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吸血鬼們的會議蠢蠢欲動

最初的時候——是有色彩的。

黑暗之中的桌子。

排列著幾張小圓桌,有點類似餐間表演的會場布局的大廳。

大廳的牆壁上盡管從頭至尾布滿了莊嚴的裝飾,因為照明僅靠寥寥數支蠟燭,幾乎感覺不到那份浮華的氣派。不如說,在昏暗的照明下裝飾的凹凸感仿佛就像活物般讓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另外——那桌子旁邊的椅背上掛著的,各種色彩的布。

空曠無人的大廳內,呈現出唯獨布匹的顏色張揚地延綿開來的景象。

這樣,不經意間,明明是空無一人的空間里,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戴著知識分子模樣的圓鏡片眼鏡,25至30歲左右容貌的男性。

[……那麼差不多,開始吧]

不知什麼時候『青』的椅子上坐著的這個男性,望著黑暗中若隱若現的各色椅子,靜靜地吐出言語。

[哼哼……別搞這種開玩笑的把戲,給我現身吧,諸位]

然而,黑暗中沒有出現任何變化。

[……]

男人又等待了數秒,果然黑暗中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莫非,真的一個人都沒來……麼……]

之前還是一副從容不迫表情的男人,仿佛突然崩潰似的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真丟臉……]

就這樣在地上跌坐不起,抱著頭蜷縮起身體開始嘟囔道。

[……哇啊—。真丟臉,真是太丟臉了!一個人都沒來的話還說什麼『別搞這種開玩笑的把戲,給我現身吧,諸位』之類的……咕!我是那種害怕幽靈,在晚上朝著黑暗中叫道『我知道你就在那里』的膽小鬼麼……!明明特意不發出任何聲響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的,不誰都沒看到麼!這不是在自娛自樂麼!

不行,已經不行了。一定要殺掉,現在馬上回到剛才的時間把之前的那個我殺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丟—臉—啊啊啊啊——咕!]

蜷縮著身軀在地上滾來滾去的男人身上,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剛才的威嚴感。

保持這樣的姿態幾分鍾之後——男人,在聽到大廳的門發出喀嗒一聲的聲響之時立刻恢複了自我。

俯視著突然僵硬住的男人,進入大廳的女子用不可思議的表情問道。

[……你在地上滾來滾去做什麼。『青』之卡魯基米爾]

[沒……只是不小心摔下來了而已。別在意,多樂茜]

被叫做卡魯基米爾的男人,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站起身,再次擺出威嚴的姿態正身坐入自己席位。

[哈啊]

另一方面,名為多樂茜的女子,仍舊保持著無法釋然的表情,在離卡魯基米爾有相當一段距離的『白』的位子坐了下來。

于是,以她為開端又有幾個男女——與人類區別相當大以至于到無法判斷性別程度的幾只怪物也出現在大廳中,找到各自的位置後據席而坐。

半數的席位坐滿後,仿佛是想讓人聲鼎沸的會場安靜下來似的,坐在『青』之席的卡魯基米爾環顧全場,說出了之前相同的話語。

[……差不多,我們開始吧]

用雙肘支撐在桌面上,兩手交叉的墊在下顎用『完全是幕後黑手』的姿勢說出的話語後,全場恢複了平靜。


[由我【青之血河】的卡魯基米爾來主持此次會議。諸位沒有異議吧]

話音剛落,『黃』的席位上坐著的男性邊嗤笑著邊舉起手說道『有異議—』。

[哼。看樣子沒有反對意見,那麼我們就此進入正題吧]

[無視我麼。卡魯基米爾老爺]

坐在黃色席位上的男子毫不掩飾地露出不滿的神情,意圖妨礙卡魯基米爾的發言似的開口說到。

[真羅嗦啊。黃色是吃的咖喱的顏色吧]

那樣吐槽的是,坐在藍色席位中的男性。

不可思議的是,雖然長著如出一轍的面容——坐于『黃』之席的男人是金發碧眼的西方人,『藍』之席的男人卻是烏發黑瞳的東洋人。

淪落到被東洋人責備立場的白人男子,焦躁的回答道。

[大哥你別插嘴。什麼咖喱啊。真搞不懂。不是『虹』之成員的家伙就乖乖的給我閉嘴]

[藍色也是彩虹色]

[在英國彩虹是六色的。沒有藍色。那是在你生活的日本的情況吧,七色什麼的]

[哼,無知的蠢弟弟。即使是英國,學術上觀點還是認為彩虹是七色的]

