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章 博士和教授閉居地下

巴修泰因城堡地下空洞——處刑場遺跡

這是——與被稱為處刑場的地方,相當不協調的存在。

[……啊,您好啊,子爵大人]

落落大方的微笑著,這個[景色]中心的人影說道。

在花瓣中大大伸了一個懶腰的是,有著如玉石般光澤肌膚的少女。

雖然是一絲不掛的姿態,也沒有要特別隱藏什麼的樣子。

【突然來訪雖然是吾這邊的失禮,但至少能穿上衣服的話就幫了大忙了】

子爵的文字,在少女看來略微有些傾斜。看來,似乎是有意識的將視線避開她的身姿。

——事實上,也無需特意避開視線。呼呼,看來是在奇怪的地方有些保守的人呢。

這麼想的巴爾也,將自己的姿態變成了女性的模樣。堂堂正正的看著少女,看來性格似乎也在同時略微的被改變了的樣子。

[那個——。是!]

溫柔的微笑著的少女,像游樂場的多樂茜一樣沒入巨大的花朵中央搗鼓了一通之後——面朝這片花瓣的單間,周圍伸展出的植物藤蔓逐漸延長出來。它們的前端纏繞著內衣,洋服,眼鏡之類的東西。

正想著這些東西是否是被包裹著少女的花瓣吸進去的東西時,下一刻則是從完全沒有任何東西纏繞著的藤蔓的前端被排了出來,以像是攀爬在洞窟內的形態停止了活動。

[唔嗯咻……嘿咻……]

正想著是否有類似童聲的音色從花瓣中央傳來——包裹著少女的花瓣慢慢地開放,在那其中,穿戴整齊配著眼鏡的少女的身姿清晰可見。

[那個,子爵大人,早上好]

以悠然自得的語氣,少女緩緩地垂下了腦袋。舒展著優美的身段動作流暢的姿態,讓人覺得簡直就像是在看含羞草的反射或者植物發芽的快鏡頭的感覺。

【唔嗯,這樣就能夠把意識轉向你這邊了。哦哦,因為這個今天也讓依舊那麼可愛的問候遲到了真是抱歉啊】

[啊哈哈,那種事,不敢當啦]

用兩手扶正歪斜的眼鏡,少女滿面笑容地轉向子爵——同時,注意到了(讓別人看起來是)以女性的姿態身著黑裙的巴爾的存在。

于是,表情立刻轉變成了吃驚的樣子,四下張望著慌忙拉起包裹住自己的花瓣的其中一片,躲入花瓣陰影處戰戰兢兢的開口道。

[那,那個。對對對,對不起。原來有客人一起來,那個之前,沒沒,沒聽說!]

[誒]

沙沙顫抖著,用仿佛剛剛降生的小動物似的眼神望向巴爾並迅速低下了頭。前一刻對子爵所用的優雅說辭忽而一變,完全是僵硬拘謹得猶如生鏽的機器的動作。

【唔,塞利姆小姐喲。你跟巴爾君應該,並非是初次見面吧……】

對子爵編織出的文字,被叫做塞利姆的少女不可思議的歪著頭。看來盡管對巴爾這個名字還有印象的樣子,卻和現在的外貌無法對應起來。

[阿拉,抱歉……之前遇見的時候,並不是現在的這個樣子呢]

黑裙的女子這麼小聲嘟囔著,像CG變形技術那樣開始轉換自己的形態。與外形同時膚色和質感也能流暢地完成轉變——下一瞬間,一個面貌純樸的少年便站在了處刑場的牆邊。

[啊……那那,那個,剛才真是抱歉!]

不知為何道歉的塞利姆面前,巴爾帶著窘迫的神情舉起了手。

塞利姆•巴傑斯,是個稍微有些特殊的吸血鬼。

和巴爾一樣,是從『植物』進化而來的類型——能以人類的姿態呈現出的,不過是全體的一部分而已。

她是腳踝以下與巨大的花朵中心融合在一起,移動的時候靈巧的調動根部和藤蔓連同花一起到處走動的存在。

盡管身體的一部分是如假包換楚楚可憐的少女,可惜的是好像是無法分離的樣子,聽說平時就把這個地下處刑場作為自己的小窩。的確,如果把巨大的花朵部分也包括在內的話,比起普通的吸血鬼在外貌上可以說是更加偏離了人類吧。

之前見過一次面的時候雖然沒有好好交談,巴爾對與自己同樣是『植物』的她抱著強烈的興趣。

然而,之後因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最終沒能找到機會問她的住處,又因為不好意思跟別人打聽而只好一直這麼放任時間流逝——

