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六章 人類的時間即將終結

蝙蝠在飛舞。

蝙蝠群在空中飛舞。

仿佛是戰斗機的編隊飛行那樣,拍打著翅膀在空中描繪出幾何圖形。

『他』去往的,是島中以規模最大而著稱的綜合病院。

朝著10層樓高的巨大建築物的內部,從傳來聯絡的單間的方向筆直地——

在即將撞上窗玻璃的當口,蝙蝠群像滴落地面的水珠那樣飛濺開來,隨即所有的蝙蝠都幻化成了黑霧,通過窗玻璃的縫隙侵入醫院內部。

這一系列的行動沒有絲毫的猶豫——有的僅僅是些微的焦躁和,強烈的憤怒。

霧氣在醫院的某個單間中實體化後,以一個少年的姿態呈現出來。端正的容貌中透著一些稚氣,表情有些僵硬地緊繃著。

雖說是多云天氣的傍晚,可能是因為在日落前的天空飛行的緣故吧。身體各處都留有燒傷的痕跡——但很快都已再生完畢。

在入口處掛有『謝絕探訪』牌子的單間里——已經,存在著另外一個人的身影。

有著跟少年相似面容的少女,身穿著被撕的殘破不堪的黑裙。

那張臉上不見絲毫的血色,光從臉色來判斷的話就算什麼時候倒下都不會覺得奇怪。

[……菲蕾特]

[兄長大人……]

面對看到哥哥的樣子露出安心的表情的菲蕾特,少年——雷利克?馮?巴修泰因,默默的抱住妹妹的肩膀。

從外表或許無法看出,被抱住的菲蕾特的肩膀正喀嗒喀嗒的微微顫抖著。

無法判斷這到底是因為失血過多而引起的體力消耗,還是精神上的沖擊所引起的反應。

雙臂緊緊環抱著顫抖著的妹妹,雷利克將視線投向了房間中央的病床。

伴隨著各類醫療器械,好幾種點滴從床旁的支柱上懸掛下來。從點滴延伸出來的管子,全部被連至一名人類的手腕和脖子。

盡管為了保證吸氧而在臉上罩上了呼吸面罩,但看著與全身的傷比起來已經可以算是奇跡般的輕傷的面部,雷利克確認出這就是自小在一起的玩伴。

[……病情怎樣?]

明顯不是輕傷吧。看那個樣子就能一目了然。

但是,不論怎樣還是想知道真正的病況。即使那里有的,並不僅僅是希望。

沉默片刻之後,菲蕾特低垂著眼簾,一點點地說出了從醫生那里聽到的話。

[……盡管似乎已經,沒有生命危險的樣子……但脊柱有多處損傷……還有……右手……有可能……也許再也動不了了……]

雖然說的有些斷斷續續,她仍舊維持著堅強的口吻,用清楚的聲音表達了出來。

然而,雷利克也感覺到了,在說到右手情況的時候,菲蕾特的身體更加劇烈的顫抖起來。

[……不是菲蕾特的錯]

[不,是我的錯!……要……要是我更……]

[即使再怎麼假設都是無濟于事的。菲蕾特不論是強是弱,都否定不掉針對米歇爾的惡意]

[……]

雷利克靜靜的離開陷入沉默的妹妹身邊,向連著數根管子躺臥著的米歇爾身邊走去。

[米歇爾……]

吸血鬼少年,注視著變得遍體鱗傷的友人——

[……?]