對爭論著無聊的話題的兩兄弟置之不理,司會的『青』,沉靜的向聚集的眾人開始了說明。

[那麼……正如之前提到的,我們觀測到了一個『結果』。一年前,在格羅瓦斯島發生的『島』自身的同化現象……。我們的同胞,【紫】之梅爾希爾姆所進行的研究,可以說終于獲得了成果!然而,問題在于保護重要的『遺存種』的並不是我們,而是作為我們曾經的同胞的古爾哈爾特•F•巴爾修泰因。現在應該要怎麼辦,雖然這件事才是召集諸位的根本目的……。哼嗯,居然有半數『有色』的干部們被召來,看來我的號召力也沒有減退呢]

盡管是只召集到了半數的狀況,來參加會議的人果然還是不少。卡魯基米爾用得意的神色這麼說著,結束了兄弟斗嘴的『黃』之男子,再次打攪了他的沉醉時光。

[也不是為了見你才來的哦。聽說是有關古爾哈爾特老爺的事情,只是為了表示對老爺的敬意才來參加的]

[哼!那種叛徒……還是別向脫離組織的家伙表達敬意的好]

盡管是對保持著冷靜地告誡著『黃』的卡魯基米爾,像是乘勝追擊似的『藍』之東洋人依舊嘟囔道。

[也算不上是什麼背叛,不就是普通的退會而已麼……]

[那麼!進入正題了!]

仿佛是要抹消剛才的不滿似的發出強有力呼喊的卡魯基米爾。

終于要進入正題了,場內開始彌漫起緊張的氣氛——

而司會的卡魯基米爾用自己的手揮去了這樣的氛圍。

[我思忖也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所以已經做好了准備!給不在場的『綠』之吉格蒙特派遣了【嘲笑的虐殺者】魯迪,和【吞飲尸體者】特蕾吉婭!作為找到梅爾希爾姆的向導,他們已經向格羅瓦斯島進發了!]

[什……]

聽到司會者宣告的事實,轉眼間會場再次嘰嘰喳喳地響作一團。

[嗯……本來的話是想讓『黑』掛帥用我們最強的戰斗力擊潰他的……但要把那個人……雷利克•F•巴爾修泰因作為對手的話,即使是我們,正面沖突的話也是不利的。況且,也投入了機動性很好的戰斗力哦。這樣做能夠理解吧……諸位]

面對擺出強勢的笑容宣告出的『結果』,會場的嘈雜聲一時停了下來——

——很快,演變成了如暴風雨般洶湧而來的倒彩聲。

[你這家伙……專斷的在搞些什麼啊!?]


[會議不是沒有意義了麼!]

[我可是特地從南極跑來的誒!?到這個巴黎的鄉下地方來!]

[沖啊—]

[話說,你瞎起個什麼勁啊!?]

[那些家伙啊,可是最刹不住車的一伙!]

[扯東扯西的,不會是因為被『黑』駁回了才去找『綠』的吧!?]

[這麼說來,今天『黑』不在呢]

[果然沒叫他吧你這家伙!]

[說起來,古爾哈爾特才是那個商量之後總能成事的人不是麼!]

[一開始就特地自找敵人是打算干嘛啊!?]

[只是宣告獨斷作戰實行開始的方針決定會議聽都沒聽過!]

[用郵件或者電話不就結了!]

[話說,不要把我們卷到奇怪的糾紛里去!]

[沖啊—]

[你現在馬上給我辭掉干部的職位!]

[罷免啦!]

[——都給我閉嘴!]

仿佛要把大廳內所有事物都吞噬殆盡似的,充滿霸氣的卡魯基米爾的聲音。

在過于強大的壓迫感前,方才還在喝倒彩的眾人一瞬間消退了氣焰,把要說的話直接咽回了肚子里。

[哼……還有什麼抱怨麼?我們是什麼?力量……沒錯,是『力量』吧?一旦動真格,連坦克都能用腕力破壞,甚至可以扭曲物理法則,比任何人類的獨裁者都活得更長——這就是『力量』沒錯吧!每一個強大的力量,都是我們的本質……。如果要忤逆把這些『力量』集合起來的,【青之血河】的我的話……定當隨時奉陪。但是,在座的諸位究竟是否有這種勇氣呢?]

保持著坐姿,依次凝視全場的卡魯基米爾。

從脊背竄升而上攝人的威嚴感,場內的空氣像是硬被人擠壓下來。

那雙眼中銳利的目光,把獨裁強行貫徹了這個徒有虛名的會議——

……剛想這麼說——

[真厲害呢—!]