一旦,這樣突然出現在眼前,反而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了。

原本,就算她同樣是『植物系吸血鬼』,可能也未必與自己有相同的煩惱。也許她對自己是植物這件事很自豪也說不定。而且,跟融合了他人靈魂而生的自己有很大不同不是麼。難道不是和人類一樣,一點點形成自己的『思想』麼?這樣的話,她的的確確是擁有著所謂『自我』這種東西。

對于對方的事情完全不了解的狀態,到底說什麼才好,巴爾經過冷靜思考的結果就是無從開口。

[那個……]

【話說回來,因為這次是來探望『博士』和『教授』的——他們在研究所麼?】

在巴爾要說什麼之前,子爵平靜的告知了正事。看著這句文字,巴爾想起了自己來此的目的。

不顧放過機會而沉默不語的巴爾,塞利姆重新露出大方的笑容開口回答道。

[是的。兩位,都在研究所里呢]

嫣然一笑,她指向了洞窟的深處。

于是,包覆著她的巨大花朵一點點開始萎縮,藤蔓和根仿佛是要將花保護起來似的,將她的下半身層層裹挾起來。

變化至大約有人類的一半大小的花,現在僅僅包裹住她腰部以下的部分——看起來簡直就像,穿著時裝秀或歌劇中才能見到的那樣的,裝飾的華麗誇張的裙子。

和純樸的面容不協調的下半身。將她包裹住的植物的觸手蠕動著,仿佛是要將少女的身體運送至走道上似的,保持著頭部高度的恒定向洞窟深入行進。

巴爾一邊目睹這個奇妙的景象,緊隨其後前進著。

【真抱歉呢,這孩子很怕生的哦。面對初次見面的人總是非常害怕,但其實是個心地十分善良的女孩呢】

在少女和巴爾的中間漂浮著,編織著小型文字的城堡主人。讀到這里,巴爾則『啊啊,怎麼說呢,當作悄悄話還真是方便呢,子爵的身體』,在心中傻傻地描繪著這樣的感想。

——怕生,麼。我也……在被初次見面的米歇爾看到真身的時候,慌張的要命呢……

回憶起那個保證說會忘掉自己的真面目的人類少年,他靜靜的走向了洞窟深處。

與先前為止的鍾乳洞截然不同,明顯是人工開鑿出的通路延伸開去。

看樣子之前的處刑場就是鍾乳洞的最深處,這里開始就是更深的人為建造出來的空間了。

雖然沒有鋪設地板,但除了某種程度看來相當平坦的地面之外,還有從天花板上吊下來的燈泡,比起之前的話行走起來的確是輕松多了。

于是,步行數分鍾後——

[誒……]

巴爾突然驚叫起來,雙眼盯著眼前出現的物體。

岩磐續層唐突的被截斷,一道混凝土牆將道路堵住。

牆壁的中央事務性的設置了門扉,若只看安裝了電子鎖的大門的話,還能讓人覺得是近代公寓的玄關口。

明明是從中世紀的城堡走向巨大的地下空洞,唐突出現的近代外觀讓巴爾有些沮喪。

[博士先生,教授先生—。子爵大人來訪了哦?]

按下門旁設置的對講機,塞利姆用穩重大方的聲音呼喚著混凝土內側的居住者。

【唔嗯,了解了,進來吧】

聽到對講機那邊傳來的聲音,門鎖發出了被解除的聲響。

[……啊嘞?]

盡管巴爾在這個聲音中感到了極大的不協調感,想著可能是自己的錯覺,默默的與塞利姆和子爵一同進入——

自己的感覺是正確的這件事,以一種討厭的方式體會到了。

[呼恩……真大駕光臨呢。巴修泰因子爵。還是老樣子黏黏糊糊的,享受著幾乎是不死之身的身體吶]

【不,並不是這樣啦。去年被凍住以後,關在棺材里面差點死掉呢】

[啊啊,看到了哦。真是相當有趣的一場好戲呢。雖然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出手相助,以己之力總算是解決了真是再好不過的啦]

【若還是老樣子不關心外面的事情的話是再好不過的啦】

互相交換著讓人辨不清是怨毒還是玩笑的談話的是,子爵和『博士』

博士忽然注意到了僵住的巴爾,用爽朗的表情搭話道。

[那麼……唔嗯,這邊的又是誰呢。上了年紀的話忘性越來越厲害了呢……]

【博士和巴爾君,應該是初次見面吧?】

[唔嗯!對了,是巴爾君啊!不,抱歉。之前沒想起來呢]

[所以都說了是初次見面……]