不經意間,刺入頸動脈的點滴針的旁邊,一張略大的絆創膏引起了他的注意。

很明顯這張絆創膏跟其他的傷痕處理存在些許區別——白色的紗布上,有兩處紅點,深深淺淺的滲透出來。

有些眼熟的傷口。

的確是,能夠猜得到的傷痕。

——是打點滴的痕跡吧。

刹那間雷利克有意那麼去想,但理性很快就將其否決。盡管裝作沒看見會是個明智的決定,不過雷利克雖然沒有精明到如此地步,但是,也絕不笨拙。

摯友的脖子上,有著吸血鬼特有的咬痕。

誰干了這件事,連推測都不需要。

[菲蕾特……你……]

雷利克沒有回頭。只是,靜靜的吐出話語。

[辯解的話,我是不會接受的]

在冰冷的不帶感情色彩的哥哥的聲音中,菲蕾特依舊低著頭,攥緊了自己的拳頭。

[我是個……弱小的存在。米歇爾明明為我挺身而出,但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聽上去似乎跟平時的語氣並無二致,但雷利克從妹妹的話語中,感受到了強烈的情感。菲蕾特盡管竭力想要壓抑住這種感情,卻在反作用下壓迫了淚腺,那雙吸血鬼的眼眸比平時顯得更為濕潤了。

[從幫忙搬運的人狼那里,聽到可能會危及生命的一瞬間……我,我就,我,就……]

語言,顫抖著被徐徐吐出。

雷利克一直盯著米歇爾的傷痕,而,菲蕾特也沒有試圖望向哥哥那邊。

原本的話,雷利克是恨不得立刻沖到妹妹身旁的——但似乎能感到現在的菲蕾特並不期望如此,于是繼續只將聽覺和意識集中向她那方。

[我……在送到治療室……在他被送到治療室前,在他的……他的……米歇爾的脖子上,用牙齒咬了下去……]

拼命擠出來的聲音。

讓人感覺到似乎是暫且放下心來,但卻包含著強烈怨恨的話語。以及,同時含有的憤怒都是針對她自己的這件事實。

說完這句話,菲蕾特便再也不願多說——在房間被沉默完全主宰之前,雷利克的聲音在屋內回響起來。

[沒關系的,看來沒有變成吸血鬼的樣子。該說菲蕾特沒有『繁殖』能力真是值得慶幸的事呢,還是說這是不幸呢……]

盡管是出于想安慰說出的溫柔話語,但卻並沒有減輕菲蕾特內心的負擔。不如說,心中的罪惡感比之前更加重了一層。

——咬了米歇爾的脖子,還吸了他的血。

不知是否是想起了『那個時候』的感情,現在看到再次產生了沖擊。

[我,我什麼會做那種事情……!]

壓抑至今的感情,終于沖破了內心的堤壩奔湧而出。

換作平時是絕不會讓他人聽到的,充斥著真實情感的叫喊。眼中滿溢著悲傷,[好怕……一想到會失去米歇爾……好害怕!害怕害怕得不得了!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用牙齒……即使這樣,最終別說是療傷了,只有增加了新的傷口而已……!把血,要是,要是因為我把血吸了而讓米歇爾死掉的話……也許會變成那樣!要是,要是真的變成那樣的話……嘖!]

面對不斷自責的喊聲——雷利克終于將臉轉向了菲蕾特的方向。

接著——用比之前更強有力的擁抱摟住她肩膀,安慰道。

[或許就死掉了什麼,說什麼傻話呢……不是說過了嗎,假設的話都是無濟于事的]

聽上去仿佛,像是對自己說出的安慰的話語。

雷利克抱著看起來比平時更為纖弱的妹妹,恍惚中思考著這些事情。

[沒關系,沒關系的]

[我,我……咕……哥哥……我……!]

