢……]

[是麼?……在還沒說出來的當下就會解決掉……說實話,感覺是很糟糕呢]

[說什麼幼稚的話吶?……不,反正不是我能說的出來的話啊]

面對仿佛是有些尷尬把頭盔內的視線轉開的魯迪,特蕾吉婭沒有表情地質疑起了兩人的存在。

[……解決沒有隸屬于【組織】,且任意支配人類的吸血鬼……這的確是我們的工作對吧?但是……剛剛的孩子那樣的,有必要也消滅掉麼?我,記不清至今持續殺了多少人,是不是已經有些麻木了呢]

[……那個女孩子,也是燒了村子的那些家伙的同伴吧?]

[或許,今天才剛成為吸血鬼也不一定,要是威脅一下的話說不定能助我們一臂之力呢?其他的那些狼人也可能是同樣的情況呢。如果那樣的話——那個女孩子,還有那些還來不及向你求饒就被消滅的人……到要把他們從這個世界抹殺掉的程度的話,是做了多麼不可饒恕的壞事了呢?]

面對並沒有加入特別的感情的質問,魯迪依舊還是還以沒有感情的話語。

[……要說是誰的錯的話……是啊。如果本來就沒做什麼壞事就被我們干掉了的話]

[如果那樣的話?]

[只能說是運氣,太差了吧]

盡管毫不猶豫地說出口,還是明白這是連自己都無法信服的答案。似乎打算把這種疙疙瘩瘩的想法蒙混過去的樣子,魯迪故意用從鎧甲下部發出的略帶滑稽的聲音說道。

[但是,自己說【吃掉】,虧你能說出口這樣的話呢?特蕾吉婭……]

[剛才說過了吧?已經麻木了……]

那個答案,伴隨著笑容說了出來。

魯迪,覺得青梅竹馬的笑容異常的清澈——

兩人,領悟到自己是如何來到這個遙遠的地方。

然而,青年並沒有後悔。

[還差一點]

絕對不能後悔。

[覺得就差一點了]

如果不是遠離以前自己住的地方,就連跟目標的敵人站在同一片土地都無法做到。

[……那家伙,那個吸血鬼,一定就在我們身邊某處]

執著于毫無根據的想法,魯迪走出了坑道。

剛結束了一出慘劇的鎧甲,被柔和的月光所包圍著——想起了把自己引導至此地的,可憎的吸血鬼的名字。

[你的話,只是被殺是不夠解恨的啊……雖然是陳詞濫調,總之……要把你所施加在我身上的全數

奉還。奪走你所有最重要的東西。還記得麼……給我記著……最好給我記著,迪奧!——迪奧德西烏斯·M·巴爾修泰因!]

吞噬死者靈魂之人。(ニーズホッグとフレースヴェルグ)

那是,他們的綽號。

被吸血鬼們稱為[噬魂者]而畏懼並蔑視著的兩個[食鬼人]是——

那之後的數日,開始奔赴下一個工作所在地的旅行。

向著別名[轉化之樂園]的島嶼——古洛威斯島進發。

譯者注:


ニーズホッグ――德語的Nidhöggr「嘲笑する虐殺者」:嘲笑的虐殺者

フレースヴェルグ――古ノルド語:Hræsvelgr、「死體を飲みこむ者」:吞飲尸體者

序章C小人物市長

德屬格洛瓦斯島

諾伊爾貝克市市政廳

——不論何時都如此。

——麻煩事,偏偏總在最不想碰到的時候來臨。

市長辦公室的中央,用毫無意義的奢華方式裝飾著的椅子上坐著的一名青年。

身著深藍色的西服,戴著十分適合智囊型角色外形的眼鏡。由于光線的反射,無法獲知鏡片之後瞳孔的顏色。

一邊用食指咚咚地敲擊著紅木制的高檔書桌,青年邊向眼前站著的秘書問道。

[……那麼?你剛剛說誰會過來?]