無力的吐著槽的巴爾,其實沒有認真去指摘這點的意思。

那是種像極了電影或是漫畫里面走出來的似的,相當老成的腔調。但是,發出這個音調的

源頭,明顯像是搞錯了對象的聲音。前一刻在對講機里感到的不協調感,愈發鮮明的襲向巴爾腦中。

並不是因為說的話語粗野或不中聽。只是——那個聲音實在美妙異常,而且最關鍵的是,過于年輕。

和話語的文字排列完全不符,但和外貌卻又相當吻合。

在玄關迎接巴爾一行的是——一名少年。

美少年,這個詞就是為了這樣的存在而生的吧。巴爾不由得這麼想到。

和之前,在處刑場的塞利姆身上感到的完全不同類型的東西。先前的光景是,被與自然融合在一起的她的姿態奪去了言語和表達。

但是,眼前被稱為『博士』的少年,有著人工雕琢的,幾何學似的美感。


明亮如鏡般光澤的銀發之下,是一雙仿佛經過流暢打磨的玻璃珠似的眼眸。浮動在純白的眼球中的是,淺淺的銀色眼瞳。其中,浮現出如深邃的黑暗般鮮明的瞳孔,哪怕單是這雙瞳孔也已算得上是一件藝術品。

眼鼻的樣貌自不用說,還有耳朵和嘴部的形狀,以及被白衣的袖口襯托得愈發白皙的肌膚。

完全感覺不到孩童所特有的將來性和可能性之類的印象。或許這種15歲左右的外貌對他而言已經可以說是完成形態。另一方面,如果就這樣持續成長為青年的話,他會虜獲島中女性芳心的這種事情的可能性也相當之高。巴爾這樣坦率的考慮著。

然而,這樣一個少年,卻操著與樣貌不符的老成的說話方式。盡管極其的不自然,其中必定有什麼緣由的吧。

但是,現在也沒有打聽這個的必要。

這麼想著,他被帶領著走向研究室的深處。

洞窟內部造出的建築物,被近代設計和最新的電子設備武裝著,過分蒼白的牆壁和天花板讓走在其中的人心情變得低落。

——真是的。沒想到,是這種地方呢……

最初從子爵那里聽說『博士』的時候,還以為他一定有著中世紀的煉金術師一樣的房間,也就是說在房間中央的大鍋內煮著蜥蜴的尾巴和蚊子的眼珠之類的東西混合而出的紫色液體這種先入為主的印象。

但是,實際上他面前展現的是稱得上集近代設備的精華的建築物。因為自己的預想被背叛這件事產生動搖的同時,巴爾乖乖地鑽入了博士所引導的門內。

——也是呢。現在還說什麼大鍋什麼的。就算是我們城堡的魔女們也都用試管這類……的了……誒……?

房間的之中,電腦前方放著一口巨大的鍋子,里面咕嘟咕嘟的煮著紫色的液體。

巴爾不由得失去了平衡,差一點跌倒。

——不行啊。果然是子爵認識的人。

一副驚呆的樣子並抑制住要哭出來的沖動後,一旁博士則轉過身用意外的表情說道。

[哦呀哦呀,真是年輕呢……這個不合時宜的大鍋使汝產生不協調的感覺了吧……?然而,時代雖在變化但也有不變的本質。用現代技術來研究本質的話就沒有什麼問題了吧?原本在魔女的大鍋之中,還有不以這個形狀,材質和質量的話則無法使出的魔力寄宿在里面呢]

[嗚……對不起]

內心被完全看穿的巴爾,不由得低下了頭。看著這樣的巴爾,博士嗤笑著啪的把手放在了氤氳著蒸汽的大鍋邊緣。

[嘛,其實這只不過是個加濕器而已啦]

[等等!好奇怪!有什麼東西很奇怪!嗚哇!這個大鍋還帶著個插頭呢!?而且這個蒸汽好涼!]

[呼呼,這個不是加熱,而是超聲波式的加濕器哦。涼涼的不是麼?]

[啊啊!這個還看得見液體啊,是不是矽之類的啊!連沸騰的泡沫都做出來了……!]

走進大鍋進行確認的巴爾。正如所說的,完全感覺不到用來加熱鍋子的火的跡象。

[話說,還真有在電腦旁邊直接放加濕器的科學家呢!]

[比起電腦,創造健康的環境和氣氛才是最重要的啊。況且,老夫並非是科學家呢。博士什麼的只不過是個外號而已哦。研究者……非也,應該說是探求者吧。]

[要是造氣氛的話真是相當失敗,明明就是個吸血鬼還關心健康什麼的!]

面對不假思索大聲申斥的巴爾,博士用那張年幼的面孔饒有興致的做起了鬼臉。

[呼嗯……子爵大人,真是個相當精神的家伙呢,這個無理的新人]

【哈哈哈,有精神不是很好嘛?唔嗯,以這個聲音和魯莽的性格來看,現在應該看起來是少年的樣子沒錯吧?】

[……嘖!]