依舊是一副梨花帶雨的表情,妹妹緊緊地靠在哥哥胸前——

臉被完全埋入的地方,感情的爆發逐漸變成了嚶嚶嗚咽。

妹妹應該是不願意讓他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而自己也不忍去看。

雷利克露出悲傷的表情,只是默默地承受著妹妹的哭泣。


心中,有一種情感不斷升騰起來。

對那個讓妹妹流淚的『食鬼人』的憎恨,靜靜的靜靜的積聚著————

面對恢複冷靜的菲蕾特,雷利克說起了關于今後的安排。

[總之,希爾達那邊我也聯絡過了……應該快到這邊了]

[……]

希爾達。

聽到這個身為雷利克的戀人的人類,也是米歇爾的妹妹的名字,菲蕾特默默的走出了房外。

[菲蕾特]

[……我沒有臉見她]

[沒關系的。希爾達不會責備你的]

[這點,才反而會讓我難受……。呃呃,我明白這只是在逃避而已。但是……拜托了,兄長大人……請給我……一點點,時間……]

對這些奮力說出的話,雷利克沒有再試圖去阻止妹妹。

菲蕾特將手搭在門把上停下了動作——沒有回過頭看向雷利克那邊,只是冷靜地說道。

[……我,至今為止都沒有主動去想過吸人類的血……。恐怕,之前的那種沖動是第一次]

[……?]

[但是……真是不可思議呢。明明跟對米歇爾的感情完全相反……我卻,現在無法克制的非常非常想吸那個可惡的『食鬼人』的血。……滿腦子都是想把他體內的鮮血都吸盡,然後再吐到海里去扔掉的心情]

一般情況下,到這里應該要去阻止她的吧。

雖然很清楚這點,雷利克,並沒有否定妹妹的發言。

連讓她放棄複仇之類的也沒有說出口。因為意識到如今這些,只會成為責備菲蕾特的話語而已。

面對誠實地宣告出自己感情的菲蕾特,雷利克只說了一句————

[……我也是哦,菲蕾特]

門外,回複到人類姿態的人狼們正在伺機而動。

本來的話,謝絕來訪的房間門口聚集這麼多人不知道會否有什麼問題……既然這間醫院知道『吸血鬼』的存在,也能理解他們的情況,所以多多少少就任由他們去了。

菲蕾特向他們行了個禮,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從走廊走了出去。

雷利克目送著妹妹直到不見蹤影,向身邊的青色頭發的人狼喚道。

[那個……]

[明白的啦。我們會好好盯著的啦]

[……多謝了]

[什麼話嘛,要說這就是我們的工作啦,也是生存的意義啦]

青色頭發的人狼露出犬齒一笑,率領著幾個人狼追向菲蕾特的身影消失不見。

懷著感激的心情目送他們離開之後——不經意間,身旁帶著小孩的人狼中,一名少年向他搭話道。

[吶……米歇爾哥哥,不要緊吧?不會死掉吧?]

面對露出擔心的眼神的人狼少年,雷利克溫柔地微笑著把手放在了他的頭上。

[沒關系的,米歇爾就算一直被菲蕾特毆打不也一樣活蹦亂跳的嗎?所以啊,這次也沒關系的啦]

這時候好幾個人狼都擔心的朝病房的米歇爾那邊偷偷的張望著。

看來米歇爾有著被人類以外的生物所喜愛的特質吧,估計是他那種毫無隔閡的,也不會蹩腳諂媚的純粹而直接的交往方式讓他們非常中意吧。

而且,連菲蕾特的心也——

再次走入病房將門關好,變成與米歇爾單獨相處的瞬間——明明是陷入昏迷狀態的病人,卻躺在床上開口說到。

[真是,好,呢。因為是,兄妹,被,菲蕾特,擁抱著……什麼的]

[你醒了啊……太好了……但是,還不能太勉強自己哦]

[哈哈……好不容易,今晚,明明,達成了,約會的約定……真不走運,啊,真是的]

依舊是俏皮的口吻,不過僅從聲音來判斷就能明白是費了相當大的力氣的。

[……菲蕾特她,剛……剛才,在脖子上,吻了,啊……。這樣,幸運,的,日子,可不常,有的呢?]