面對明顯帶著不高興語調的青年,身著相當有品位的職業裝的女性,淡然的回答著。略帶有些不自然的嫵媚氣氛的女性,與其說是秘書,不如說是某個高級酒吧的年輕老板娘的感覺。

[是的,因此,雖說證明是否確有其人的只有這封書信……但的的確確確是那位大人,市長]

[真麻煩啊……]

被稱為市長的男人,用一種好歹是公職,且是立于一市權利頂點的人物所不應有的言行,粗魯的抓過對面遞上來的信件。

[這邊可眼看就快到卡爾納爾祭了唉,明明非得要去那個笨蛋伯爵的城堡嘛]

所謂的卡爾奈爾祭,是因緣于格洛瓦斯島的諾伊爾貝克市引以為傲的藝術家,卡爾納爾德·修特拉斯布魯克的島內最大的祭典。

卡爾納爾德是島的曆史上首屈一指的名人,既是畫家也是音樂家,歌劇的腳本創作甚至舞台演出都曾參與,是個與其說是藝術家不如稱其為全能藝人更為貼切的人物。

幾百年前,曾把他被聘為宮廷畫家的巴爾修泰因城。現在作為觀光用地的中心,現在滿大街正舉行著一大盛會。

成為祭典中心的,正是巴爾修泰因城所在的諾伊爾貝克市的市長。

諾伊爾貝克市作為近幾年才成立的新城市,是島的南邊所在的琉克拉姆市和莫紮爾辛古恩市合並而誕生出來的新地名。盡管官署建築之類的全部翻新,市長還是由獲得市民支持的原琉克拉姆市的市長繼續擔任。成為全新的城市之後首項的重大工作,同時也被稱為島內最高級別榮譽之一。

但是,當事人,卻在讀著手中信件內容的同時露出了極其不爽的表情。

于是,就這樣一時間盯著信封內部的信紙——不久,興味索然似的把紙扔到了地板上。

[啊拉……這樣好麼,博德?這不是很重要的信麼?]

信紙飛落地面的同時,房間內唐突的傳來一個聲音。

秘書的女性睜大了眼睛望向周圍——

這個女子,正站在作為市長的博德·斯塔爾夫的身後。

是個身披純白色外套,臉上仍帶著些許少女的稚氣的日本女性。長長的頭發垂在身後紮成一束,烏黑眼眸中的視線從市長的背後直射而來。

說的話明明是相當熟稔的感覺,少女的表情中絲毫沒有友善的成分。不只是仇恨還是其他什麼的感情複雜的交織在一起似的,以一種捉摸不透的感情的表情浮現在臉上。

[……市長的房間嚴禁穿鞋入內,真是沒有教養的大和撫子呢,嗯?]

[大家不都也穿鞋子]

[你是日本人吧?在家里的話就把鞋子脫掉啊。順便給我跪下。]

[你是傻子麼?]

乍一看,看起來就像是【平時老是斗嘴,但其實私底下關系非常要好的兩人】的對話——然而雙方都沒有意圖要隱藏殺氣和厭惡感。正確的說,是放出殺氣的是女性的那方,厭惡感則是博德發出的狀態。

很好的證明就是——下一個瞬間,女人的手刀刺穿了市長的胸膛。

就像是豆腐一樣,在完全沒有任何抵抗的市長的胸口開了一個洞。

因為是從背後刺出來的,血染紅了少女纖細的手腕。

[咿!?]

秘書不假思索的發出了慘叫,市長則露骨的擺出了非常不愉快的表情,邊轉向背後邊吐出抱怨的話語。

[喂……這件衣服,很貴的說……失業又無家可歸的你賠得起麼?閑音]

擺出真的開始責備起把衣服弄破這件事,用威逼的表情怒目而視。

市長把飛濺到眼睛上的血跡抹乾淨後,順手從抽屜中取出了墨鏡,沒有任何條理性的更換了眼鏡。

看不出受了任何傷的市長面前,女人——木島閑音興味索然的嘟囔道。

[……哼。果然心髒在別的地方啊……成了相當謹慎的人了嘛]

[倒希望你說我穩重呢。我只是對預謀偷別人心髒的母狗多長了心眼而已]

[你可別誤會了。我才不是,為了要殺你……我的目的是,讓你一輩子痛不欲生……]