看到這條文字列,巴爾的心里猛的一緊。從子爵的角度來看自己的姿態永遠是一樣的。因此,子爵是靠性格和聲音來區分巴爾的變身的。

[請別……不要啊]

【唔嗯,既然汝這麼說的話接下去的話題就到此為止吧】

面對低著頭發出抗議的巴爾,子爵平靜的繼續之前的話題。

【但是,要和博士商量的不正是這件事情麼?】

[這麼說是沒錯啦……]

困擾的樣子回答著,巴爾想起了自己來到這里的目的。為了更詳細的了解自己的存在,想要請他們好好調查一下自己的身體而被引見來的,這個博士和——

——啊嘞?

[那,那個,聽說應該還有一位,被稱為教授的人在這里……]

在他詢問的這個當口,房間對面的門內傳來一群人的喧鬧聲。

接著,在門被打開的同時喧鬧聲一下湧入這個房間。

[……所以說,吶?給我工錢啦]

[俺們,可是有辛辛苦苦一直配合你們的實驗的啊—]

[我們要正當的報酬!]

[俺們並不是針對工錢……只是,是要求得到你們純粹的誠意……!不過,除了現金以外的誠意是絕不認同的!這就是資本主義的願望!]

[直截了當的說……就是錢!是錢哦!把錢交出來—!喂—!]

[歐—元!歐—元!]

盡管因滿眼都是不習慣的東西而不知所措的巴爾,卻因為唐突出現的熟悉的『喧鬧』感到些許放心。

走進房間的,是五,六個不修邊幅的吸血鬼。原本是博德的部下,現在個個都被在城堡中工作的女仆們迷得神魂顛倒而競相倒戈。但是,要說背叛的話巴爾也是一樣的,因此關于這一點也就無法苛責他們。

很奇怪的是對電影啦游戲啦日本漫畫了解的人很多,讓人都覺得人類味兒過重得都快不像是吸血鬼的程度了。某種意義上來說,或許也可以說是把人類的滑稽可笑的部分更加誇張的表現出來了。

一瞬間感到安心的巴爾,在見到被他們包圍著的『東西』之後,陷入了絕望的混亂中。

『哇啊啊。大家,請冷靜下來!』

『那個』,整個兒就像是動畫片中的少女,或者說魔法少女啦貓的吉祥物之類的形象,所發出的像是動畫片或者游戲里面才會出現的那種可愛聲音。

只是,巴爾對『那個』,到底是從哪里發出聲音這件事,無法作出判斷。

——高近兩米的,純白的巨大棺材。

那個,就是方才發出可愛叫聲的本尊。

和普通的棺材不同,可以踩進去的窄邊的側緣被置于下面站立起來,接觸地面的下部裝備著類似坦克用的履帶。

進一步說的話,這個棺材的背後裝置著機器人的手臂似的東西——這條手臂穿過衣袖,身上裹(?)著超大號的白衣。

[……誒?]

【哦哦,教授!剛尋思怎麼不見你,原來是正和他們談著吶!】

[誒!?]

像是加速了混亂,子爵毫無顧忌的面朝棺材打著招呼。

【唔嗯,今天臉色也不錯呢。靈魂的色彩也好極了,看起來每天都過著充實的生活呢】

『啊呀—子爵大人真是的!就算恭維我也不會什麼好處哦?』

巴爾陷入了完全的沉默望著事態的發展,注意到子爵他們的吸血鬼則朝這邊熙熙攘攘聚集起來。

[哦,這不是子爵和巴爾嘛—]

[先不說子爵,巴爾來這里還真是稀奇呢]

[哈哈—恩。看起來是被樓上的魔女們欺負了吧?]

[受到性虐待了吧]

[難怪來告狀了]

[喂咿,都是你不肯快點給我們變身成女仆的錯!現在的話還來得及!變成女仆吧!]

[沒錯,變成大胸女仆][我喜歡小的!][哪兒來的蘿莉控混蛋!][別說蠢話了!我才不是蘿莉控!只是喜歡明明是大人但是胸部小的那種的!][閉嘴!][那麼這樣好了,左邊大胸,右邊平胸……][那是亞馬遜人!][呼呼,密林中的亞馬遜人為了方便拉弓把自己的右胸切除的習慣吶。我知道。我知道這種深奧的知識哦!][女戰士到此為止,重要的是女仆啊!][不,倒不如……女仆兼女戰士。怎麼樣?][哦喲,那就是意想不到的瘋狂女仆了……]

面對完全偏離了論題中心的那群人,棺材從那個巨大的容積的某處,用可愛的聲音向房間角落

的塞利姆說道。

『那個,塞利姆小姐,請把這些性騷擾的家伙們趕出去可以麼!』

[誒?啊!是,教授]

突然被叫道的塞利姆,慌慌張張的直眨眼睛,伸展出好幾根腳邊的藤蔓,將喧鬧著的吸血鬼們纏繞起來。

[咕誒—!?被綁住了!?]