[米歇爾……那個是]

[是吻哦,啊啊,是吻呢]

將雷利克欲言又止的事情,有意識的回避掉的米歇爾。看來,自己被做了什麼事情,盡管陷入朦朦朧朧的狀態,但似乎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說,我,這樣就,被加滿了,生存下去的,力氣,不是,麼]

這張臉龐上是多麼滿足的表情啊,即使成為了吸血鬼,也會毫不猶豫的原諒菲蕾特的吧。

但是,不該以這個為理由就此認同菲蕾特所作的事情吧。米歇爾還沒有強大或者弱小到這個地步。只是,十分的純真而已。

[啊,我,什麼,都,沒有,看見,哦。咳……菲蕾特,她,哭泣的,聲音,什麼,的,根本,沒有,聽到,的啦。不,真的,啦,是真的,啦]

[啊啊,明白的。再好好多休息一陣吧]

盡管是顧慮到米歇爾的心情而說的話,對方反而露出了不安的表情,用認真的表情對雷利克說道。

[那個……菲蕾特,的,事情,拜托你了,哦?因為,菲蕾特,她,非常的,溫柔。所以,由于我,的緣故,而,憎恨,某個人,想,殺了對方,的話,結果,最受傷的,反而會,是,菲蕾特,啊]

[啊啊……我不會讓自己的妹妹成為殺人凶手的。所以,你就安心的睡吧]

在確認了米歇爾不再說話之後,雷利克徑直走到了窗邊眺望日薄西山的傍晚景象。分明都是幾乎變得暗青色的天空,被僅有的一些陽光曬到的皮膚依舊燒傷似的滋滋作痛。不,並不是,好像被燒灼似的,實際上就是被燒灼著。

但是,絲毫沒有在意這種疼痛,雷利克只是冷靜的思考著今後的事情。

——啊啊,菲蕾特正被仇恨所驅使著。但是——這點跟我是一樣的。

——讓菲蕾特哭泣的家伙。還有——讓摯友的米歇爾遭到那樣傷害的家伙——

——我,絕對饒不了他。

——絕對……

支撐著手的窗框,被黑色的濃霧侵食著。病房內伸展著的自己的影子里,正孕育著無數的蝙蝠。房間內的牆邊,狼的氣息開始蠢蠢欲動。

正當病房即將完全被『力量』所吞噬的瞬間——依舊閉著雙眼,明明應該感覺不到吸血鬼氣息的米歇爾——只為了傳達一句話,再次開口說到。

[你,也,一樣哦……雷利克……]

表達出這句話的神情里,浮現出會讓人覺得驚詫的笑容——也許是見到這個笑容後仿佛驅散了毒氣似的——雷利克的『力量』,迅速的從房間里消失殆盡。

接著,吐出了果然是帶著一些驚訝的歎息——雷利克向身為戀人的哥哥的這個摯友,靜靜的露出了微笑。

[果然……米歇爾你很厲害呢。我真的這麼認為。]

聽到這句話——這次米歇爾才,真正的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確認了米歇爾熟睡的呼吸而放下心來的雷利克,重新思考起今後的打算。

——至少,如果今晚開始的祭典能夠平安無事的閉幕就好了……。

但是,雷利克是明白的。只要襲擊菲蕾特的謎之『食鬼人』還在,這種安穩就絕不會到來。

還有——雷利克,還沒有發覺。

這座格羅瓦斯島,即將被比他想像之上更大的混沌所吞噬的這件事————



同一時刻港口


上午的喧囂仿佛玩笑般平靜下來的港口,新的船只即將靠岸。

趕上卡爾納爾祭的開幕的最後一班,在接駁懸梯之前,乘客們充滿活力的聲音就已傳入了港口內。

從到達的船只上,外國觀光客們和著甲板發出的嘎吱嘎吱的聲音陸續走了下來。港口一時間成了人種混雜的大熔爐。

讓人覺得似乎無窮無盡的入港者的隊列暫時中斷之後——兩名男子從懸梯上悠然地走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終于到了啊,大哥]

[跟你一起乘船旅行實在是太無聊了]