感到空氣仿佛漸漸凝結起來,站在紅木書桌前的秘書不知道該做什麼,只能默默望著兩人。

[這樣吧,現在就去鬧市區無差別連續殺人如何?可別忘了。如今,對我來說人類已經不再是同伴了……]

[可別小看了,這個城市的警察哦]

凝結起來的空氣仿佛瞬間凍結——數秒的沉默過後,閑音發出了仿佛被挫敗似的歎息聲。

[開玩笑的啦。並不是怕警察什麼的,把【城堡】里的家伙們變成敵人的話就糟糕了呢……說什麼呢,也並沒有到把那個城堡想像成鬼屋一樣的程度……]

[啊啊……因為你這家伙剛來的時候,城堡里的那幫人幾乎都出門了呢]

木島閑音,作為曾經來到這個島上的[食鬼人],狩獵吸血鬼的獵人——然而,由于種種原因,現在則自己主動轉變成了吸血鬼中的一員。

那個時候,把被稱為【子爵】的吸血鬼和他一族作為目標,並把逼到相當慘的境地——而現在,已經聚集成了已經到不能隨意出手程度的強大怪物群。

[那個笨蛋伯爵,去年夏天,突然以【開個格斗技大會】之類的借口給他溜掉了吶]

[是子爵吧。也送來我這里了。這張請帖。……雖說偷偷跑去看了看……搞什麼啊,那個城堡……到處是狼人,女仆,六頭妖怪,魔女,花女,機器人還有骨頭。還以為是哪里的世界博覽會呢。……而且,那一只一只的——這麼說雖然有些粗魯……全部加起來,也都是帶著相當強的【力量】的樣子而來的呢……]

像是不想再想下去的樣子,閑音沒有繼續下去剛才的話題,而是意圖敷衍地把目光投向眼前的秘書。

[話說,那邊瑟瑟發抖的可愛的小姐莫非,也是你晚上的搭檔麼……?]

對夾雜著諷刺的提問,市長絲毫不為所動的回答道。

[啊啊,是【組織】那邊拉過來的新進部下。好像還沒有習慣的樣子……嘛,作為防彈背心的話足夠了]

[嗯……真意外呢。你,現在還跟【組織】有聯系啊]

[啊啊……是啊,正好呢。有事想問你]

[……什麼事?]

面對帶著懷疑的神色繞到書桌前方的閑音,市長抬了抬下巴示意秘書把信件交給她。

[?]

信上寫著,

『寬恕全部吧,市長。但——同時,也請歸還全部。市長』

這樣,寫著乍一看無法透徹理解的文章。

雖然見到文章最後的寫著的簽名,但由于包括信的正文,都是用德語寫的手寫體的緣故,閑音無法讀懂。

[能用楷書寫麼,雖然不讀出聲音的話我是看不懂的]

[我問你,木島閑音]

市長完全無視閑音的抗議,毫不在意的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那句話中,包含了信件中記載的那個落款的名字。

[你去年……真的把……梅爾希爾姆•海爾湊克……啃食殆盡了麼?]

——啊,沒錯。

——無論何時都是如此。

——麻煩的事情,總是在不想要它來的時候來臨。

——所以,這次恐怕也是麻煩的事情吧。

——但是,又怎麼樣呢?

——早就知道會到來的。

——那麼——只有迎頭痛擊了。

——只有擊垮它。

——是這樣沒錯吧?伯爵。

——就是這樣吧?古爾哈爾特•F•̶

6;•巴爾修泰因————。

序章D吸血博士和不思議教授

——你好。

[嗯?怎麼了?找老朽有何貴干呢?]