[不,但是,要是想到是被女孩子身體的一部分纏繞起來的話還真是有點高興呢啊痛痛痛痛痛不要不要用力啦住手咿呀唔咕嗷!]

[可惡!博士還有教授!你們兩個家伙最終是不准備付錢了嗎!?]

[可要罷工了哦這個混蛋!]

[我們的罷工……才剛剛開始哦!]

面對被綁起來依舊發出抗議的吸血鬼們,博士從遠處注視著邊說道。

[所謂資本主義,即是以金錢為領導的獨裁國家……難道不這麼認為麼]

[……。……哈!?真危險!?剛剛一瞬間,以為是聽到了很帥的話差點被騙了呢!]

[即使是共產主義也是有報酬的混蛋!]

[才不會被你騙呢這個小子!]


針對最後一句放話,博士突然以嚴肅的神情大聲呵斥道。

[喝!誰是小子!這個乳臭未干的家伙!]

[咿!?]

[呼呼……難道認為老夫,就是如外貌所示的年齡嗎!]

——啊啊,正是這樣沒錯呢。

好容易恢複冷靜的巴爾,對眼前的美少年如是想著。不管怎樣視野角落的那個巨大的棺材的事情稍後再議。

——應該是幼年時被咬之後變成吸血鬼,就這樣停止衰老的吧。

由吸血鬼父母生下來的吸血鬼,會持續生長的所謂高峰期,以人類而言的話外貌會呈現在20~40歲左右,之後一切的衰老之類的就會趨緩。

再以後會變得如何,吸血鬼的系譜里面雖然各有不同,大體上比較多的情況是不再衰老地繼續生活幾百年。

但是,原來是人類而被咬轉化成吸血鬼的情況的話,也有就以當時的年齡停止衰老或生長的例子。盡管有肌肉和脂肪的增減這種程度的變化,但像長高啦乳牙長成恒牙之類的『成長』似乎就會完全停止。雖然有例外的情況,但眼前的吸血鬼——『博士』,明顯是屬于成長停留在了孩童時代的那一類吧。

[無理小兒……哪張嘴叫老夫小子的……]

[嗚……]

完全被對方震懾住的吸血鬼們,泛青的臉愈發顯得鐵青無言以對。

面對這些人,博士只是淡淡的擺出了自己年齡的事實。

[別看這副模樣,老夫已度過27載矣!]

——沉默。

被塞利姆的觸手綁住的吸血鬼們,互相短暫對視了一下,終于如洪水決堤般叫嚷起來,抗議道。

[你說27……你這家伙結果不是比我還年輕麼!]

[竟然威脅我們!]

[明明20幾歲別給我用老頭子的口氣說話啊喂!]

[你這個,裝老成的家伙!]

[你這個,早熟的小屁孩!]

[OMASESAN混蛋!](譯者注:OMASESAN=早熟的家伙)

面對不斷叫囂吵鬧著的吸血鬼的聲音,博士仿佛是人生頓悟似的以溫柔的的微笑回應,向塞利姆輕松的說道。

[塞利姆喲,能否替老夫把這些家伙扔出去吶]

[那個……是!]

眼鏡少女用爽朗的笑容回答著,于是一轉臉用抱歉似的神情向吸血鬼們鞠了一躬,就這樣從方才進來的門洞走了出去。

緊跟其後的,正是那些像小孩手中的氣球般在半空輕飄飄地漂浮著被運走的吸血鬼們。巴爾在一旁看著仿佛像是短篇小說里的一幕直至終了,在門關上的同時,忽然想起來自己並非是個看客,而應該是與舞台上直接相關的存在這件事。

盡管先前開始就把這件事忘的一干二淨,不過要是這種讓人倒吸一口涼氣的事件還要發展下去的話,還真是巴不得自己被安排在看客那一方。

不過,冷靜下來看的話,卻能夠誠實地重新審視現在的狀況吧。

雖然很想那麼想,視野里那個關鍵的棺材卻沒有消失。

[……那個,子爵大人。那個棺材是……]

【哦哦,抱歉介紹晚了。這位就是『教授』。教授,這孩子是巴爾。其實呢,是他說想要更加了解關于自己的事情,于是吾就想介紹你們給他會比較好啦】

——啊啊啊不要啊不要啊子爵。無視我的意志把我的事情介紹給這些有些奇特的人(?)們這種事情還是不要了啊拜托。

『哇啊,是這麼回事啊!自己主動要求請他人這麼傳達的人還真不多見呢!』——不,不是我要求說的。

[唔嗯,老夫對這個小伙子的事情,很中意哦?]