下一個瞬間,從『黃』之席飛身而起的

人影用腳尖直接插了卡魯基米爾的嘴,後者折斷了的門牙華麗的飛了出來,席卷起的旋風吹得蠟燭的火焰劇烈晃動。

[什……,豈,豈有此理,你這家伙居然跟我動真格……]

[真羅嗦啊你個失職的自戀混蛋!什麼有種就沖我來啊!虧你還起個【青之血河】之類的誇張名號!你小子是游戲里面敵方角色麼!你根本明擺著就是名不符實啦!]

面對暢所欲言的『黃』之青年,『青』的怒火頓時爆發了。

[你這個只會耍嘴皮子的家伙!讓你乖乖聽著居然還我放肆起來了!無妨!雖然不能說腕力就代表力量,今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我的力量吧!不服的家伙也全都給我一起上!]

折斷了的門牙霧化後,立刻回到卡魯基米爾的口中再生了出來。隨即,正准備繼續變身迎擊『黃』之青年的之時——


[休想!]

『藍』之席飛身而出的東洋人,將右手變化為酸性液體,傾灑在了正在變身中的卡魯基米爾身上。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誒,變身前突襲是犯規的……]

以此為開端,全場的吸血鬼之中,有一半想參與對『青』追加一擊的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啊不……抱歉……不是一起上啦,果然還是一個個……]

卡魯基米爾的懇求,在喧鬧中粉碎,最終消散而去。

[果然說到組織的最高層啊,這個職位比起個人能力,更加看中的是否有領導魅力和統帥力呢]

[卡魯基米爾,一對一的話勉強能占上風。若是兩個人以上的話絕對會輸的]

[之前的老大,打架不是很強但是卻很有領袖魅力……可惜辭職了呢]

[……但是,居然,每次落到這種地步組織卻還沒有崩潰呢]

遠離喧鬧的席位上,坐于『深灰色』之席的存在,與在『白』之席的多樂茜兩人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交談道。

[會真的發飆的也只有『黃』之布里吉斯頓和『藍』之石橋吧。而且今天『黑』和『鏡』的兩人,以及『金』『銀』『珍珠』的三人沒來真是萬幸呢]

[不是那個原因吧]

[啊啦,羅曼斯。就是因為這個哦。這個組織並不是以營利為目的的嘛。實際上也沒有金錢和權力入手……感覺就像是自治體的街道大會一樣呢。街道會長這種麻煩的職位,也不至于要到流血相爭的地步吧?]

[原來如此。確實有點道理……]

面對陷入沉思的『深灰色』之特拉姆•愛德•羅曼斯,多樂茜像是要修正自己想法似的繼續說道。

[與其說是街道大會……應該像是有著同樣興趣愛好而聚集起來的同好會吧。說到興趣的話麼總之——就是『想方設法,從人類的迫害下保護自身』而已啦]

[沒錯]

這麼嘀咕著,【深灰】的存在——邊拍打著鐵鏽色質感的皮膚,邊微微晃動著他那類似驚悚片中出來的外星人造型的身軀。雖然很難想象出把蜈蚣和獨角仙,還有土木作業的機械與食肉恐龍胡亂的融合起來一樣的那個身體,卻似乎是在微笑的樣子。

絲毫沒有被毛骨悚然的景象所動搖,多樂茜重新梳理了一遍現在的情況。

[嘛,因為吉格蒙特是卡魯基米爾的屬下,即使我們讓他罷手的話估計也不會聽的吧……先不說子爵,把子爵的手下當作敵人會非常棘手呢……。接下來就看——梅爾希爾姆會如何行動了呢。如果不是私仇的話也就算了……]

梅爾希爾姆。作為擁有『紫』之綽號的干部的一人——與住在那個島上的某幾個人有著個人恩怨之類的消息,『深灰』的怪物也並非沒有耳聞。

然而,對『深灰』來說,還有另一個令他在意的地方。

[說到私人恩怨的話——那兩個人也沒關系麼?]

[……魯迪和泰蕾吉婭?啊啊……如果知道對手是那個巴爾修泰因的血族的話——或許,會不計後果呢]

[哼嗯……我,雖然沒有直接見過這個叫『吉爾哈爾特』的男人——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個人物呢?]

[誒……子爵麼?]

聽著遠處傳來的卡魯基米爾的慘叫,多樂茜像是懷念起什麼的樣子,回憶起曾經的組織的同胞,微笑著切入話題。

[……是啊……要說是怎樣的,真要說的話的確有些為難呢……]

[一言蔽之就是——『不得要領』的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