『啊—,歡迎—!發生了何事?發生了何事?真是久違的稀客啊!鄙人和博士能盡微薄之力的話,一定鼎力相助喲—』

——不,從子爵大人那里,得知你們的話或許會願意跟我商量。

[喔哦。跟老朽麼]

『成功了—,覺得自己是受子爵大人信賴了呢—!真開心!』

——嘛那個什麼,單刀直入的說……我有個非常非常喜歡的女孩子。但是,估計是害羞吧,她老是對我不理不睬的。但是,不論怎樣都想要去了解她的事情,不過轉念想想,我就連關于她的身體的事情也不是十分了解呢。

[……哦?汝,是跟蹤狂麼]

『糾纏不休的男人可是會被討厭的哦?』

——不……才沒有那種事呢!跟蹤狂什麼的!那個,但是,請告訴我所有關于她身體的事情吧。話說如果允許我更直白的說的話,請告訴我到底有沒有吸血鬼用的迷魂藥之類的。

[突然要借助他人力量呢。就算是跟蹤狂也無計可施了麼]

『這樣不行哦!男孩子得靠自己的力量去爭取才行哦!』

——不,並不是因為這種原因吧!嗯,那個,最初的話,靠藥力也無妨。但是,只要能讓她能夠理睬我的話,之後我就有信心讓她喜歡上我!將來的計劃也萬無一失!在島東面的山丘上築起小屋,在那里我要成為一個漫畫家,講述那些善良的吸血鬼的故事悠閑度日。孩子要三個吧。不,能有幾個都無所謂,有就好,果然幸福的根本是家人啊。

[……家人,麼。誠然。家人的確是美好的事物啊。]

『真是厲害的妄想力!真讓人吃驚。我,可著實吃了一驚呢?但是,還是有問題呢!說到你所喜歡的吸血鬼啊,是接近于人類形態的吧?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兩個人也可能生不出小孩的哦?』

——誒!?不,真的是這樣麼?

[話說回來,這座巴爾修泰因城堡中,實際上存在著各種各樣的魑魅魍魎……就算可能和人類交配之後仍保持人類的外表和精神的『進化』個體又到底有多少呢……如果僅僅是精神的話,受子爵影響的話接近人類的家伙可能多一點吧……。也就是說……啊!……教授,請解釋!]

『好的博士!嗯讓我想想,以吸血鬼為首,對一般人類的人們來說的所謂怪物的存在,即是與普通的方式反向進化的存在!比如說,經常有看到表示進化系譜的分支圖,例如……這種二維圖之中,突然以立體的方式沖出來的存在。這就是被稱為異形的家伙!』

……那麼,那麼說,人類和吸血鬼果然是完全不同的種群麼?因為,你看嘛,這個城市的市長據說就是人類和吸血鬼共同剩下來的混血兒什麼的……

[啊啊,那個沒問題。舉個例子——二維圖的,從人類的分支向三維的方向……也就是說,把圖作為地面的話,想像成在正上方伸出一條進化的枝干。但是,如果從正上方俯看圖的話——上方延伸出來的部分就會和人類的枝干重合,結果仍舊還是一張普通的圖。肉體構造之類的基本上沒什麼大變化。要說什麼地方不同呢……嗯……教授,請解釋!]

『好的博士!嗯讓我想想,如果把在平面上擴展進化的圖作為肉體的表現的話,那三維的高度的話,就是【靈魂】變異的表現了!』

——靈魂?

[嘛,把它當作概念之類的東西就行。把身體的外觀之類的作為平面的進化的話——三維的進化,就應說是能力了吧,變成蝙蝠之類的,身體霧化之類的,用念力攪亂力場之類的……有時候,也有被陽光照射到會化為灰燼之類啦,害怕看見十字架之類的『弱點』,所謂靈魂進化的結果]

『靈魂的進化,也會給肉體帶來強大的影響哦?因此,哪怕是以人類作為根本的怪物,也會有各種各樣的特征!我們吸血鬼的被稱為【靈魂】的真面目,直到現在也還沒有被完全搞清楚呢』

——……嗯……好的我明白了!那也就是說,菲蕾特比我們人類擁有更加美麗的靈魂的說!