——……被中意了……嘖!

感覺到博士的話語中某些令人絕望的東西,少年決定靜靜的全盤接受。

然而,在這之前還有一件無論如何都要搞清楚的事情。

[那個……那個……為什麼,是棺材呢?里面……教授小姐是在里面對吧?]

[晞呀!怎麼會!才剛見面而已,已經開始對我里面的事情在意起來了……]

——怎麼辦。不,真的該如何是好啊。

[但是但是,如果說非得要的話,打開蓋子看看可以哦?]

轉動了履帶上部的接合處,沙沙地全身抖動的棺材。巴爾盡管拼命想讓自己無視這些,不過因為隨後棺材內部的東西產生出的興趣又被吸引住了。

[……那麼,失禮了]

使用了少年姿態的巴爾,伴著稍稍的猶豫走近純白的棺材,邊揭下白衣打開蓋子。

比想象中更加輕松地被打開了的這個內部是——

[……]

巴爾,就這樣將蓋子緩緩關上。

內部放置的是一動不動的人骨,盡管在打開蓋子的瞬間棺材的履帶和手臂一起停止下來,和人骨一樣變得紋絲不動——在關上蓋子的時候,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房間內又響徹起那個獨特的聲音。

[晞呀!真害臊啊……]

[那個……]

[討厭!什麼都不要說啦!少女的秘密就請讓它保存在心中吧!]

[哈啊……]

就決定不要去在意吧。

立刻打消了追問眼前的棺材的念頭的巴爾,就這樣轉向博士。

[那個……博士先生和……教授小姐是怎麼樣的關系……?]

對于以聊天的方式詢問出的話語,博士把目光投向遠處抬頭望向天花板,回答道。

[……你,可知道費馬大定理麼?]

[誒?不,不知道……]

[唔嗯,總而言之我和她的關系,就是這麼回事]

[這種話不僅不能稱之為回答,不是反而搞得更加複雜了嗎,那個!?]

面對不由自主的厲聲呵斥的巴爾,博士用溫柔的眼眸凝視著巴爾的眼睛。

[真年輕呢……你如果成為大人的話就會理解了]

[我可不想被小孩子外表的家伙這麼說!話說,到底算什麼啊!是戀人嗎?請用YES或NO回答!YES或NO!]

[不該用泡沫經濟時期的日本商人似的口氣來說話哦?唔嗯,嘛無妨,那麼首先,從把YES分為Y和E和S開始講吧。首先Y是……]

[抱歉已經夠了]

——啊啊,跟這些人說什麼都是沒用的吶。怎麼辦。就算是子爵認識的人里面也可以算是最高級別的怪人們吧。帶著棺材的不管是人還是吸血鬼,連分類都不知道該怎麼分啊。

恍然大悟之時,巴爾已經覺得這一切怎麼樣都好了。

【嗯,怎麼了吶?你的靈魂異常的安定呢】

[嚯哦,眼神變得相當柔和了呢,小伙子]

『變得仿佛是結束斷食修行後的和尚那樣的眼神了呢?』

[我要回去了]

在三個人臉上還停留著各自不同的表情之時,巴爾就這樣轉身朝門口走去。

——啊啊,回去的時候順便跟那個叫塞利姆的女孩說說話吧。那樣還比較有意義吧。

打算著之後的行動,手剛接觸門把的一瞬間——從背後傳來的博士的聲音,粉碎了他剛才的打算。

[原本——說起西瓜的話,自古以來就是『容易轉化成吸血鬼』的植物的其中一種。那就是,誕生出汝之存在的契機吧]

[……嘖!]

腳步停了下來。

握著門把的手,完全動彈不得。巴爾的手不過是幻覺和念力的組合而已,但他本體的內心已經把驅動這樣的身體作為了理所當然的行為,精神面上的影響就此完全被顯現在行動上。

[……是從子爵那里聽說的麼?我的事情]

感覺到內心強烈不安,巴爾明白了若是自己有心髒的話,這種時候一定是狂跳不止吧。

仿佛是要繼續接著談論的巴爾,博士緩緩地編織著話語。

[聽好了哦?並不是從誰那里聽來的。

不過,監視器是裝著的哦。盡管這樣少年的姿態還是第一次看到……總之,經過老夫所設置的監視探頭的話,幻覺是行不通的,因此能見到你的真實姿態吶]

——嘖!

浮上條件反射地回過頭來的巴爾的臉上的是,交織著悲傷和焦躁的憤怒表情。


[老夫和教授,經常在這個研究所進行監視呢。對于城堡里各類吸血鬼們的事情都……]

從巴爾的那個表情中能夠得到確認之後似乎有些高興似地,博士坐入了電腦前面的椅子里。

[應該說過哦。……『方才忘記了』之類的。不,正確的說,是沒有注意到吧……畢竟,變身成人類姿態的汝還是第一次見到吶]

面對無言以對的巴爾,博士的眼神變得溫柔起來,拾起了手邊的筆。

[那麼……首先,就從問診開始吧?]