那是,讓人乍一看覺得是不同的人,但又看起來像是同一個人的奇妙的兩人組。容貌和身高,胖瘦程度都完全相同,只有頭發和眼睛,還有膚色有白種人和黃種人之分。

似乎金發的那個是弟弟而黑發的是哥哥,但從旁人的眼光來看幾乎無法區分到底哪個更為年長。

[好了,馬上去會會吉爾哈特老爺吧]

[先去市長那里]

沉默。

[那麼,姑且先找到『食鬼人』的那兩個人再把他們抓起來啦]

[當然是優先找吉格蒙特啦。你傻的嗎]

沉默。

[最強的格斗技果然是拳擊對吧?]

[是相撲]

[……吃飯]

[是洗澡]

[貓]

[是狗]

[……]

[……]

[……那麼,為什麼會在船的懸梯上大聲吵架啊?不過話說,盡管那麼誇張的發飆卻沒有受傷吶,你們兩個]

港灣事務所中,之前的兩個人正在接受港灣工作人員的審訊。

[意見不合]

[是興趣。傷已經愈合了]

面對這奇妙的兩人組,審訊的工作人員似乎正煩惱著應該如何應對。

[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

[耶羅?布里吉斯頓]

[石橋藍兒]

盡管聽到日本人和美國人的名字,或許也該明白這都是假名,德國人的工作人員依舊在文件上記錄了下來。

[護照呢?]

[真討厭吶,我們兩個可是地地道道的德國人哦?]

[因為是從棄子的狀態靠自己的力量生存至今所以沒有戶籍]

盡管明白這是個謊言,還是決定之後再追究,因此姑且先繼續審問下去。

[職業呢?]

[暴徒!]

[忍者。盡管沒有忍耐過]

工作人員此刻暫時放下了手中的筆,從男人們的行李中取出一件東西放在了桌上。

這是,一看就明白的玩具塑料槍和竹制刀具。

[這些職業,是能靠這些玩具掙錢的麼?]

[不是玩具哦。這是銀玉鐵炮]

[這是竹刀。順帶一說靠這個是沒有收入的]

判斷跟黑發的那個或許還能說得通,工作人員決定只對他那邊的回答作出反應。

[哈啊,那麼你們兩個,是靠什麼過活的呢?]

但是——關于這個答案,兩人同時回答道。

[靠副業的,吸血鬼——]

[哈哈哈,意見終于統一了呢。和好吧大哥]

[但是……為了給他看證據稍稍放出了幾只蝙蝠就無條件釋放了呢,看來吉爾哈特大人和市長的影響力相當強呢]

[嘁,反正都要證明,剛才還不如給他見識見識我的槍法來的好呢]

[會傷到建築或者人的還是算了吧]

結果因為審問而耽擱掉了時間,兩人決定直接趕往有市長和子爵同時參加的卡爾納爾祭開幕會場。

通向山里的山道。一邊被人群推搡著,『黃』邊向『藍』詢問起來。

[話說大哥,其他的那些家伙還有誰會過來麼?]

[唔嗯……多樂茜小姐就算已經到達了也不會奇怪吧。『鈍』之羅曼斯大人由于討厭人群估計是不會來的吧]

[就憑他那個樣子應該是人群先被嚇跑的啦。那麼,還有呢?]

[還有就看他們各自的決定了。盡管用郵件通知了沒來開會的『黑』『鏡』『金』『銀』『珍珠』『橙』——基本上都回答說『要是有空的話』。倒是『黑』之加爾德,說要先把卡魯基米爾打倒之類的]

面對平靜的回答的哥哥,弟弟則擺出一副百無聊賴的表情搖著頭。

[真是沒有團體意識的家伙們啊……那麼,你說多樂茜大姐應該已經到了麼?]