[汝有在聽人家說話麼?你這家伙……]

『哇,你喜歡的對象,是菲蕾特大小姐嗎!?真—厲害啊!啊,那應該就沒問題了—。因為菲蕾特大小姐的身體構造,繁殖機能之類的大部分都和人類一樣的啦!嗯還有,如果是被咬之後變成吸血鬼的人的話,雖然基本上人類的部分還殘留著,但若是跟像大小姐那樣的,吸血鬼同伴生下的孩子的話,會更加偏離人類的可能性更高呢』

——誒!?那麼……

[不必擔心啦,年輕人]

『放心吧!菲蕾特大小姐是特殊中的特殊,停止衰老啦怪力啦,再生能力對靈魂的影響作為特性來看的話——大小姐的肉體相比普通的吸血鬼來說其實更接近于人類!因為也沒有弱點什麼的,本來就可以跟人類永結連理的!最多,某種程度上看年齡不會增長這點,或許會讓人起疑,之類的吧!』

——沒關系!我不會有問題的所以沒關系啦!話說,反過來正因為我能夠理解,哇這該怎麼辦啊,不就是說我和菲蕾特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嘛!什麼嘛,迷魂藥什麼的根本不需要啦!我已經,是菲蕾特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了!

[……汝,是天然呆麼?]

『真—厲害。一般情況下應該是最最討厭的這種男人了吧?但是,你,那麼爽朗說不定真能成呢。菲蕾特大小姐或許跟你這樣的孩子很登對呢?但是……說是命中注定的人之類的似乎有些誇張了吧。萬一,菲蕾特大小姐拒絕你的話,也就等于是把你的人生,和這之後的將來全盤否定了哦?』

——?那是怎麼回事呢?

[……]

『說怎麼回事……誒?』

——萬一我和菲蕾特不是命中注定的一對,就算我被她拒絕了,那不幸的一方也只有我不是麼?即使如此——我,也絕對不會讓菲蕾特經曆不幸的。

因為我——是絕對不會讓菲蕾特拒絕我的。我,接受她的全部。如果她說討厭我的話,那一點我也會接受哦。但是,我不會放棄的哦?

[汝,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是相互矛盾的麼?]

『自己好好理清頭緒再想想清楚吧』

——當然是矛盾的!但那樣也完全沒關系啦!輸給那種矛盾的戀情什麼的,一開始就是幻覺了!而且,只有我的『喜歡菲蕾特』的這種感情,是沒有任何矛盾的。我只是,相信這點不斷前進而已——是矛是盾,這種東西,只會是障礙而已!真相只有一個。對我而言的真相只有,菲蕾特,你一個人哦……哦,這樣可以麼!?這樣可以麼!?好,今天的勸說辭決定就用這個了!成,成功了。總覺得今天的太陽閃耀著玫瑰色呢!?哇啊,這也要歸功于『博士』和『教授』呢!明明是初次相見卻這麼幫助我,幸虧子爵大人給我介紹呢!那麼就此拜別了!真是非常感謝啊!這就去你那里哦菲蕾特—……



[哎呀哎呀,到底是來干什麼的呀,剛才的人類小子?]

對剛才興高采烈的走出房間的少年,被稱為『博士』的存在仿佛是被震驚到了似的歎了口氣。

『記得是叫米歇爾吧,那小子……那家伙,或許能成為大人物呢』

『看到我們兩個也沒覺得任何奇怪,這樣的人類還是第一個呢?』

[……不,包括吸血鬼和怪物的話也是頭一糟呢。更甚的是,一丁點奇怪的表情都沒有呢。就好像,理所當然的呢。]

舉起冒著熱氣的杯子,博士仿佛有些愉快地擺著頭。

啜飲著杯中斟滿的紅色液體,『博士』靜靜地把視線轉向身旁的『教授』。

[會害羞啦。別這樣盯著我看嘛!]

那樣說著,呼呼地半旋轉著自己的是——實在過于滑稽的,過于畸形的,過于像是個玩笑般的存在。

即使理解自己容貌是異常的,教授的聲音里也沒有任何感到自卑的成分。

博士將杯中熱騰騰的鮮血一飲而盡後,開始回味起了剛才來過的人類少年的事情。

[……真是,讓人羨慕,吶]

在這個沒有絲毫日照的,用人工光線照亮的空間。

『博士』的笑容中仿佛能感到一絲微微的寂寞神情,夾雜著的略微高興的神情,

以及——那似有若無的,仿佛是嫉妒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