上午格洛瓦斯島諾伊爾貝克市

[世上若有不公平的事情存在的話,那一定就是菲蕾特你那過分的美貌了呢]

對少年的說的話,身著黑裙的少女大大的歎了一口氣。

[對我來說的不公平是,跟你這樣的存在相遇這件事]

[相遇是不存在公平和不公平的哦。命運是要靠自己來開拓的。沒錯,我覺得這是個開始規劃兩人的人生計劃的好時機哦,孩子你想要幾個呢?]

[……你的腦子,如果能像敲打一下就能修好的電視機那樣該有多好……]

連載著土木建材的擺渡船靠岸的港口,貨物辦入口的一旁,一對男女正在互訴衷腸。

更准確的說,只是男方單向的在傾吐著愛語而已。

[電視機麼。電視機的話買一台大的放在起居室吧。什麼嘛,收入什麼的總會有辦法的。之前我也有說過吧,我的夢想就是和你住在在島上的山丘上並且成為連環畫家哦。連環畫的原型就是你哦菲蕾特。我想把真相傳達給孩子們!……還有,真相永遠只有一個。對我來說的真相就是菲蕾特,只有你哦]

[……難道就是為了跟我說這種肉麻的蠢話,才特地把我大白天叫起來的麼?]

盡管兩人,都是剛過15歲的年齡,渾身散發出的氛圍卻有著天壤之別。少年這方還是萌發著孩子似地率真感,相對的少女這方,看起來則是大家閨秀的模樣,周圍充溢著的是連時間都能被凍結住的氣氛。

[怎麼會!當然向你傾吐我的愛意也很重要啦,不過若僅僅是這樣的話我自己就主動跳進你的棺材里面啦!]

[你要是敢這麼做的話就撕碎你的頸動脈]

吸血鬼少女——菲蕾特•馮•巴修泰因,對訴說著愛意的親梅竹馬的米歇爾說出了危險的玩笑話。

盡管是玩笑,眼神中卻沒有一點笑意,米歇爾並沒有因為這種程度而氣餒。

[呼呼呼,被你吸干血的話那正如我願啊]

[當然,是不吸你的血直接把你扔掉]

[真過分!?但是還是最喜歡了!我愛你!]

[對自己的發言給我稍微有點節操!]

對這通意見分歧的對話菲蕾特不由地提高了音量,而米歇爾卻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那麼,關于這次的正事呢……今晚開始的卡爾納爾祭……不是要在你家召開開幕式嘛,就在想要不要一起去看什麼的啦。去年因為後來發生了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沒能好好看……今年一定要!]

[……]

菲蕾特的居所,正是這次祭典的主會場所在的巴修泰因城堡。每年城堡的音樂廳會召集島內的各類樂團,在城堡通道裝飾起卡爾納爾德的繪畫作品。

菲蕾特,就是住在這個城堡的『居住區』部分的吸血鬼。

雖說是吸血鬼,但她並不懼怕陽光,水和十字架,是屬于十分特殊的類型。與此相對的,作為吸血鬼的特殊能力,蝙蝠化之類的,霧化之類的事情也就無法做到了。

雙胞胎的哥哥雷利克則與她完全相反,擁有各類身為吸血鬼所有的特殊能力,相反的弱點也就和電影里小說里面出現的吸血鬼類似。

面對這樣的吸血鬼兄妹,眼前的少年卻毫無顧忌的把他們作為對象。並不是,和對待人類一樣。把他們當作吸血鬼對待的同時,又用對待人類那樣的方式,或者說是帶著比此更甚的好意來對待他們的難能可貴的存在。

不過若這個好意的投向,能朝著正確的方向的話就好了。

幾乎成為半個跟蹤狂的行動著的米歇爾,盡管明白這點卻毫不介意。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最糟糕的,今天也依舊重複著魯莽的攻勢。

[知道麼菲蕾特。卡爾納爾祭的晚上,傳說有一起邊聽卡爾納爾德作曲的音樂邊看卡爾納爾德作畫的作品的話,兩個人就會一生得到庇佑的那種魔咒哦]

[啊拉,那我就和雷利克哥哥一起去看]

[這可不行啊!?不行,不行!因為那個,只有是我和菲蕾特在一起才能起效的魔咒啦!]

[?啊拉,那是為什麼呢?]

[因為這個傳說,是我剛剛想出來的啦!]