[啊啊,現在已經日落了,就算再遲應該也快……正想說呢,正好,現在到了呢]

石橋抬頭望向朝著自己這邊的城堡上空,臉上浮現出猜對問題時的笑容說道。



同一時刻,抬頭仰望半山腰的天空的人們——多多少少,也注意到了這個異常的現象。

[啊嘞?多樂茜有跟我們彙合的計劃麼……?]

向下一個目的地進發的特蕾吉婭,望著最終彙合地點的城堡上空,用不可思議的表情低語著。

[……多樂茜小姐麼……但是,沒空跟她見面呢。……不趕快找到……那個女吸血鬼所在的地方的話……。不,在這之前應該是特蕾吉婭麼]

享受著片刻休憩的魯迪,為了找尋走散的同伴,從岩堆的陰影處站起身來露出了大鎧甲。

[……嗯?沒聽說多樂茜會來啊?卡魯基米爾這混蛋,誰讓他干這些多余的事來的?]

飛翔在空中的黑色蝙蝠,望向自己方才所在的地方嘟囔著。



接著,那個異狀發生地的城堡的主人——

【啊呀真是的,今天來訪者很多呢。嗯,離開幕式還有1小時麼……】

正在猶豫著要選哪個位置來觀看的子爵身邊,一名女仆誠惶誠恐地行了一個禮。

[那個,子爵大人]


【嗯?找到什麼好地方了麼?】

[不,不是的。其實是有一件不得不向您稟告的事情,本來是想留待您會見完客人之後才說的……]

【是何事呢】

對一副事關重大嚴肅表情的女仆,用精簡的文字詢問到。

[佑布婆婆那里有消息過來說,其實今天白天,在港口————]

[子爵大人!窗!看窗外!]

由于這聲突然的大叫,女仆的報告被強制的打斷了。

大喊著沖入客廳的是,戴著眼鏡穿西裝的日本人,通稱麻吉的吸血鬼魔術師。

[到底何事!]

被打斷了的女仆抬高了聲音,但以子爵為首的,其他的在場者——則都從會客室的窗戶朝外張望出去,隨即便明白了外面發生的異常情況。

[……雪?]

窗外,無數的白色塊狀物體,仿佛是要將周圍的天空淹沒一般飛舞飄落下來。

[雪……?這個季節里……!?]

德國的北部,由于受海洋性氣候的眷顧,即使是冬天也相當的溫暖。夏天雖談不上特別炎熱,但因為暴風雨多發的這種特性——至少,這座島上夏天下雪這種情況實在還是有些讓人難以想象。——按照至今的常識來判斷的話。

然而,這個瞬間,打破了常識。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沒有任何理由下起雪來這件事,或許才是現實。

因為本來——這,就不是雪。

白色的物塊,在接近地面的時候,就像是乘著上升氣流似地開始上揚——仿佛是自己有著意識似的在周圍的空間里不斷反複升降。

于是,眼力更好的一些人,覺察到了這個白色物塊的真面目。

每個物塊,都長著類似羽毛一樣的東西,可以確認出,是憑借拍翅的勢頭上升起來的。

[白色的……蝙蝠?]

不知誰說了這句話的刹那間——純白蝙蝠中的一只,將視線投向了房間中的子爵。

接著,與此同時——飛舞在四周天空中的數百萬只的蝙蝠群,朝那扇開著的窗戶一齊侵入了城堡內。

[子爵大人!]

對慌忙准備護送子爵避難的女仆們,子爵用盡可能大的文字朝她們,

【毋需擔心!】

這樣寫道。

[!?]

【……是熟人】

蝙蝠們,以通常無法想象的速度集中到一處,開始不斷重複融合。不知是不是錯覺——從蝙蝠們進入房間開始,總覺得周圍的溫度逐漸變得寒冷起來。

隨即——蝙蝠們卷起的風漸漸平息下來,所有人都望向蝙蝠聚集的地方的時候——那里已不見一只蝙蝠的蹤影,而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女性。

雪白的肌膚和雪白的頭發,白裙加上白色的眼眸——簡直就像是雪的結晶似的女性,在看到子爵之時,用仿若見到故鄉的眼神微笑起來,緩緩說道。

[啊啊……好久不見呢,吉爾哈特子爵]

【唔嗯,的確是相當久了吶,多樂茜小姐】

看來是舊識的老友這件事是得到了確證,女仆和人狼們卻仍舊不敢掉以輕心。而在原地驚慌失措地就知道轉來轉去的麻吉,戰戰兢兢地向子爵詢問道。

[那個……子爵大人?這位究竟是……?]

【唔嗯,是吾過去所屬的組織的同伴,多樂茜小姐……唔,雖說很久未見,不過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呢?僅僅是想見見吾這張老臉的話吾真是相當欣慰的吶】

在聽到後半句子爵面向多樂茜所說的話後,她露出了爽朗的笑容直截了當地回答道。

[很遺憾不是呢。今天是——為了保護你的養子,雷利克而來的哦?]

【嗯?】

[他被梅爾西爾姆和卡魯基米爾盯上了!因此——由于將來他可能成為我的兒子,今天就為他做點父母該做的事情吧,我可是這麼考慮的呢]

聽到這些話,除了子爵和多樂茜之外的全員的視線都僵直了——下一瞬間,像是為了尋求答案似地全體都將目光集中到了子爵的身上。

接著,意識到這些的子爵——沒有特別的躊躇,用身體編織出了回答。

【她是吾的未婚妻哦……怎麼啦?】



巴修泰因城堡地下——研究所

[……]

看著港口的監控攝像頭錄像,博士緘默不語。

在聚集了吸血鬼的這座島上,博士通過島內主要場所的監控探頭,讓身處研究所的自己也能掌握現場的情況——

平時並不會特別在意的港口監控探頭。

今天似乎是發生了什麼騷動似地喧鬧著,于是在巴爾離開之後姑且確認了一下——

『博士—?怎麼啦?看著錄像擺出那種驚恐的表情?』

[嗯?哦哦,教授,正好]

對背後傳來的聲音,博士回過身露出了超出必要的明朗笑容。

『發生什麼事了?』

[不……只是忽然想到跟教授還真是相處了相當長的時間呢……]

『討厭啦,到底怎麼啦突然說這種話?』

[什麼啦,不過是閑話家常而已哦。……不,老實說,要感謝教授。汝讓原本孤獨的老夫獲得了多麼大的慰藉啊……]

對換了個說法的博士,教授在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不好意思似的晃動著身體回應道。

『討厭啦,博士—。為失去所有記憶只能夠依附在一堆白骨上的吸血鬼的靈魂,做到這種地步的不是博士你嘛!誒誒,我,如果是為了博士的話做什麼都願意哦?』

[是嘛……那麼,有個請求……]

『好的!只要我力所能及!』

面對做出挺起胸膛的姿勢將臂膀垂在身後的教授,博士保持著笑容湊了過去——面對面地,傳達出了一句話。

[我的名字——希望你好好聽清楚。不是其他人,只是你……]

『誒?』

聽到他的說話方式,教授的靈魂,產生了強烈的不詳預感。

今天為止,一起生活著的教授所從未使用過的,與外貌一致的年輕化的口氣。

而在教授陷入混亂之中時,博士將手扶在教授的棺材蓋上——用只有她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語出自己真正的名字。

[迪奧德西烏斯……迪奧德西烏斯?M?巴修泰因……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哦]

接著——在教授正欲開口說些什麼之前,迅速地打開了棺材的蓋子。

手臂,履帶,以及揚聲器的機能完全停止下來,教授已完全無法動彈。

然而——對那或許還留在此地的【靈魂】,博士——迪奧德西烏斯?M?巴修泰因,用悲傷的神情微笑起來。

[抱歉……為了不把你卷進來,

暫時先休息下吧……。雖然沒想到會這麼早來……我啊,現在有非解決不可的事情要做]