保持著沉默,菲蕾特不知從何時開始對攥緊握住自己手的米歇爾的手。

[咕……嗚,嗚呼呼呼呼……我為了菲蕾特連傳說都能造出來,手的話一只兩只絕不足惜!]

面對冒著冷汗擠出頑強笑容的米歇爾,菲蕾特像是決定放棄了似地吐出了一聲歎息。

[真是的……真是敗給你這種個性了]

[哈哈哈,真討厭吶。我才是輸給菲蕾特的可愛了呢。話說,吶如果已經原諒我的話能不能別再給手上用勁了吶?]

[我知道了。為了讓悲哀到可笑程度的你,從魔咒的庇護中清醒過來……這次就准許你一起聽卡爾納爾祭的演奏]

略微將視線轉向別處邊嘟囔著的菲蕾特,和仿佛是得到了玩具的小孩似地露出天真的微笑的米歇爾。只不過,額頭上還因為疼痛粘著汗水而已。

[成功了……啊啊啊啊啊啊……菲菲菲,菲蕾特?不過話說我的手指慢慢變成紫色了誒,我明白了!這樣一直捏緊的話我的手就會和菲蕾特的手融合在一起了吧!?我的話這樣完全沒關系的哦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這種行為,其實是菲蕾特獨特的掩飾難為情的表現,實際上是她的心中對米歇爾盡管喜歡的不得了但卻又無法坦誠相對的笨拙的愛意表達!——————這個是,看著自己漸漸失去知覺的手指的米歇爾,在腦中自行得出的結論。



[那麼,這個行李是要運到哪里呢?]

[到巴修泰因城堡。貌似馬上就會跟那邊的運輸代理打好招呼的,會把這個行李送到他們那里去之類的]

米歇爾單方面沉浸在的自己與愛人的事情中,在港口的卸貨的兩個男人,則興致勃勃的談論起從早上開始就放在這邊的大件行李。

[呼—嗯。但是老實說,這不是我們的工作吧]

[這不是沒辦法嘛。就算說要趕快送去,為了一件個人行李那邊的代理也不會特地派卡車過來的啦……那個女孩子一個人,也沒辦法拿這麼重的東西吧]

動用叉車被搬載上大型行李用的板車的,是2米見方的巨大木箱。兩個工人抬頭望著使了好大力氣才搬起來的重家伙,想著差不多工作該結束云云,一起推動了板車。

[話說還真重吶……里面放的什麼東西啊?]

[啊啊,多半是,裝著要在今晚開始的祭典上展示的鎧甲吧]

[鎧甲?]

[卡爾納爾德設計的鎧甲什麼的啦。要那樣的話就是相當值錢的東西咯。……不過,如果要運這類東西的話,為什麼只有那樣的女孩子一個人……那孩子也貌似是要去哪里的樣子不是嗎。真是的……]

邊說著正准備把板車朝港口的入口的方向運去,50米開外的地方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噶!菲蕾特大人居然在!?]

[不,不好啦……我們的事情,不知道還記不記得?]

他們在約一年之前,因為嘲笑雷利克的原因差點被菲蕾特所殺。那個時候因為雷利克出手解圍才好運的躲過一劫,這次卻不見那位兄長的身影。

[沒,沒關系吧……那之後都已經過了1年了……]

[是,是哦……]

兩人一邊冒著冷汗,一邊為了讓對方的心情冷靜下來對視點了點頭。

轟隆轟隆地推著板車,與菲蕾特之間的距離也漸漸地漸漸地縮短。

一瞬間,發現板車聲音的菲蕾特朝這邊望了過來。一邊和身旁的男子交談著,一邊將視線移向行李。

正當兩個搬運工的心髒幾乎要停止跳動之時,菲蕾特的視線立刻又回到了米歇爾身上,似乎對這邊的情況再沒有別的興趣了的樣子。

他們放心的歎了口氣,正打算快點通過,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從菲蕾特的身旁通過的時候——

他們,感覺到了。

木箱之中,有什麼東西正在蠢蠢欲動。

『啊……?』

兩人同時發出了質疑的聲音,那個瞬間

——

強烈的沖擊通過台座傳導至兩人的全身,他們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

意識到狀況不久,飛入他們視線里的東西是——

首先是,白色。

從木箱的側面飛出來的,讓人聯想到白色的炮彈的白色木樁。

接著是,黑色。

那是,刺穿了菲蕾特•馮•巴修泰因胸口的光景。

黑色的裙子上,白色的木樁被鮮明的襯托出來——

然後是——鮮紅。

從白和黑的邊界處,鮮紅的色彩滲了出來,緩緩侵蝕著白色的木樁——

菲蕾特身旁的少年的叫聲,在覆蓋著港口的深邃天空中,高聲的高聲的高聲的響徹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